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得勝利的程銘樹很快就受到了黑衣人們的緊急治療,在止住失血之後,便因為過度疲憊和疼痛而昏迷過去了。

完全不需要用到精神干涉,程銘樹就直接被搬上了麵包車,送離了現場。

而這一切,則都被岩莫看在眼裡。

他此前一直都待在教會門口,觀察並記錄著這場戰鬥的展開和結局。而他之所以不會被程銘樹和萬丈堅冰發現,則得益於他身旁的一位少女。

她是一位擁有着小麥色長發的嬌小少女。大多時候都會盯着遠方發獃,既不看着戰局,也不回應岩莫的搭話,是一個完全不知道究竟在想着什麼的人。

她所擁有的,是名為精神干涉的超能力。

可以剝奪他人的意識,也可以干涉他人的認知和情報接收能力。

岩莫能不被發現的矗立於現場,便是得益於少女那遮蔽他人認知的能力。

而他之所以會站立於此處,則是因為他被賦予的職責……

岩莫眺望着教堂深處破碎的大窗戶,隨後則慢慢的走到了破敗的大堂之內。

晚了一步才反應過來的少女也稍微提快了步伐,跟上了身旁的岩莫。

兩人繞過了一整片的長椅,並小心翼翼的走過玻璃碎片,最終抵達了那位敗者的面前。

岩莫皺着眉頭打量着這位被玻璃的殘片扎中,並渾身傷痕纍纍的男人。

他稍作猶豫,接着便轉過視線,看向了身旁的少女。

“麻煩你了,能把他叫醒嗎?”

少女用棕色的瞳孔瞥了眼岩莫,隨後便輕輕點頭。

下一刻,沒有絲毫的徵兆,褐膚的男人在一陣粗重的呼吸之中睜開了雙眼。

似乎是想活動身體,但在痙攣了一番之後,便滿臉愁容的放棄了。他喘息着抬起了視線,像是覺得很耀眼一般,眯起雙眼看向了面前的少年。

“你是誰?我現在……究竟是……”

沙啞的聲音從男人的喉頭湧出。

那語言是自己無比熟悉的中文。

岩莫很清楚,參與能力爭奪戰的人都是來自不同國籍的人,他們所熟悉的語言也因他們的國籍而不同。在這之中,熟練掌握多國外語的人,可謂是少之又少。

但是每一個參與能力爭奪戰的人,卻都不曾遇到交流障礙的問題。

其緣由,則是因為精神干涉能力者的存在。

這位少女作為戰局記錄員,會事先使用能力干涉在場人員的認知能力,並通過實時翻譯將當事人可以理解的語言送入各自的腦內。

所以,對於萬丈堅冰而言,自己說出口的話語可能是其最熟悉的英語。

可對於岩莫而言,自己所聽到的,則卻是其熟悉的中文。

雖然這位少女能同時操縱的人數有限,但也足夠維持在場的兩人進行無延遲的交流了。

因此,岩莫也毫無顧慮的開口說道。

“你戰敗了,萬丈堅冰。”

話音剛落,男人的面色便為之一僵。

像是無法認同一般,男人顫抖着雙唇,不停的念叨着“戰敗”二字。

雖然這幅樣子屬實可悲,但岩莫卻毫無同情的打算。

“因此,身為‘收尾人’,我們得將你處理掉。”

少年只是冷漠的做出了宣告,而這也讓男人訝異的抬起了視線。

“處理……”

萬丈堅冰僵硬的複述着這個詞語,像是無法理解一般,他愕然的瞪大了雙眼。

緊接着,訝異的表情被一陣惱怒取代。

他奮力的想撐起自己的身體,但撐在血泊之中的右手卻因半凝的血液而往旁滑開。

隨後,身負重傷的男人還是重重的跌落到了地上。

遲來一步的疼痛令他的面色僵硬,但很快,他便嘆息着閉上了雙眼。

“是要抹去我的記憶,並奪走能力是吧?我明白的,每一個失敗的能力者,都得接受這種懲罰……嗯,我很明白……”

像是為了規勸自己一般,男人緩慢的念叨着“我很明白”。

但是,岩莫卻只是對此搖了搖頭。

“不對。”

少年訴諸出了冷漠的話語。

“你本身就是死囚犯,因為獲得了能力,而被賦予了一段不該有的人生。因此,當你在戰鬥中落敗之時 ,你的價值和意義也將消失。”

男人沉默着聽完了岩莫的話語。久久不曾回話的他,先是將視線轉移到了附近破碎的窗戶上,隨後,則又慢慢的轉到了面前的少年身上。

“你的意思是說……你要殺了我嗎?”

