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旅遊被規劃好的最後一天,從明天開始就是自由行了。同時,我也必須在今天接觸那個‘翔子’說服她,最少要保證她收到吉勇貿然的邀請不會直接請假回家才行。

我剛換好衣服坐在床上,則翔子還在電腦桌前記錄著什麼。

說實話,我對於自己的說服能力一點自信都沒有,所以我必須和吉勇商量一下,能不能把送紙條的時間推遲。

我拿起剛充滿電的手機,在電子郵箱上尋找吉勇的賬號——很快就找到了。

七乃和由真椿前輩還沒有和我交換郵箱地址,所以我的郵箱上也只有屈指可數的粉絲而已,吉勇也只是來旅行時方便交換消息才添加的,至今也沒有發過任何一條消息。

叮咚——

正當我思考要怎麼和吉勇說的時候,新消息提示音響了起來——

“事情進展得順利嗎?”

是吉勇發來的消息。

該怎麼回答呢……

我思考了半刻,在發出藍光的手機屏幕上打出一句話——

“還行,但目前有新情況,為了保證她能赴約,所以時間可以稍微推后一些嗎?”

很快就來了回信。

“為什麼?”

我直直看着屏幕上的幾個字,大腦快速思考着。

會被問這種問題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我還沒能考慮好怎麼回答。總之那個‘翔子’對吉勇的感情有逃避的現象這件事絕不可以和吉勇說,要是他知道自己的感情對喜歡的人造成了困擾,搞不好會上演一段悲劇,我也沒有辦法單面定義‘翔子’的真實感情,沒有辦法判斷是討厭吉勇,還是只是單純地逃避。

如果和吉勇解釋我能看見他們所看不見的翔子這件事,絕對不會被相信的。

正當我思考如何回答時,屏幕上又多了一條未讀消息:

“我也有些緊張,時間就由智間同學來定吧,決定后請務必告訴我一聲,一切就拜託你了!”

他是這麼說的。

我這才好歹鬆了一口氣,心卻又緊繃起來。連理由都沒有告訴吉勇的話,就算他再相信我也會感到不安吧。

我這樣想着,在屏幕上打出一句話。

“抱歉,但是謝謝了,裡面有個人原因,事情結束後會和你細說的。”

發送——

緊繃的心這才舒緩了一些。

隨即就把手機扔在一旁,閉上眼感受從和他人交流的窒息感中脫離出來的輕鬆感。

接着轉移目光看向還在寫東西的翔子,一副沉浸在自己小世界裡的樣子。

“寫完了嗎?”我問。

七乃和由真椿前輩還在外面等着。

“嗯……嗯。”翔子似答非答地繼續動着筆,筆觸的力度似乎變大了,也許正在寫收尾的地方。

我也識趣地把室內鞋脫掉,換上小城市高中生標配的地攤貨里常見的高幫帆布鞋。我的還是最基礎的白色款,鞋帶也是原裝未換的。

七乃的則是今年新出的櫻花粉款式,還刻意買了一個可愛的裝飾貼在上面,由真椿前輩一點也不缺錢的樣子,自然不會穿地攤上的帆布鞋了,要穿也是那個吧、那個叫做‘匡威’的名牌。

真是的,我現在想什麼東西多多少少都會聯繫到她們兩個,我不會是喜歡上她們兩個了吧?不會吧?

我趕緊拋棄了這種一閃而過的念頭,因為我的腦海同時冒出七乃露出鄙夷的眼神邊在心裡咒罵我邊說:“什麼嘛,好噁心。”由真椿前輩則會失望地看着我說:“想不到智間是抱着這種想法靠近我們的……”這樣的情形。

而且同時喜歡上兩個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我又不是什麼後宮大王。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成為後宮王,可惜直到現在我連女生的手都沒有牽到過,將來會不會一輩子單身也說不定。

那我對七乃和由真椿前輩的這種感覺,更像第一個朋友一樣在自己心目中逐漸重要起來嗎?不不不,雖然心底沒有否認,但再這樣想這些事的話我都忍不住罵我自己“好噁心”了。

我系好最後一邊的鞋帶,站起身習慣性地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

所以,翔子這件事,我也沒辦法辦到讓她們兩個一無所知,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她們會相信我的。

