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想起来,克服这股头痛,快一点想起来,这股感觉到底是什么。在我的脑海里,除了剧烈的头痛,还有另一种感觉在涌现。那种感觉出自我对之前所记录过的航行日志里内容的反应,一种近乎潜在的思维在不停告诉我,我漏掉了什么,有什么东西是我做过的,但是已经记不起来的了。此刻,我躺在禁闭室冰冷的单人床上,不停抓挠着我的脑袋,抓扯着我的头发,用这种方式来思索那种感觉背后的东西。是的,我被关了起来,毫无意外地被关进了精神审查科的禁闭室里。以往这里都是用来关精神出现问题的人,毕竟在黑暗的宇宙中,人们总是尽可能地克制着自己所害怕的东西,那种在高级科技文明下带来的自信感和理性,实际都是不堪一击的。

我安慰着自己,告诉自己和那些疯子是不一样的。这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搞错了,我为何会被莫名其妙地打晕,被关在这,舰长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这一切全部都纠缠在了一起,但是我尝试着艰难地理清其中的关系。不过经过长时间的煎熬,我明白了这是无用功。我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必然关联,我只感觉这些东西会真的把我逼疯。所以我开始表现得尽可能的冷静,开始思考如何让他们相信我是正常人,是理智的。我希望我不用在这里呆太久,他们能够尽早地明白自己的错误,把我放出去。或者是派人保护我也行,毕竟舰长说他是相信我的。

我躺在冰冷的单人床上,窗外是一望无际看不到边的黑暗宇宙,其实就连近处的东西我也看不清楚。因为房间其实并不大,所以这里不管是气氛也好空气也好,都开始让我觉得沉闷压抑。

一阵湿滑的触感爬上了我的脚踝,我很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我拼命地想把脚往后缩,但是像是被麻痹了一般,动弹不得。在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些许的光亮从门上的观察窗上透进来,但这并不能让我看清在黑暗中发生了什么。禁闭室灯的开关在外面,一般是只有外人进来审查的时候才会开。我尝试着一边挣扎一边寻找我的手电筒,但是两者都是无用的。我下半身既不能动弹,同时也发现了一个事实——他们没收了我的手电筒,也就是说,我唯一一点靠获取光亮来抵御恐惧感的权力也被剥夺了。

我开始像一个孩子一样,大声吼叫着。怪物,神啊,救救我之类的在平常会让人觉得可笑的词汇从我嘴里涌出。人的一切智慧是建立在理性之上的,如果恐惧感挤占了你的大脑,那么你的一切小聪明都会失效。我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冷静下来去思考什么方法,我只希望有人能够拯救我,因为此刻我正孤身一人地面对着恐惧。

瞳孔一阵收缩,天花板上的灯亮了起来,那种感觉瞬间便消失了。值班的看护人员用一种不出所料般的眼神看着我,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开始对他背起了工作守则的内容。在这种情况下能准确无误地背出这些,是我认为我能证明自己不是疯子的唯一方法,但是显然这好像更加加重了他认为我是疯子的看法。我识趣地住口了,淡淡对他说,希望他不要关灯,哪怕多开一会也好。他没有说什么,转身关上了门,甚至把观察窗也关上了。十秒,一分钟,半小时,所幸,他没有关灯。他大概认为如果不满足我的这种看起来十分奇怪的要求,我就会和那些疯子一样大吼大叫,不停踹门,吵得他不得安宁。不过,现在我想要是陷入再次的黑暗,我想我真的会那样,和那些疯子一样。

我意识到,我不能坐以待毙。在房间的灯光找不到的黑暗间隙里,我甚至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诡异的目光,仿佛下一秒就会渗出血肉,变成恶心的怪物一样。即便,那只是一点墙壁上的小缝隙。我想要逃出去,或者说必须从这里逃出去,因为我相信我根本不可能撑到被放出去的时候。哪怕外面的人觉得浪费或者麻烦,随手关掉了灯,那么可能我的性命就不复存在了。我四处观察着,看有什么地方有可以让我逃出去的漏洞,哪怕我没有汤匙,只用手也行。但是一圈下来,我感觉失去了希望。墙上有些许的裂缝,但是因为墙是冰冷的钢铁,即便我用手被磨出了血的代价费力扣开了大一点的缝隙后也才发现,里面全是线路,根本就是实心的。没有下水道,没有马桶,什么都没有。我整个人再次瘫软在床上,我真的要这样接受这个结果吗?

