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周棋洛在身邊讓人安心的原因,這天夜裡我睡得很熟,還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個夢,因為它既真實又荒誕。

夢裡我站在一個通道的交匯處,四面八方的走廊在我的腳下彙集成一個圓盤,密密麻麻讓我有種奇妙的感覺,彷彿這裡是顆心臟,這些通道是通往各個器官的血管。我放眼望去,每一個走廊都長得一模一樣,走廊的兩側布滿了房間,抬起腳選擇了其中一條走廊邁進去,迎面而來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空無一人,像是被廢棄的大型研究所,兩邊房門上面的門牌號不是1、2、3、4,也不是科室名,而是試驗序號1、試驗序號2、試驗序號3……

帶着強烈的好奇心,我推開了試驗序號1的門,和想象中有些不同,這裡沒有病床沒有試驗用的儀器,只有一個孤零零的顯示屏,在播放着什麼影像。走進了才發現,影像中的人分外眼熟,好像是……我和周棋洛?

但是仔細看了看,又似乎不是我,因為我不記得自己有穿過這樣黑色的長袍,而且作為一個不擅長打理花草的人,我也不認為自己有能力照顧這麼大的一片草藥田。周棋洛倒是和現在沒什麼區別,飛揚的金色短髮,乾淨透徹的笑容,身上似乎有着陽光般好聞的味道,隔着屏幕都能感覺到的溫暖。

我不知道這段影像來自於哪裡,或者存在的意義是什麼?但如果是出現在我的夢裡的畫面,那應該是我希望的未來?我想要的是這樣的未來嗎?看着畫面中我們交叉相握的十指和抵在一起的額頭,我帶着疑問去了試驗序號2的房間。

這裡和上一間一樣,除了孤零零的屏幕沒有任何其他擺設,屏幕上依舊是關於我和周棋洛的影像,不過這次的影像又和上一間不同,屏幕里是在舞台上閃閃發光開着演唱會的周棋洛。說起來,初見他的時候我就在想,他其實比任何人都適合成為明星,因為他天生就是這樣讓人們的目光會不由自主地圍繞着他的存在。我也看到了舞台下面揮舞着熒光棒的自己,明明穿着普通的T恤,但是周棋洛卻總能從數萬人的觀眾中準確地定位到我,不,應該是屏幕里的“我”,因為我不太確定,那個人真的是我嗎?

接下來第3個、第4個房間都是這樣不同場景下關於我們二人的影像,我覺得自己像是故事的扮演者又像是觀察者,瀏覽着一幕幕關於我們的人生片段。

直到我推開試驗序號5的房門,這裡的影像畫風突然變了,那是一個我沒有見過的,和我現在所處的世界完全不同的魔法世界。我看到穿着勇士鎧甲的周棋洛,年輕的臉上是張揚的笑意,他轉過頭和肩上的紅色生物說著話,聲音柔軟帶着寵溺,紅色的生物像是感應到了我的視線,轉過頭來看向我,那是一隻年幼且體積嬌小的龍,短胖的四肢,圓滾滾的身體,讓我甚至一度有些懷疑它的翅膀真的能帶着這個身體飛起來嗎?

因為一直沒有在屏幕里看到自己的身影,我有些不甘心地在這個房間停留了下來,看着他們一人一龍的互動,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奇怪而且大膽的想法,這條龍……不會是這個故事裡的我吧?這個想法太大膽讓我自己都忍不住失笑了。

“Clytie?Clytie……”周棋洛的聲音響了起來,我看了眼屏幕里的他並沒有在說話,意識有些混亂。

“Clytie,醒醒。”隨着周棋洛的聲音,眼前的景象開始旋轉扭曲,一種暈眩的感覺涌了出來,我的意識像是被什麼東西拉扯着分不清方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到周棋洛一臉着急地看着我。

但是,我不確定眼前的周棋洛是真的還是在屏幕里的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溫熱的觸感,“你是哪個故事裡的周棋洛?”我看着他瞳孔里倒映着的臉色蒼白的自己,發出求證。

“什麼故事?Clytie你是不是做噩夢了?”他俯下身用額頭貼了貼我的額頭,這個動作讓我想起剛才的屏幕里,他和另一個我也是這樣的姿勢,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嗎?我原本以為情侶之間的親昵應該是接吻或者擁抱,可是這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讓我的內心安定了下來,變得柔軟不堪。

伸出手摟着他的脖子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額頭,“不是噩夢,很奇怪的夢,我夢見了好多個我和你。”

“嗯。其他的我們是什麼樣子的呢?”