心底的這個念頭雖然不堅定,但是我本能地把這樣的想法來當做衡量我在她們心目中地位的工具。

幾乎在我站起來的同時,深藍色發的少女也像寫完了稿子的作家一樣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毫不猶豫地扔下了筆。

還沒等我好奇她寫的東西就那樣放在桌面上還是隨身攜帶的時候,她就已經小心翼翼地把紙折了起來,接着就不知道藏到哪裡去了。

嘛。說了不好奇內容就不會好奇的!絕對!

這麼想着,卻不停用餘光掃描着桌上試圖知道那張紙的地點,可惜除了我的筆記本電腦和整齊的原稿以外再沒有其他多餘的紙。

才想到她有可能是帶在身上了,頓時氣餒了。但最少保留了心裡‘絕不探究別人不願意公開的秘密’這道底線。

倘若那張寫滿秘密的紙現在就擺在我面前的話,就算她本人全然不知的話,我也沒辦法保證可以控制好自己的身體和眼睛。這樣我保留了十幾年的小小正義感就蕩然無存了。

“還——沒——好——嗎——?”七乃在門外不耐煩地大喊,而翔子已經在玄關旁邊等我開門一起出去了。

“好了好了!”我用同樣的音量回應七乃。

走之前還戀戀不捨地再看了幾眼桌面,因為沒有親眼看見翔子把那張紙折起來帶在身上,所以我還是抱着有可能會找到的僥倖心理。

“來了來了。”我重複着回答,打開了門。

果然剛打開就是七乃那個不耐煩的神情。由真椿前輩也難得露出了和往常不一樣的表情。

難道今天是什麼特別日子嗎?

正當我想問出口,由真椿前輩便搶先一步把手輕輕搭在我的肩上,語重心長道來:“你啊……”

“嗯……”我也同樣嚴肅地回應着。

就像馬上要被傳授不得了的功法一樣。

由真椿前輩打量了一下我的身體上下,露出狐疑的眼神:“智間……你有女朋友了吧?”

“誒?!”

“誒?”

七乃比我更先一步反應過來由真椿前輩的話。

“而且……昨晚還一起住了吧?”由真椿前輩邊摸着下巴思考發言。

“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

七乃一臉震驚地看着我,由真椿前輩則是一副八卦的表情。

“不是啦!你到底哪裡會這麼覺得啊?我可是單身了足足十幾年!從出生到現在……女生的手都沒有牽過……”

當然,家裡的姐姐絕對不能算作為女性。

雖說有些不甘心。但別說初體驗這種東西了,不止初吻、初牽都還在。

由真椿前輩依舊一副不相信的感覺,指着我身後房間里的地鋪被子,和兩個枕頭說:“既然一個人的話,為什麼要把酒店備用的被子和枕頭拿出來呢?”

還沒等我解釋,由真椿前輩就繼續推理着:“昨天在溫泉的時候,你還喊着‘翔子’這個女生吧?舉動也非常奇怪……果然……”

“不對、不對啦!”

我扶額,看了看從剛開始就一直站在我旁邊聽着我們說話的、七乃她們無法看見的翔子同學。我正思考如何作答。

“你說的那個翔子,果然就是你女朋友吧?昨天肯定是思念病犯了,才會指着空氣說‘看啊,她就在這裡’這樣的話……嗯。”由真椿前輩繼續展示着她的推理能力,“果然,戀愛的人就是會變成笨蛋,不過像無中生有這種情況我也是首次見到,值得作為小說參考題材。”

可惜推理方向完全反掉了。而且這個作為題材你到底要怎麼寫啊?

