我派出的斥候很快就得到了浮士德的消息,他建造了一個名為白夜學院的據點,明目張胆地對外徵收學員。但奇怪的是,這個學院的位置,所教授的內容,入學的條件卻完全成謎。更令人不解的是,通過我和阿斯莫德的權能所得到的白夜學院坐標一刻不停地在變動,有時會在一瞬間跨越不可思議的距離,可根據我測算坐標時得出的質量,要移動如此大小的學院,需要多到誇張的能源。對此伊南娜做出了大膽的推測,白夜學院並非被外力所移動,而是它本身就是個設計精巧的巨型飛船,通過鍊金術驅動,滿足條件即可進行大跨度的躍遷。伊南娜同時也在自己的載具上對白夜學院進行了標記,只要白夜學院再進行一次長距離躍遷,她就能啟動精準躍遷,帶我們到達白夜學院的所在。

於是,在等待白夜學院進行下一次躍遷的時候,我與阿斯莫德和伊南娜制定起了到達白夜學院后將要採取的戰略,然而——

“——我不要。錢包君總是喜歡搞一些小偷小摸,但我才不要什麼潛入,人·家·不·要。”

“色慾,余認為瑪蒙的方案沒有任何問題。在當下對敵人沒有任何了解的情況下,他不僅選擇了謹慎的行動,甚至構想出了成熟的計劃,這是多麼令人欽佩啊。”

“所以你是迷上他了嗎~~晨星小姐~~”

“這、余、色慾你必須聽他的!”

“就連錢包君都沒有辦法命令我,你是覺得自己很有發言權嗎。”

“消停一會兒吧,兩位。既然阿斯莫德不願意,我這裡還有別的方案。”我早就預料到阿斯莫德會在方案上跟我唱反調,儘管她先前受逆月相的影響變得會避開戰鬥和聽從我的命令,但原本的她就是個製造麻煩與噪音的超級討厭鬼。

“我們直接以原罪惡魔的身份前往白夜學院,要求訪問浮士德。阿斯莫德保持原樣,伊南娜自稱路西法,而我扮演阿斯莫德的侍僧。”

“好喔~~我早就想試試看一次給錢包君下命令了~~”

“等一下,為什麼是當色慾的手下啦?余可是晨星之子哦,成為余的侍僧才對吧?”

“謊言要想不被輕易看穿,就應當在其中混入真實。我和你搭配就會是假與假,但和阿斯莫德就會是假與真,偽裝的可信度差別很大。”

“是這樣沒錯,但是為什麼瑪蒙不使用真實身份,卻要扮成人類呢?”

“原罪惡魔嘩啦一下來了一半,是誰都會產生警戒吧?我和路西法的對外影響力比其他幾個都要大,同時出現只會意味着大事發生。而且我喜歡留在家裡,路西法卻是個隨性的傢伙,她的偶然出現要比我合理得多。”

作為貪慾的原罪,我每次現身時都能夠擁有一副隨機的樣貌,嶄新的身份和完全不同的名字,用以讓人類無法認出和記住我。但我也有屬於自己的基態,以非基態的樣貌出現時,我總是會感到雙腳離地般的不適。

“呵呵呵~~~可以命令錢包君給我端茶送水洗澡按摩咯~~~~”

“那種事情你自己做啊!”

“可是侍僧的工作——”

“——不包含這些!”

“真沒勁~~那要侍僧幹嘛啦~~”

“你本來就沒有吧!”

“伊南娜,可以進行躍遷了。”感知到白夜學院剛剛進行了一次躍遷,我向伊南娜示意。金星女神瞪了阿斯莫德一眼,閉上嘴開始展開躍遷裝置。

“不過錢包君建的這個萬魔殿還真是厲害啊,無論哪裡都可以提供躍遷需要的能量。”

“那當然,魔力充沛的地脈也是高價值財富的一種,我肯定不會放過它。”

我習慣性地牽起伊南娜的手,她像是被嚇到一般全身顫了一下,匆匆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頭,耳尖悄悄竄上一抹桃紅,卻並沒有將我的手甩開。而阿斯莫德在逆月相結束后變得對我和伊南娜之間的肢體互動無動於衷,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早已不再陌生的光束將我們罩了起來,隨着它的散去,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整片通體基調為白色的建築群,儘管色調相同,其建築風格卻截然不同,每一座都有着不同源流的獨特風格,而它們中央則是幾座高聳而尖銳的碑狀建築,顯然那裡就是白夜學院的核心。與此同時,我發現腳下的地面並非堅實的構造物,而是虹色半透明有着一定延展性的某種物質,白夜學院的所有建築都位於這之上,它們緩緩地飄動,間距悄悄變換着,卻從未失去自身的平衡。

“這是……彩虹橋。”出乎我的意料,認出我們腳下物質的是阿斯莫德。

“原來如此,據說這種來自阿斯加德的物質是那個源流通向其他世界的唯一道路,看來浮士德就是用它將這些源流拼在一起,組成了這個白夜學院。”我回頭望了一眼身後的大門。伊南娜的躍遷坐標依然無比精準,直接省去了我們敲門的流程,也立刻就打亂了我的計劃。

“那麼~~該如何讓我們在這裡變得萬眾矚目呢~~”來到了新的場所,阿斯莫德一副興緻勃勃的樣子。

“我認為沒有必要讓這次不速的到訪過分引人注目——”

“——呀嗬~~~~有喜歡色色的魔女的孩子嗎~~~~想要勤奮可愛的孩子來侍奉我喲~~~~任何方面都可以滿·足·你哦~~~~”

阿斯莫德迫不及待的魅惑聲音沿着彩虹橋傳遍了整個白夜學院,漸漸有三三兩兩的人群聚集過來。

“你們的面前是晨星之子、原罪之首、最初的墮天使、撕裂天堂的墮落領袖、反覆無常的惡魔暴君、連神見了也要為之顫抖的路西法大人!和色慾的大惡魔阿斯莫德!”當人群聚集到一定程度后,我走到他們前方,向他們宣示我們的身份。

“我們來此是為了訪問你們的院長浮士德先生,可有人為我等引見?”