我怔怔看着他,忽然一瞬間想不起來剛才夢裡的內容了,“我不記得了,但是好像每一個我們都在一起,而且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那就好。”他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髮。

“周先生,Clytie小姐,可以打擾你們一下嗎?”卡森的聲音從帳篷外面響了起來。

周棋洛沖我點了點頭,起身鑽了出去,我不放心也披上外套跟了出來。

卡森一臉凝重地看着我們,“卓尾失蹤了。”

“失蹤?”我的心裡“咯噔”一下,不好的預感佔據了我的所有思維,揮之不去。

“什麼時候失蹤的?”周棋洛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開口詢問卡森。

“不清楚,我只是早上起來去他的帳篷喊他,發現他不在。”

“有沒有可能是去上廁所了?”我抿了抿唇,想着最好的可能性。

“那可能太久了點,因為從我發現他失蹤到現在已經2個小時了。”

“那有沒有可能是他覺得此行太危險了,自己回去了?”我依舊不死心,因為我們這個隊伍再也經受不起死亡事件了。

“我檢查過了,他的所有行李都還在。”

周棋洛看着我,不用他說我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很難看,“要不我們還是一起去找找吧?是生還是……總要有個結論,對嗎?”

我點了點頭,拉緊了身上的外套,森林的清晨,好冷啊。

怕再次出現什麼意外,我們三個人決定同行,出發前卡森提議說,考慮到有可能是清晨去打水洗漱了,我們不如沿着河邊搜查一下。我和周棋洛想了想,覺得總比漫無目的地尋找有意義,也贊同了他的意見。

不過並沒有花費我們太長的時間,就找到了卓尾……的屍體。兇手像是深怕我們找不到似的,把他的屍體就那樣扔在河邊淺灘處,腹部傷口處流下來的血液將他身下的河水都映成了紅色,挾裹着濃烈血腥味的晨風,吹過來割得我的眼睛酸痛。

就在昨晚……我對他說了下一個就會輪到你的話,沒想到真的應驗了。

“不是你的錯。”周棋洛伸出手在我的臉上擦了一下,我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哭了。

“周棋洛,我們回家吧。”我拉着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着,“我們只剩下三個人了,這樣下去、這樣下去……”

我說不出後面的假設,他輕輕地抱了抱我,“那安娜呢,我們不找她了嗎?”

安娜?對,我怎麼可以不管安娜,揪着周棋洛胸前的衣服,我有些茫然,如果繼續這樣在森林裡逗留,下一個死的人可能就是卡森,或者我,又或者……是周棋洛,可是如果我們就這麼離開了,現在生死未卜的安娜怎麼辦?她一個人是不可能走得出這片森林的。

“我有兩個建議,不知道二位可否聽一下?”

“好,你說。”周棋洛對着卡森點了點頭。

“第一個方案是我們現在快速穿過森林,達到軍方的補給站尋求庇護,同時尋求支援來解救Clytie小姐的助理;第二個方案,我們留在原地找出兇手的目的,現在只剩我們三個人了,兇手一定會再次作案的,之前兇手會一直得手無非是因為我們彼此之間不信任,力量過於分散才會讓兇手有機可趁,但是眼下我們三個人如果團結起來,僅剩兇手一個人的話是不可能有機會的。”

“你怎麼知道兇手是同一個人,而不是有其他人殺了卓尾呢?”周棋洛看了眼地上卓尾的屍體,又看了看卡森,好像在思考着什麼。

“因為這個。”卡森指了指卓尾的腹部傷口,“剛才看到屍體的時候就發現不管是形狀還是刺入的位置,都和之前你給我們看過的脫兔的屍體傷口是吻合的。”

周棋洛聽言掏出手機蹲到卓尾的屍體旁邊和照片做了一個對比,我站在他的身邊發現,確實如卡森所說的那樣,傷口表面看起來完全一致。

“而且,”卡森接着剛才的話繼續說道,“卓尾的面部表情非常驚訝,和昨晚喬伊死時的表情相似,說明他也認識兇手,並且從衣服的凌亂程度來看,他還進行過了一番搏鬥,但是遺憾的是……”

