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合適的時間遇到不合適的人，我總算知道這是多麼奇妙的體會了。
史密斯會來這家蛋糕店實在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的印象當中，史密斯跟蛋糕這種玩意兒壓根不搭調。我倒是想問問史密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我身後的前輩輕輕揪住我的衣角，讓我意識到這根本不是一個能夠質問的場合。
“張先生？”
店員小姐的聲音喚回了身體也跟我一樣不自覺僵住的史密斯的思緒。
……“張先生”是什麼？
我只知道“史密斯”是他的殺手代號，至今為止我也一直認為他的本名就是“史密斯”。不過從店員小姐能夠這麼熟絡地搭話來看，或許史密斯以“張先生”的名義來過這家蛋糕店已經好幾次了。是否使用了假名在這件事上根本毫無思考的意義。
或許史密斯很喜歡吃蛋糕……我得出了一個難以想象的結論。
史密斯收回了看向我們的視線，面無表情地對店員小姐說了三個字。
“老樣子。”
……還真是這家店的常客。
連買個蛋糕都能有一種別樣冷酷，史密斯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做到做一件跟風格完全不搭的事還這麼帥氣的？
“好的，浪漫雙層少女甜心蛋糕，需要等待40分鐘哦，請在一旁稍等。”
浪、浪漫雙層……少女甜心蛋糕。
我想史密斯現在的表情或許也會有一點不自然，但我看了之後發現史密斯還是那般淡定。
要我說這蛋糕名字足以讓任何買這蛋糕的男人感到羞恥，如果是我買了這種名字的蛋糕，隨後又被店員小姐大聲地宣告出來的話，我恐怕會把這件事記錄到我一生的黑歷史之中。
可在我的視線中，史密斯卻能夠對此無動於衷，實在是了不起。
史密斯走到了蛋糕店內本來就有的單人小桌椅上坐了下來，我用餘光瞥見他正拿着手機不知道在做什麼。
叮咚。
我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拿出來一看，發現是史密斯這傢伙給我發的簡訊。
真是的，就算在蛋糕店內遇到了，有必要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打招呼嗎？我可不記得我跟史密斯有這麼熟悉。手指點開了簡訊界面。
[今天有時間見個面，否則殺了你。]
“……”
嗯。
殺手之間打招呼的方式挺別緻的。
不過啊，史密斯，我理解你黑歷史被發現的尷尬，但是說到這種程度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就算不威脅我，我也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的，殺手喜歡吃甜食又不是什麼羞恥的事。
我嘆息了一口氣，把手機放回了口袋。
此時我感覺到前輩在我身後輕輕戳了一下我的後背，我的身後傳來了輕聲低語。
“秋、秋生……咱們還是換一家店吧……”
“咦？為什麼？我覺得這家店就挺好的啊。”
我故意裝作不知道前輩在害怕什麼的樣子挑了挑眉。
前輩嗔怒地瞧了我一眼：“笨蛋秋生，你還沒有認出來嗎？那個人就是之前在燒烤店撞到我們的人啊……看上去就有點不好惹，我剛才還和他對上視線了。”
……我沒想到前輩的記性會這麼好，那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發生的事了。
不過光是對上視線就要落荒而逃，前輩對高個子的人的恐懼也超乎了我的想象。我忍不住乾笑起來。
“前、前輩，沒關係的啦，我們又沒有找他茬。”
前輩一副吃驚的樣子。
“秋生你現在的膽子變得那麼大了嗎？”
咦……有、有嗎？
“如果是以前的秋生的話，現在肯定就會從善如流地跟我一起離開了。”
“……”對喔。
說起來非常丟臉，我也不想承認，但如果真的是以前的我，我想我的確會順從前輩的意思逃開。在我還處於學生時代的時候，就常常有那種光是對上視線就來找茬的同齡人，膽小如我往往會不知該如何應對。
我對我的變化無法解釋，於是乾脆含糊地敷衍了過去，手中拿過一邊的蛋糕樣式本，將之推到了前輩的身前，恢復了正常音量。
“唉，別管那些了，我看咱們還是趕快挑選蛋糕吧。”
前輩下意識看了一眼我手上的蛋糕樣式本，張了張嘴好似想繼續說些什麼的樣子，卻猶豫再三，最後抿住了櫻唇。我看得出前輩分外不安，但我篤定史密斯不會上前來搭話，前輩純屬是在杞人憂天。
加一把火吧。
我再度壓低了聲音：“我都不怕啦，前輩在擔心什麼呢？在這方面上講，前輩就像小孩子一樣……”
前輩的眼神變得銳利了起來。喔喔，激將法很管用嘛。
她抬手敲了一下我的額頭：“我可是你的前輩啊。”
“是，前輩。”
見我老老實實地回應了，前輩也開始翻起了蛋糕樣式本。
我吐出了一口濁氣。
我之所以執意想留在這家店裡挑選蛋糕，是因為在這裡遇到史密斯實在是有點不正常。
