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沙酒會
夕陽最後的一絲光輝掠過迪巴特城外的沙丘頂端,夜色漸漸從東方襲來。
漸漸被罩如夜色的街道中,許多報童快速奔跑着。安迪亞這種地區被邊緣化后一直發展緩慢,到現在還在用報紙這種原始的方式傳遞信息。
“號外!號外!今晚天沙酒店將舉行叛軍與傭兵團方面的和談!”
市民們掏出硬幣買下報紙,聚在一起議論紛紛。這種和談以前也出現過好幾次了,都不歡而散,不知道這次的和談是什麼結果。
……
天沙大酒店內部的高光燈依次亮起,桌椅早已備好,侍者們端着盛滿開胃酒和點心的托盤來回走動着。安迪亞傭兵團的許多高層都已到場,他們聚在一起親切交談,似乎還在等什麼人。
大廳的入口處又迎來兩位客人,這是一對很奇怪的大叔加少女的組合。門口的守衛檢查完他們的請柬並驗證他們沒有帶武器后,用奇怪的眼神將他們打量了一遍,這才放行。
——此刻的莉莉絲不知從哪裡搞到了一件露肩弔帶晚禮服穿在身上,她那金色雙馬尾垂到腰間,與後背的絲帶一起隨風拂動着。晚風不時調皮地撩動着那剛到膝蓋上方的裙擺,使得純黑皮靴到素白裙擺之間的景色十分迷離。
只是她那不自然的表情有些煞風景。
“我為什麼不能穿戰鬥便服來?”
“酒會有酒會的規矩,我們要保持低調行事嘛——挽住我的臂彎。”
“切……”
莉莉絲很不情願地挽住了巴爾的臂彎,那姿勢就像是在抱着個火箭筒。
巴爾此刻穿着的是一套潔白筆挺的西裝,他嘴裡叼着跟名貴的雪茄,看上去風度翩翩。席間有不少華服美女不由自主地向他拋來媚眼,但她們看到莉莉絲後面色立刻有些奇怪。
“這場酒會,實際上就是這次和談的主體,酒會的舉辦方應該還在等叛軍的代表。”
“你應該早就知道這次和談吧,畢竟你搞到了叛軍在此有所動作的情報。”
“情報的內容就是‘有所動作’啦。”
“好吧……這個先不管,那可笑的坐標是怎麼回事?你就不能直接告訴我事件地點在迪巴特嗎?”
“我是專業人士,當然要用坐標,學着點丫頭。”
“我說過不要在把我當孩子看!”
“你本來就是孩子嘛。”
正巧一位侍者路過,巴爾端起一杯香檳,莉莉絲拿了顆聖女果塞進嘴裡。
安迪亞的高層人員就在前方,莉莉絲如臨大敵。巴爾卻坦然自若,直接走上去與一位鬍鬚茂密的老者碰杯:“晚好,拉傑斯團長。”
這位老者圍着頭巾,穿着一身軍裝,胸前戴滿勳章,正是安迪亞傭兵團團長米佛爾·拉傑斯。他十分熱情地拍拍巴爾的肩膀,顯然兩人早已熟識。
“巴拉克斯啊!這幾天辛苦你了。”
巴拉克斯?這個詞在巴倫俚語中可是用來罵人的……竟然用這樣的化名,莉莉絲更加確認巴爾不是正常人。
“只是殺幾個逃兵而已,收人錢財,替人消災。”
“不要這麼說,自從戰爭開始后,那些大勢力就像約好了一樣藏起了兵力,到處都雇不到高階能力者。很少有像您這樣的獨行者來接活兒啦,簡直就像……”米佛爾摸摸鬍子,好像在回憶什麼,“簡直就像我年輕時候的那些自由傭兵一樣。”
“哦?”巴爾尷尬地笑了笑,吐出一口煙霧,“傭兵團的確有傭兵團的規矩,我是偷偷來接私活兒的,您可不要出賣我!”
“怎麼會?”
“說笑說笑!”巴爾斜眼看了看米佛爾身後的那些高層人員,“今天這次酒會大人物有些多啊,這麼說和談是真的嗎?”
“這次有大勢力介入啊,”米佛爾嘬了口酒,忽然壓低聲音,“早就盼着他們來了,要是那些大勢力給我足夠的支援,早就讓這些蠢貨乖乖回去挖礦了,每天有口飯吃還不行?偏偏要搞什麼暴動……”
“哼,我大概明白礦工暴動的原因了。”莉莉絲忽然插嘴道。
這句話着實把米佛爾嗆了一下,他這才注意到巴爾身旁這位眼神犀利的少女,於是頗不懷好意地沖巴爾笑了笑。
“真是個烈性的妞兒啊,你好這口?其實我可以給你想辦法搞一些其他的,都是剛被父母賣到我的酒店裡的,很乾凈……”
“哎呀!說笑了!這位是我侄女……”
米佛爾突然感到腰間掠過一陣風,接着槍聲猛地響起,巴爾嘴上的雪茄立刻斷了半截。
來客們都受了驚嚇,守衛在酒店四周的士兵立刻警戒起來,許多人還朝槍聲傳來的方向趕來。
米佛爾吃驚的摸了摸腰間,這才發現自己的配槍已經到了莉莉絲的手裡。莉莉絲熟練地將手槍轉了幾圈,扔回了米佛爾腰間的槍套里。
“叔父,少抽點煙。”
然而面對殺氣如此重的一個少女,巴爾卻按住她的頭狠狠摸了一把,直接把那一臉殺氣變成了一臉呆愕。
“真不該教她用槍的,你看,老是鬧事——其實這丫頭私底下經常跟我一起接私活,確實有些……呃,不淑女。”
“呃……哦,後生可畏啊!”
