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散了圍觀的人群后,我們跟隨着瓦爾基里的引導,前往浮士德的所在。

“錢包君剛剛到底是怎麼發現那瘋女人的秘密的?我和她相處了挺長時間,從來沒有察覺這件事。真的就只靠那單數複數的自稱?”

“當然不可能,那是我隨口編的。”

“真實情況是?”

“她的那把手杖劍不是看上去挺名貴的嘛,我就偷偷用權能進行了掃描。在保持着權能解放的狀態下,受到了她的首次攻擊,那時我偵測到了超過一柄劍的存在。而第二次我就讀取到了刻在劍內部的不同編號,從而確認了使用這些劍的瓦爾基里並非同一存在。劍是量產品,使用它的女武神也一樣。”

“原來如此,瑪蒙為了不暴露身份才想了一個借口。余同樣擁有財富的權能,卻並未察覺事情的真相,實在是丟臉。”

“不光要有權能,還要有對財富的貪婪。不懂得權能的使用方式也許是好事。”

“錢包君從來沒有對我用過這麼溫柔的措辭唉~~”

“現在這位瓦爾基里的編號是757,她們原先的總數很可能有千名左右,這個數量如果都能從位面中召喚出來的話,不得不說非常糟糕。”

“瑪蒙為余揭穿了那可笑的把戲,此等程度縱使千倍余亦無所畏懼。”

“驕兵必敗,伊南娜。萬不可被自慢蒙蔽了雙眼。”

因為聊天,我們落後了瓦爾基里很長一段距離,她已經到了一座外觀形似教堂的白色建築下方,站在那裡等待着我們。

“院長就在裡面。”

“帶路,還需要余親自敲門不成?”

瓦爾基里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對伊南娜的言行頗有微詞,但最終沒有發作。她從胸前的谷間抽出一張黑色磁卡,在教堂門前劃了一下。純白大理石製成的高聳大門嗡嗡作響,緊接着籠罩在一片紅光之中,並沒有打開的跡象。

“奇怪,這張卡是那傢伙親手交給我的呀。”

“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製作真的鑰匙,卻製造了假貨交給自己信賴的手下,這樣來訪者就不會想着如何進去,而是把精力放在獲得鑰匙上。引導他人追尋本不存在的假象,確實是浮士德會做的事情。”

“你好像很了解他?之前認識嗎?”瓦爾基里鼻樑上的鏡片反了一下光,似乎對我的發言饒有興緻。

“傳聞而已,浮士德的故事在我們人類中相當有名。”但現在還不是我暴露身份的時候。

“真有意思~~堂堂女武神現在連自家的門都進不去嗎~~”

“住口,魔女。我有的是辦法讓他出來。”

說完,瓦爾基里重重一腳踏在門上,認為有人想要入侵的大門隨即響起急促的警報。對此瓦爾基里毫不在意,她深吸一口氣,用十倍於警報聲音量的嗓音對着教堂大喊:

“開門——!浮士德——!這裡有個自稱梅菲斯特的魔術師——!”

阿斯莫德和伊南娜靜靜地看着這出鬧劇,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但我卻緊張到繃緊了全身的肌肉,如同背叛被揭穿那一刻的猶大。

那個所謂接受撒旦的命令,前去收取浮士德靈魂的惡魔梅菲斯特費勒斯,實際上就是貪慾惡魔瑪蒙的一個偽裝。我為了追回那件寶物,請求撒旦幫我尋找那墮落之人的所在,並許諾將浮士德的靈魂作為報酬。可在百般折磨了那傢伙之後我卻因為天使們的干涉而功虧一簣,光是為了平復撒旦的怒火就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我和浮士德之間的這段往事,就連阿斯莫德也對此一無所知。我不知道瓦爾基里是如何認出我的,也許她也使用了隱藏的權能或類似的東西。來到這裡后的發展過於簡單快速,我似乎將最關鍵的謹慎拋在了腦後。

但事已至此,我沒有掉頭回去的道理,身份暴露也不過是增加了與浮士德交涉的難度,要做的事情沒有改變。再者這次我並非孤軍奮戰,有阿斯莫德做我的後盾,即便必須要動手的情況發生,我也不會再讓浮士德佔到一點便宜。

就在我思考這些的時候,警報已經解除了,大門迅速向內彈開。沒來得及將腳收回的瓦爾基里整個人向前倒去,我下意識地衝上去攬住她的身體,她卻順勢讓那飽滿的成熟肉體倒在我的懷裡。

我並沒有閑暇去顧及她,映在我眼中的只有那個男人的身影。他身穿一件鐫刻精美的名貴長袍,架着一副外觀看似普通、材料卻極為珍稀的眼鏡,甚至戴着自己情有獨鐘的耳釘。這身裝束和過去那時早已大相徑庭,但仍處處體現出他窮奢極欲的本質和自命不凡的態度。

