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碧藍色的湖泊。

碧藍色的,沒有一絲波紋的湖泊。

為什麼,它會是藍色的呢?可能是因為,現在是一個晴天吧。

既沒有流動的雲,也沒有喧囂的風,唯有一輪晴朗的旭日高高地掛在天上,用它那溫和的光線照耀着我腳下的沙灘。

我靜靜地站在這片金黃色的沙灘上,看着眼前如明鏡一般的湖水。

啊,這個地方,我好像來過。

突然,一個白色的光點從眼前飛過,似乎有輕鈴般的笑聲伴隨着風兒吹過我的耳畔。

啊,是她。像柳葉一般輕盈的薄翼,像芳草一般柔嫩的髮絲,像蓮花一般華麗的裙擺。

「伊,是你嗎?」

我不禁脫口問道,但輕鈴的笑聲並沒有停下,而是漸漸地飄向了遠處。

「等等,伊!」

望着漸行漸遠的白色光點,我拔腿追了上去。

「等等……」

但不管我怎麼喊,她都毫無知覺,依舊以我無法跟上的速度向前飛行着。

然而,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白色的光點突然停了下來,停在了我的眼前。

「伊,是你嗎?」

我氣喘吁吁地追到她身旁,一面擦着汗一面確認着。

是她,那純潔無瑕的白色,的確是她,不會錯的。

「伊,原來你還在啊,我還以為你已經消失了呢。」

望着那隻小小的妖精,我張開了口,卻沒有說出話來。

因為,我不太確定自己到底想說什麼。

這時,她輕輕地轉過身來,熟悉的鈴音從心中響起。

「羽,謝謝你。」

她難得露出一個笑容,繼續說到:

「但是,伊已經不需要你了。」

「誒?」

她突如其來的發言,讓我一時愣在原地。

「因為,伊已經找到幫忙的人了。」

「誒?誒?誒!但是,為什麼?」

我還想繼續去追問,卻被身後傳來的一陣笑聲打斷了。

「哈哈哈哈哈,天羽,還不是因為你太無趣了。」

「咦?朱誠前輩,你怎麼會在這裡?」

「所以說,我這樣的專業人士都已經答應幫助她了,這裡就已經沒有你的事了,啊哈哈哈。」

「哈?怎麼,會這樣……」

理解不了,完全理解不了啊,現在是什麼情況。

「嗯,是啊天羽,公主已經救出來了,現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誒?阿登哥,你怎麼也在?」

而另一邊站着的,正是辰登和一個冰雪般的少女。少女有着晶瑩剔透的皮膚,潔白無瑕的眼眸,就像是放大版的伊一樣,十分的美麗。

她大概就是伊口中的“公主”吧。而此時,公主正緊緊貼在辰登身上,靦腆地笑着,一雙眸子滿是柔情。

「誒?是嗎?但是我,我還什麼都沒……」

假的吧,這一切都是假的吧。我回身看向伊,看向那個咯咯笑着的妖精,想要確認一些我也不明白是什麼的東西。

「吶,伊,你不是說我是你的英雄嗎?你不是說,我是你唯一的英雄嗎?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啊,並不是‘唯一’的哦。」

然而伊的回應,卻像是利劍一般刺穿了我:

「羽,只不過是幫忙的人中,最普通的一個吧。」

「唔唔,怎,怎麼會……」

聽到這裡,我就像是全身脫力一般,兩腳開始發軟。

「誒?天羽,你這是不高興嗎?不會吧,事情都解決了啊,皆大歡喜了啊,你應該高興才對啊,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對呀,天羽。你應該為我和公主祝福才是,哈哈哈哈哈哈。」

「嗯嗯,伊,現在很幸福哦,哈哈哈哈。」

「唔,唔,唔——」

在他們的笑聲中,我的大腦變得一片混亂,還有些發黑暈。為了逃離這瘋狂的笑聲,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卻沒注意已經到了湖泊邊上。

「咦?」

忽然,我腳下踩了個空,就這樣向著後方的湖水倒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在我完全落水之前,那討厭又煩人的笑聲還在持續着,持續着……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啊啊啊,煩死人啦!」

