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失蹤這件事對於我們目前僅剩5人的這個團隊來說,無疑是一件無法隱藏的事實,雖然大家對於我們瞞着所有人讓安娜單獨去“脫兔”的帳篷里尋找證物這個行為頗有微詞,但是考慮到眼下我們不可以再繼續內部分裂了,大家都隱忍了下來沒有當場發作,只是喬伊路過我的時候重重地冷哼了一聲。

即使僅僅是表面和平的假象姑且也算是和平嗎……不過現在的我沒有心情去顧慮他們的想法,安娜失蹤已經超過2個小時了,我滿腦子都是安娜現在在哪,是不是還活着,誰抓走了她?這些問題逼得我快要發瘋。

“Clytie,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安娜自己離開的?”周棋洛在我停止哭泣逐漸冷靜下來之後,輕輕地開口問道,但是他的語氣有些小心翼翼,似乎很怕刺激到我。

雙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臉,我轉頭看向他,嘴角硬生生地扯出一抹笑容,不過從周棋洛的反應來看,應該笑得相當難看,“你有什麼想法可以直接和我說,我沒有那麼脆弱,畢竟現在安娜生死未卜,我沒有脆弱的資格。”

“哎——”他用力地將我的頭按進懷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似乎想說什麼,但是最終又什麼都沒有說。

“周棋洛,你剛才說安娜是自己離開的?”為了不讓他過於擔憂,我主動提起了剛才的話題,而且,被他這樣擁在懷裡,我好像也沒有那麼惶恐和不安了,這些天來,周棋洛總是擋在我的面前,冷靜地幫我分析各種問題,讓我覺得他一定會有辦法的,或者說,其實我自私地希望他有辦法。

似乎,自從遇到周棋洛之後,我變得越來越私心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好事,安娜說什麼都想着不依賴任何人,有的時候並不是因為堅強勇敢,而是因為清楚自己沒有人可以依靠,現在的我,是覺得周棋洛可以讓我依靠了嗎?

周棋洛停頓了一會兒,緩緩地開了口,“我只是從現場的情況做了一個最簡單的推斷,因為當時我跟着你進入假脫兔的帳篷里后,發現並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迹,而且當時我們一行人距離帳篷並不遠,如果安娜出聲呼救,肯定是可以聽到的。”

“有沒有可能安娜沒有來得及出聲提示我們?”

“這種可能也是存在的,但是要在瞬間制服一個成年女性,並且不發出任何動靜帶走她,還是有一定難度的,作案者必須是一個力氣很大,行動非常敏捷的人才行。”

“所以按照剛才的情況來看……安娜自己離開的可能性比較大是嗎?”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冷靜,可是卻控制不住自己抓着他胸前衣服的手,越絞越緊,“那你覺得安娜為什麼要離開呢?”

“還能怎麼樣?逃跑了唄。”周棋洛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卻有另一道調侃的聲音響了起來,我轉過頭去,看到卓尾和卡森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我們的身邊,說話的人正是卓尾。從周棋洛懷裡站直身體,正好看見他盯着卓尾,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頭。

“你剛才說逃跑是什麼意思?”我盯着卓尾,拚命壓抑着自己想罵人的情緒。

“你們剛才說的我們可都聽到了,哦,別誤會,我們可不是專門來偷聽小情侶親親我我的,只是卡森說要和你們商量一下我們明天的行程,所以約了我一起來,路上正好聽見了你們說的話而已。”卓尾的話聽着像是在解釋,但是說話的語氣卻帶着几絲嘲諷。這一刻,比起生氣我心裡更多的居然是無奈,我們這個團隊,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后依舊沒有辦法齊心協力,只能說明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吧。

看了我一眼,卓尾繼續剛才的話題,“按照你們的說法,你的那位助理最大的可能就是找這個機會自己跑掉了不是嗎?不然為什麼去找證據的不是他也不是你,而是你的那個助理?”

