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悟良感覺自己好像死了一次。

剛剛在夢中,似乎有某種不知名的東西,正在用利爪撕扯着自己的血肉。

伴隨着咬碎骨頭的咀嚼聲,自己也被一口一口的吞噬殆盡,徹底化為虛無。

噩夢醒來后,成悟良睜着眼睛趴在課桌上發獃,視線看向窗外的藍天。

三天的臨時放假結束了,發生兇案的那棟教學樓已經被徹底封鎖,學生們集體轉移到了另一棟舊教學樓,抱怨聲此起彼伏。

不過也只是嘴上說說,哪兒有人敢重回兇案現場?

新教室的環境很差,成悟良有些不適應,但還有其他事情讓人更加苦惱。

比如那個面具。

準確的說是——那個詭異的,令人有某種奇妙聯想的面具。

自從周末戴着面具從床上醒來,聽到又一起凶殺案發生后,成悟良糾結的好幾天沒睡好。

他感覺自己妄想的某些東西,似乎是真的存在的,並且神乎其神的與自己產生了聯繫。

成悟良有些興奮,但同時也在恐懼着,因為那代表着未知。

“唉,聽說最近又發生了命案,你看到新聞沒有?”

“早就聽說了,據說死的是幾個小混混,那天幫人當打手,說是要教訓一個女人,結果被打的人安然無恙,打人的人卻死了,網上都吵翻天了!”

“這有什麼好吵的?”

“有人說這幫混混就是活該,被人路見不平替天行道了,還有人說真正的兇手就是那個受害的女人,是她找的人把那幾個混混殺了的,總之說什麼的都有,我們就看個熱鬧。”

此時剛剛下課,同學們三言兩語的聊了起來,成悟良在一旁將他們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唉,你說這次的兇手會不會跟我們學校這起案件的……是同一個人?”

“有這種可能啊……作案手法和時間都很相似……我最近看了兩本推理小說,說不定讓我去現場勘察一番,就能破案了!”

“去你的,別扯淡了,把小說借我看看才是真的!”

……

“難道你們不覺得,這個兇手其實是在懲凶除惡,幫助弱小嗎?”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到成悟良的耳朵里。

他輕輕偏過頭,果然看到班長加入到了聊天里,神情似乎有些嚴肅。

“額……好像是能這麼說哦……”

看到葉惜顏似乎想要加入,兩個男生頓時有些語塞。

“欺負同學的惡霸,當人打手的混混,也不知道多少人痛恨着他們?其實這些人都該死吧。”

葉惜顏一本正經道:“在法律與道德的模糊邊界,是不是應該有這麼一個人,他擁有自己的規則、認知以及強大的力量,從而在法律無法觸及的地方,代其‘行使正義’?”

“那……那不就是私刑嗎?”男生有些驚訝,“這些可不像班長你會說出來的話,真是頭一次啊。”

葉惜顏笑道:“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也只是有感而發。”

“確實,最近真的不太平,到處都人心惶惶的,”另一個男生點頭道,“不過班長你一女孩子,平時還是得小心一點好啊。”

“謝謝關心!不過最近我一個人待在家裡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好像有人在偷窺我,一到晚上那種感覺就出來了,真的非常讓人不舒服,弄得我這兩天覺都沒睡好。”

說著葉惜顏就打了個哈欠,看上去的確很疲憊。

“哦喲,班長你這是在暗示啊,需不需要我這個大佬爺們晚上去你家,進行一對一的‘貼身保護’啊?”

那男生一臉興奮的衝著葉惜顏擠眉弄眼。

“我家是別墅型小區,安保肯定是沒有問題的,那應該只是我的錯覺,看來最近真是有點累了……”葉惜顏搖頭扶額,隨後她又兇狠的說道,“不過你小子,敢開班長玩笑?行啊,下午放學留下來打掃衛生的,就是你了!”

說罷,葉惜顏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向著講台走去。

上課鈴與那男生的哀嚎同時響起。

成悟良收回目光,趴着面朝課桌,視野里一片黑暗。

“行使……正義嗎?”

……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沒有任何新的線索?”

李良氣的一跳三尺高。

坐在茶桌對面的呂夭一臉無辜,她輕抿了一口杯中咖啡,理直氣壯的說道:“我也沒說看完現場就破案啊,是不是你的期待值太高了?做人要沉着冷靜啊,局長大——叔。”

大叔兩個字被故意拉的老長。

李良感覺血壓被瞬間拉滿,隨後質問道:“那你當時那麼主動幹嘛!還說什麼非要看完現場才下定論,結果現在現場看完了,已經過了三天了,你告訴我沒有線索!你故意的吧!”