我隨手一揮,敲飛了一個像是鬧鐘一樣的玩意,獃獃地看着自己房間的天花板。

「咦?我怎麼好像,睡在地上……」

……

…………

………………

「啊姆~啊姆~」

清晨時分,我一面在餐桌上嚼着三明治,一面觀察着手中的一個玻璃瓶。

「喲,天羽,怎麼今天難得起這麼早,終於感受到開學的氣氛啦?」

在浴室門前站着,向我打招呼的人,正是我的老爸——天寧。

「爸,雖然你這麼調侃我,但你自己不是也剛起嗎?哼,相比之下我可是已經洗漱完畢,坐在這裡吃早餐咯。」

「啊呀,不小心被搶先了嗎……」

不過,倒是還有一個人,比我更早地就坐在這裡了。

「姆姆~,好啦好啦,你們今天都挺早喔。特別是小羽,平時這個點肯定還在睡懶覺。難道說難道說,真的是因為新學期而改過自新啦?」

沒錯,那正是我不可愛的青梅竹馬,經常在早上跑來打擾我睡眠的海汐。她現在正穿着教會的制服,手裡拿着和我同款的三明治咀嚼着。

「我說啊,海汐,今天只是開學慶典而已,嚴格上來說,只要沒到開課那天,都應該算作假期不是嗎?」

「姆姆~噢,這樣啊,姆姆~那能在假期起這麼早,還真是厲害呢。」

「哈哈哈,多謝誇獎……」

「啊姆姆姆~」

「呃,話說,你為什麼會理所當然地出現在我家餐桌啊。真是沒想到,海汐在我家已經到了隨意蹭吃蹭喝的地步了。」

「啊姆姆~我嗎?姆姆~沒有啊,這些三明治是我從家裡帶過來的哦?」

「咦?」

我好像聽到了什麼驚人的話,忙回頭向天寧確認情況。

「哦,那個呀,嘛……畢竟你媽還在出差嘛。」

「啥?這麼說來,居然是我在蹭吃蹭喝嗎?我不要面子的呀?啊姆姆~別說還挺香的。

「哦,所以海汐今天是過來送早餐的嗎?那還真是謝謝了。」

「哼哼哼,不錯吧,我爸說這個可是糖衣炮彈哦。」

海汐這不得了的話語讓我重新審視了一番手中的三明治,確認沒什麼異常后才重新放回嘴裡。

「糖衣炮彈?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我怎麼沒發現炮彈在哪裡。」

「哼,當然不能讓你發現啦,那樣豈不是暴露了我的身份。」

「哦,那你今天什麼身份啊?」

「嗯?好像是……刺探情報的間諜?啥的,我爸說的。」

「哦,原來如此。那麼海叔讓你問什麼情報呢?」

「嗯……他說,讓我看看天伯伯有沒有藏什麼絕招。」

「喔喔……她是這麼說的哦,老爸。」

好像是與我無關的事情,我把話頭轉向了天寧。

「啊?是嗎?那怎麼能輕易告訴他呢?」

「老爸,三明治,不來一塊嗎?」

「嗯,那就轉告他,說是和上次一樣吧。順便轉告他,這次我一定會贏的。」

「你們這是要表演什麼對戰嗎老爸?」

「‘即使劇情不讓我贏,但我還是會贏的’就這麼轉告他。」

「哦,演劇啊……話說你倒是別贏啊如果是劇情需要。」

「讓他洗白了脖子等着吧。」

「喂,真的別贏啊。」

故意的吧,這個人。

「嗯,好的,那麼那麼,我這就回去了。」

海汐把最後的一點三明治塞進嘴裡,站了起來。

「哎?不再坐一會兒了嗎?」

「哼,小羽一開始不是還嫌棄我來着,這麼快就改變態度啦?」

「切,被你發現了。」

「好啦,我爸讓我任務完成了就儘早報告,所以我就先撤咯,再見!」

「雖然我覺得海叔大概不是那個意思……不過,嘛,好吧,再見。」

目送海汐離開后,我又把注意力放回手邊的玻璃瓶。

「吶,老爸。」

「什麼事?」

「這個,果然只是清水而已吧?」

「看上去,是這樣的。」

玻璃瓶里裝着的,除了少量的清水以外,別無他物。

或許沒了靈力,她就真的是個普通的冰塊吧。我不禁這樣回憶到。

是的,雖然這裡面裝的可能就只是一般的清水,但卻是我好不容易收集起來的,那隻白色的妖精融化后留下的清水。

這也就是伊,最後留下的一點東西了。

「老爸,話說,你聽說過‘除靈’這種工作嗎?」

「嗯,沒想到現在還有人用那個說法呀。這麼說吧,你爸也是教這個的。」

「誒?是嗎?嘛,也是,說起來這好像就是教會司祭的本職工作呢。」

「不過實際上我自己是不做的,也就教下學生而已。」

「哦,這樣啊……話說,你認識一個叫朱誠的學生么?」

「認識啊,他爸也是教會裡的傳教士。誒,說起來今年他好像還是我的學生。」

「啥?原來還有這一出嗎?」

「話說,我才對你感到奇怪呢。果然這些年你都不怎麼和人交往吧,居然連一個教會的人都沒認全。」

哦,這樣啊,難怪朱誠前輩對我這麼了解呢。哦原來如此,很簡單的理由嘛,他到底在裝模作樣些什麼呀,搞得神秘兮兮的。

嘛,不過話說回來,果然天寧也是和前輩一夥的呢。

說到底,我還是不該自作主張地去管這種靈異生物的事嗎。

「老爸,那個,除靈這種工作,果然有很多人在做吧?」

畢竟,城裡邊都看不到靈呢,做到這種程度不太容易吧。

一定是有人很認真地“處理”過了吧。

「沒有啊,不如說,如果只會這個的話絕對要失業了。」

「咦?這怎麼說?」

「因為現在已經很少出現這種東西了。就算偶爾有一些,對人類有敵意的也很少。所以干這種工作的,基本上可以說是處於沒活可接的狀態。」

「啊?這樣啊。」

「對啊,甚至說,融入了人類社會的靈也有不少,只是你沒發現而已。」

「噢……」

這和朱誠說的不太一樣吧?對嘛,這才像是和諧社會的一員該說出的話啊。想到這裡,我如同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到了地上,頓時放鬆不少。

果然,還是前輩自己有問題吧。

「話說,天羽,你對靈這麼有興趣的話,不妨去教會圖書館看看唄。在這方面,那裡的館長可比我了解得多。包括你這個瓶子,也可以一併拿去給他分析分析。」

「圖書館?那裡我進不去吧。好像要有學生證才……啊!」

說起來,我好像已經入學了呢。

真是的,差點把學生證給忘在床頭。

……

…………

………………

「新曆十二年,正是一個日新月異,百廢俱興的新時代。在這崇尚和平與發展的新時代里,我們終於放下了與異族千年來的恩怨,共同攜手去迎接幸福美好的明天……」

我身上穿着白色的新制服,和人群一起在教堂聽過了那一成不變的開學演講后,終於迎來了自由活動的時間。

開學慶典當日,教會沒有任何授課,而將用這一整天的時間來展現這裡的文化氣息。其目的,自然是激起學生們對美好學習生活的信心與期待。

對生活的自信,這一點,其實是這個時代很重要的東西。在戰爭中是如此,戰爭結束后是如此,對我們是如此,對前面的幾屆前輩們來說更是如此。

雖然教會是這麼認為的,不過不得不感嘆,事到如今,那些戰爭留下來的痕迹也早就慢慢淡去了。

至少到了我們這一代人,這些口號都喊得有些空虛了。

「果然看多了,還是會覺得無聊吧。」

我沿着道路朝教會圖書館走去,隨意地看着路邊一排排的各個班級和社團用於展示的攤位,不禁如此說到。

總感覺,一連好幾年,都沒什麼變化了。

不一會兒,我來到了那座由紅色磚塊堆砌而成的圖書館。雖然它是那麼的高大,卻完全是上個世紀老舊的建築風格。不僅土氣,還有些窮酸像。

「老實說這可不符合教會一向的作風,幹嘛不把這裡也翻修一下呢?」

難道是為了保有一種年代的滄桑感?

我不禁搖了搖頭,踏進了這棟紅衣古董的大門。

「嘀,學生卡。」

通過了門關,我來到了寬廣的前廳。幾個大小有別的內廳,由一條寬敞的廊道相連接。內廳上面還用簡陋的木牌標着分類。

「喂~,有人嗎?」

因為館內實在太過安靜,我不敢喊得太大聲。但即使如此,也能清晰地在廊道中聽到回聲。

現在,館內似乎空無一人的樣子,是因為剛開學嗎?