“那是因為……”我急切地想反駁,卻發現我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證據,仔細回想了一下,從一開始提出要搜查假脫兔的帳篷,到拒絕我陪同的請求,然後一個人去行動都是安娜主動要求的,我甚至找不到任何可以幫她解釋的理由。

“因為什麼?說不出來了吧,她明顯是為了給自己製造逃跑的機會,才找了去搜查帳篷的借口而已。”

“你胡說!”我衝上去狠狠地推了卓尾一把,他猝不及防被我推倒在地,惱羞成怒地爬起來后,狠狠地瞪着我,右手攥成拳頭似乎在掙扎着要不要打我。

“夠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着的周棋洛插到了我們兩個中間,將我拉到了身後,“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但是也不能否認還有另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急於幫安娜洗清嫌疑,我拉住了他的衣擺詢問着,語氣裡帶上了不自覺的哀求。

周棋洛拍了拍我的頭,示意我不要着急,轉過身看着卓尾和卡森繼續說道,“我覺得安娜應該不是畏罪潛逃,因為到目前為止我們沒有一個人懷疑過她,如果她真的是兇手,這個時候逃走,不是反而暴露了自己嗎?我的推測是,安娜在帳篷里看到了什麼人,然後為了不打草驚蛇選擇了獨自跟上去。”

“看到可疑的人,不是更應該告訴我們嗎?”卡森提出了他的質疑。

“我換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我的話,有兩種可能我不會和大家說明而是會選擇自己先跟上去看看情況。第一種,是看到了非常危險的人,而我們在場可能沒有人是他的對手,這種情況下貿然暴露對方的行蹤,反而會讓對方鋌而走險;第二種……”說到這裡周棋洛沉默了一下,舔了舔嘴唇,“我個人覺得這個假設有點大膽。”

“你不妨說說看。”卡森還是那副冷靜的樣子,突然覺得不愧是死了37個主人的管家,這個時候居然比我們任何人都冷靜沉着。

“我覺得她有可能是看到了不該出現的人。”

“不該出現的人?我們這裡現在不該出現的人還能有誰啊?”卓尾不屑一顧地嘲笑了一聲,然後像是開玩笑一樣說了句, “不該出現的人還真的有一個,死了的潮霸天啊。”

這話說完后,我們在場的人包括卓尾自己都沉默了下來,良久之後,我聽到卓尾低聲問了句,“話說……潮霸天真的死了嗎?”

我和周棋洛互看了一眼,雙雙搖了搖頭。

“也有可能真的是潮霸天。”卡森沉思了一下,開始和我們分析他的想法,“按照正常的邏輯推斷,在發生兇殺命案的時候,大家第一個不會懷疑的對象就是‘死者’,所以我們從來都沒有往潮霸天的身上想過,但是,換個角度思考,如果這正是潮霸天想要的效果呢?”

“可是我想不通潮霸天這麼做的目的,因為從他詐死到現在,我們只發生了一起命案就是脫兔的,現在也已經幾乎可以肯定是逃走的假脫兔乾的了,潮霸天根本沒有詐死的理由。”我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這個時候周棋洛突然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題,“你們剛才說是來找我們商量明天的行動的?”

“是啊,怎麼了?”卓尾一頭霧水地看向他。

“那你們為什麼不叫上喬伊?”

“她帳篷里的燈熄滅了,卡森說她可能在睡覺就不要打擾她了,我們就自己過來了,怎麼了?”

“糟了。”卓尾還在迷濛的時候,卡森卻突然一拍大腿,跑了出去,周棋洛也拉着我跟在了卡森的後面。

“怎麼了?”我不解地問着。

“這個時候還敢熄燈睡覺的人,那心得多大。”

周棋洛短短的一句話就讓我明白了,喬伊可能也出事了,小跑沒幾步,就到了喬伊的帳篷外面,卡森已經站在那裡了,表情凝重,看到我們之後,他點了點頭拉了一下喬伊帳篷的門,沒想到原本應該從裡面用拉鏈拉起來的門,一下子掉了下來,像是不堪負重,周棋洛打開手電筒朝裡面照了一下,就看到喬伊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他和卡森互看了一眼,把手電筒放到我的手裡,給他們照明,然後兩個人進去把喬伊抱了出來,卡森伸出手摸了一下喬伊的頸部動脈,沖我們搖了搖頭。

我鼓起勇氣用手電筒照向喬伊的臉,那是一張驚恐扭曲的臉,好像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我想了想剛才卡森和周棋洛的分析,“你們覺不覺得喬伊的這個表情,像是看到了什麼人?”

