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卡纳迪斯,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城市。作为联邦的首都,并不像其他两国的首都那般作为一个权力集中的象征。甚至在这座被称为首都的城市里,行政机构都被有意无意地淡化。不管是神秘的权力机关“十一人议会”,还是存在感极低的政府——一般仅作为接待用的门面,甚至没有城里的驻扎军有存在感,无不彰显出这种氛围。
因此,喀卡纳迪斯在外来人看来有时候显得格外的奇怪,像是一个什么东西都能往上拼凑的组合体。在一个区域里面承载了超出这个区域范围的各式各样的功能,本来是不可能长久持续的,却莫名地按照这个套路存在了下去。交易中心,运输中心,外交中心……俨然有一种只有这里能够解决所有问题的感觉。
一个像是没有统治者,没有秩序,没有规则的地方居然能够维持着看上去脆弱无比的结构般的制度和体系,并且一直很稳定地存在着,这已经引起许多相关的研究者的好奇和思考。有好多人都一致地认为这是一种先进的体系,将会在以后的城市中普及开来。也有许多人对此报以悲观的态度,决定其迟早会因为某种原因而解体。
“没有足够的凝聚力,在这座庞大的建筑崩塌之时,甚至不会有人试图去挽救,而只会拼命地逃离而使自己不受波及。”一位甚有名誉的研究者曾这么信誓旦旦地说过。
但无论如何,喀卡纳迪斯现在仍旧好好地存在着。
这里是首都第二大商会‘黑魔术’的接客窗口,即使已经临近傍晚,排队的人数依旧没有减少的迹象。一旁的阴影里,一个浑身包着黑色斗篷的家伙默默观察了半天,终于抽身离去,钻进了人群之中。
没有人留意她,这里多的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像她一般的打扮。那个黑衣人便自然地顺着人流到了一间酒馆门前,确认了自己没有受到谁的瞩目后,一闪身进了一条平常不仔细观察根本察觉不到的小巷子里。巷子的尽头便是一扇古朴的大门,那人便在门上叩了三下,看见门上开了一条小缝隙,便低声地说了几个数字,门这才打开了,那人滑溜地进了房子,这才将斗篷脱下。
直到黑衣人脱下了斗篷,迎接她进来的人才惊愕道:“是你!?”
“以为我跑到哪里玩了吗?毕竟我是死不了的呢。”那人微微地带些讽刺。
“我找了许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但是又确实没有什么痕迹能够指出你到底去了哪里……”
“连我的房子里的那些痕迹都不见了吗?”
“当然,不然也就不会找不到你了,薇莉莉特。”
薇莉莉特盯着房子的主人好一会,才移开了视线。
“我的商会全换人了,现在是谁在管事?”
“……你到底到哪里去了?”
“……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吗?”
“是跟兽人有关对吧?”
薇莉莉特猛地转过头瞪着他,那人回过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了一项文件,将它递给了薇莉莉特。
“你缺席的这次‘十一人议会’,主要的议题是有关你的下落,和这份协议。”
薇莉莉特立刻翻看起了协议,越看越是心惊,更是觉得无比愤怒。
“这是什么玩意?这是打算将这个国家拱手相让吗!给了兽人这么大的优惠换来一丝利益,还同意让对方来共同管理国境线!那群人疯了吗?”
“你可得仔细看看,对于提出这份协议的家伙们来说,一时能得到的利益可不是一丝。”
“是这样没错!但很明显这是将我们的弱点送给对方!这么下去玩完的迟早是我们!”薇莉莉特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协议。“果然,‘十一人议会’里已经有了叛徒……”
“你的事情果然跟这个有关吗!”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清除掉我庭院里那么激烈的打斗痕迹,还渗透进了我的商会,绝对跟‘十一人议会’脱离不了干系……你的话,是怎么想的呢?”
薇莉莉特突然将话题抛给那人,另一只手悄悄地摸向身上藏武器的地方。
“下一次例会在三天后,绝不能让这份协议通过!我已经联系了跟我有想法的家伙,如果你现在回来的话,我们将有5人反对,已经达到驳回协议的标准了!”