大概吧,估計也沒有人會閑到在開學前一天就栽進圖書館裡。

我觀察着館內的裝飾,進入到一個最大的內廳之中。廳里放着一排排木製的書架,厚厚的書本儼然有序地陳列其上。

雖然同圖書館的外觀一樣,裡面的物件也頗有些老舊寒酸之相,但怎麼說呢,這種具有年代風味的古樸,會莫名的產生一種學識的氣氛。

通俗點來說,就是書香氣,像是發酵過一般的書香氣。

「哎,沒有人嗎。」

在迴響的餘音中,我用視線掃蕩着這一排排的列陳。隨意欣賞着它們各式各樣的包裝。

忽然,一本高處的紅皮書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在那本書的側棱上印着的,是它金色的標題,《采魔仙》。

“你,聽說過采魔仙人的故事嗎?”

我想起了那個綠蔭下的少女……雖然她好像並沒有這樣的原話。

不過,要讓我產生好奇心的話,這就足夠了。在好奇的慾望驅使之下,我向著那邊書伸出了手。

「……」

夠不到……

「嘿呀——」

踮起腳尖也夠不到……

「嘿——,嘿——。」

跳起來,還是夠不到……

「真是的,放那麼高幹嘛?這設計真的有考慮到學生嗎?」

我環顧四周,想看看附近有沒有個梯子之類的東西,卻也是一無所獲。

最後,我的視線停留在書架的橫杠上,心中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應該沒問題吧?反正都很多灰了……」

一隻腳踩着橫杠,我攀到了書架上,終於碰到了那本紅皮書。

然而,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只聽見腳下“咔嚓”一聲,橫杠就斷作了兩截。

「誒?」

腳下的失重讓我本能地緊緊拉住了上方的書本,而這一下卻把整個書架拉得倒了下來。

「啊——」

所以說,老舊的東西,真是不值得信任呢……

本能地護住頭部,我摔倒在地上,靜靜地等待着頭上將要砸下來的重物。

“叮——”

一秒、兩秒……時間就這麼流逝了過去,而預料中的碰撞卻遲遲沒有發生。

「呀,又來了一個喧鬧的孩子呢,真是真是。」

一個沉穩老重的聲音在心中響起,我慢慢睜開眼睛,卻看見了神奇的一幕。

彎下來的書架,散落的書本,在它們落到半空的時候,突然全部定格住了。就彷彿是時間停在了那一刻。

而下一秒鐘,更加神奇的事出現了。空中的書本們就這樣沿着原來的軌跡回到了原位,彎下的書架也重新筆直地站了起來,就連斷成兩截的橫杠也“咯吱”一聲再度連為一體。

「你,沒事吧?」

老沉的聲音再次在心中響起,我游移着視線,最終在書架頂端看到了一個,一個……奇怪的生物?

如黃色寶鑽一般,水靈靈的大眼睛,像樹木的枝條一般的肢干,偏向蔥白色的皮膚,如同綠色編織而成的衣裳,身旁還圍繞着一些不知是綵帶還是絨須的什麼。

這個孩童大小的生物,整體看來就像是一株低矮的灌木什麼的。

妖精,這便是我的第一印象。和伊十分相似的構造,但眼前的這位,看起來更加有活力,也更為神秘。

「噢,失禮。」

眼前的妖精輕盈地從書架上躍下,在他落地的一瞬間,突然迸發出一團紅色的光暈。

在光暈的包裹下,他的身軀和衣服都不斷地漲大。最終,從光暈之下走出了一個中年男性。

那是一個和人類十分相似的男性,除了他那高挺的鼻樑,尖尖的耳朵,修長的手指和無比英俊的面容。他穿着一件帶有灰黃條紋的白色長袍,正梳理着那一頭火焰般的長發。

「抱歉呢,睡得太久,忘記今天是開學了。」

眼前的男性用他黃鑽般的眼眸注視着我,他發出的聲音也不再是那種直入人心的感覺,而是轉變為一種明朗溫和的嗓音,從他的口中傾吐出來。

「噢,對了,你要的是這本書吧?」

他抬手輕輕地一揮,那本紅色的《采魔仙》就從書架上“嗖”地飛到了他的手中。

「給。」

「呃,謝,謝謝。請問……那,那個,您是?」

接過他遞來的書本,我疑惑地問到。

「噢,差點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做:錄。是這座圖書館的管理者。我知道你的疑惑,因為我並不是人類。

「用你們的說法,我,是一名仙靈。」

「仙……靈?」

「嗯。」

“在這方面,那裡的館長可比我了解得多。”

啊,原來是這樣。

眼前的這位,就是傳說中的仙靈。那個與人類、黑魔一併瓜分天下的文明種族。

那個能夠施展呼風喚雨的魔法的仙靈?

而這樣的一個物種,居然會隱居在人類的城市之中,當起圖書館的管理員?

這不是,相當不錯嘛。

「啊,那個,錄……先生?您好,我是教會初級部一年生,天羽。」

「喔,這不是今天剛來的新朋友嘛。嗯,不過你身上的氣息倒像是老面孔了。」

「啊,是的。我之前也一直在教會。」

「噢,我感覺到了,天寧家的。哎呀,他可是一名十分出色的朋友,想我剛來的時候還受了他不少照顧呢。」

「啊哈哈,是嘛。」

總感覺,天寧的人際關係比我想象的要複雜許多呢。

唉,說了這麼多,差點忘了我來的目的了。不行不行,這麼好的一位諮詢者在面前,我怎麼光顧着聊天。

「那個,錄先生,能請您幫我看一個東西嗎?這是我的一個……一個朋友留下的。」

說著,我從懷裡掏出了那個裝着清水的玻璃瓶,遞到錄的面前。

「哦?這份記憶,確實,很不尋常呢。好吧,就讓我幫你瞅瞅。」

該說果然是專業的嗎,一眼就看出這普普通通的清水中暗藏的門道。

錄接過玻璃瓶,把它捧在手中仔細端詳着。

「嗯,嗯,我感覺到了。」

漸漸地,玻璃瓶的壁上沾上了一片白霧,而瓶中的水則是不可思議地流轉起來。

錄眉頭緊鎖,漸漸閉上了眼睛。他沒有張口,但有一道老沉的聲線回蕩在圖書館中:

