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了？”
從醫院出來后，我不得不面對史密斯的質問。
史密斯一臉懷疑地看我，我也沒有辦法說出真相。我也知道我的行為有多麼可疑，但從史密斯的角度，他應該也無法推測出我在洛櫻病房內具體做了什麼。
“不，我如果說我什麼都沒做的話，你會相信幾成？”
“一成都沒有。”
我嘆息了一口氣：“喂，你好歹是我的搭檔啊，就這麼不信任我嗎？”
“我從來都不會信任[原石]。”
史密斯彷彿陳述着基本事實一樣說道。
“在殺手行業內，[原石]等同於定時炸彈，想要讓我信任，就得先做能讓我信任的事，而不是擅自行動。”
看樣子史密斯對我擅自行動的行為也很有意見，只不過由於他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所以我才看不出來。
不過這個觀念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原石等同於定時炸彈”，總覺得非常正確，我一瞬間就聯想到了竹葉青，她跟我一樣是原石，而且精神扭曲，確實很像“定時炸彈”。
“只要你做的事不影響到計劃，就一切沒問題，但若是有可能影響到計劃，請你最好提前跟我說。”
看樣子對史密斯確實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呢。
我斟酌了一下后決定還是最好找借口敷衍一下史密斯，免得他胡思亂想。
“我剛才可不是擅自行動喔。嗯——說得更明白一點的話，我是去偵查了。就算要潛入下毒，我也得先偵查一下病房內的環境吧，這也是為了下次行動能方便一點。”
“……”史密斯沒說話，我也不是什麼微表情大師，所以實在不清楚史密斯現在在想什麼。
我思考了一番后又補充了下去。
“另外，若是要下毒，我覺得還是跟目標混個臉熟會更有幫助，所以我在偵查的時候還接觸目標了，這個沒問題吧？”聽說謊言半真半假更有說服力，希望能騙過史密斯。
史密斯仍舊面無表情，但終於開口說話了。
“……理由充分。但你是以什麼借口接觸目標的？”
“我說我是洛總的下屬。”
“……”
史密斯沒有對此質疑，而是沉默了下來。車內的空間變得只剩我和史密斯的呼吸聲。
這個男人真的有這麼好騙嗎？我對此表示很懷疑。我知道這個從國外過來的金牌殺手絕對不是善茬，然而他卻沒有對我“莽撞”的做法質疑，實在是有些令人難以釋懷。
在車內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后，我開口打破了沉默。
“那麼，請開車吧，你知道我家地址在哪兒嗎？”
史密斯啟動汽車，簡單地回答了兩個字。
“知道。”
這個傢伙……明明沒有告訴過他……
我不滿地把頭扭向了一邊，看着窗外向後移動的景色，心中嘆息不已。我也不知道我今天的行為到底是否正確，我只希望能夠稍微起點作用。
我覺得空氣過於沉悶了些，於是打開了一絲窗戶縫。不冷不熱的風透過窗縫吹拂在了我的臉上。
我的生活啊，早已開始支離破碎，身不由己的日子到來，我也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欺騙着所有人，這樣下去說不準以我的演技都可以去演藝圈當演員了。
沒錯，剛才說的只不過是用來敷衍史密斯的說辭罷了，而實際上呢？
……
“你這來歷不明的變態，在說什麼鬼話呢？”
洛櫻警惕地看着我，眼中的恐懼和驚慌沒有消減半分，沒有因為我剛才說出的那句話而放鬆下來。也對，我好像由於過度心急而省略了過程。
“不管怎麼說，我也不是變態，關於這件事，我會簡單說說。”
“明明就是變態，突然之間闖進我的房間里，掀開被子捂住我的嘴……這不是變態是什麼？”
所以說為什麼要採取這麼有歧義的說法？
我連忙搖頭：“不管你怎麼想，洛櫻小姐，我是來提醒你的。我剛才說的話並非危言聳聽，你是真的被人盯上了。”
洛櫻抱着枕頭：“你這傢伙，精神方面……”
“我的精神沒問題。”
“喝醉的人都會說自己沒喝醉，愚蠢的人從來不會說自己是蠢人。”
對此我無言以對。
區區JK，居然說出了好似名人名言一樣的話。
可惡，我早知道不會有這麼順利了，如果換做是我，在不知道現實生活中還存在殺手的情況下，要是忽然間有人跟我說“有人要殺你，最近小心一點哦”，我大概也只會當成惡劣的玩笑。
更過分一點，把說出這話的人當成精神病患者對待也不是不可能。
“我知道，讓你一時間相信這麼荒唐的話是有些不太可能，但我現在也沒時間跟你解釋證據。”
“我才不要什麼證據，你快給我滾出去……”
我無視了洛櫻的訴求，直接開始說明了起來：“簡單地說，就是在不久前，有人在殺手公司發布了一個委託，委託內容是在下個月10號之前對你進行暗殺。現在正有兩名殺手正在行動。”
