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秒準備時間,你好,我是奧斯瓦爾德,如你所見的一個並不中用的婦人,況且正步入老年,我來到這裡,為了指導你一些事情。”

“二十五…二十四…你真的沒有什麼想要帶上的嗎?就比如說…一個通訊設備?當然在哪裡也許並沒有適配於您通訊設備的信號。那麼一段記憶怎麼樣?童年的,愛情的,有情的,苦難的,悲痛的有趣的無趣的甚至是無意義的。無論是什麼樣的,無論這段記憶有多長。只要你想帶上它,我會在旅程的終點提醒您的。”

“二十秒倒計時…什麼?你說你不想要帶上任何記憶?從零開始…是嗎?一個再好不過的選擇,好孩子!優秀的大人!”

“十八…十七…噢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一些注意事項了!這很重要,為了避免這段跨世界遷移中你的身體產生任何不良反應,你現在需要抓緊時間吃一些高糖分的東西了。”

“沒有?一點都沒有?你甚至沒有麵包,糖果一類的東西?這太糟糕了…至少現在我想不出任何解決方法…你的家人就是如此刻薄地對待你的?”

“十二…十一…十…很好,他們來了。暫時…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中。你感到緊張嗎?或是興奮?多麼令人高興的一件事!你一直期待着的一件事總算是降臨了!難道不是這樣嗎?”

“八…七…信息錄入,進入檢索狀態。讓我們聊聊你的人生吧,一秒鐘總是能幹許多事不是嗎?我很抱歉這當然不是真的。我不是理想主義世界的奮鬥者,你也不是,對吧?你看…只消稍微地聊上一段時間我們就可以互相了解了不是嗎?這使整個工作變得更輕鬆了。不可思議。”

“三,二,一。程序執行中,準備好了嗎意氣風發的青年人。我們…”

“在山的那一頭見面。”

……

“呼…呼…呼…怎麼…發生什麼了?”

無論別人是否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這個滿臉胡茬的人身上,突然發生的變故一定會使他們紛紛抬起頭去。原本安穩坐在金屬制座椅上的青年人,忽然向前發起一個猛衝。在慣性的作用下險,他些一頭將頭部撞在眼前的靠背上。

如果單單是類似於險些摔倒的情境,是不足以另一個正常人喘出粗氣的。也正是如此,原本周圍那些一如既往行走在自己的工作線上的人才會向著變故的暴風眼投來不明意味的目光,而其中所蘊含的豐富情感當然不乏一些迴避。

“這…這裡是哪裡,我這是怎麼了…”年輕人抬起頭並試圖去用自己的雙眼捕獲信息。

很快他就會發現他失去了辨別事物的能力。

“那是…一個方形?透明的…這是一個可以近似於“Z”字的…什麼東西?還有那個,紅色的數字,但那是什麼數字,它的讀法是…?”他可以用上一些描述性的概念,他記得極小一部分具有囊括性的名詞。但他真的已經不記得什麼了,這種親切而不知所起的,猶在霧中的感受,它真的令這個不懂人情世故的男孩感到很迷惑。

“你好,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們姑且將你稱作存在x。”

“這不可能…”

如果我們擬定一個聲音不依靠任何來源憑空出現為我們常識的一部分,那麼或許我們生活的一切都將被推翻。

對於男孩來說也一樣,時至今日,在極其艱難的旅行過後,他的腦海仍保留着他那習以為常的常識,就像被海水衝上沙灘的貝殼一樣珍貴。

“你可以把這裡想象成一個奇境,你是來到這裡的愛麗絲,不需要去問為什麼,你只需要知道怎麼做就可以了。”

“什麼?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誰,而你就這樣奢求我聽從你的話?他嗎的,快告訴我…”男人的聲音忽然便停了下來,他的臉色就像吃東西時噎住了一樣難看。

“所以?告訴我,告訴我我有什麼要告訴你的。”

“告訴我…告訴我下一步該…怎麼做。”