「星辰明月一鏡間,環抱青山作枕眠。

滄桑看破終不回,唯見蜉蝣入冰天。」

隨着這道聲音落下,瓶中那一點點的清水突然“咔嚓”一聲凝結起來,轉眼之間變成了一片六棱晶狀的白色雪花。

錄緩緩睜開雙眼,金黃色的目光凝視着我,表情略微有些嚴肅。

「天羽,這位朋友,對你來說是重要的人嗎?」

他的聲音又恢復了那個溫和的中年男音。

重要……嗎。伊對我來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呢?或許是重要的,但是……

「重要……我不太確定,可能吧。她,只是向我求助而已。我,也只是希望能幫她。」

「你好像想起了什麼,不介意的話,讓我看看吧。」

錄說著向我一抬手,頓時間,一片淡淡的薄霧籠罩上了我的腦海。

在薄霧之中,有些景象一閃而過。藍天,旭日,碧海,沙灘,還有那個白色的光點。

這些,正是早晨的夢境。

「嗯,我感覺到了,是這樣啊。」

沒多久,薄霧漸漸散去,清晰的記憶再次回到了混沌的黑色之中。

「天羽,要我說,如果對你來說不是什麼重要的存在,那你,還是放手吧。」

「是……嘛。」

「或許你可以問問自己,你究竟是‘想要幫助她’呢,還是‘想要成為幫她的那個人’呢?」

「‘想要幫助她’,還是,‘想要成為幫她的那個人’?」

「正是。若是前者,那她對你來說,一定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但若是後者,事情就可能並不是這樣。或許,你只是在享受,被她依賴的感覺罷了。」

「享受,被依賴,的感覺?」

確實,或許,這是我初次擁有了這樣的感受。因為,這也是我第一次,受到一個人如此的依賴吧。

而今天早上的夢境,也像是吐露了我的心聲一樣,將我的本性暴露無遺。

「沒錯,人類需要被他人依靠,以此來確認自己的價值。如果是那樣,你大可放棄她。她的記憶,實在不簡單,不是你可以輕易觸及的。」

啊,原來是這樣嗎。原來我關心的,根本不是那隻白色的妖精,而只是自己自私的感受而已。伊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可以被隨時替換掉的存在罷了。

“因為,伊已經找到幫忙的人了。”

就像是,我對她來說一樣。隨時可以,也隨時可能被替換掉的存在。

「忘了她吧,你並不會損失什麼。以後,你會再遇到需要你幫助的人。」

錄的言語深深扎進了我心中最脆弱的傷口。

是嗎,原來我需要的,是有一個認可我的人啊。是這樣的啊。

「不,我才不要。」

不,才不是那樣。

雖然突然出現的伊,她的信任的確讓我一時心動。

但那也不過是我一時迷失了自我。

「我才不要就這樣和她脫開干係。」

我才不需要別人來認可我,那不是我的風格。

毫不理會他人的目光,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只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這才是我一貫的作風。

他人的認可或是否定,我都不需要。

「錄先生,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什麼……」

我只需要我自己來相信,這就夠了!

「那能請你告訴我嗎?」

是的,對伊伸出手也好,費盡心思去贏下朱誠也罷。

「該怎麼做,我自己會去判斷的。」

我的所作所為,都是我自己認可的事情。

所以我才沒有什麼可遺憾的。能不能幫到伊,也許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事,但只要我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了,我就不會遺憾。

因為,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

錄似乎察覺到了我心中的感情,他放棄了對我的勸說。

「是嗎,既然你如此選擇,我便告訴你吧。」

錄張開雙手,開始了他的講述:

「這個世界上的人類,往往通過語言來交流。在他們的語法中,會習慣於把思想劃分為最基本的主、謂、賓之分。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區別世間的萬物。

「而世界上,也有很多生物,不需要依賴語言來交流。只要能傳達信息,傳達思想,無論什麼方式都無所謂。

「在這其中,有一種最為直接的交流方式。那就是直接將信息與思想傳遞到對象心中,不需要任何媒介。或者說,唯一需要的媒介,只有心靈而已。

「這種奇特的交流方式就像是一種魔法,非常便利,但也非常困難。在這個世界上,以這種方式交流的種族屈指可數,而這些少數,也必定是具有強大靈能的種族。

「而長時間使用這樣的交流方式,會顯著的減少使用者自身和外界的隔閡。其最終的結果便是,他們變得不再區分你我,而是與萬物融為一體。自然,他們的言語之中也不再需要表明身份的結構。

「仙靈,才千年的傳承中才達到了這一境界。而一般情況下,自然產生的靈,因為沒有傳承,是達不到這一境界的。

「或許,當你面前出現一個這樣的靈時,你就該注意了。因為,他很可能是來自一個具有強大靈能的存在。」

具有強大靈能的存在?這麼說,伊是這樣的嗎?

似乎,伊確實存在主語使用不熟練的感覺。

「可是,伊如果真的是一個具有強大靈能的存在,那怎麼會……對呀,如果她真的那麼強大,怎麼會因為靈力的衰弱而消散掉呢?」

「這點,就是最大的疑問。」

聽了我的提問,錄繼續說到:

「然而,這樣的交流方式不過是一種高等的技術,語法的構成也不過是習慣。雖然這種技術很難掌握,但掌握的人來用它,卻不需要多少消耗。

「所以這位朋友的狀況,也可以理解。

「至於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只有兩種可能。

「其一,她曾經是一個強大的靈;其二,她的存在來自於一個強大的靈。

「而我覺得,第二點應該更為符合。

「在她的記憶中,只有非常短暫的一生,與一種極其純粹的感情。

「這樣看來,她並不是生命呢。只是來自於另一個強大靈能的一道意念,一縷思緒而已,而她的言行方式,也不過是繼承了她的本身吧。

「‘思念體’,在人類古老的典籍中,你們是這樣稱呼這種存在的。」

「思念體……」

我喃喃重複著錄口中的詞語。

原本,從開始理解一個詞語,到接受它,必然是需要一定的時間的。

但“思念體”這個詞一出口,我似乎就明白了。

也就是說,伊的存在,不過是一個思緒,一個簡單的想法而已。而她的本尊,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

「對了,伊說過,讓我幫忙……‘救救公主’什麼的。那這個公主,會不會就是伊的本尊呢?