“哈。”
洛櫻忽然間嗤笑了出來。
“你這傢伙，是想我相信這麼蠢的話嗎？殺手委託什麼的……哈。我警告你，如果你再不從這裡出去的話，我就真的要報警了！”
果然不相信呢。
我有些失望，但還是儘可能表現出認真：“雖然聽起來很難以置信，但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你還是把我的話當成真的來看待比較好。”
“連臉都不敢露的可疑人士在說什麼啊。”
戳到我的痛腳了。我連口罩都沒有摘下來，就硬要別人相信我的荒唐話語，好像是有點強人所難。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你又為什麼要特地跑過來提醒我？”
“關於這些，我無可奉告。我只能說，知道這些對你沒有好處。”
談話差不多到了尾聲，我想說的話已經全部說完了，洛櫻沒有盡信我的義務，我也只能期待她最好能夠多少信一點，就算是為了戒備我這個可疑人士，最好也增加一些警戒人員。
警戒力量越強，我和史密斯就越難下手。
在洛櫻拿起手機準備報警之前，我匆匆離開了病房。
……
以上內容當然不可能對史密斯說。
史密斯把我送回家的時候，正值午餐時刻。
我當然沒有邀請史密斯在我家一起共進午餐的想法，史密斯貌似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倒是很好奇一個殺手如果不殺人的話，日常生活會是什麼樣，不過我也不想對此探究下去，若是輕易探究，搞不好會被史密斯殺人滅口。
儘管家裡還剩下一些食材，不過忙了一整個早上的我也不想自己做飯吃，於是乾脆點了份外賣。
在等待外賣上門的時間裡，我發現手機里有好多條未讀簡訊。
[秋生，快告訴我啦，我昨天到底說了什麼胡話？]
[喂，怎麼不回話啊，手機關機了嗎？]
[把前輩我一個人扔着不管真的好嗎？我生氣了，秋生！]
[……]
[看在你昨天幫我送文件的份上我原諒你了，不過如果你不趕快告訴我我昨天喝醉了說什麼胡話的話，我就把你喝醉后說的胡話傳出去！]
[秋生你到底在幹什麼啊？這邊一直顯示未讀。如果看到了簡訊就馬上回復我！]
看到這一連串的簡訊，我承認我對此有些吃驚。我沒想到前輩會對她喝醉后說的胡話這麼在意，明明以前都不會這樣。
前輩說她生氣了，這令我稍微有些慌亂。
我姑且還是打字道了歉。
[對不起，前輩！我沒有想到前輩會這麼在意。我不是故意要惹前輩生氣的，我是因為這邊有點事，所以才沒有回前輩消息。]
僅是短短几秒鐘，前輩便傳來了回答。
[你在慌張什麼啊，我倒是沒真的生氣啦。]
太、太好了。
[不過如果不趕快告訴我我昨天說了什麼胡話，我就把你的秘密傳出去這部分可沒有在開玩笑哦。]
我又緊張了起來，連忙打字回復：[前輩其實沒說什麼胡話啦，就只是說了逼婚的事情而已，除此之外就沒什麼值得在意的了。]
[真的嗎？我很懷疑哦，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不，其實值得在意的事的確有。前輩昨天迷迷糊糊睡著了之後不斷喊我的名字，不知道做了什麼夢，關於這點我倒是挺在意的。不過如果我說出來的話，感覺就像是我自己一個人過分在意一樣。
說不定前輩夢見的只是很普通的夢，我問出來除了讓氣氛變得尷尬以外不會有其他好結果。
前輩好像也沒有深究的意思，輕易地將其放了過去，而且還貼心地轉移了話題。
[話說，你下午有事嗎？]
我顫抖了一下身體，儘管前輩看不見，但我還是苦笑了出來。
[難道說前輩又要喝酒嗎？明明昨天晚上就已經喝得夠多的了，再繼續喝下去前輩的身體總有一天會垮掉的。]
[才不是啦。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啊。我又不是天天想喝酒的酒鬼。]
不，如果您不是酒鬼的話，那世上大概沒有人是了。
[那前輩下午要去做什麼？]
[問題是我先問的吧？你得先回答我才是，你下午有事嗎？]
[倒是很空哦。]
[先說好哦，如果你不想來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我就是想說，若你下午有空的話，能不能來陪我買點東西？我有點想要參考身為男人的你的意見。]
這……這是？！我的身體不自覺地從床上彈了起來。前輩簡訊中表達的意思令我心頭震動不已——這不就是約會邀請嗎？！我忽然間意識到我的心跳跳得很快。
不過前輩的下一句話卻彷彿在我頭上澆了一頭冷水。
[我有點不太清楚男人一般喜歡什麼禮物，我一個人亂選的話很有可能鬧笑話，所以如果你能來的話就幫大忙了。]
……是給男人買禮物，需要我幫忙挑選嗎？