卡森後半截話沒有說出來,但是我們都明白他要表達什麼,周棋洛低着頭沉思了一下,提出了一個建議,“我們先回營地收拾一下行李再做決定吧。”

“好。”卡森點了點頭,轉身走在前面帶路,周棋洛牽着我跟在他的身後,一路上氣氛詭異地沉默,我幾次想要開口說點什麼,但是又覺得這個場合說什麼都顯得很尷尬,索性閉嘴安靜地趕路。

快回到營地的時候,周棋洛突然拉了我一下,壓低了聲音跟我說了句,“裝病。”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想到他一定是有什麼理由的,連忙假裝身子一軟跌倒在他的懷裡。

“Clytie!Clytie!”周棋洛急切地喊了我兩聲。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誇張的表情,要不是知道是做戲,我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快死了,為了配合他完美的演技,伸出手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我慘叫了一聲,眼淚都疼得流了出來。

“怎麼了?”卡森走過來看了看我們。

“Clytie突然不舒服,可能是這些天壓力太大,身體吃不消了。”

“趕快讓她先休息一下。”

“好。”周棋洛抱着我鑽進帳篷,卡森想要跟進來的時候被周棋洛攔住了,“我可能要幫她脫衣服查看一下,卡森先生還是迴避一下比較好。”

卡森愣了一下,但是看了看不停呻吟中的我,不疑有他地退了出去。看到卡森離開,我連忙坐起來壓低聲音問他,“你這是唱得哪一齣戲啊?”

周棋洛貼着帳篷的拉鏈縫隙朝外確認了一下卡森沒有在旁邊偷聽,才轉過身來悄聲和我說道,“從昨天開始我就覺得卡森很可疑了,所以昨天半夜你睡着后我其實去找過卓尾。”

“你找過卓尾?”我驚呼了一聲。

“噓——”他比了個安靜的手勢,我立馬捂住了嘴,差點忘記了我們現在可是要瞞着卡森。

“昨天我覺得卡森的很多行為有漏洞,比如阻攔卓尾去找喬伊,比如見到我們之後決口不提今天的行程安排,所以我半夜去找了卓尾套了一些話。”

“有什麼重要信息嗎?”

“沒有太多,但是有一點值得思考,就是在來找我們的路上,其實卡森一直在給卓尾灌輸安娜可能是殺人兇手這個觀點,以至於卓尾在見到我們之後會一口咬定安娜,而且情緒激動。”

“這個事情……有點細思極恐啊。”

“而且卡森有很多行為很可疑,比如也會一直暗示我們潮霸天是為了作案方便詐死,比如每次我們有人出事,他其實都沒有不在場的證明,還有今天卓尾的傷口。”

“傷口不是和脫兔的看起來一模一樣嗎?”

“就是看起來一模一樣才可疑不是嗎?什麼人會在和對方扭打的時候,還會特意在同一個位置扎出一模一樣的傷口,正常情況下難道不是隨便捅向最方便的要害處嗎?而且今天我留意到,卡森來見我們的時候和昨晚穿得不是同一套衣服,昨天一天發生了那麼多事情,連Clytie你一個女孩子都沒有想過要換衣服,但是卡森卻主動換了,聯繫到今天卓尾臨死前和人搏鬥過這點來看,總覺得有些欲蓋彌彰。”

“說卡森就說卡森,幹嘛要拿我不換衣服舉例……”我低下頭聞了聞自己身上,確實有汗臭味了,“周棋洛我懷疑你在嫌棄我,但是我沒有證據。”

“居然學會說正事的時候貧嘴了?”

他輕輕扯了一下我的臉頰,我朝一邊躲開,撇了撇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已。”

“我懷疑你在影射我,但是我沒有證據。”

“好了,不鬧了,每次都說不過你,不過我其實還是有點不能理解卡森的動機是什麼?”

“說起來,你對卡森這個人了解多少?”

“這次行動是第一次碰面,以前倒是聽說過這個人,好像第一任主人去世后開始做管家,然後當管家期間已經去世了37位主人了。”

“按照他現在的年齡,平均一年去世一個主人都不夠分配啊……難道沒有人懷疑過他嗎?”

“當然有啊,可是每次都查不出什麼,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是因為卡森有剋死主人的詛咒,說到這裡……你說我們這次死了這麼多人,有沒有可能是卡森的詛咒導致的……”

“你相信詛咒這種東西嗎?”