「對啊,如果是這樣,那一切就都能說得通了。

「一定是這個‘公主’被困在了什麼地方,然後創造出伊這個‘思念體’,讓她到外面的世界尋求幫助吧。」

這麼說著的我,本該感到的,是興奮吧。

然而,除了鬆了一口氣外,我也沒能表現出更多的情緒。

因為,我也隱約感覺到,錄好像還有話的樣子。

「誠然,你的猜測完全符合邏輯。但,提到思念體,就不得不在此說明一個問題。

「思念體的創造,是在仙靈的傳承中被拋卻的禁法。因為創造出來的思念體,會面臨類似人類的倫理方面的問題。因此,現在的仙靈,應該沒有擁有這種傳承的可能。

「此外,僅僅讓一絲思念也能擁有自身意志,光是這種技術本身,就已經超出常理。即使這樣的存在本身是無害的,但既然她遇到了困境,我們就不得不去思考,能讓她陷入困境的事物,到底是什麼?

「所以,我必須再次警告你,‘公主’的身份並不簡單,困住她的存在也不簡單。若想觸碰這樣的事物,還望慎重。」

錄說完,將那個裝着雪花的小玻璃瓶還給了我。我接過那個玻璃瓶,將它小心翼翼地塞入懷中的口袋裡。

「嗯,好的。」

漸漸理解了錄的話,我也冷靜了下來。

哈哈,這說的都是什麼玩意嘛,這都快被你吹上天了好吧。

唉,不過,也是吧。這種事物對我來說,還是太過沉重了。像我這樣平凡的人,一定無法擔負這種東西吧。

反正,只要知道,伊還活着,她還有希望,我就很開心了。

我只需要為她祈禱,祈禱哪一天能遇到一個真正的英雄,一個有能力的英雄,那樣就行了。

那樣,這次事件就算是解決了吧。

嗯,這可能就是我和伊相遇的全部意義吧。

畢竟我也只是個渺小的存在,既然選擇了我,那多一個為她祈禱的人,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應該,就是這樣的。

「不過,既然是她主動選擇了你,若非偶然,那其中,有什麼玄機也說不定。」

而就在我下定決心的時候,錄卻說起了多餘的話:

「如果去賭這一絲玄機的話,倒可以去見她。但,仍需謹慎。」

「嗯……那讓我自己再考慮考慮吧。不過說到最後,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裡,哈哈。」

「她的所在並不難猜。‘星辰明月一鏡間,環抱青山作枕眠。滄桑看破終不回,唯見蜉蝣入冰天。’這便是她來到這座城市前的全部記憶,或許這個地方,早已存在於你的記憶之中。」

「嗯……也許,吧。老實說我有些聽不懂,哈哈。」

“星辰明月一鏡間”嗎?這麼說來,這個地方我或許有印象……

「師——父——」

這個時候,一陣高亢的呼喊從圖書館門口傳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大——師——父——」

「唉唉,又來一個喧鬧的孩子呢。」

錄似乎一副無奈的樣子,兩手一攤,如此說到。

……

…………

………………

「大——師——父——」

我們剛從內廳出來,就看到一個少年這麼喊着朝錄撲了過去。

那是一個穿着初級部制服的男生,比我要矮上半個頭不到。他看上去有些稚嫩,眼眸如同清澈的藍寶石,此刻正直鉤鉤地看着我身邊的錄。

“砰~”地一聲少年直接撲入了錄的懷中。

「哎呀,師父怎麼會是這個姿態呢。雖然這尖尖的耳朵觸感也很不錯啦,但硬要說的話還是本來那副嬌小柔軟的身軀更好呢。」

「誒誒,你別鬧騰啦。今天過後這裡的人也會多起來,我估計要維持這樣很長一段時間了。」

「誒——怎麼會這樣!啊,為什麼師父不是大姐姐呢,如果那樣的話人類形態也不錯哦,呵呵呵。」

不對,以現在的場面來看,與其說是少年撲入了錄懷中,不如說是少年把錄整個抱在了懷裡。

而且我們圖書館的老館長居然就那麼毫無抵抗的被少年抱在懷中,他面露難色,高冷的形象瞬間崩塌無遺。

「誒什麼誒,開學之後這是肯定的啊。還有,我都說了多少次,圖書館裡要安靜。」

「就算是那樣,這裡也沒什麼人啊,看吧。」

少年一面環顧着四周一面說到,然後他的視線就和我對上了。

「果然沒什麼人吧,那我安靜還有什麼用。」

「喂喂喂喂喂!」

看來一直保持沉默是我的罪孽。

「好啦好啦,我開個玩笑啦。沒想到這裡還有其他人回來。」

少年呵呵笑着,繼續在錄的身上蹭來蹭去。

「咳咳,我來介紹一下吧。紅業,這位是初級學部一年的天羽,和你一個年齡,他的父親是我的故友。」

錄好不容易把紅業推到一邊,而紅業則是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

「天羽,這位是……」

「你好,我是紅業,初級學部一年生,是師父的嫡傳弟子。」

紅業笑着,向我敬了個禮。

「你、你好……」

雖然不明所以,我也模仿這他回了個禮。

「什麼嫡傳弟子啊,我早說過,仙靈不收人類做弟子。」

「哎?為什麼呀。」

「不為什麼,人類沒辦法學會仙靈的魔法,所以我沒法收而已。」

「啊,我知道我知道,這是因為身體構造不同。」

「身體構造?什麼玩意?」

「哦,那是客觀科學的東西,師父可能不清楚。」

紅業說著,自顧自地打斷了和錄的對話,轉而和我搭起話來。

「天羽,你知道嗎?書上說仙靈都是長反射弧哦,至少物理上是這樣。」

「哈?那是什麼東西。」

「首先,魔法類似於一種用指令操縱事物的技術,這你懂吧?」

「嗯,那倒是懂。」

「而研究發現,人類是依靠神經系統來傳遞指令的。人類的神經系統只分布在體內,所以不藉助魔導器的話,就無法將指令傳達到體外。」

「嗯嗯,那倒是頭一回聽說。」

「但是,仙靈就完全不相同了。據分析,仙靈的神經系統不僅分布在體內,甚至能延伸到身體外很遠的地方。所以他們能將指令傳達到身體以外的地方,來操縱身體以外的事物,這就是他們擅長魔法的原因。」