他推了一下眼鏡,用藏在後面的餘光快速掃了一眼,接着小步快速走到我和瓦爾基里身邊,一言不發地瞪着我們。

儘管並沒有畏懼,我的身體卻微微顫抖了起來,一種難以言說的以憤怒為主體的複雜感情從胸腔爬進喉嚨,呼之欲出。

但浮士德卻只是嘆了口氣,用那目中無人的語氣開口道:

“如果你用那個名字打擾我,只是為了讓我看你和你的小男朋友親熱,那我就不得不好好追究一下你在工作上犯下的種種失誤了。”

“我們都知道,那個人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不知是不是錯覺,瓦爾基里好像在我身上靠得更緊了。但我卻因為別的原因產生了疑惑,瓦爾基里的語氣似乎並不知道我是梅菲斯特——

“——喏,這就是梅菲斯特。”

過山車一般的起伏讓我徹底陷入了混亂,幾乎是無意識地,就像是溺水的人想抓住手邊任何東西一樣,我將瓦爾基里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得了吧,看他的樣子就不是那個人。雖然很想恭喜你遇到出生以來第一個看的上你的男性,但現在是工作時間,你也最好有充分的打擾我的理由。”

“你也知道這是工作時間啊?還不快去接待客人?她們可是指名要找你這個院長。”

直到這裡,我才終於有些確認,這兩人並沒有認出我的身份,梅菲斯特的來訪只是瓦爾基里用來將浮士德引出來的手段。

浮士德狠狠地白了瓦爾基里一眼,眼黑翻到幾乎看不見的位置。他丟下我們,走到阿斯莫德和伊南娜面前,先是打量了兩人一番,對兩人的身份有了大致的把握之後,他的眼神有了變化,隨即對兩人行了一禮。

“兩位——”

“——嗯~~~~是遠道而來哦~~~~先讓我們進去~~再來杯酒如何~~”很不巧,阿斯莫德最喜歡讓那些處處講究繁文縟節的傢伙難堪。

“咳、這種程度的招待自——”

“——那麼還要讓余等多久?是覺得余很有耐心嗎?”看樣子伊南娜也不喜歡浮士德,而她扮演的路西法則相當有侵略性,至少路西法本人不會急着打斷別人正在說的話。

“的確,請移步——”

“——還有,讓你那滿身肥肉的手下把我的侍僧放開。”但無論是看上去的外觀還是抱起來的手感,阿斯莫德和瓦爾基里的身材都應該是幾乎沒有區別的。

我鬆開了抱着瓦爾基里的雙手,她回頭望了我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意猶未盡。我當做沒看見一般,徑直走到阿斯莫德和浮士德身前。

“我的主人性情較為直爽,多有冒犯還請見諒。浮士德先生要務纏身,能在百忙之中對我等的來訪加以接見,實乃榮幸之至。”

“……總算有個會說話的人了,先把你的主人們帶進來吧,介紹之類的之後再說。”聽了我的一通客套之後,浮士德反而泄了氣一般放棄了裝腔作勢。他擺了擺手,示意瓦爾基里將我們帶進教堂。

整棟教堂都由白色的大理石材製成,完全按照浮士德個人的宗教信仰進行設計,哪怕是在他生前,那份奇怪的信仰都和當時的大眾有着相當的出入。跟隨着瓦爾基里,我們穿過長得誇張的門廊,來到了一個大廳。這裡有着如鏡面般倒映着我們身影的拋光大理石地面,布滿所有牆體描繪着聖人故事的玻璃彩繪落地窗,延伸至整個穹頂複製了整個天堂景象的壯觀手繪宗教畫。浮士德用一種極為奢靡的手段,力圖表現一個寡慾的宗教,自然無人能夠理解他。大廳的一端有着一座祭壇,它看上去像是表面鑲滿了寶石,但我在用權能實際探查了之後發現,它是完全由寶石堆砌而成的,內部沒有填充物,是真正的寶石祭壇。而在這祭壇的兩側,各有一面純金打造的巨型畫框,左側的畫框里裱着一幅全身肖像,一位身披鎧甲、有着銀色短髮的堅毅女性栩栩如生地立於畫面之上。另一個畫框則空空如也,似乎在等着與對面相稱的肖像出現。

浮士德走到祭壇前,行了一個他自認為虔誠,卻從未有他人這麼做過的禮拜。隨後他轉向我們,那趾高氣揚的架勢彷彿他是這裡的國王。

“說出你們的願望吧,我儘可能滿足你們。”

現在他確實說得上是一位國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