七乃從聽到翔子的名字后就保持沉默了,給人一副看戲的心態,看來她清楚地意識到我這種人是不可能攀上那樣的傢伙的才對……不!我為什麼要貶低自己啊……

“翔子不是我女朋友啦……只是我和七乃的同班同學才對。”

我無力地解釋着。

不知道這樣解釋能不能算合理,我至今似乎也沒問過我身邊的這個翔子是哪個班級的,而我和她們解釋的只是那個我素不相識、她們所能看見的‘翔子’。

明明剛剛還在下定決心要把這件事告訴她們來着。

“同班同學?那發展的機會就增多了……如果還沒追到,現在開始倒也不遲喔!”由真椿前輩還是一副不肯死心的樣子。

“這樣某個人就不會被你拐跑了。”由真椿前輩又附加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主語根本不對嘛、好好解釋某個人是誰啊?拐跑是什麼意思?

雖然想追問到底,但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自從遇見翔子以來,埋藏在心裡的不安感正在萌發。

“昨晚七乃不是說過了她的事嗎……而且我喜歡的人絕對不可能是‘翔子’啦、我連她的面都沒有見過。不如說我現在根本就沒有喜歡的人。”

但由真椿前輩還是聽不進去的樣子:“別開玩笑了,同一個班級的沒見過面怎麼可能?我沒見過倒是真的……不過啊……那倒不如現在把翔子作為你喜歡的對象?不遲喔,絕對不遲!”

“我……!”差點衝動把我喜歡了幾年的女生甩了我,而且還一直把我當做利用對象的事情爆出來了……幸好幸好。

七乃似乎也只是看見我氣喘吁吁地從教學樓里跑出來而已,沒有問我發生了什麼,所以連七乃也不知道這件事情。

等等——

似乎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我突然抓住由真椿前輩的肩膀:

“你不認識翔子?而且從來沒有見過她?”

她顯然有些吃驚,但還是戰戰赫赫地回答我:“是啊……從來沒有見過,我又不是你們班的,怎麼會知道嘛?”

我才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了,慌亂地收回手和由真椿前輩表示歉意。

但心中的疑惑依舊盤旋着——

由真椿前輩不是我們班級的,何況還是不是同一層樓的教室,按理說確實不會認識翔子才對。

而且由真椿前輩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撒謊的必要,如果那個‘翔子’真如七乃所描述的那樣……擁有很多朋友、而且染了發,哪怕只見過一次面,由真椿前輩無論如何也會有印象。

而且……光看類型也知道那種是絕不可能和我這樣的阿宅扯上關係的人……

或許是第一次去演藝部的時候形成的刻板印象,感覺演藝部里聚集的都是正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是一個超受現充歡迎的社團。

“那我身邊站着一個人,你能看見嗎?由真椿前輩。”

“哈?你在說什麼胡話?”

由真椿前輩沒有表現出驚訝或者鄙夷,只是單純地想問我說了什麼。

雖然由真椿前輩很愛設計捉弄人的遊戲,但這次絕對不是她的惡作劇。

而確確實實站在我旁邊的翔子一言不發,臉色有些奇怪。

可是——

正因為我沒有見過、不了解另一個‘翔子’我才能看見身旁的這個翔子,沒有忽略掉她的存在感。

——至少她是這麼和我解釋的。

不愛和陌生人搭話也不愛和陌生人交流、和我們隔着一層樓的距離的由真椿前輩,怎麼可能恰巧認識和七乃同班也僅僅泛泛之交的‘翔子’呢?

這點大概就是我心裡覺得奇怪的地方。

我向身旁的翔子投去詢問的視線,想知道為什麼。

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也許會抓住由真椿前輩這個問題來幫忙找出被忽視存在感的主要原因。

但我——只是在抑制着心底的懷疑。

不能確認是否可以完全相信這個剛認識幾天的翔子。

不如說——我在懷疑自己才對。

目前為止,除了我沒有其他人能證明翔子的存在。

要是翔子只是我的一個幻覺怎麼辦……

不對不對,那怎麼可能恰好和班上的傢伙重疊呢?

再說了……要是青春期的幻想的話,那我心目中的女生應該是穿着充滿魅惑力的衣服(譬如黑絲一類的),要說著“來陪我玩耍吧”給我用着下達命令的強制語氣。應該是這樣性格的前輩才對——

難道我內心期待着別人對我施命令嗎?我是受虐狂嗎?