「哦哦,雖然不太懂,原來是這樣的啊。」

「書上還說,神經系統是由反射弧組成的。」

「哦這樣啊,我信了。」

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反正我信了。

「等等,紅業,你說仙靈都是長反射弧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解釋清楚。」

這時,旁觀已久的錄突然冒出一句話來。

「……」

好吧,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別生氣嘛師父,說到書,我今天就是來還書的哦。」

「嗯嗯,說到紅業就想起了書,沒錯,說到書就想起了我,因為我是圖書管理員。」

「鏘鏘~就是這一本《超維世界》,我已經全部看完了哦。」

紅業說著,從包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像是辭典一樣的玩意。

而那本書黑色的封皮上,也明顯可以看到磨舊的痕迹。

不過,錄對於這本書好像不太滿意。

「嘖,你怎麼把這種邪教玩意都給看完了。哼,這種玩意最好就別拿來還,弄丟了弄壞了最好,省得整天擺在那裡還惹人心煩。」

「師父你在說什麼呀,這可是人類自新曆以來最偉大的創作,《超維世界》欸。」

「不好意思,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並不是人類。」

「師父真是說笑,師父肯定是站在人類這邊的對吧。」

「你的肯定真是莫名其妙。退一步說,那種否定魔法否定神明的理論留下來對人類也是毒害吧,這完全不符合事實吧。」

「不不不,師父你還是太天真了。《超維世界》並沒有去否定那些東西,而是用客觀科學的理論模型把他們都解釋了一遍。著名的子機曾經說過:《超維世界》正是這個時代下客觀科學的聖經,正是人類的聖經。」

「好好,你師父不是人類,你師父最煩的就是客觀科學,在你師父面前這完全就是一本邪教書。」

……

他們的爭吵還在繼續着,而不明所以的我只能在一旁尷尬地笑着。

啊,突然想吃西瓜了,畢竟這天還挺熱的。

「哈,師父廢話少說。弟子今天一定要打敗你,來證明自己所選的道路是正確的。」

「好,好,反正你說這句話的次數已經‘連我這樣的’都記不過來了。」

「零零,準備!」

紅業挽起自己左邊的袖子,露出一個奇特的腕錶。這個腕錶比正常的表要長很多,紅業翻起蓋來是一個顯示屏。

啊,這是魔導器啊。

「主人,我在聽。」

顯示屏一亮,一個充滿磁性的稚氣女音從腕錶中傳來。

「進入戰鬥模式!」

「好的主人。」

一陣奇妙的音樂響起,紅業擺出一個帥氣的姿勢,然後……

然後,什麼也沒發生。

「唉,好吧,就讓我先做個安全措施吧。」

另一邊的錄這樣說著,打了一個響指。一道白色的光暈自他指尖一閃而過,掃遍了整個圖書館。

然後,雖然也是什麼都沒發生,但紅業已經行動了起來。

「零零,代號一。」

「系統處理中……」

「魔導彈變體,魔導連彈。」

「吟唱完畢。」

「「發射!」」

“砰砰砰——”

在紅業抬手的瞬間,腕錶前方浮現出三個青白色的圓紋。緊接着,三個青白色的光球從圓環中噴涌而出,朝錄飛去。

「雖然你能使用三重的魔法陣已經進步很大了,但這種簡單的魔法光靠數量是沒什麼用的,就憑這個速度,你要怎麼打到我?」

而錄則是一面進行“指導”,一面橫向閃避着飛來的光球。

光球被錄閃過後,嵌進了一邊的書架。把上面的列陳打得七零八落。

喂,你們不會是認真的吧。

「師父,你這麼輕敵可是會後悔的哦。再來再來!」

「系統重置中……」

「魔導連彈。」

「五重吟唱。」

「「發射!」」

隨着紅業一聲令下,在相似的位置,五顆光球“砰——”地追向了錄逃跑的方向。

而錄則是繼續閃避着躲過了四個光球,並隨手在空中畫了個圓。第五個光球撞在那個圓的位置,像是撞上了牆壁一樣“呯”地爆裂開來。

而另外的四個光球則繼續化身為圖書終結者,大肆破壞着。

「我早說過光靠數量是沒有用的,不過白白損耗魔力而已。」

錄依然閑庭信步地遊走在場地中,但紅業似乎不這麼認為。

「零零,對手已經疲於奔命了,乘勝追擊!」

「主人真棒!」

「魔導連彈。」

「七星神劍。」

「「發射!」」

而這一次,一大波的光球向錄壓了過去,幾乎封死了所有走位。

那這一次,錄要怎麼辦呢?只見他不慌不忙地躲到一個書架後面,用手扶着書架,站定腳步。

一陣雜亂的“呯呯”聲后,撞在書架上的七顆光球被全數彈開,而書架竟完好無損。

好像有一個光球從我的耳畔飛了過去,“咣啷”一聲從後方傳來。回頭望去,我旁邊的窗玻璃出現了一個大洞。

「喂喂,你們不會是認真的吧?」

這着實嚇出了我一身冷汗。

而這一次,錄卻沒有說什麼。仔細看過去,原來他被一些書架上長出的藤蔓給纏住了。而藤蔓的根部,似乎還有一些綠色的圓形圖文。

「哈哈哈,沒想到吧師父,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主人神機妙算。」

而儘管被藤蔓束縛住,錄也是一臉的不慌,還很認真地繼續着“指導”。

「雖然陷阱布得很巧妙,但這種拼運氣的做法我可不太認同。」

「哼,死到臨頭還敢嘴硬,零零,滅了他,代號四。」

「系統運行中……」

「火球術!」

「最大輸出!」

「「發射!」」

隨着紅業和零零的吼叫,一個稍大一些的紅色圓紋浮現出來,一道旋轉的火球帶着熱浪向錄撲了過去。

“砰——!”

火球打在錄的身上,點燃了錄的長袍,卻也燒掉了那些藤蔓。

「啊噢,這回,好像也失敗了呢。」

「大……失誤。」

「果然,還是威力不夠嗎。」

「魔力……不足……」

「啊哈哈哈哈~」

紅業施展完火球術后,似乎有些站立不穩。

「你竟然還偷偷學了這種魔法,但說到底,人類的魔法,不過是對仙靈的斷章取義而已。」

而另一邊,錄抖了抖長袍,上面的火焰馬上褪去了。

「而人類自己,還總喜歡對這些已經截取過的片斷再盜版。

「就像這個火球術,為了釋放容易,漸漸被從一個高級的法術改動成了這樣的小玩意。」

錄說著,抬起了一隻手。而隨着這一抬,一本厚厚的書本從零亂的內廳“嗖”地飛到了錄的面前。

那是一本暗紅色的書,封面上還畫著複雜的金色圓紋,圓紋中似乎有太陽和星星的圖案。

「啊,我感覺到了,這才是最原本的火球術。」

隨著錄的話語,那本書飛速地翻動着,從第一頁直到最後一頁。而它合上的那一刻,一個巨大的圓形紋路浮現在空中。

看到這裡,不在行的我也猜到了,那正是一個魔法陣。上面的紋路如同金紅色的烈焰熊熊燃燒着。

「隨便試試吧。」

錄用冰冷的語氣說著,之後,一團烈焰在法陣中凝聚起來,以飛快的速度膨脹着。

「反正這還只是人類的程度。」

「!」

感覺不妙的我正想要發聲去阻止錄,但巨大的火球已經襲卷而來。

“轟————!”