“噓噓!quiet!”呂夭將食指放在唇邊,“這裡可是全華州最貴的下午茶餐廳,你這樣大吵大鬧,一會被其他客人轟出去我可不管!”

李良悻悻的看了看四周,隨後深吸一口氣,一屁股坐回了座位上,擺着副臭臉。

這裡是是位於華洲最繁華的片區,柳州區中央的一個下午茶餐廳,自從幾天前兩人勘探完現場后,到今天才再次碰面。

“所以說啊,大姐我拜託你認真點好不好!”

李良壓低聲音沖呂夭怒吼,看上去就像是只被扼住了喉嚨的獅子。

呂夭有些尷尬的微笑道:“幹嘛全指望我啊,難道我這裡沒有進展,你們局裡就不查了嗎?”

“我就知道你要這麼說!”李良冷哼一聲道,“我告訴你,現在可不是繼續查下去就能解決的問題了,而是必須要儘快結案!這犯人就是個強大且有執行力的神經病,查不出作案動機,查不出任何痕迹,要是在讓他這麼明天殺倆後天殺仨下去,我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可不想成為聯邦警界的笑柄啊,呂夭美女你就把你的能力都發揮出來吧,算我求你了行不!”

李良越說越激動,直至最後一臉崩潰。

在這三天中,隨着犯人的不斷作案,死掉的人是越來越多,他們之間找不到任何聯繫,有的人是企業高管,有的人是街邊混混,甚至還有在學校就讀的妙齡少女。而唯一的共同處,便是他們都或多或少的,正在干一些並不光彩的事情,或者說法律不允許的事情。他們無一例外都死的很慘,甚至連屍體也無法保全,作案現場只有滿地狼藉。

這些事情帶來的結果,讓李良着實確承受了不少,光是領導的施壓就足夠頭痛的了,結果現在各地新聞媒體都在爭相報道,這起案件甚至被命名為了:‘華洲史上最大最惡殺人事件!’這種誇張的名稱,其影響力可見一斑。

而這也是讓李良日漸抓狂的原因。

桌對面的呂夭眯着眼,小口小口的品着咖啡,無視了快要走火入魔的李良,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麼問題。

隨後她緩緩開口道:“你剛剛說犯人沒有作案動機,但……其實他是有的,只是我們都下意識把它忽略了,覺得那根本不可能。”

李良瞬間安靜下來,他愣了兩秒后問道:“動機……是什麼?”

呂夭放下咖啡杯,一臉嘲諷道:“自以為是的幫助他人,總是在所謂‘犯罪’的關鍵時刻出手打擊,並且毫不掩飾自己,作秀一般的挑釁警方,一副‘打擊犯罪是我的責任’般的個人英雄做派……嘖嘖,真是個令我作嘔的人啊,讓這種人得到了力量,那可真是全人類的悲哀。”

呂夭看了看很明顯沒聽懂的李良,無奈的解釋道:“簡而言之,這個犯人的動機,其實一開始就很明顯了,那就是——”

“正義。”

……

迎着昏黃的夕陽,成悟良推開家門。

他走過玄關來到客廳,卻意外發現父親成峰的房門緊閉着,似乎是他在裡面睡覺。

成悟良躡手躡腳的將耳朵貼近房門,裡面傳來均勻的鼾聲。

父親成峰迴來了。

於是他更加小心的走進房間,做賊般輕輕將門捎上,生怕吵醒了父親的酣睡,否則迎接他的又會是一頓打罵。

成悟良先是泡了一碗泡麵,隨後自覺的拿出作業,就着泡麵一邊開小差一邊學習至夜晚。

夜幕降臨,成悟良拋開完成的作業,一頭扎在床上再也不想動彈。

不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奮力從床上起身,打開書桌抽屜,拿出了某個令他恐懼而又渴望的事物。

‘野獸’面具。

成悟良久久的注視着‘它’,依舊沒有看出任何端倪,一切都跟初次看到時相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成悟良低頭喃喃自語,眼角的餘光撇到了角落裡一本英雄漫畫,封面上用誇張的漫畫字體赫然寫着:“殺戮英雄!世間一切的罪惡必將由我親手葬送!”

“在法律與道德的模糊邊界,是不是應該有這麼一個人,他擁有自己的規則、認知以及強大的力量,從而在法律無法觸及的地方,代其‘行使正義’?”

某句話,再度於成悟良耳邊響起。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求你證明給我看吧!”

成悟良雙手緊扣,隨後用力戴上面具。

轟隆!驚雷於窗外響起,閃電劃過夜空,幽藍色的光芒照映面具上,那雙兇狠的獸眸好像活靈活現了起來,神采奕奕。

鋪天蓋地的暈眩感向成悟良襲來,直至黑暗徹底吞沒他的意識。

......

電閃雷鳴之夜,還很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