“而且還是個認識的人。”周棋洛補充了一句,他蹲下身子翻看了一下喬伊的屍身,身上沒有其他明顯的傷口,只有喉嚨被切開了,像是有人用鋒利的物體將她割喉而死。

“為什麼說是認識的人?”我站在周棋洛的身後幫他照明,所以將致命傷口看得一清二楚,內心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這個人就在剛才還是活生生的,還在嘲諷着我,怎麼突然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呢。

“沒有打鬥掙扎的痕迹。”周棋洛的語氣很沉重,“一般人在遇到陌生人闖入自己的領域時,會條件反射地掙扎,可是你看她的指甲完好,裡面也沒有血跡,身上的衣服都穿戴整潔,說明這個人是她認識的,所以她沒有戒備心理,因為她沒有想過對方會襲擊她。”

“不會真的是潮霸天吧!”卓尾驚呼起來。

我看了看周棋洛,又看了看卡森,他們兩個都在思考着什麼,說實話,我現在大腦已經完全不能運轉了。

“也不排除是安娜的可能性。”卡森突然開口了,並且用帶着歉意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什麼意思?”我條件反射地問道。

“因為現在潮霸天、假脫兔和安娜這三個人都沒有不在場的證明,但是假脫兔剛才拿着匕首逃跑大家都看到了,如果她再跑回來並且進入到喬伊的帳篷里,喬伊一定會反抗甚至大聲向我們呼救的,她之所以沒這麼做,就是因為她看到的有可能是剩下兩個人中的一個。”

卡森的分析無懈可擊,我找不到話來反駁,只好乾巴巴地說了句,“可是安娜沒有殺她的動機。”

“我覺得有啊。”卓尾插了句嘴,我看向他,發現他很認真不像是之前嘲諷我的神情。

“那你說說看。”

“其實我們大家都知道你和喬伊不和啊,從第一天見面開始喬伊就一直對你熱嘲冷諷各種擠兌,你的助理因此想殺了她我覺得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說到這裡他突然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我,“說起來,不會都是你指示她乾的吧?”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卡森,“他說的這個理由你覺得成立嗎?”

沒想到卡森居然認真點了點頭,“如果沒記錯,之前告訴我們很多人殺人並不需要特殊的動機和理由的人,正是您的助理——安娜小姐。”

我冷漠地看着他們兩個,“你們是鐵了心就是要栽贓給安娜了?”

“這不是栽贓,只是合理的推斷,這個時候,希望Clytie小姐你能站在剩下的還活着的人的角度考慮問題。”卡森皺起了眉頭,對我的態度顯然很不滿意。

“就是,懷疑別人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冷靜的像個女偵探,怎麼輪到自己人了就要護短了。”卓尾也開始跟風。

我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很想笑,“喬伊對我態度不好是嗎?你覺得你對我又有多好呢?按照你的邏輯,是不是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你……”

“如果你們覺得在這種時候兩個男人咄咄逼人地欺負一個女孩子,逼着她承認自己最親近的人是殺人兇手就可以不計較真相,可以解決所有事情了的話,不如我來陪你們分析分析?”周棋洛檢查完喬伊的屍體,站起身看着卡森和卓尾,我被籠罩在他的身影里,就這樣看着他的後腦勺,聽着他話語中隱約的怒氣,他是在為了我生氣嗎?

“看樣子周先生有別的意見?”

“意見談不上,但是我認為在下結論之前至少要先掌握足夠的證據,這具屍體你們兩個都沒有檢查過,怎麼能得出安娜可能是兇手的結論呢?”

“她沒有不在場的證明。”

“我想卡森先生你可能誤解了一件事,對於我和Clytie來說,你和卓尾同樣沒有不在場的證明,同理,我們兩個對於你們來說也一樣。”

“但是剛才我們不是在一起嗎?”卓尾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剛才我們四個人確實在一起,但是‘剛才’之前呢?我們當中沒有法醫,也沒有任何檢測儀器,誰能證明喬伊是在你們來找我們之前死的還是之後死的呢?如果喬伊是在我們四個人碰面之前死的,那麼大家都有嫌疑不是嗎?”