……當然,如果再加上可愛的一面就更好了。(還要能養得起我!)

不過這種人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存在吧……不知道是第幾次吐槽自己的理想型了。

糟糕。

一不小心思考問題就變成了自己不得了(變態)的臆想了……

總之身旁這個穿着普通校服絕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除了是女生以外沒有任何一條符合我的擇偶標準了。

回歸正題。

我望着她,等待着翔子和我解釋什麼。

則她只是搖了搖頭,示意稍後再和我說。

我很快就明白了她表情的意思。

果然有什麼事情瞞着我嗎?

“啊……我稍微有點事,你們先下去吃早餐吧,我很快就來。抱歉。”

我對着不小心被我晾在一邊的七乃和由真椿前輩說著。

果然七乃就露出了一往厭惡的表情:“什麼嘛,虧我們還等你的說。”

“是突然被女生約了嗎?如果是請慢慢來吧,一定要趕緊找到合適的對象!那麼智間,我們就先告辭了,”

由真椿前輩用快速的語氣流暢地說著。就好像正期待着我這句話一樣。

砰——

還沒等我說明原委,由真椿前輩就拉着七乃並重重地關上了我的門。

本想說出口“沒有女生約我啦!”的話咽了回去。雖然是因為女生的問題,但跟由真椿前輩這句話的原意不沾邊。

門外還傳來七乃“不要幫他留早餐!”的聲音。

喂喂——我聽到了啊。

不給我留早餐被搶光的話可是要餓一上午肚子的,至少給我稍微留一個包子啊。

雖然心裡這麼念叨着,但實際上也不可能再打開門說出口了。

於是我將注意力回到翔子身上,正坐在被褥上聽她說。

她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不久后又一副下定決心的表情說了開始的句式:“那個……”

可是剛開口兩個字,她心裡就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說實話,我也不喜歡這樣為難女生,也沒有非要知道這個原因的感覺,翔子只要稍微糊弄我一下就好了。

但明明是自己想要知道的問題,反倒過去和對方說:“你可以找個理由糊弄我。”之類的也太奇怪了點吧。

“是有什麼特別不想說的事情嗎?”

“不!不是的……只是我怕智間同學會生氣。”她稍微皺起了眉,別開了我的視線。

手上的小舉動也能體現出她內心的猶豫。

“沒事的,只要你不和我說‘其實我是你幻想出來的’這種話我都會接受的。”

“噗……不是啦。”

似乎我的語言讓她稍微安心了一點,手部動作沒有那麼緊張了。

就算翔子是我幻想出來的人,問的話她也絕不會承認“我是你幻想來的哦!”這樣吧?

她又很快端正了儀態,用稍微帶歉意的表情和我說道:“我……其實有個地方騙了智間同學。”

我保持着沉默 。只是我的懷疑被證實了而已,所以我也並沒有感到太多的意外,不如說看見她的神色時就已經猜到了大概。

我也不知道這時候要不要安慰她說“沒關係”“我不在意”,畢竟被騙的人是我,在不知道被騙的內容前提下就說出這種話,萬一聽到之後反悔了怎麼辦?

就像說好不會生氣的父母,結果聽完之後還是生氣了一樣。我絕對不會許諾自己無法辦到的事情的。

這種情況還是讓她說下去更好。

“其實不只是智間同學可以看見我,這件事和有沒有見過另一個‘翔子’沒有直接聯繫。別人能不能看見我……是由我自己來控制的。”

我沒有立刻喪失自己‘特殊感’,只見她久久不接下去說我才避免冷場開了口:“那不會挺好的嗎?這樣一來問題就不存在了。”

既然可以控制,那就控制大家可以看見自己,這個問題從開始就不存在了吧?也沒有拜託我幫她的必要。不過這個設定是指能看見的人可以碰到自己,不能看見的人卻可以穿過自己,把物理上的存在也抹消掉這樣嗎?

……還是有點不可置信。

七乃的手像特效一樣穿過翔子的身體這件事本身就很匪夷所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接受的這個超物理設定。

或許我也打心底地想要擁有這樣的技能來避開討厭的人吧。

“不……也不是的,我有苦衷。”

翔子否定了我的推斷。

“有什麼苦衷讓你一定要找人來幫助另一個‘翔子’解開心結加入游泳部呢?”

