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巷中,一位衣着得體的女白領正踉蹌前行着,應該是腳受了傷。她一隻手扶着牆壁,頭卻時不時的向後窺視,似乎那黑暗中隱藏着什麼。

突然,她開始加快速度,一瘸一拐的小跑起來,看上去是有人在追趕她。

片刻,女白領的身影隱沒在鏡頭的另一側。與此同時,幾個手持棍棒的青年奔跑着進入鏡頭,一邊揮舞武器,一邊向前方呵斥,很快便朝着女白領的方向追去,離開了鏡頭。

下一秒,鏡頭切換至另一處攝像頭,鏡頭中那幾個青年已經追上了女白領,並且完全不顧看上去在掙扎求饒的她,強行將其架走,消失在鏡頭邊緣的陰影里。

“看來貴區域的治安並不是很好啊?”呂夭單手托腮,有些嘲諷的說道。

李良頓時氣結,但又無話可說。

正當呂夭要乘勝追擊的時候,錄像卻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昏暗的畫面開始瘋狂閃爍,一明一暗間令人眼花繚亂,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搖晃鏡頭,意圖遮掩住某些事物。

鏡頭停住了。

一秒、兩秒、三秒。

突然,鏡頭被某種濺射出來的紅色液體糊住了,在其瞬間形成斑狀物后,又粘稠的順着鏡頭緩緩滴落。

看上去是血。

嘭!鏡頭開始劇烈的搖晃起來,似乎是被什麼重物砸中,然而緊接着,在那被血色覆蓋之外的鏡頭處,則出現了——

手腳腸子內臟塊以及各色不規整的碎肉。

......

李良倒吸一口涼氣,縱然是第二次看到這部錄像了,但他在胃部抽搐的同時,卻仍舊能感受到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與戰慄。

呂夭卻舔了舔嘴角,看上去有些興奮的說道:“好像有點意思。”

右上角的時間又停在了23:59分,錄像就此結束。

空曠的網吧里,溫度似乎驟降,兩位警察破天荒的迎來了第一次無言相對。

不過短暫的沉默后,呂夭率先打破了寧靜。

“那幾個男的身份查出來了嗎?”

李良點點頭,回答道:“查出來了,都是附近的小混混,平時遊手好閒不學無術,也就是幫人噹噹打手什麼的,據調查是受害者得罪了某個所謂的‘黑道大哥’,所以才被他們幾個迫害,結果反而是那幾個混混丟了小命。”

隨後他略帶惋惜的說道:”至於受害人,身體上並沒有什麼大礙,但是因為昨晚的事情,留下了極其嚴重的心理創傷,估計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調理過來了。“

“哦?受害人安然無恙,行兇者反被殺害?怎麼感覺這真正的兇手,是個‘個人英雄主義者’?這是模仿漫畫里的情節嗎?”呂夭嫵媚笑道,“這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所以你看出什麼了嗎?”李良有些期待。

要知道,當初上頭的人跟李良聯繫的時候,可是在電話那頭信誓旦旦的保證,這回派來協助調查案件的特勤幹員,那可叫一個破案如神,在他們會議州是出了名的大偵探,據說一個案子只要她去現場看過,那就一定能破。

當時可是給李良高興壞了,轉頭就懷着敬畏與仰慕的心情準備了一桌精緻的接風宴,可沒想到接風接來了一個姑奶奶,見面就給李良喝酒喝趴下了,好好的來了一個下馬威。儘管這麼個混不吝的主兒實在是難以伺候,但李良還是萬分相信電話那頭的人,心中飽含着種種期望。

“沒有。”呂夭回答的很乾脆。

李良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所以我打算再看一遍,可不要打擾我哦。”呂夭笑了笑,隨後蹬着轉椅將自己拉近電腦,重新點開了錄像,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李良心裡沒底的點點頭,隨後鬱悶的坐在網吧門口抽起了煙。

......

“那麼,就讓我好好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吧。”

呂夭面對屏幕,緩緩閉上雙眼。

再度睜開時,她褐色眸子中有一抹藍光閃現,眼中的世界已然改變。

在晃動閃爍的光影中,似乎所有的事物都在不斷變化,它們從最初的模樣快速化為虛無,又從虛無變為新生,如此循環往複,不知道印證着什麼,彷彿僅憑一雙肉眼便能觀測到萬物的誕生與終結。

不過對呂夭來說,她並不能理解眼中的事物,僅僅只是依靠這個能力,透過時間看到過去的存在,而這也是她能夠偵破無數懸案的原因。

但是,許多東西看到了也並不能改變,無論如何努力也只是徒勞,當一切化為泡影后,僅能留下一句絕望的感嘆——命運無法改變。

因為某些往事,呂夭堅信着這一點。

自從離開會議州后,呂夭便許久沒有使用能力,熟悉且陌生的感覺令她分了下神,但隨後又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愉快的東西,揚起嘴角笑了笑,注意力再度集中到了錄像中。