周棋洛看了看面色蒼白的卡森和卓尾,並沒有停下來,指了指喬伊的屍體繼續說道,“如果你們仔細檢查了這具屍體就會發現,屍體並沒有其他外傷,是被人一刀劃破喉嚨致命的,安娜的身形和喬伊差不多,想要做到一刀斃命,以一個女人的腕力和體力,沒有接受過專業的訓練,是很困難的。”

卓尾張了張口想說什麼,但是卡森鐵青着臉拉住了他。

“周棋洛……”看到卡森和卓尾都變了臉色,我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衣角,剛才過於着急想幫安娜洗白,所以沒有考慮到我們已經只剩4個人這個問題,再繼續這樣爭吵下去不僅會讓原本就撲朔迷離的案情變得更加複雜,也會加劇我們四個人本就不友好的關係繼續惡化下去。

但是不能否認的是,我現在心裡像偷吃了水果糖一樣,甜蜜和酸澀並存的感覺脹滿了心房,所以我甚至可以不在意剛才卡森和卓尾的態度了。

周棋洛回過頭來沖我眨了下眼睛,比了一個“別怕”的口型,然後轉過頭去對着卡森和卓尾說道,“現在距離明天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喬伊的屍體不能一直這麼露天放置,會招來野獸的,我們先用睡袋將她裹起來,明天早上再下葬吧。”

“可以。”卡森點了點頭,走到剛才喬伊的帳篷里,拿出她的睡袋。

我看着他們抬起喬伊的屍體放進去,睡袋緩緩地拉上遮住了她的臉,突然開始思考,這次我們來參加這場屠龍行動到底是不是有意義的,還沒有見到惡龍,我們一半的人都折損在了這片森林裡。

存放妥喬伊的屍體,周棋洛陪我回到了帳篷,我看着他有些疲憊的神情,想了想還是開了口,“周棋洛,找到安娜之後,我們就回去吧。”

“回去?”他好像沒有聽懂我的意思。

“嗯,回去。我想退出這次屠龍行動,我本來想着,雖然我和安娜沒有什麼強大的能力,但是見到惡龍之後,我們努力嘗試一下總會有機會的,但是真的來了之後,我發現我太天真了,我們甚至連活着走出這片森林都是一種奢求。”

“Clytie,我現在可以問了嗎?”

“什麼?”

“你為什麼想要來屠龍?雖然你是個很勇敢堅強的人,但是你不是個可以成為勇者的人。”

“你怎麼就知道我不行呢……”

“你的心裡沒有殺伐決斷的勇氣,就算真的給你機會,你確定你有勇氣將刀刃捅進惡龍的心臟嗎?”

“只是個動物……我應該可以的。”

“說起來,你們沒有人懷疑過政府的通緝令嗎?”

“通緝令有什麼問題嗎?”

“連張惡龍的照片都沒有,也沒有關於惡龍的任何信息,你們憑什麼判斷對方是不是惡龍呢?”

“應該……還好吧,畢竟那麼大一條龍,看到就會明白的吧。”

“是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我看不穿的笑意,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周棋洛揉了揉我的腦袋,“很晚了,睡吧,明天還會有很多事情要應對,不睡的話會沒有精力的。”

“那你呢?”

“我在這裡陪着你,要是你覺得不方便我也可以在帳篷外面守着你。”

“不用了,就在這裡好了。”看到他起身要離開,我拉住了他的手。他回頭看向我,眸子里閃過一抹笑意。

“外面夜深露重,我……”咬了咬唇,我有些羞澀不知道怎麼表達接下來的話。

“嗯,知道了。”他過來躺在了我的身邊,“我改變主意了,外面那麼冷還有蟲子,還是睡在帳篷里舒服。”

我也趟下來,側過頭看着他,“周棋洛……”

“你再不睡,我真的要親你了。”他轉過頭來和我四目相對,語氣輕柔,說得很慢很認真。

我感覺臉頰有些發燙,輕輕拉高了蓋在身上的外套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安心地閉上了眼睛,陷入熟睡的時候,依稀感覺到他在我的額頭上輕輕地印下一吻,耳邊似乎聽到斷斷續續的呢喃,“……你這麼傻,我要怎麼告訴你……”

他要告訴我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