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綠洲
時值正午，火紅色的摩托奔馳於空曠燥熱的沙地，拖着一條長長的煙塵尾巴。
悶熱擾了夏可蘭的清夢，她脫掉昨晚披上的厚外套，在心裡狠狠地詛咒沙漠地帶的晝夜溫差。
“結果我們還是沒找到住的地方啊！”
昨晚他們途經了好幾處小鎮，但都是被戰火摧毀的廢墟，人去樓空。
西城蒼火確實低估了這場局部戰爭的慘烈程度。
“放心啦，我們就快到安迪亞的首府了——那裡總該有人的。”
夏可蘭厭惡地瞪了太陽一眼，忽然想起自己把遮陽傘弄丟了，於是急忙將那件外套罩在頭上遮擋陽光。
“我說，這次陪你出任務受這麼多苦，你回去要好好補償我！”
“還能怎麼補償？我銀行卡都被你清零了！”
“喂，一個大男人能不能不要這麼小肚雞腸？”
夏可蘭盯着西城蒼火的後腦勺，臉上泛起一股委屈。
“還不是為了關心你一下……”
她這句話越說聲音越小，最後被突然響起的剎車聲打斷。
一座綠洲城市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沙丘的拐角處，西城蒼火支好摩托，摘下防風鏡向遠處望了一眼。
“終於到了。”
“那趕緊找旅館吧！”
夏可蘭迫不及待地想洗個澡，身上的汗味已經快讓她抓狂了。
“呃……”西城蒼火指了指不遠處進城去的哨卡，“在交戰區域自由傭兵的傭兵執照會很不好用，嗯……幫我個忙。”
夏可蘭揚起嘴角，得意地笑了幾聲。
“除非你求……”
“求你了。”
“……把你的執照給我。”
……
哨卡處的士兵長看了一眼手中掃描儀的顯示結果。
“鋼岩傭兵？”
他用安迪亞方言問道。
“對，”西城蒼火用安迪亞方言回道，並壓低聲音，“對於鋼岩的勢力活動該怎麼處理想必你上頭也說過，我的行動內容不能告訴你。”
士兵長猶疑着又看了一眼掃描儀屏幕上的內容，其他的都還好，但10歲取得傭兵執照這一條實在太扯了，或許，或許天洛的高手就是如此厲害？
但上頭的確是吩咐過不要插手鋼岩傭兵團的事，他最終還是擺出笑臉，秀了一把自己那蹩腳的天洛語：“歡迎！”
……
跟着西城蒼火走在略顯擁擠的街道上，夏可蘭起初還有些新鮮感，她饒有興趣地看着街道兩旁的各種攤位，瓷器、古玩、水果甚至還有舊式槍械，營業方向相差十萬八千里的攤販們就這樣擠在一條街上做買賣。街上的行人大多穿着安迪亞當地的服裝，男人們披着寬大的長袍，女人們包着頭巾，手腕上是一串串的金屬手鐲——但人群中還混雜着一些手持武器的傢伙，這些人一身簡陋的作戰服，面相兇惡。
夏可蘭掏出手機四處拍照。
然後夏可蘭很快就厭倦了。
“我說，為什麼不把摩托帶進來？我的腳很累啊！哎呀……腳腕要扭了……”
進城前西城蒼火只取下了兩件武器，而把噴氣摩托藏在一處沙丘里。
“車上那麼多武器，怎麼想都太引人注意了。”西城蒼火甩甩手中的電子車鑰匙，“按個按鈕它就能衝過來。”
“遙控玩具啊……”
“你把傳感定位和自動控制技術當什麼啦？”
“快到了沒有啊！我腳都快走斷了！我要洗澡！我……”
“到了。”
西城蒼火毫無預兆地停下，指着街道旁邊的一家小旅館。
夏可蘭看着那簡陋的門面，窄小的前台以及那位面色不善的前台大媽……
“搞什麼！”
她調出手機里的一張圖片推到西城蒼火眼前，那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大酒店，潔白的圓頂建築下是椰子樹圍繞着的清澈游泳池。
“我們應該住的不是這種嗎？這種！”
安迪亞發生戰亂前好歹是個旅遊勝地，許多富貴人家經常來這裡度假。夏可蘭專門上網查了一下，艾迪亞首府迪巴特的天沙酒店可是十分有名的。好不容易來一趟，結果要住這種街邊旅館？
她氣得胸脯一陣起伏，等着西城蒼火的回應。
“我沒錢。”
西城蒼火這句回答相當理直氣壯。
“你……”
夏可蘭在腦海中組織好的關於衛生、舒適度、情報收集等方面的駁斥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瞬間化為不輕的內傷。她臉漲得通紅，又大口喘了一陣，這才緩過來。
“隨便你！”
……
“只剩一個雙人間，150洛幣一天。”
