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郭诗坐在座位上心神不宁，她发现自己读不进去书。
昨晚跟着主任和顾晓之去疾控中心的经历时不时地就在她脑海里重映，年级主任那尖酸刻薄的语气和顾晓之的话水火不容般地刻在了她心上，这让她变得忧心忡忡。
“感觉我涉足了一个学生不该涉足的领域啊......不对，顾晓之也是学生呀。也不对，顾晓之的行事作风根本就不像是一个高中生该有的...”
因为正值下课期间，同班同学都玩得热火朝天的，郭诗拿这群学生跟顾晓之作了作比较，她发现别说是别人了，就算是自己也未必能有那种行动力。
“至少我肯定是没有胆识去挑战学校的。”
郭诗想起顾晓之上任以来的丰功伟业，最让她感激的就是顾晓之带着一批学生强制要求学校更换了校服供应商，原来的校服面料差而又昂贵，就算是女生穿上后也很容易长出汗斑，更不用说是一下课就去打球的男孩子，运动完后教室里都是他们的汗臭味；换了更好的供应商后校服就不再出现这样的问题了。
“这些事，要是换做是我的话，又能做成几件呢？”
郭诗似乎从来也没有这么自卑过，过去的她尽量地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最美最优秀的一面，但如今的局面却使她不得已地重新审视一遍自己。
她不甘心地捏紧拳头放在书桌下，而此时一个声音在叫着她的名字。
“郭诗？”
她抬头一看，发现是好友江雪，她还没问对方的来意，江雪就继续说道：
“你忘了吗？英语老师说作业要在10：30前抬到她那边去的，现在快上课了咯......”
她一拍脑袋，自己是真糊涂了，居然忘了要把班级作业交过去这件事了。
江雪看着好朋友的样子，不禁露出担心的神色。
“郭诗，你还好吗？我看你今天样子不太对劲，是碰到什么了吗？”
郭诗摇了摇头，她回应道：
“没有啦，其实是那个来了......”
郭诗露出拙劣的苦笑，她这才知道自己原来不怎么会说谎，于是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江雪别起疑心。
江雪好像的确没起疑心，她笑着点点头：“这样啊。那我帮你把作业给抬过去吧，你就好好休息咯。”
郭诗见状，心里因为撒谎而过意不去，更别说要江雪替她跑腿了，于是她赶忙说：
“不用了，我一个人也没大问题......”
话刚说完，从室内的广播中传来了一个声音，让教室里的嬉闹声自觉地降了一个度，所有人的注意都分给了广播里即将朗读的报告。
“请17班班长郭诗同学来一趟主任办公室。请17班班长郭诗同学来一趟主任办公室”
2
郭诗一路上都在回想着昨晚年级主任的那副态度，她几乎敢肯定主任把她叫去是要谈昨晚的事情，但愈是这样，她便愈是害怕，郭诗害怕主任那副不把学生放在眼里的态度，这种对待他人的语气她从未在校园里听到过，那种视人如蝼蚁的眼神她也从未在学校里看见过，以往老师们的教学风格再怎么恶劣那也都是怀揣着育人之心的，但如今，主任的第二幅面孔让她对“社会的残酷”一词有了深刻的认识，郭诗就好像是温室里长大的小鸟第一次听见雷声那般瑟瑟发抖。
现在她站在办公室外，像在看着潘多拉魔盒般盯着办公室门的门把手。
她好想逃走，可她始终是一名学生，她又能怎么样逃离学校呢。
无可奈何之下，郭诗只好在深呼吸后稍微放慢自己的心跳，并尽量不露惧色地打开了门。
一开门便看见了年级主任的脸，她的心不由一颤，随后又作深呼吸。
主任在转椅上悠哉地翘着腿，他也看见郭诗来了，便伸手示意：
“把门关上吧，这样好说话。”
郭诗心跳很快，门却关的很慢，嘎吱嘎吱地声音响了良久后门才终于合上。
这门一合上，对面的这位成年人便抹去了悠哉的伪装，并戴上了神色严厉的面具。
“有关我会叫你来找我这件事，你应该不意外吧？”
郭诗很快就明白，对方此时已经不是教师而是掌握着一定筹码的商人了，他要做的事是跟郭诗谈判获得最大收益罢了。
然而就算清楚这一点，郭诗也丝毫不敢出声，她现在连手指上的小动作都不敢有，双眼则是紧紧地望着对面这个敌人。