“你這話像是在問我你相信科學嗎?說實話我是不信的。”

“真巧,我也不信。”不過他看了看我,像是想起了什麼,神秘地笑了一下,“但是有一件事,我還是相信命運的。”

“什麼?”

“命中注定遇見你。”

“周棋洛你、你不害臊,突然告白什麼的……”我越說越小聲,感覺臉頰發燙。

“還難過嗎?”他冷不丁笑着問了我另一個問題。

“不難過了。誒?你突然告白就是為了讓我不難過嗎……”

“不是,想讓你不難過是真的,告白也是真的。”

我輕輕握住他的手指,感覺到了滿滿的安心,“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因為不確定卡森的其他同夥在哪裡,這一系列的事情肯定不是他一個人能夠獨自完成的,所以我推斷卡森的同夥一定就在我們附近,接下來,我們需要甩開卡森穿過森林到達軍方補給站確保自身的安全。”

“但是他現在就在外面守着,我們怎麼甩開他?”

周棋洛朝我眨了眨眼睛,“那就該Clytie你展現真正的演技了。”

我瞬間領悟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躺下來就開始一邊打滾一邊哀嚎起來,周棋洛沖我比了一個大拇指,然後擺出一副急切的表情拉開帳篷,“卡森先生!”

“怎麼了?”卡森走過來,狀似不經意看了眼帳篷裡面,周棋洛也像無意識一般側了一下身子,方便他能夠看清在地上打滾的我。

“Clytie的狀態很不好,你能幫我打點水來嗎?”

“可以。”卡森接過周棋洛遞過去的水壺,轉身朝河邊走去。

等到卡森的身影看不見了,周棋洛急忙拍了拍我,“快起來,準備跑路了。”

“哦,好。”

我爬起來剛準備收拾行李,周棋洛拉起我就往外走去,“沒有時間帶這些累贅了。”

“那我們這些天……”

“別怕,我們抄近道今天晚上就可以穿過這片森林了。”

“你之前不是說近路不能走嗎?”

“騙你們的。”

“為什麼?”我跟在他身後一邊小跑一邊詢問着。

周棋洛沉默了一下,“因為其實我原本並不打算讓你們這麼快達到終點,但是我沒想到他們會做得這麼過分……”

這句話的信息量太大以至於我沒有辦法邊跑邊思考,停下來從他的手裡抽出自己的手。

“他們是誰?”

周棋洛看了看自己空掉的掌心,又看了看我,幾次張了口但是又什麼都沒說。

“周棋洛,你是不是從一開始接近我們就是有目的的?”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是。”

“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在查一件事情,線索查到了你們……不,應該說你的身上。”

“什麼線索?”

“不清楚。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到現在連我自己也沒有搞清楚這件事情,我甚至拿不出能讓你相信這件事可能存在證據,因為最初所有的疑點都來自於我的直覺。”

“那你……”我還想問下去,身後就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卡森的叫喊聲。

周棋洛的臉色變了變,拉起我準備繼續跑,但是現在我的內心一片凌亂,我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跟他走。

“Clytie,乖。至少先跟我逃出去,我保證到了安全區域你問什麼我都告訴你。”

“周棋洛,我信過你一次……”

“對不起……”

“周先生,果然是你!”卡森衝過來一把拉住了我的另一隻手腕,冰冷的目光看向周棋洛。

我們三個人瞬間變成了一個膠着的局面,周棋洛和卡森都用力拽着我的手腕,捏得我骨頭生疼。

“Clytie小姐,雖然你們是戀人關係,但是我覺得這個時候你應該拋除私心來考慮另一個問題了,你身邊的這個人,你真的了解他嗎?”

“我……”

“你先看下這個再說話吧。”卡森打斷了我的話,往我手裡塞了一樣東西,居然是周棋洛的手機。

我看到周棋洛的臉色瞬間變了,伸出手來想要奪取,卻被卡森攔住了。

“點亮屏幕看看。”卡森微笑着看着我。

“Clytie。”就在我準備按下按鍵的時候,周棋洛喚了我一聲,“很多事情我可以解釋的。”

解釋……是嗎?那就說明,這個手機里真的有很重要的東西了。我咬了咬牙,點亮了手機屏幕,周棋洛的手機背景是一張黑色的背景牆,上面有個大大的logo,寫着兩個我此生都不會忘記的字母B.S ,我第一次看到這個logo是在我父親的死亡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