前台大媽把面前這對兒打量了一遍，丟出一把鑰匙。
西城蒼火接住鑰匙，拍下兩張紙幣，安迪亞流通的貨幣很雜，但洛幣在這裡還是很管用的。
“這麼年輕就出來瞎搞，別吵到別的客人！”
看着西城蒼火帶着一臉不情願的夏可蘭走向樓梯，大媽又說了一句。
“她在說什麼啊？”
夏可蘭聽不懂安迪亞方言，但大媽那句話的語氣讓她很不舒服，於是急忙問西城蒼火。
西城蒼火摸摸下巴，仔細思考了一下。
“說出來你會甩我耳光那種……”
“她該不會是認為我們……”
“我無所謂啦。”
“我有啊！”
兩人就這樣吵着走上了樓梯，大媽搖搖頭，掏出一把瓜子。
這個小旅館門面簡陋，但內部還算整潔。夏可蘭緊張地推開浴室的門，看到乾淨而齊全的洗浴用具后終於鬆了口氣。
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的同時，西城蒼火迅速將這個雙人間的格局檢查了一遍，補上了幾個死角。
然後他取出那張委託單發起呆來。
夏可蘭圍着浴巾小心翼翼的走出浴室，一眼就看到了客房裡的雙人床，面色立刻有些不自然，於是咳嗽了一聲：“那個……你睡哪？”
“我打地鋪。”
“你……你倒是挺自覺。”
夏可蘭找出電吹風一邊打理自己的頭髮，一邊看着正發獃的西城蒼火。
“我們下一步幹嘛呢？”
“嗯……先調查有關熒光礦脈的線索吧，完成這次委託后回去還得想辦法找我的刀……”
西城蒼火又取出一張安迪亞地圖開始研究。
“黑子呢——”
“它總會找回來的。”
“好吧……我上網查過，關於‘熒光礦脈’的信息少之又少，你確定它存在嗎？”
“我老爸當年接的委託，絕對是靠譜的。”
“你老爸……”夏可蘭放下電吹風，又抄起一把梳子，“你老爸到底是何許人物啊？”
“關心那個幹嘛？”
“為什麼不要關心？即便是在藍沙，也沒聽你說起過你老爸，好像他沒存在過似的……”
“都說了不要關心那個啦！”
西城蒼火有些不耐煩。
“嘁……”
夏可蘭扔下梳子，看了一眼自己那被弄髒的連衣裙。這件原本很可愛的女裝不僅沾滿了沙土，好幾處還被磨破了——她的心情有些不好。
“那群黑衣人是怎麼回事啊？要不是他們我也不至於這麼狼狽。”
“我也不知道，不過他們確實很厲害。”西城蒼火瞥了夏可蘭一眼，“誰讓你穿那種衣服來，我們是來執行委託，你就應該穿沙地便裝。”
“要你管！”
“那我看你現在怎麼辦，怎麼著，披着浴巾跟我行動嗎？”
夏可蘭冷哼一聲，麻利地打開了自己的行李箱，裡面竟是一套套可愛的女裝。
“滾出去，本小姐要換衣服！”
……
……
黑子循着那股氣息，一路追到迪巴特郊外的一處沙丘邊。
氣息就在這裡停留，然而黑子卻找不到任何蹤跡，氣息一直從……沙丘里傳來。
黑子歪着腦袋思考了一會兒，撲上去猛刨沙子，不一會兒就刨出一扇隱藏在沙丘中的金屬門。
它愣了愣，伸出爪子在門上敲了敲。
毫無預兆地，門上的兩個射擊孔突然打開，數發大劑量的麻醉針被射到黑子身上。黑子張大嘴想叫幾聲，舌頭卻無力地垂了下來。它腿一軟倒在地上，透過漸漸閉合的視野，看到卡蘭和一隊士兵從金屬門中走了出來。
“乖。”卡蘭摸摸黑子的頭，“早就知道你在跟着我了。”
……
黑子終於從昏迷中醒來，只覺得一陣頭痛。他忽然發現自己被關在了一個籠子里，於是呲起牙準備發飆，卻被一隻小手撓的愜意連連，不由自主地吐起了舌頭。
——卡蘭拍拍黑子的胸脯：“抱歉抱歉，直接放你你進來怕你誤會這些士兵，畢竟訓練有素的戰犬對武裝人員還是蠻敏感的。”
黑子暫時安定下來，立刻觀察了一下四周——看來這是一個隱藏在沙丘下方的地下掩體。許多着裝普通的武裝人員正走來走去，十分忙碌。燈光昏黃，牆角堆滿了武器箱，靠近它這個籠子的地方竟還有許多籠子，裡面關着大象、猩猩、老虎和獅子等動物，簡直就是一個馬戲團。
黑子四下張望着，終於發現自己主人的長刀被掛在了一面牆上，原來他追蹤的那股氣息是由此而來——不對，還有好多相同的氣息。黑子盯着那面牆，張大嘴。
整整一面牆上，除了西城蒼火的龍齒外，還掛着好多形狀各異的石頭。這些石頭和龍齒一樣在陰影中泛着淡淡的青色熒光，它們的氣息十分相似。
黑子有些懵，但片刻后它還是決定儘快替主人取回武器。
但卡蘭立刻攔住了它：“怎麼，你想要那把刀？那是我們的聖物哦！只要你乖乖地，我就把它拿給你看，能不能答應卡蘭？”