米佛爾客套了幾句,然後偷偷擦去自己額頭上的冷汗。
如此迅速,如此準確。假如剛剛那一槍瞄準的是自己的額頭,沒人攔得住。所有賓客中只有他們這些安迪亞高層可以帶武器,沒想到這也成了危險來源。
這種高階能力者是很好的合作對象,最好也不要惹。
他斥退趕來的士兵,安撫了一下周圍的賓客,這才朝巴爾笑了笑:“我還要出席酒會的接洽事宜,巴拉克斯你自便吧。你是貴客,請盡量享用美食和美酒。”
……
二樓陽台上,莉莉絲端着個水果拼盤,站在欄杆邊慢慢享用。樓下的泳池旁有一些紈絝子弟朝她吹口哨,都被無視。她穿着一身可愛的晚禮服,但還是透着一股子戰場拼殺的氣勢,無人敢靠近。
巴爾端着杯香檳靠到欄杆上。
“你老是這樣暴脾氣,可當不成一個好間諜。”
“我不是間諜,我是戰士!”
“哎喲,生得這麼好的資質,真的不想繼承你母親那巴倫第一間諜的稱號?”
莉莉絲猛地甩過去手臂,她手中那用來吃水果的餐叉距離巴爾的額頭不到兩寸。
“誰借你的膽子,竟敢談論我的母親!”
“不要這麼大脾氣,小公主。”
巴爾對着那餐叉的寒芒點了一支新的雪茄。
“上戰場拼殺這種事就交給我們臭男人來做嘛,你看三叉戟的梅爾,不就是很在行諜報工作?”
“我才不會依靠別人!”
莉莉絲收回餐叉,看着拼盤中的各色水果,眼中閃過一絲哀傷。
“那時就不應該想着依靠別人……”
巴爾一口煙一口酒,盯着莉莉絲的側顏看了一會兒。這個女孩兒繼承了她母親大部分的美麗,但那份美麗卻被一層生硬的戰士氣概給完全覆蓋了。如果這個女孩兒會撒嬌,誰知道能迷倒多少臭小子呢?
最後他嘆了口氣,母親早死的孩子果然都有問題。
“來了!”
莉莉絲的目光突然鎖定在室內的酒席上——一隊身着叛軍服飾的人剛剛趕到,安迪亞高層人員急忙過去迎接。
雙方的人依次握手,臉上的笑容都很真切,但沒有一點溫度。
巴爾彈了彈煙灰。
“幹活。”
……
……
酒店入口又迎來了兩位賓客。
守衛接過他們遞來的請柬掃描了一遍,然後又用金屬掃描儀察看了他們是否帶武器,忽然開始交頭接耳,不時瞥一眼這兩人。
“我就說你不該穿這身來的!”
夏可蘭換了一身淺粉色的禮服裙,一手提着電腦,還戴上了一副眼鏡。但她旁邊的西城蒼火則仍舊穿着那身戰鬥便服,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火紅色的長風衣,顯得不倫不類。
“我又沒別的衣服,再說風衣對於傭兵來說就相當於華服了。”
“這是哪裡的說法?唉……”
守衛又將請柬檢查了一遍,仍舊驗證無誤,只好給兩人放行。
走進賓客聚集的正廳前,夏可蘭忽然挽住西城蒼火的臂彎。
“幹嘛?”
“這是酒會的規矩啦,現在我相當於你的女伴,所以本小姐就屈尊挽一下你的臂彎。”
“……你可以不屈尊的。”
“哪來那麼多廢話!趕緊走!”
正廳里的有不少賓客們的目光被西城蒼火奇怪的裝束吸引了過去,他們互相低語了一陣,似乎是在嘲笑這個不懂禮數的傢伙。
夏可蘭以前可是經常出現在天洛交際圈的任務,在這種氛圍中該有何種舉止、神態她都了如指掌,奈何她旁邊的西城蒼火太齣戲,把她辛苦營造的超高逼格盡數破壞。於是在歷盡煎熬走到一張圓桌旁時,夏可蘭立刻甩開西城蒼火坐到桌子邊。
“我還是不當你的女伴了!真是的……”
她打開自己的電腦,偷偷看了一眼四周,然後調出好幾個指令窗口。
西城蒼火聳聳肩膀。
“我本來就是打算獨自行動的啊,既然你來了,就想辦法黑進這裡的局域網搜集一些情報……”
夏可蘭啪啪啪敲了幾下鍵盤:“黑進去了。”
“……所以說你來這裡幹嘛,我覺得你在旅館也能辦成這事。”
“明明好心人送來了兩張請柬的說!我為什麼不來?”