隨着一聲劇烈的爆鳴,紅業剛才所站立的地方,連同那一半的圖書館,已經化為了一片火海。

「紅業——!」

望着眼前難以置信的光景,我只感到一陣恍惚。

眼前,只有被燒到焦黑的書本和斷落下來的木架,以及散發著陣陣熱浪的赤紅色烈火。

而那個剛才還站立在那裡的少年,現在卻不知所蹤。

「啊呀,稍微有些做過頭了嗎?」

錄的聲音從另一邊飄來,雖然有些許的悲憫,但真的只是些許而已。

“反正這還只是人類的程度。”

我不禁回想起他剛才說過的話,獃獃地回過頭去。

錄此刻的表情,顯得有些遺憾。

對,就像是一不小心踩死了只螞蟻一樣。

充其量,也不過是那隻螞蟻正好是自己心愛寵物的程度。

憤怒的情緒在我的心中升騰起來,我張口想要對錄咆哮,想要對他嘶吼。

「啊,抱歉,嚇到你了,天羽。」

然而當錄轉向我的時候,我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別跟我道歉啊,混蛋,我有沒有嚇到真的重要嗎?”

我原本想這麼說的。

“這句話你去和紅業說啊,你去和他道歉啊,他不是你的弟子嗎?”

我原本想這麼喊的。

但所有我想做的事,都被恐懼壓抑了下去。

於是最後,我除了緊緊地抱着手中的書本,靜靜地看着燃燒的火海以外,什麼也沒做到。

仙靈,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啊啊啊,真的抱歉啦,別哭別哭,我馬上處理現場。」

之後,隨著錄的一個響指,已經喪失思考能力的我卻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就像是聽從這個響指的指令一樣,周圍的火海在一瞬之間全部熄滅了。

而那些倒落下來的木架,也馬上拼接起來,重新排排站好。

就連那些燒成焦炭的書本,也取回了它們自己的顏色,朝着它們原本陳列的位置飛去。

甚至連燥熱的空氣,也瞬間回到了原來的溫度。

最後只剩下一縷明媚的陽光,透過完好無缺的窗戶,安靜地照在我的臉龐上。

不知何時,我跪坐在了這安靜的圖書館之中,彷彿剛才的一切都像是夢一般。

而前廳里,距我不遠處的地上,正躺着一個身穿同款制服的少年。

「啊噢,這次不會又被幹掉了吧。」

「頭暈~目眩~」

聽到紅業和零零的聲音傳來,我將手中的書本丟到了一邊,不顧一切地向他們跑了過去。

「紅、紅業——嗚嗚~」

「唉?唉——你幹嘛?別搖我啊。」

「你,你沒事吧?」

「啊?我嗎?還好還好,就是有些頭暈……」

「你,你嚇死我了你。我還以為……你真的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能有啥事呢?師父不都做了安全措施了嘛。」

「安全措施?」

「對呀,安全措施。」

啊,這麼說起來……

“唉,好吧,就讓我先做個安全措施吧。”

記憶里好像是有一道白光來着。

「唉,抱歉抱歉,都是我的錯,要怪就怪我吧。」

這時,一邊的錄也走了過來,連聲道着歉。

紅業坐起身,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錄,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敲了下手。

「噢,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被師父的那個魔法嚇到了吧。」

「何止是嚇到,都快嚇死個人了。」

「誒?至於嘛,不就是讓一堆書飛回去?至少看起來只是那樣的吧。」

「不是那個啦!」

「那個確實很厲害哦,不過你至於嚇成這樣么?」

「啊啊啊,算了,不和你說了,你沒事就好。」

我放開了抓着他的手,內心那複雜的情緒也漸漸的平復下來。

「紅業,不許這樣開玩笑,天羽剛才可擔心你了。」

錄這樣斥責着紅業,而這一次他卻難得的聽話。

「哎?是嘛,那抱歉了。」

「請求原諒。」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謝謝你了。」

「表示感謝。」

看着紅業和零零一唱一和的樣子,我總算是完全放鬆下來,露出了一個微笑。

「啊,笑了笑了。」

「非常開心。」

噗,總感覺,他那個腕錶好像很好玩的樣子。

「啊,不介意的話,還是讓我解釋一下吧。真的很抱歉,本來應該提前和你說一聲的。」

眼看着氣氛終於緩和下來,錄提出了我現在最大的疑問——到底怎麼回事。

「其實,早在我們戰鬥開始前,我就把這個圖書館裡的一切記錄下來了。

「然後,在戰鬥結束后,我只是讓它們回到了我記憶中的樣子。

「啊,這種魔法可能對人類來說不太好理解……

「……」

錄說到一半,自己卻陷入了沉默。

「師父你到底行不行啊?」

「枉為人師。」

「還是讓我來說吧。」

「自告奮勇!」

「零零?你先別說話。」

「唔~唔唔唔。」

然後,就進入了紅業的說明時間:

「師父的這個魔法,來自於他的‘幻想境界’。那是一個類似於‘幻想虛界’的魔法。

「‘幻想虛界’聽說過嗎?在這個時代可是入門之一,其實它就是模擬仙靈的‘幻想境界’而設計的。

「和‘幻想虛界’能讓人進入到另一個世界中相似,‘幻想境界’則是將另一個世界拉入到現實之中。

「像師父的魔法,就可以把事物記錄在他的‘幻想境界’中。這麼做之後,‘幻想境界’就會和現實世界在同一時間下存在。

「而一旦對其中的一個世界不滿意,就可以隨時用另外一個世界去替換它。比如對現在的現實不滿意,就可以用原本會自然消散的‘幻想境界’去替換掉它。然後,不滿意的現實就會變成自然消散的幻想,而之前記錄的‘幻想境界’就會轉變為現實繼續存在着。」

紅業說完后,以一副自信的表情看着我。

「呃……聽不太懂,簡單來說就是記錄下一個記憶,然後再回到那個記憶點是吧,錄先生?」

「我覺得就是這樣,至於紅業說的……抱歉,我也不懂。」

看着想要擅自跳過這個話題的我們,紅業似乎生起氣來:

「你們怎麼連這也不懂啊?還要我從頭和你們講嗎?聽好了,這就類似於你把一隻貓放在一個盒子里……」

「停停停停停,打住打住,你別說了,其實我聽懂了好嗎,嗯……我懂我懂。」

我到底懂個鎚子呀。

不過,有一個問題,我是真的不懂了。

仙靈,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啊?