黑子看着那張蘿莉臉，根本無法拒絕。那……就以後再給主人取回武器！
它點點頭，卡蘭再次驚訝地張大嘴：“你果然聽得懂我說話！”
小蘿莉一頭撲進黑子胸前的毛髮里，這時黑子聽到一聲怒吼，一扭頭髮現那頭叫“鋼齒”的老虎就在自己旁邊的籠子里不忿的低吼着。
黑子朝它吐舌頭，不知為何十分得意。
……
掩體內部的一間廳室中，一幫武裝人員圍着一張桌子大聲討論着。
“先鋒軍果然是叛徒！他們竟然私自與軍閥們講和！”
“先鋒軍背後果然有勢力吧？”
“其實我們大可不必這麼激進，先看看他們和談的最終結果……”
“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大勢力之間妥協的結果，不會有利於我們反抗軍的！”
“大家都安靜！”
一個身材魁偉的青年忽然發話，桌子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
“我們不要忘記我們最初的使命！”
眾人面面相覷，都低下頭。
“我們一直以守護神石的秘密為使命，所以不要被其他的情緒干擾。”青年十分年輕，說話語氣卻像一個執事多年的老練領導者，“如果不是軍閥肆意開礦，挖掘神石，我們也不會加入反抗軍和他們作戰。”
“那……那這次和談如果成功，軍閥方面說不定又會拿回開礦的主動權……”
“我知道。”
青年看着桌子上的電子地圖沉吟着。
“所以，我們只能想辦法將神石轉移了，在這場戰爭結束之前。”
“嗯！”
“卡亞說得對！”
“就看今晚的行動了！”
……
會議結束，眾人重歸忙碌。卡亞獨自一人面對着那面牆，視線落在那把長刀上。
“哥哥！”
卡蘭忽然湊過來，俏皮地一笑。
“哦。”卡亞看了看不遠處乖乖趴在籠子里的巨大黑犬，摸摸卡蘭的腦袋，“又馴服了一頭猛獸？”
“不叫馴服！”卡蘭再次抗議，“是又交了一個好朋友！”
“好的好的！”
卡亞知道妹妹的脾氣，不再多言。他取下那柄長刀，皺起眉頭：“這是從哪來的？不是附近的礦坑散落的吧？”
“卡蘭在火車上的一個箱子里發現的，它跟卡蘭身上的神石共鳴了。”
卡亞摸摸下巴：“據我所知沒有任何手段能夠鍛造神石……難道這塊神石從誕生之初就是一把長刀？”
“絕對是的！”卡蘭也有些小激動，“這一定是神散播在世間的聖器——所以我不是偷東西，我是取回神的聖器！”
“嗯，卡蘭沒有錯。”
卡亞端詳着那修長光潔的刀身，忽然將龍齒其系在腰間。
“世界上除我們之外沒有人知道神石的秘密，他們只認為那是發光的石頭而已，但他們不會永遠不知道……所以我們必須將神石的秘密埋得更深一些，願神的力量助我一臂之力。”
黑子看到主人的刀到了別人身上，暗暗有些不爽——話說回來，主人到底在那裡呢？
……
……
夏可蘭連上這裡的WIFI，發了髮狀態，然後發現The illusionary ghost又發來了消息。
【安迪亞天沙大酒店怎麼樣？】
夏可蘭心情立刻又變得很糟糕。
【沒去天沙啦！】
【哦哈哈！你的那個好不容易帶你去度蜜月，竟然不去天沙？】
【滾啦！】
夏可蘭立刻扣上了電腦。
哦哈哈？這象聲詞用得真詭異……
收回思緒，夏可蘭有些哀怨地看了正在整理槍械的西城蒼火一眼。
“喂，好不容易來一趟，真的不去天沙逛一逛嗎？”
“去。”
“哎……嗯？”
夏可蘭從床上跳下來：“你怎麼忽然又變卦啦？等一下！我換衣服……”
“你不用去，”西城蒼火將整理好的槍械插進腰間的武器帶中，“天沙酒店晚上有個酒會，或許能收集到一些情報——但我們沒有請柬，所以要潛入，所以……你就待在這裡給我提供即時情報就可以了……”
——夏可蘭伸手給了西城蒼火一耳光，回去繼續玩電腦。
“……我已經懶得再找你打我耳光的原因了。”
收拾好正準備出門，西城蒼火忽然聽到有人敲門。
“我是房東，你們現在沒在辦事吧？”
西城蒼火面無表情的打開房門：“我不知道您說的是什麼事……”
“有人送到前台托我送給你們的。”
房東大媽將兩張卡片丟進來，轉身離開。
西城蒼火接住卡牌，一臉懵。
“搞什麼……”
那兩張卡牌竟然是兩份天沙酒會的請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