“不会说话？算了，你们这些学生都是小孩子嘛，我也理解。鉴于你不敢出声这种情况，我就对你说得更明白点了。首先呢，你可能会觉得我这般处心积虑要除掉顾晓之是因为私仇，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事实并非如此。我们这学校能有现在这般规模，都是许许多多的赞助商以及市政拿钱砸出来的，比方说我们那些西式的路灯，再比方说你们学校谈恋爱喜欢去的状元湖，都是拿钱换回来的，每一笔钱都来之不易，毕竟没有人会因为你一句话，说“我想造个湖”就会给你投钱的。那么自然的，在学校里，谁有钱，谁就是决策层。而现在我们的学生会权利太大，虽然始终比不过决策层的权利，但他们所具备的规模已经足以让他们成为上面的眼中钉了。你能想象吗，一个人做任何一个决定都要束手束脚地看一个小孩子的脸色，这是多么的让人讨厌！理所应当的，上层会想方设法地去削弱学生会的权利，而这压力，自然而然地也就落到我头上来了。现在呢，郭诗同学，很不幸地告诉你，压力也要落到你头上去了。”
听到他的话，郭诗眼前瞬间一黑，两腿发软，快要摔倒的时候勉强扶住了办公桌的一角。
“别那么慌张吗？你无需做出太多行动，也无需背负什么，你只需要在这场比赛当中赢过顾晓之就可以了。只要学生会没有了顾晓之，我们就能瞬间对其进行大换血，届时，整个学生会也就被合理地架空了。你呢，并不是学生里唯一的幸运儿，还有十几二十个学生被我们选中参与这次的计划，你们都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郭诗撑在办公桌上，而主任则是一脸轻松地说着他的计划，郭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问道：
“你这么快就泄露了计划？”
“呵呵。我们的计划没什么好隐藏的，我说了，决策层始终掌握着大部分权利，在学校这一规则体系下，你们一众学生还能翻天不成？其实呢，我也知道你不会乖乖配合我们，但是那也没关系......”
他说着从桌子上的文件堆中挑出一份申请书，扔到了郭诗面前。
那是郭诗前段时间申报的自主招生申请书。
“这份申请书还需要学校对相关条件进行证明，目前我和上头还没进行核对呢......简而言之就是，配合的话，我们就通过审核；拒绝配合的话呢，招生的事情就免谈了。”
一片暗无天日的阴霾瞬间笼罩在了郭诗的面前。
“我再说一遍吧，配合的话，审核通过；拒绝的话，免谈。你似乎离那间大学就差这点分数了是吧......我想你应该知道的，该把自己的未来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我......”
郭诗觉得，这一刻，天完全塌了下来，压在她的身上。
阴谋、威吓、蔑视、讥笑，她第一次陷进去了人心的泥沼。
哪里有光啊......
目之所及都是黑暗......
为什么所谓的“现实”就是要人和人互相勾心斗角的呢？为什么“现实”不能是同学之间的那般友好合作呢......
这个令人烦躁的世界！我能不能现在就逃走......
郭诗逐渐闭上了眼。
主任，你太过分了吧。
“主任，你太过分了吧。”
一个声音宛如寒剑般割开了厚重阴湿的黑雾。
郭诗猛然回头，却发现顾晓之打开了门站在那。
顾晓之像是作屹立不倒的神像般带着室外的光出现了。
“幸好有位小女生听到广播后过来找我了，真有你的，竟然叫化学老师在实验室拖住了我。话先说在前面，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招。”顾晓之的语气就跟不在乎似的心平气和。
郭诗对顾晓之口中的小女生有点眉目，她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叫谢婕的总是惊慌失措的女孩子的身影。
主任放下二郎腿后嘬了一口热茶，他耸耸肩摆摆手，表示无所谓。
“你那么在乎她的话，就带着她走咯，反正我该说的也已经说完了。”
啧——顾晓之咂舌道。
她把手递给郭诗，然后露以微笑。
“还能站得起来吗？”
郭诗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个糗，竟然在顾晓之面前连站都站不稳，她立刻站起身，虽然身心俱疲，但她依旧装出满脸活力。
“别小看我了......”
“是吗。能站起来就好，那我们走吧。”
“去......哪......”
郭诗想问的是，我们还能逃去哪......
“学生会室。”
对方斩钉截铁地说道。
顾晓之的手还在邀请她。
“我还是昨晚那句话，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郭诗犹豫许久，然后握紧了那只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