依舊是那個昏暗的小巷,有人在逃跑,有人在追逐,但不同的是多了許多或有用或無用的細枝末節。

可這些並不是呂夭想要的。

錄像過半,鏡頭切換至另一處,掙扎、反抗、鮮血、碎塊,按部就班的一樣不少,甚至在呂夭眼中更加的細緻入微了,似乎她當時就站在旁邊靜靜的看着一切。

但某種怪異感卻越來越強。

那是一種如鯁在喉般被窺探的感覺,似乎有人在透過鏡頭,略過電子信號的傳輸,間隔着時間洪流,與此時的呂夭對視。

呂夭深吸一口氣,闔上雙眸后再度睜開,眼神凌厲至極。

最終,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昏黃的燈光下,一道虛影漸漸顯現。

那看上去是個人形,身體修長且瘦削,但看不清任何特徵,他靠在牆壁上做沉思狀,一動不動。

呂夭緊緊盯着他,隨後將視頻進度調到最開始。

當女白領進入小巷時,那人就已經在路燈下了,他雙手叉腰,視線正對着倉皇逃竄的受害者。

隨後幾個混混出現了,他們手舉棍棒緊追不捨,而那人則滑稽的伸出腿,高抬到路中央,似乎是要故意將他們絆倒,但是他卻像投影般被幾人掠過,沒有任何實體。

“不在同一時間么……”呂夭低喃道。

鏡頭切換,那道影子一開始就出現在了路燈下,似乎是早已原地待命。

當女白領被架走時,那人向前走了幾步,隨後便站在了鏡頭的最右邊,懷抱着雙臂像的姿勢像是在看戲。

鮮血飛濺,碎肉滿地。鏡頭被糊住,看不清細節。

那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偏偏就站在了鏡頭中唯一沒被遮擋的角落。鮮血與碎肉向他飛濺而去,但都從其身上掠過。他似乎就是個透明人,也如同不存於現世的鬼魂,只是靜靜的看着周遭的一切,然後發出兩聲嘲笑。

錄像即將結束,正當呂夭要停止能力時,那人動了。

他擺正身姿,形體筆直,緩緩抬起雙手,然後……

跳起了舞。

他雙臂舒展,腳步穩健,動作極度誇張卻又十分有力,似乎那人此時就置身於舞廳中,台上有燈光閃爍,台下是萬千觀眾。

不過此時從視頻上看,他的身前也就只有一攤碎肉罷了。

呂夭認識這種舞蹈,那是屬於上個時代的經典舞曲類型,曾經在星州風靡一時,人們稱之為‘迪斯科’。

一曲舞畢,無人喝彩,但那人卻像模像樣的對着鏡頭鞠了個躬,身形停駐。

兩秒后,那道身影似乎是仰起了臉,看向攝像頭,隔着屏幕與呂夭默默對視,他指了指身後的路燈,隨後將兩指放到唇邊,浮誇的衝著鏡頭做了個飛吻。

呂夭滿臉噁心的向一旁側頭,堪堪躲過了這‘穿越時空的吻’。

錄像再次結束。

面對着眼前的黑屏,呂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片刻后,她的肩膀微微有些抖動,似乎是在無聲的笑。

一旁思考人生的李良這才回過神來,看着有些異常的呂夭小心翼翼的問道:“呂......呂夭幹員,你沒事吧?”

“我沒事......”呂夭頭也不回,帶着笑意的聲音,聽上去竟然有一絲兇狠,“對了,局長大叔,我想問一下這兩個位置的監控攝像頭,你們總共查驗了最早多久的錄像?”

“兩年內的都已查驗,沒有發現其他的異常,而之前的錄像早就已經銷毀了。”

“哈哈,好啊,非常好!原來早就等着我了,真是好大一步棋啊。”呂夭大笑着站起身,隨後推開座椅走到了門口。

李良有些發矇,”呂夭幹員,你這是.......我怎麼被你給搞糊塗了,你是發現什麼了嗎?你說的下棋又是什麼意思?“

”不,沒什麼,只是有人在很早以前就給我下了封戰書,而我呂夭今天......接受挑戰!“

陽光下,呂夭笑的很是兇狠,兩顆嬌俏的虎牙從嘴角探出,看上去就像是盯上了獵物的母獅子。

李良完全不明白,旁邊這個女瘋子在說些什麼,但他隱約的感覺到有股子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恐怕這次的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走!大叔,咱們看看現場去!“

呂夭小手一揮,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

李良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他看着空位一人的網吧,大叫道:”喂!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我還得留下來善後呢!你好歹等等我啊,喂!“

......

輕鬆愉悅的周末,總是會令人變得疲憊,時間已經到了中午,成悟良剛剛從睡夢中蘇醒。

成悟良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卻只看到一片漆黑。

他猛然從床上坐起,覆蓋在臉上的事物也隨之滑落在地上,彈起的聲音尤為清脆。

正是面具“野獸”。

……

課桌上,一本成悟良最喜歡的英雄漫畫,正被微風輕輕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