她似乎被我這個問題問到重點上了,幸好她沒有就此閉口不說的打算,而是正在醞釀。

“我非常非常非常地喜歡游泳,快喜歡得不得了了。”

雖然不知道這件事和問題有什麼關聯,我姑且聽下去好了。

“但是……我和游泳部的朋友稍微鬧了一些小矛盾。”

她下意識地抿了抿嘴唇。

“所以一氣之下跑去了演藝部,到現在也沒能鼓起勇氣去尋求朋友的原諒,結果看到水就會想到游泳部那群好友的事情而變得懊惱,最後游泳也變得生疏起來了。”

她已經更換過一次社團了啊……

所以這大概是和朋友鬧矛盾的事情吧?難道高中女學生和朋友鬧矛盾就會獲得這樣的超能力嗎?

腦內突然自動播放起了七乃知道這件事後會發表的意見“和朋友吵架就放棄自己夢想,這種人不配把夢想和喜歡掛在嘴邊。”嘛,那傢伙的話,肯定會這樣說吧。

當然,由於我這樣一事無成的傢伙沒有說教翔子的資格,何況也沒有了解過女高中生互相吵架的嚴重性。

既然這麼在意的話,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才會導致這個局面。

但翔子接下來才開始打算說最主要的事情。

這樣嗎?前面都是鋪墊而已嗎?

“我和你們班上的,也就是我們一直提到的另一個‘翔子’原本是同一個人。”

“原本……是什麼意思?連體人嗎?”

連體人什麼的,當然是開玩笑的,心裡實際上已經估摸出了個大概。

光擁有這種超物理的技能就夠令人羨慕的了,可是這個才讓我真正地大吃一驚和不可置信,但我也好歹是正值最容易接受新事物的黃金青春期年齡啊,有在看奇幻小說的我,只是還有一點點不會相信這種事情能發生在現實中而已。

這麼說來的話,吉勇喜歡的女生……雖然只有一部分,但他喜歡的女生的一部分,昨晚睡在了我的房間?

一股不知名的心虛湧上心頭,但現在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吧?按照輕小說的通常設定,一個人分成兩個人的話 就是不能並存的了。

我至今也不認為,當時見到她時,她那雙充滿了孤獨而變得空洞的眼神是假扮的。

“才不是連體人呢!是更荒唐的東西啦,我……可以算是翔子的另一面,昨天晚上你朋友說的染髮和綁高馬尾的那個翔子,是‘現在’的‘我’。”

腦袋有點混亂。

“也就是說,你們是同一個人,但是她是現在的,而你是被她藏在內心的,所以髮型和性格才會不一樣?”

我簡約地複述梳理了一下她的話。

“嗯。因為這時候的我還沒有染髮,只是那個熱愛游泳,並呆在游泳部里的普通學生而已,連我自己都對現在這些現象感到不可思議呢。”

這算什麼戲劇性發展啊!

總結來說,她想表達的意思就是想讓我把現在的翔子,變回從前那個熱愛游泳的翔子,並重歸游泳部?

——這個事情比剛開始想象還要麻煩許多。

“那麼,造成你變成現在靈魂體的原因,絕對不只是和好友鬧矛盾這麼簡單吧?至少給我解釋詳細一些啊。”

“這個……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去到了演藝部被排擠了……後來又有一個令人困擾的傢伙追我,搞得大家全都知道了……我並不喜歡他,但是我不知道如何拒絕他。結果,我就更加被排擠了。”翔子說到這裡邊回憶着那些記憶,眼神也變得空洞起來。

‘困擾的傢伙追我’我眼前忽然浮現了吉勇的那張老好人臉。

咳咳咳……

倘若是這樣的話,這些並不誇張。反倒不如說,被排擠的人就是這種感情狀態,只有這樣黯淡無光才是正常的——明明非常討厭,甚至憎恨那些排擠自己的人,但是卻又希望自己能融入她們,或者期盼在自己心底里的好友能陪着自己。