那人义愤填膺地说完上述发言,轻咳了一声,又打量了一会薇莉莉特。
“总感觉,你似乎变了很多……”
“是吗?”薇莉莉特只轻轻笑了笑。
“他要是能看到现在的你,一定会很欣慰的吧。”
说到“他”,薇莉莉特的心不由地咯噔了一下,握紧了的拳头久久才慢慢放开,维持着笑脸。
“抱歉了,这三天内看起来我是没办法回去了,只能在你这里暂住一会。我也要去跟你说的其他人联系一下,最后的关头不能出现什么差错。”
“那当然没有问题。”
“麻烦你了。”薇莉莉特低下了头,眼神却逐渐凌厉起来。
师傅,这次我一定要保护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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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时间内,薇莉莉特委托了宅邸的主人出面与相同志向的人进行了会面,自己躲在暗处悄悄观察着。即使暂时决定不出面,薇莉莉特也没有闲着,仔细翻查了一下关于“十一人议会”相关的资料,同时悄悄地重新摸回“黑魔术”商会。果然如她所料,现在的“黑魔术”已经丝毫没有薇莉莉特的痕迹,自己多年的打拼轻而易举被别人篡夺修改,但此刻薇莉莉特也只能暂时按捺住自己的愤怒,为了更麻烦的事情行动着。
“稳固了他们的情绪,加上你的话,我们就有五票反对票了。而且据我所知,他们那边也不是完全的团结,可能到时候会有人反水到我们这边来也说不定。我们十有八九能够拿下!”
“还不能掉以轻心。这可是顺位一位和二位联名提出来的方案,虽然议会的位置仅仅按照入会顺序来排定,他们两人的实力积累也远超我们,要小心最后关头他们的举动……”
薇莉莉特站在这扇古朴的大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前到达这里时的心情,跟今天全然不同,又有些相似。以前的自己一直困于责任和义务,每次的议会讨论,总是害怕自己会不会做出了什么不应该的举动。久而久之,在外头看上去风光无限的自己,每次站在这扇大门前总是畏畏缩缩的。也厌恶着这样的自己,但自从离开了那个人之后,自己却再也没有勇气去改变……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薇莉莉特猛地推开大门,昂着头大声地问候道: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议会桌上正好是一阵沉默,几名成员面红耳赤,像是刚刚经历了激烈的辩论。坐在较远的主位上的那人漫不经心地转过眼神看向薇莉莉特,薇莉莉特也死死盯着他,但他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波动,反倒是二位凉飕飕地回了一句:
“哦呀,看来我们的大小姐总算结束她突如其来的休假,终于不再逃避工作了呢?”
薇莉莉特在第九位上坐下,露出一脸微笑。
“哎呀,实在是抱歉呢!因为对方的盛情招待,让我不得不缺席了,真是非常的抱歉!”
“赏花玩水到连自己的商会都不管了呢。哎呀我要是‘黑魔术’商会的伙计,摊上这么个主人,我可是很想再找份好工作的。”
“我的手下都是能干的家伙,不需要我来操心。除非是被什么家伙背后捅了一刀呢。不过你看,我还没有回去看过,但商会不是好好地在吗?”
“没法尽到职责的话,干脆就别干了吧,亲爱的大小姐。这么累人的活也有许多家伙挤破头想接呢。”
“嗯,您说的很有道理。这不,我不就在反省了嘛,紧赶慢赶地连忙跑回来,就是为了参加这次会议呢!”
“行了,寒暄话就别聊太久了。”一位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友好的“相互问候”,瞥了薇莉莉特一眼。“似乎出去一趟学了很多东西呢?”
“受益匪浅。”
“那看来你也已经知道这次会议要谈什么了。表决之前,谈谈意见吧。”
“当然是否定。”
薇莉莉特确认众人的眼神已经聚焦到自己身上,缓缓地站起身来。
“确实,这些优惠政策对我们非常有利,而对于兽人来说也有一定的利益可以获取。看上去是个双赢的策略,但是,兽人方面却要求他们的贸易团队可以深入到我们的城市各个区域。本来只能在贸易区活动的兽人们,却允许他们在整个国家内畅行无阻,我觉得这无异于引狼入室。”
“拜托,不过是贸易团队而已,你未免把我们的邻居想的太坏了一点吧?我们可是已经进入了和平时代,自由、交流可是我们国家的宗旨所在!”