我都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失落，難道說……不不不，我一直以來都把前輩當做憧憬的對象看待，對前輩並無戀慕之心……我這麼告訴自己，卻始終無法釋懷。
[好，我要去。]
最終我還是答應了下來。
前輩回復了一句話：[太好了，那我父親的生日禮物就有着落了。]
原、原來那個男人是前輩的父親。
心情大起大落，聽聞了這個消息后，心情又不知為何忽然間變得昂揚了起來。
叮咚。門鈴聲響起。
我的外賣到了。
……
“真是麻煩你了啊，秋生。明明是周日還要讓你跑出來幫我挑選父親的生日禮物。而且沒想到你對中年男人的喜好這麼清楚，我感覺我父親收到禮物一定會很開心的。”
“不，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也只是按照我父親的偏好挑選罷了。”
“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哦。”前輩輕輕用小拳頭捶了一下我的胸口。
我和前輩在下午就見面了，我之前還有着某些羞恥的期待，但跟前輩一起在某個商場里逛了一圈后，我的期待被乾脆利落地打破了，這並非是我想象中的約會，挑禮物真的只是在挑禮物罷了，前輩跟我之間沒有一點約會的氣氛。
前輩諮詢我要挑選什麼生日禮物比較好，我在來之前也做過功課，提出了好幾個建議，最後前輩跟我一一考察過後，最後選定的是某款價值上千元的金色翻蓋打火機，是國外名牌的特殊設計版本。
這是所有中年男人通用的禮物了，希望前輩的父親能夠喜歡。
“剩下的還有蛋糕要買，秋生你可以先回去哦。”
“不，反正我也無事可做，跟前輩走一趟也行。”
“嗯，好吧，謝咯。”
我和前輩一邊說著一邊走向了商場內的一家蛋糕店。
蛋糕店的名字叫做[37.2℃西點房]，前輩好像是衝著這家店的口碑而來的，我想起中午點外賣的時候，也有恰巧看見外賣軟件中這家蛋糕店的高評分。
“歡迎光臨~請問二位是要定製蛋糕嗎？”
才剛進入蛋糕店，蛋糕的香氣撲面而來的時候，櫃檯後面的店員小姐便發出了甜美的聲音。
前輩走過去：“是我，我要定製蛋糕。聽說這家店很不錯，所以就過來看看。你們這邊有哪些蛋糕的款式？”
我還在打量這家蛋糕店的內飾，店員小姐拿出了蛋糕樣式本，隨後笑着看了我和前輩一眼。
“請問二位是情侶關係嗎？”
我嚇了一跳：“咦——我們……”
前輩打斷了我驚慌的聲音：“我們才剛成為情侶沒多久，如果是情侶的話，有什麼優惠活動嗎？”
“我們這邊正在做活動，如果二位是情侶關係並留下大頭貼合照的話，可以打八五折哦。”
“哦，太好了，秋生，可以打八五折呢！”前輩轉過頭來在店員小姐看不到的角度對我眨了眨眼。
又來了。
前輩還真是喜歡在這種地方貪圖小便宜啊。我平靜了一下心情，隨後露出了我能露出的最燦爛的笑容。
“小京，八五折倒是挺不錯，但要留下大頭貼合照哦，我倒是沒什麼，但小京你沒問題嗎？”
前輩聽見我的稱呼，頓時十分明顯地顫抖了一下，我看到前輩的臉上出現了可見的羞紅神色，似乎我對前輩的稱呼令她害羞了一樣。
“我、我也沒問題哦。”
蛋糕店內就有大頭貼合照機器，我和前輩進去拍了三張照片，留給了蛋糕店一張，我和前輩各持一張。我沒有忘記要空閑時祭拜前輩以求好運的念頭，正好手上有了一張照片，乾脆回家之後將之供奉起來吧。
“二位真的是非常般配呢。”
店員小姐恭維了一句，我和前輩為此羞得滿臉赤紅。我很少看見前輩會因某件事害羞到這種地步，想來前輩也是因為單身很久了，所以不太擅長這個話題吧。
店員小姐把照片貼在了一面牆上，那面牆早已貼滿了情侶的合照，我和前輩的合照也只不過是佔據了不起眼的一角。
正當我和前輩打量着這面壯觀的情侶合照牆的時候，忽然間，蛋糕店門口傳來了開門的鈴鐺聲，叮噹作響。
“歡迎光臨……啊，是張先生，您又來買蛋糕嗎？”
客人來了。我下意識轉過頭去，朝門口投去了視線。
——然後僵住了身體。
出現在門口的那位“張先生”，他也愣住了。那張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明顯的錯愕。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我看得一清二楚。
喂，要不要這麼巧啊。
“秋、秋生。”前輩躲在了我的身後。
我清楚前輩很怕高個子的人，而進來的這位“張先生”也正是高個子。他的具體身高是193cm。
我當然並沒有目測身高具體到個位數的超能力，我之所以會知道這位“張先生”的具體身高，是因為這個人我認識。
準確來說，不僅認識，在上午的時候我還一直都在跟這位“張先生”一起行動。
沒錯，這位“張先生”……他就是史密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