如果沒有人賜予光芒,黑暗就永遠只是黑暗。

太久沒能見到光,就會被黑暗侵蝕,變成黑暗的本身。

像等待救援的善良又美麗的公主,再也無法相信勇者的存在,就會投靠去醜陋的惡魔那裡來換取自己不被囚禁的條件。

——我曾經切身體會過這種感受,所以非常了解。

孤立並不是單單指被朋友疏遠了,沒有人理會自己,這種簡單又輕而易舉的事情。

隨着自己被孤立,欺凌者也會找上自己。小到語言攻擊、扔作業本,或是最後每天都在垃圾桶里撿着自己的書包,大到在校園的角落裡被輪流欺辱。

選擇只有兩個,以利用目的和對方成為朋友,或者自己擁有反抗的能力——有人曾經和我這樣說過。但記憶里已經沒有了關於那段時間的記憶,打心底里不願回憶,後來就隨着時間淡化了。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那句話應該是姐姐和我說的,但記憶就像細小的玻璃一樣零碎,接着再被蒙上了一團厚霧,無法清晰地回憶。

翔子選擇了前者,我選擇了後者。被欺凌者在懦弱這一點上都是相同的。

……所以現在的那個翔子,才會選擇染髮吧?為了讓自己變得不那麼突兀。

倘若現在所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話——

翔子為什麼會忽然出現。

翔子為什麼會和班上同學的名字夢想社團全部都重疊起來。

為什麼偏偏只有我才能看見她。

為什麼向我求助。

——一切都說得通了。

那麼,同等於她一開始見到我的時候,發現我能看見她、觸碰她以及說的那句話:“發現智間同學可以看見我真的很高興。”

……是假的吧。

可是啊,這種似曾相識的經歷,還有那種眼神……我沒辦法視而不見啊。

這種事情怎麼能和對方向自己撒了一個小謊所造成的傷害比擬呢?和別人說“我非常高興”時,實際上心裡一點波瀾也沒泛起的事情總是經常發生吧?

如果把傷害比作重量單位,那我受到的傷害大約2千克,則翔子被排擠欺凌所受的傷害是2萬噸。

——光能被傷害和封閉自我到衍生出自己的靈魂體這件事來說,一定是非常痛苦才可以超越物理法則的吧?

我無法想象,我沒有勇氣回想當年受到同樣待遇的自己的感受了。

可是為什麼發覺對方說因為我非常高興這句話是假的時候,心還是有絞痛的感覺呢?

肯定是因為我那無聊的自滿心理吧。

翔子現在正經歷着我過去經歷的事情……已經絕對肯定了。

但每個人的遭遇多少都是大同小異的,也許實際上有與我經歷孑然不同的地方也說不好。

“再多說一點吧。不然我沒辦法想出要怎麼勸她才是正確的。”

果然,無聊的自滿心趕緊拋掉就好了,就算別人不是非自己不可,那我也有可以辦到的東西吧?我沒辦法視而不管。

這大部分是在救贖我自己。

我已經承受過這樣的事情了,還要再讓和我相同遭遇的人承受這種事情,老天對善良的人還真是刻薄。

“你還願意幫助我嗎……?!”

她露出欣喜的表情,像拿到棒棒糖的小孩子。

“但是啊,我還是非常好奇,為什麼你選擇了我呢?其他人選很多啊,或者說找更多的人會更好吧?”我提出了疑惑,畢竟她剛剛有說‘可以控制別人能不能看見自己’這樣的話。

在那個雷雨天里,難道都是策劃好的嗎?還是無論誰都可以……

我沒有實際開口問過,大部分是自己的妄想和推測罷了。

“這個啊……因為我當時太害怕了,結果就失控了,被你發現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呢。或者……那時候我的內心裡,想着有個人陪陪我就好了,如果神社裡沒有人的話,很快你就會換一個地方躲雨吧?”

“確實……那裡太陰森了,如果不是有人的話,我也許會選擇出去繼續淋雨也說不定。”

這傢伙到底有多害怕打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