面對男人沙啞的問話,岩莫只是不留感情的點了點頭。

親眼確認了少年的反應之後,男人無言的閉上了雙眼。

隨後,像是臨終前的心理準備一般,男人慢慢的向岩莫問道。

“像你這樣的孩子會是收尾人的原因,我不感興趣。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向你問一下。既然你是收尾人,那為什麼你不趁着我尚且昏迷的空當就直接殺掉我?你為什麼要等我從昏迷中醒來?難道說,你是一個擁有惡劣的興趣,喜歡趁着對方尚且清醒之時,不斷的對其施與凌虐之人嗎?”

岩莫正面接下了男人的視線,沒有迴避,而是直接回應道。

“確實,一般的收尾人會不留情面,也不會給予對方喘息的餘地。但是,我終究還是做不到那種程度。要我在一個人不留下哪怕一句遺言的情況下就取走對方的生命......我做不到。”

“哦呀,也就是說,你想聽取我的遺言,對吧?”

岩莫緩慢的點了點頭,但卻招來男人的一陣輕笑。

像是覺得很無奈一般,男人輕輕的搖了搖頭。

“這樣啊,遺言啊……哈,真是服了,現在的年輕人可真有意思……”

躺倒在地的男人掙扎着爬起,將自己的後背抵向了身後的牆壁。

這樣的行動或許致使了傷口的開裂,但男人卻對此毫不在意,只是正面看向了岩莫。

“不好意思……”

男人輕聲呢喃道。

“我的遺言,早在我從監獄服役的時候,就已經寫完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話,何不去拜託那位叫做維克多的老人,讓他給你看一下我寫下來的東西。”

“我看過了。”

岩莫如此說道。

“你在那上面只寫了兩個字——復仇。”

“嗯?什麼嘛,你這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這樣的字詞並不足以構成遺言。你只是在紙上寫下了自己想去做的事情而已,並未表露出對某物及某人的思念,亦或是其他任何一種情緒而已。”

堅冰有些漠然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即使岩莫一直板着一張表情,但或許,這個男人也早就看出了在岩莫心底翻騰的情緒。

雖然看穿了,但不曾指出。

“光是這樣就夠了……”

男人直白的說道。

“所謂的遺言,不過就是整理自己此生不曾完成的事情,將那些抱有遺憾的事物,以文字的方式記錄下來。簡而言之,就是通過文字的方式將惋惜的情感表現出來。從這點來看,我在監獄服刑的時候寫下的詞語,難道不就滿足了這點嗎?”

“但你現在以能力者的身份被賦予了新生,那段惋惜,也早在你成為能力者並夜以繼日戰鬥的時候被撫平了。我知道的,你前天殺掉的那個人,正是你的仇人之一。你已經在戰鬥中完成了你的復仇,你已經將原本的惋惜填平了……”

“這樣就夠了。在臨終前對我進行心理輔導,並嘗試講道理可不是你們該乾的事情。假如你真的是要取走我性命的收尾人,你或許更應該直接宣稱……就像昨天斥責着我的那個年輕人一樣,直說這是我應得的報應就行了……”

男人淡然的說著,其視線也在不知不覺間投向了遠方的大窗戶。

無論岩莫再說什麼,這個男人都絲毫不打算回應了。

因此,岩莫只得默默的閉上雙眼。

能力發動。

男人背靠的牆壁生出一道尖錐,貫穿了他的心臟。

萬丈堅冰在嘔出最後一口鮮血之後,便就此沉默。

目睹了這一切的少女,在這之後便輕啟雙唇,說出了她在每一場戰局結束之後,必定都會說出的話語。

“今日,又一位能力者死去。”

隨後是下一句。

“今日,又一位能力者勝出。”

最後則是一句總結。

“9月15日,於今日舉辦的能力爭奪戰,暫且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