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三月了,学校的楼内还开着暖气,闷得人很不舒服,就算早有准备选了身比较单薄的衣服,也还是觉得有些热。

早上九点是第一节课的时候,大概也是学校里学生最多的时候,但唯独这里没什么人。

也是,因为这里压根就不是教室啊。

“乔,你的退学申请已经核实完毕了,我们已经上报给移民局,他们会以邮件或是信件通知你你的学生签证被取消,在这之后……”

“知道了,非常感谢。”

在这之后我就要离开了。

如释重负,空虚失落,愤恨不甘,所有的情绪——

全都没有。

眼睛有些失焦,一度怀疑是眼泪在作祟,但实际上我的眼睛现在干燥得甚至还有些难受,但还是用力眨了眨眼,世界才再次清明起来。

感觉脑子里的某个角落在隐隐作痛,我却无心去抑制这种不适,而是反过来想要让它扩散,好感受它到底源于何物。

但是找不到,反而要被这种感觉整个吞掉了。

“接下来是我作为一个普通教师想说的话,你真的不觉得可惜吗,明明努力来到这里,没有经济原因,没有心理问题,也没有身体疾病……”眼前工作人员的话像是救命稻草一样,我连忙伸手抓住才得以重归现实。

“真的很抱歉,但我有一些私人的理由。”

最让人没法往下接的话,虽然对这位只见过两三面但还是好意挽留我的人心怀歉意,只是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我像是逃跑一般出了国际生服务中心,本来想最后再转一遍学校,可惜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半点兴致,于是径直去了校车车站。

下一班校车是九点半吗,稍微有些早,不过像我这样在一个小时内完成校车的往返,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小成就吧。

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也就是大概四十分钟前在宿舍区车站的那个时候。

难得早起,第一个到车站,就遇到了一个应该来自一个国家的女孩子。

那件我穿着应该正好淡粉色的针织衫套在她身上显得大了些,整件衣服像是摊在她身上一样透着十足的慵懒气,偏中性的小脚牛仔裤末端配上的是温暖的沙色工装靴,站在我身旁感觉跟我就不是一个画风的人。

还记得她的头发好像带着点应该是天生的浅浅亚麻色,在太阳底下盈着很漂亮很暖和的琥珀般的光,头发的长度再长一些就很难打理了,于是末梢一触到她细弱的锁骨便温柔地向上卷起,把人的视线引到她略有倦容但肌胜玉雪的脸庞上。

女孩子的双眸一副惺忪迷蒙的懒洋洋模样,一看就是没睡醒,纤巧如画中一笔的鼻下温唇微微开合,吞吐着荡漾在春天里的悸动。

很可爱,全身上下都。

以及,以上都是我在仅仅看了一眼的情况下努力印在脑海里的形象,可能会有些许误差,如果能再见到她一次就能完美地把那个可爱的人保存下来了。

可能是因为心思飞到别处去了吧,不是她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我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想找我搭话,结果好像就只是真的咳了一下而已。

我的确在心里奢求过她主动过来跟我搭话,但怎么着都是不可能的吧。

作为留学生来说,看到这种有可能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国家的人一般都会上去搭话的,我之前也是这样,直到某次搭话,以及那次搭话所引发的种种之后,我再也做不到轻易向不认识的人搭话这种事,特别是不认识的女孩子。

我怕我一开口就变得很奇怪。

于是我就这么僵尸一样地坐着,虽然长椅空着的部分很多,但是她没有要坐上来的意思,果然我是那种一看就很奇怪的人吗。

来等车的人越来越多,属于我和她两个人的宁静早晨还来不及惋惜就已经在这即将与我无关的春天里消融殆尽。

人们三三两两地各自说着话,有的我听得懂,有的我听不懂,唯独我与她一直静默到校车到来。

她会在心理埋怨我太冷淡,不跟她搭话吗?那声咳嗽果然还是有点这种意思的吧。

昨晚明显是熬了夜,在做什么呢?看起来不像是喜欢打游戏的样子,是在赶论文,还是看书?我有些时候的确会因为一本书的情节太精彩而就这么陷进去,回过神来已经三四点了……

我都在想什么啊,怕不是中邪了吧,对一个头一次见面的路人就开始产生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这算什么?脑补别人的私生活?我真是没救了——

一边想着一边轻轻扇了自己一耳光,但是脸上有些烫,绝对不是刚才一巴掌的力道能扇出来的那种烫。

反正以后都不会再遇到了,就这么让我妄想一下也不过分吧,车站的小姐姐。

反正,绝对不会再遇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