人群不斷竊竊私語,卻沒有人站出來與我們交談。

“悲哀的羊群難道沒有頭領嗎?”伊南娜的聲音冰冷而通透,迅速在彩虹橋上傳遞。

“討厭的蟲子難道沒有禮貌嗎?”回應她的是堅實如利劍般的女性嗓音。從遠處走來的是一位將橘色長發盤起,戴着方框眼鏡的幹練女性。她飽滿的身材不輸阿斯莫德,即使是古板的軍隊制服也掩蓋不住她那業已成熟的果實,更不用提這身制服在她的改造之下已經變成了彰顯情趣的工具,光是那雙布滿蕾絲的弔帶黑絲襪就讓我感受到了其主人的惡趣味。

“聽到了么,戰鬥的號角吹響,那是女武神的華麗樂章~”

“是嗎?余可沒聽到呀。”

“怎麼會?!那我再出場一次……等一下!”

眼看着這位女性真的打算重新出場一次,但在場的某人讓她停了下來。

“你這棄誓者竟然還敢在這裡出現——阿斯莫德!”她氣憤到聲音都在顫抖,從像是手杖的劍鞘中拔出了劍。

“誰允許你直呼我的名字了,瓦爾基里?”阿斯莫德也是如臨大敵,眉頭緊鎖雙手叉腰,儘管沒有武器,姿態依然劍拔弩張。

根據我先前做的功課,這位名叫瓦爾基里的女性來自阿斯加德源流,其職責是引導有資格的死者上他們的天堂——英靈殿瓦爾哈拉。和我們的天堂不同,英靈殿並非神的住所,而是兵營,他們會在那裡飼養用於最終決戰的士兵。而更加奇怪的是,傳說中,他們的那場末日之戰似乎已經發生了,所有的主神都已被消滅。這或許就是瓦爾基里出現在白夜學院的原因,她失去了職責和使命,卻仍保有那無意義的生命。

“違背戰士誓言的污穢存在理應被打入尼弗爾海姆,在霧中徘徊和溶解。可你卻逃回了地獄,這次出現是想要我好好地把你切成碎片嗎?”似乎是阿斯莫德那幾次獨自前往的源流旅行中欠下的債,在我替她償還之前就不巧遇到了。

“瓦爾基里女士,我的主人之前對您確實有所虧欠,但此行前來是因為原罪大人們有要事需要和浮士德院長商議。”在事情鬧僵之前,我試着為她們打圓場。

“你又是何人?”

“我服侍阿斯莫德大人,替她處理與凡人交流等瑣事。”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不出所料,阿斯莫德的嘴角微微上揚。

“先與我決鬥,活着的人才能見到浮士德。”

“阿斯莫德大人身上並未攜帶武器,絕不是為了戰鬥前來,打算商議的事情也是為了和平的目的。”

“我不相信。這個女人身上至少還藏了幾十把短劍,全都是用來刺穿所謂戰友的後背。”

“既然如此~需要我脫光光來讓你好好檢查嗎~”說著,阿斯莫德解下斗篷,將它隨意地丟在腳邊。

“不,我要剝了你的皮,好好看看是什麼樣的穢物藏在裡面。”

“夠了,屢次對我主口出狂言,早就聽聞阿斯加德人行為粗魯蠻橫無理,看樣子真是如此,恐怕我主虧欠你的也不過芝麻小事,竟如此步步緊逼,實乃不堪入目。”言辭,尤其是外交辭令,在該強硬的時候必須強硬,否則就會失去它該有的功效。

“呵,黃口小兒,肉體凡胎,竟對天神翻臉叫板,看我一劍將你刺穿。”

“哈,黑羽渡鴉,未及神座,還向魔王昂首挺胸,聽吾數言令君難堪。”

見識到我迅速而犀利的應對,瓦爾基里不由得瞪大了雙眼。我事先了解到的信息中,這野蠻的源流不僅戰鬥上要風格高下,言語中也不願饒人,這種被稱作對句的吵架便是他們常用的一種決鬥形式。

“精彩的對句!你真的是那個阿斯莫德的侍從?”

當然不是,但除非擁有等同乃至超越我程度的鑒識眼,貪慾惡魔的人類外皮可沒辦法被識破。

“阿斯莫德,我可以先把你的背叛放在一邊,賭上這個侍從,和我來場決鬥如何?”

“請等一下,我的主人並沒有武器——”眼看着又繞回來了,我只得再次提醒這個戰鬥狂。

然而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瓦爾基里便取出一隻樸實的號角,深吸一口氣將它大力吹響。號角渾厚綿長的聲音頃刻間響徹整個白夜學院,伴隨着這久久不絕的長音,周圍的光線暗了下來,而造成這一現象的,是鋪天蓋地的長矛。它們暴雨一般落下,插在瓦爾基裡面前,也就是她和阿斯莫德之間。

“——這下不缺武器了,阿斯莫德。”

長矛之林的後方,瓦爾基里的眼鏡閃過一道銳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