随后,躺着的我把目光聚集在了天花板上,那一个空调风扇上。我开始意识到,那是我唯一的机会,即便有高速旋转着的风扇,看起来十分危险,但是只有我想办法通过了那里,之后就是通风管道了,可以通到任何地方,甚至是我自己的房间。想,快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安全地通过风扇而不会被削成肉块。许多种纠结的思维一起在我脑子里混乱地运行着,我强迫着自己用目前最好的状态去思考。

一开始我想用什么东西,强行拆掉它。但是很明显,在这种禁闭室里是不可能有什么工具能做到这种用途的。我的房间里只有简单的桌子,椅子和床。在这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注意到,这里的椅子的腿是坏的,准确的说是松了。我暗骂自己是个蠢货,不懂得变通。我转变了思维,既然不能破坏,何不保证我能过去就行了,只要它停下来就好了。我偷偷摸摸地一点一点的把椅子腿拆了下来,我尽量不让自己的动静太大以免引起外面看护的注意。

我脚踩在桌子上,手里握着椅子的金属腿,偷偷摸摸卸掉了风扇的隔离栏。如果你说我是用什么工具卸掉隔离栏的螺丝的话,那么我嘴角的鲜血便是答案。一开始我想用硬币一样的东西替代,但是我应该很清楚这里并不会有。所以我只能找类似的,小的,一字型的,坚硬的东西来替代。是的,我用的是我的牙齿。所幸我的牙齿是比较规整的,我第二次便找出了合适的牙齿。我嘴里全是鲜血,甚至还能感到眼睛也应该充血红肿了,剧痛带来的眼泪不停落下来,但是我只能忍着不发出大的声音,一切都是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

此刻看着飞速旋转的风扇,我明白成功与否就这一举。我深呼吸着,我必须一把准确地将金属腿卡在风扇的间隙之间。我调整着我的状态,然后一把顶了上去。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确定那一刻我是否是最好的状态,但是我成功了,便足够了。风扇发出一阵巨响,被金属腿卡得死死的。我必须动作快,在外面的人反应过来前进去。我一跃,抓住了通道的边缘壁,努力往上爬着。还好我的身形比较瘦小,勉强地从风扇的间隙之前通过了,虽然身体上免不了不少的擦伤。我听见了脚步声,他们应该快进来了。就快进去了,马上,就通过了。

电扇嘎吱嘎吱地响,然后传来了一阵碎裂的声音。空心的金属腿被搅碎了,同时,还有我没来得及抬上来的右脚。我感觉不到我右脚脚踝以下的部分了,很明显,它被高速旋转的风扇给削掉了。惊愕,随后传来是才是剧痛。我终于忍不住了,疼痛让我大叫了起来。我重重地喘息着,向前爬去。狭窄的通道里只能前进和后退,甚至都不能明白自己背后的情况,很明显我目前也只能前进了。

我艰难地爬着,但是黑暗又满是灰尘的管道仿佛看不到尽头,加上错综复杂的构造,此刻失血过多带来的恶寒让我没有办法去思考,我早就不明白自己到哪了,我只是往前,或是出于求生本能的往前。但是我眼前终究一黑,敌不过失血带来的休克。

胸口突然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透过了气,我猛然醒来。那种感觉尤为真实,但是,看着自己却又完好的脚。这一切,我不明白,我到底,现在,在哪?我看着窗外深邃的宇宙,没有目的地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