“這就對了,孩子。”

腦海中的聲音接着補充道:“你沒有地方可以去,你沒有被困住,你沒有被傷害,所有影響你決定的因素都被保持在一個絕妙的中點上。”

“那就是為何我要離開。”

男孩伸出手去,試圖抓住扶手來幫助自己站立起來。

“你看,其實這麼精巧的設計根本沒必要不是嗎?你甚至沒力氣去作出一個簡單的動作,你與這個身體的適配性很高,這是好事,但你不是嘗試一次就能學會新技能的天才。”腦海里的那個聲音平靜而溫和,他似乎在一些遊戲中聽到過這樣的聲音,而在那款遊戲中這個聲音的發出者是一台被轉移到機械內的女性。

“你…究竟是誰…”

“這樣吧,我給你一些自由。”

那個聲音接著說道:“現在你有兩個選擇,其一,我幫助你恢復到身體狀態,其二,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可以從兩者中選擇任意一項。”

僅僅經過了兩三秒,問題的提出者便開始收割起勝利的果實了。

“所以你決定好了嗎?”

“怎麼可能這麼快啊…你應該給人思考的時間不是嗎?”

“我以為這是即刻就能決定好的事情。如果你是一個自由派,亦或是實用主義者的話。”

“這不是…”

“好吧…最後三秒鐘,如果你再不給出確切的回答。我會默認為你選擇了前者。”

“等…等等!我有一些眉目了,再給我一些時間!就一些…就算是要營造緊張的氣氛也不應該如此突兀不是嗎?”

“3——”計時已經開始,流逝的時間再不可能抓回,男孩在心裡惡毒地抱怨了幾聲。

“2——”

“1…”

“現在聚精會神接收我以下的信息。我會給出三張紙牌,你要告訴我它們的花色。明白嗎?”

完全就…被層層包裹起來了啊,把我當做王八…呸,把我當做蠶蛹里的毛蟲了嗎?這傢伙。

從兩側的頭髮里,男孩的臉上淌過一滴帶有體熱的液體。

連他本人都沒能感覺到汗水的存在。

“校準測試一,開始。”

一張卡片憑空出現在男孩的視線中,而這張正在翻轉的撲克似乎只能為他一人所見。

“哇哦…等等,那些人…他們看不見嗎?這麼張卡片就這樣毫不借力地浮在空中,他們就不…”男孩的驚嘆寫在了他的臉上,在他忘記他無力伸手的時光里,他甚至想要去伸手親自驗證那張撲克真偽。

“回答。”不知是否出自心理作用,男孩第一次感到那個聲音附加上了一種冷漠的情感。

“噢,好…很好。紅桃A,嗯。”

“Next.”

“方塊3.”

“下一張是?”

“下一張是?”

男孩眯着眼向空中的卡片看了好一會兒,雖然小王的花紋並不屬於特別難以識別的那一類。

“小王。”

“很好,孩子。”

接下來是回蕩在車廂之中的寂靜之聲。

“校準測試二,請認真聽以下我所提出的問題,並作出回答。”

“好的,好的,快一點,快一點!告訴我接下來我要做些什麼!”男孩顯示出毫無來源的狂躁。我不知道是否所有人都如此,但至少在我眼裡,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一個吸食毒品的癮君子一樣。

他又稍微縮了縮身體,因為他明顯感知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已擊中他的體表。眾人與男孩之間的距離無形中被拉長了不止一倍。他開始後悔起剛剛輕率的舉動了。

“先生,你能不要再像剛才大吼大叫了嗎?你嚇到我的孩子了。”前座的女士回過頭來望着男孩說。

“我…我很…非常抱歉,女士。”他真的想變成一隻蟑螂,就找一條地縫鑽進去,這情感在他聽見孩童的哭聲之後達到了頂峰。

“集中注意,孩子。

你隨時隨地可能因為一個疏忽丟失意識。”