我倒不是想說史密斯喜歡吃甜食有什麼錯，只不過仔細想想，史密斯在蛋糕店裡遇到我，明明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他卻忽然間威脅我在今天跟他見面，他對待這事的態度未免也太過嚴肅了點。
儘管跟史密斯相處沒多久，但我想史密斯不會是那種被人發現喜歡吃蛋糕就殺人滅口的人。
更進一步想的話，史密斯試圖找我談話的事，肯定與這家蛋糕店有關。
啊，莫非這家店表面上是蛋糕店，實則是殺手組織的接頭地點？
——不，應該沒有這麼扯。不過話說回來，連我加入殺手公司這種荒唐事都發生了，那麼蛋糕店的真身是另外一個地下組織也並非沒有可能。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前輩喚回了我的思緒。
“秋生……你看這個款式怎麼樣？”
前輩的聲音很小，真是難得一見。
她指着蛋糕樣式本上的其中一個蛋糕的款式問我，眼神時不時輕輕瞥着在一旁桌子邊上坐着的史密斯。
“嗯，挺不錯的呢。”
我沒有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史密斯身上，而是很認真地思考前輩所指出的蛋糕圖片。
前輩選擇了非常深沉莊重的棕黑色蛋糕，蛋糕圖片下面的介紹說是外表由巧克力構成的，上方點綴着幾顆櫻桃，下方的周邊繞着一圈花邊奶油，蛋糕內部是提拉米蘇……這沉穩的風格一點都不花哨，看上去很適合中年男人。
前輩點點頭：“哦，那就這款吧。”
店員小姐面帶微笑。
“夜語黑森林蛋糕這一款是嗎？了解咯，這個要稍微久一點，需要等待一個小時哦。”
“一、一個小時……”前輩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在蛋糕店門口坐着的史密斯，“好吧，那我們就等等。”
說完后，前輩便拉着我走到了蛋糕店最深處的那張桌子休息了，坐下后的前輩十分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明明沒有必要這麼怕的。按理說要怕的人是我才對，史密斯是殺手這件事前輩又不知情。
“秋生，抱歉啦，我剛才敲了你的額頭。”
“不，那的確是我太放肆了。”
為了能夠留在這個蛋糕店，我還故意激將了前輩，這着實不妥。
前輩卻搖了搖頭：“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本來跟我一起買蛋糕也不是你的義務。如果剛才真的走了，那麼又要找下一個蛋糕店，這就太浪費你的時間了。”
我沒跟前輩繼續討論誰對誰錯的問題，話題轉回了前輩父親的生日上。
正是在昨天，前輩的父親打電話過來跟前輩說起生日的事情，然後不知怎的就聊到了情感生活上，前輩正是因為被逼婚了所以才受不了，忍不住大醉了一通。
一說起昨天的事，前輩就有些煩悶。而我卻沒有類似的體會，所以不是很清楚前輩的苦惱，無法感同身受，只能在一旁安慰。
在我和前輩聊着這些話題的時候，時間很快流淌而過，史密斯的蛋糕做好了。
店員小姐給史密斯的包裝上親手用緞帶打上了蝴蝶結。她肯定不會知道這個蛋糕通過她的手親自遞給了一個殺人如麻的殺手。
“請慢走哦。”
店員小姐甜美的聲音響徹在蛋糕店內，隨後門口上方的鈴鐺作響，史密斯離開了蛋糕店。事情一切順利，史密斯從進店之後就沒有跟我和前輩說過一句話，不過我知道史密斯肯定會等我的聯繫。
“……終於走了啊。”
前輩看似一直在跟我聊天，實則一直在注意史密斯那邊的狀況，在史密斯離開后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我打趣道：“前輩，你從剛才開始是不是就反應過度了啊？”
“這、這有什麼辦法嘛，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啊，我就是碰巧害怕高個子的人罷了。”
“這害怕的東西也太獨特了點啊。”
“畢竟小時候我一直都被高個子的人取笑欺負，所以都習慣成自然了。”
我正要回答，此時旁邊卻傳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
“張先生並不是壞人哦。”
是店員小姐。
我和前輩都朝着發出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此時的店員小姐仍舊是笑容滿面，但我卻能從她的眼中感受到些許認真。
“那個……抱歉，忽然間搭話了。可是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都有在聽二位的對話……我並不是想指責二位，但是張先生真的不是壞人。如果要因為他的外表而擅自下論斷的話，有點不太好呢。”
前輩刷的一下紅了臉，是感到羞恥了吧？畢竟剛才的那些對話全部都被聽見了。
“對不……”
“為什麼說他不是壞人呢？”
突然間，我大着膽子打斷了前輩的道歉。
我也不是隨便亂說話的，正是因為史密斯不在這裡，所以我才敢於開口。
“我稍微有點感興趣，如果可以的話，能跟我說說那位張先生的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