“但是兽人们可未必这么想哦?我可是得到很多情报,显示兽人们因为土地不明原因的减少,越来越垂涎于我们这片区域。在这样的背景下忽然抛出这么大的橄榄枝,想必一定有问题。”
“这你想的可太少了呢,薇莉莉特亲。确实,兽人土地逐渐减少的传闻我也略有耳闻。但这样不是更好吗?他们将会越来越依赖于我们,这些猛犬将会逐渐被我们所饲养,而变成我们的战力,从而实现真正的‘自由联邦’!”
“这样想的你可真是天真!那群家伙怎么想都不可能管的住。再说了,这样的实现方法,怎么能够算得上是‘自由联邦’!”
“好了时间到了。”一位淡淡的话语并不宏亮,会议桌上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没有消散,但同时也安静了下来。一位环视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人,轻轻敲了敲桌子。
“薇莉莉特过来之前,我们也讨论了很长时间了,现在也不该再拖下去。做出表决吧:这次事关重大,不允许弃权。赞同方案的人举手,不举手的便视为反对,开始表决!”
1,2,3,4,5……薇莉莉特盯着场上举起的数量,而第六只手举起来之时,薇莉莉特却是心下一凉。
那是之前薇莉莉特和宅邸主人与之会谈的三人中,看上去最不坚定的那位,看来在最后的关头被人做了什么手脚吗……薇莉莉特望向二位,他正翘着嘴角高举着手。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只能期待奇迹发生了吗……
但是,还缺一人。
二位的微笑凝固了,他猛地转过头去,却见一位饶有兴趣地望着场上,右手却老神在在地支在下巴上。
“那么最后确认了,只有六人吗?”
连薇莉莉特都诧异地望向他,二位的眼神中更是毫不掩饰的惊异和愤怒。而一位只是带着微笑缓缓地开口。
“我突然觉得,薇莉莉特的观点很有道理。所以我决定改变我的立场。”
二位的脸颊不自然地抽搐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低下了头。
“那么,最终决议便是……”
“等等!”
二位抬起头来,但此刻他的脸上却是险恶至极的笑容。不过出声的人,却不是他。而薇莉莉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三位,即是那位接纳薇莉莉特的宅邸的主人,缓缓地抬起了手。
“我也要改变我的立场,我支持这个方案!”
“你似乎不怎么惊讶呢?”一位望向薇莉莉特,淡淡地询问道。
“他藏的很好,一开始我也被骗过去了。但是后面,他提了一下……我的师傅,同时还对我为什么缺席的原因没有深究,我就开始怀疑了。只是,不想是真的啊……”
三位默默地转过头,避开了薇莉莉特的视线。但薇莉莉特没有愤怒,只有一丝淡淡的悲哀。
师傅在打算离开之前,就曾跟薇莉莉特交代过,一旦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他,说是两人有很深的交情,他不会坐视不管的。现在看来,师傅也有看错人的时候嘛……
“嗯……看上去你被卷进去的这段时间里,真的学了很多东西嘛。”
一位有些奇怪的发言让薇莉莉特颇感困惑,而二位也露出了凶恶的面容,转过去对着一位。
“喂,该宣布最终决议了吧!”
而一位的笑容,忽然变得诡谲起来。
“确实呢。”
关上的大门再次被人打开,而且是被人狠狠地踹开。这里是极其秘密的地方,除了在场的十一人以外,决不会有人知道这里,而且十一人也全都立下过极具约束力的誓言,不会将这里泄露出去。但此时踹开大门立马便涌入一群全副武装的家伙,一瞬间便形成了控制全场的站位。
所有人惊慌地站起。这个房间里本来应该是布有结界,任何魔力都不会生效,任何武器也不可能带进来,但此时却出现了这样的一群人,而只有一人面对现在的场景不为所动。
一位悠然地向后靠去,舒服地靠在椅子的后背上,翘起了二郎腿,再次环视打量了在场的所有人,轻笑了一声。
“那么,宣布最终决议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