“你讓我出醜了。”男孩咬着牙說道:“如果這一切不如你所說的那樣有價值,那麼你大可以等着我找到你,然後把你碎屍萬段。”

“哈哈,一個強有力的威脅,在你真的有可能那樣做之後再來對我說這樣的話吧。”

“瑪麗被發現於一間封閉的屋子裡,在她被發現的屍體上沒留下任何受到攻擊的能力,他的頭部因大口徑手槍的衝擊而有些…血腥?被發現時,少了一顆子彈的大口徑手槍被發現於瑪麗的右手上。另外是這間房屋,案發地點相當完美,幾乎除了瑪麗的指紋之外便再沒留下其他人的,房子,甚至是庭院的任何一扇門都沒有被強行破開的痕迹。

況且值得注意的是,瑪麗女士生前沒有與任何人結怨。那麼我的問題是:

誰殺死了瑪麗女士。”

“唔…嗯…可以說是一樁肯定的自殺案,是這樣嗎?”稍加思索過後男孩便給出了回答。這還是在他完完整整檢索過自己的思路之後發生的。

“……”

“沒有合理過頭的案件,絕沒有,你給出如此多的合理條件,目的就是為了迷惑我,所以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不是嗎?是兇手殺死了瑪麗女士,而兇手一定不是瑪麗女士。

一定是這樣的。”“但是不是。”

男孩的表情就像凝固了一般,保持在一個相當生動的範圍。

“不…是?”

“是的,不是。”為了向男孩表達對答案的肯定,那個聲音立刻再回復了一遍。

“那麼一定是瑪麗女士本人,對吧?”

“你沒有機會了,你做的很好了孩子,但現在讓我們再從頭開始好嗎?”

“等…等等!那樣的話,至今為止我們所做的一切不都浪費了嗎?在給我一些時間好嗎?你已經打斷了我一次,你不能連續打斷我兩次!”

成熟的,語重心長的,當這些詞彙用以形容某一個人過後,二者之間的地位便已經高下立判了。

“孩子…在我看來,興許你還是太年輕了些。當你遇見一些你無法阻擋的失敗過後,你便不會再像現在一樣為無望的成功作着努力了,一次又一次的從頭開始不過是家常便飯而已,從現在你得儘快適應你的新生活了。”

“校準測試二,開始。”

“等等…但你可以主宰這一切不是嗎?只要我說服你,只要我說服你就可以…”

太晚了。

卡片已經展開了整整一半。

那張卡片無時無刻都有可能轉過身來面對自己,而那時自己就不得不服從那個聲音了。

我還沒有失敗…還沒有…至少沒到最後一刻。只要在努力一點…是誰?究竟是誰?是誰!

……

心裡語言。

是可以被翻譯出的,甚至是同聲傳譯。

"聲音"聽見了來自人心的聲音,於是它懷念起過去的歲月來。猶在鏡中。

他活像年輕時候的自己。

年輕,氣盛,自信自己能解決所有問題,最後踏入永遠見不到底的深淵。

前半生他靠他的生命去拯救了別人,後半生又要靠着別人的獻身來拯救他。

最終又是哪樣呢?

沒有一絲絲的改善,嗡嗡作響的蒼蠅依然盤旋在實驗室的上空,有些事情甚至因此變得更壞了。

三十年作為年輕人存在的生命,十年作為一個罪人存在的時光,還有最後被排擠到斗獸場外的二十年。

從不久之前開始的歲月也沒有得到任何的改善,一切不可避免地向下,向下,直到地底。

除非他能做點什麼力所能及的。

……

“嘿,我知道了,我告訴你吧,我想通了。那把槍,唯一的答案就是那把槍!”

“……”

“你為什麼沉默,難道我錯了嗎?但我告訴你不可能!”

“……”

“回答我!”

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響起:“你的確…沒有出錯。”

另一個粗獷的聲音自男孩背後不遠處傳來,在訝異或是被稱為緊張的情緒到來之前,他猛地朝着身後回過頭去。

“是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