“送請柬過來的人了解我們的詳細情報,所以順着他的意思到這裡來明顯是在冒險——你黑進網絡在幹嘛?網上訂單?”
“喂喂喂!女孩子買的東西臭小子不要看啊!”
夏可蘭立刻護住屏幕。
“你在搞網購……”
西城蒼火看着夏可蘭,臉上有種莫名的生無可戀的表情。
“是正事!正事啦!等我辦完這件事你會對我感激涕零!”
西城蒼火打了個哈欠,轉身離開。
“您開心就好——我去收集情報了,你不要亂走。”
夏可蘭知道自己理虧,但偏偏就想反駁一句,於是憋了一會兒說道:“注意點啊!這裡說不定也有能力者,被他們發現了怎麼辦?粗心!”
“我收起自己的意念場了,不過我自己也失去了大範圍感知的能力就是。”
西城蒼火朝背後揮揮手,頭都懶得回。
夏可蘭欲言又止,最後嘟起嘴。她惱怒地轉向屏幕,想繼續打理那張網絡訂單,但最終還是切到了指令窗口。
“本小姐收集信息還不是分分鐘的事,不,幾秒鐘的事!抽出幾分鐘來搞網購又怎樣?愚蠢的男人!”
一位侍者注意到這位落單的小姐心情似乎不好,於是蠻關切的湊過去。
“小姐,需要飲品嗎?”
“嗯?哦,果汁就行,謝謝!”
夏可蘭向侍者致以微笑。
“賓客們的笑容便是我們的目標。”
侍者彎腰鞠躬,恭恭敬敬地退去。
夏可蘭咬住吸管嘬了一口果汁,掃了一眼自己剛剛竊取到的內部信息。
和談條例?
“夏同學!終於找到你了!偶像呢?”
聽到這個聲音,夏可蘭把嘴裡的果汁全都噴了出去,淋了對面的陳三林一臉。
“怎麼又是你?”
夏可蘭一下巴的果汁,她甚至顧不上挽救自己的失態。
陳三林不知何時搞了一套粉色西服套在身上,他從一位路過的侍者褲兜里順過來一張手帕擦了擦臉。
“我的目的地也是迪巴特啊,我老爸在安迪亞商會有些股份,我就讓他給我搞了份請柬——我就知道你和偶像是來度蜜月的,所以一定會來天沙!”
“哦,是嗎?呵呵……”
夏可蘭側過臉去,笑得十分僵硬。
然後她抱起電腦就走,一眼也不想看陳三林。
“哎!告訴我偶像在哪裡嘛!難不成偶像已經在房間的床上了?不要害羞!”
陳三林一邊碎碎念着一邊追了上去。
……
……
剛剛那位給夏可蘭送去飲品的侍者一路走出大廳,走進建築外側一處無人的走廊,然後忽然將手中的托盤隨意扔進走廊旁邊的草叢裡,接着摘下仿真頭罩,褪去侍者服。一襲白髮垂落下來,擋住了他後背的血紅十字架。
——衛斯理推開走廊拐角處的一扇門,走進一間更衣室。
房間里,兩具屍體趴倒在血泊中,人頭滾落別處,表情木然。
“不是鍾離……”
死鐮仍在獨自念叨着。
衛斯理撿起血泊中的小提琴,掏出手帕擦去了血跡,調了調音,然後演奏起一首極歡快的樂曲,踮起腳尖在房間里旋轉着。
“哈哈,她來了!那他也來了吧?他來了就更有趣了呢!”
死鐮歪着腦袋看衛斯理演奏,有些奇怪為什麼最近衛斯理這麼容易興奮。
一曲終了,衛斯理的舞步隨着樂聲戛然而止。
“這小提琴真不錯……抱歉啦,就讓我們代替你們去演出吧——畢竟你們的頭都掉了,哎……”
“我不要演奏。”
死鐮抱住自己的鐮刀。
“沒事,鐮鐮你抱着那把大提琴發獃就可以了。”
衛斯理說著拉開房間的窗帘,從這裡可以看到酒店入口處的街道。
“賓客們大概也到齊了呢,待會兒就行動——誒?有好玩的東西!”
“什麼啊?”
兩個腦袋摞在一起探出窗戶,看到一個車隊正把一個個關着動物的籠子從酒店的另一個入口運進去。
“啊……還有馬戲團表演啊,真不想打斷啊。”
“不是鍾離……”
“不要殺動物啊,動物很可愛的!”
“好餓。”
“哎……我帶回來一些點心,你先吃,我們得準備一下。”
摞在一起的兩個腦袋又縮了回去。
……
趴在籠子里的黑子看了一眼這座金碧輝煌的大酒店,不是很感興趣。
“待會兒一定要聽話哦!”
卡蘭就蹲在黑子旁邊,她似乎有些緊張。
“待會兒,我們要做很勇敢的事情呢,你一定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