那,連仙靈都在畏懼的,那個公主,又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

…………

………………

在我和紅業達到了各自的目的后,在館長的目送下離開了圖書館。

話說,我的目的不是在紅業剛來的時候就達到了么?

這樣想着,不由得感嘆自己還真是閑啊。

「啊啊,可惡,今天還是沒能打敗師父,可惡啊!」

「啊哈哈哈。」

「明明說好了會在開學前至少贏一次的。」

「啊,是嘛。」

總感覺,你的這個旗已經拔不掉了。

紅業看上去還在為輸掉的事情憤恨不已,而我則是在一旁輕聲應和着。

雖然我覺得他根本就贏不了,但再度經歷了驚心動魄的一天,我已經懶得再吐槽這種小細節了。

「唉,這樣一來今天的預定就完不成了啊。我夢想中的完美開學日啊,可惡。」

「噢,是嗎。」

就這樣,我們兩個在教會中漫無目的地遊盪着,散發出與熱鬧慶典截然不同的喪氣。

啊,話說,我們現在該去哪呢?

「啊啊,完不成這個的話我接下來的行程該怎麼辦?」

「誒?你接下來還有行程嗎?」

「那是當然了,你沒有好好看教會給的通知單嗎?上面有好好寫着今天一整天要求學生乾的事哦。」

「誒?是嘛。什麼通知單啊。」

「什麼呀,你不知道嗎?」

「嗯……」

「零零,幫我查一下。」

「好的主人。」

紅業再次打開了腕錶上的翻蓋,在那裡操作什麼。

啊,說起來,走進教會大門的時候,好像確實有人發了類似的東西,每年都有的嘛,我當然是隨手就扔啦。

反正都是些要求入學生乾的事情,與我無關啦,啊哈哈哈。

雖然,今年好像我也入學了……

嘛,反正就是去教堂聽完演講,報個到之類的,這些事情我早就統統處理完畢了。

然後就是住宿的問題,那個我也不需要。

「啊噢,好像把這茬給忘了。」

「嗯?什麼什麼。」

我湊過去看了看紅業腕錶上的顯示屏,上面成列着一條條日程。

而在綠色的,被標註為“已完成”的日程中,混入了兩條紅色的,標記着“未完成”的條目。

第一條,“把師父打爆或被他打爆”。

老實說,這個不是已經完成了嗎?

第二條,“加入一個社團”。

「啊噢,這可怎麼辦啊?」

「哈?社團招新啊,我記得在那邊。」

我為猶豫不決的紅業指了條明路。

「話說,天羽你加了什麼社啊。」

「嗯……我?我等自然分配就好啦,反正這種東西,隨便進哪個都沒差啦。」

「天真,太天真了啊,要是等自然分配的話,肯定是進不了什麼好社團的。」

「都沒差啦,反正像我這樣的,有什麼活動隨便湊合一下就行啦。通過自然分配進去的話,就會更不起眼,更沒什麼人在意我啦,只要能混到學分……」

「不行不行,我們現在必須立刻馬上去看看,還有沒有合適的。」

紅業這麼說著,把我拉到了社團招新場地。

然而,就像意料之中的那樣,到了這個點,各大社團們都是該走的走,該散的散了。

「嚇?沒想到這麼快就結束了?」

「啊,那個,我覺得,那邊好像沒走的社團呢。啊,他好像還在盯着你喔。」

「咦?哪裡哪裡?」

「就那個,那邊那個,機器人……部?」

「噫!不行不行,那種部根本不行。」

「啊?為啥啊,感覺是適合你的範圍。」

「哼,我昨天來入部體驗的時候就看透他們了。裡面根本就是一群外行人,不僅把所有的活都推給我,還經常幫倒忙,要是進了這種部我會被累死的。就沒有輕鬆一點的社團嗎?」

「啊,我懂我懂。」

簡單來說就是,有能力不一定會是好事呢。

果然還是像我這種不起眼的人才比較自在。

「唉,到底怎麼辦嘛。好像真的沒剩幾家了,他們真的都招滿了嗎?」

「我覺得,還是等着被分配到那種連招新攤位都懶得擺的鹹魚社團比較好。」

「你在說什麼啊天羽,要是真的進了那種部,我會被閑死的。就沒有那種能展現我才華的社團嗎?」

「哦,好吧。」

所以你到底要怎樣啊,閑死了不好嗎。

不過,再怎麼著急也沒用了吧,反正眼前也只剩下一堆人去樓空的殘骸。

我用眼神掃蕩過那些擺在空地上的物件,不過最終停在了一片樹蔭之下。

「啊,說起來,我好像正好知道一個不錯的去處哦。」

不知為何的心血來潮,讓我這麼跟紅業說到。

……

「喂~喂~!還活着嗎?」

「嗚嗚,歡迎~嗚~」

對着那個在樹蔭下的長椅上打瞌睡的少女,我打了聲招呼。而回應我的,是她柔和而慵懶的喘息聲。

那是一個有着一頭瀑布般長發的少女,而比她那頭長發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身咖黑色的兔女郎裝扮。

雖然少女仍在打着瞌睡,長椅上的身形卻坐得十分端正,一對兔耳朵無精打採的耷拉着,而她的手裡還抱着一堆不知道是幹什麼的塗鴉。

「呃……天羽,你說的去處,就是這個。」

看着這怎麼也不像是在招新的少女,紅業向我投來了懷疑的目光。

「對,你只需要在這個同款長椅上坐一會,等她醒來,你就會發現她在盯着你看。之後再向她搭話,再聽她講完采魔仙人的故事的話,你就會收到加入她神秘社團的邀請,並得到一份精美的塗鴉……欸,不對,是兩份嗎。」

「哈?這種離奇又複雜的入部條件到底是怎麼回事?類似於某種闖關遊戲嗎?」

「並不是闖關遊戲,而是我的親身經歷。而且……這個,你怎麼看?」

「嗯?什麼東西怎麼看,塗鴉?」

「野生的,兔女郎啊。」

「哼,我,我對這種的才不感興趣呢。能撫慰我這顆受傷心靈的只有仙靈大姐姐而已。」

紅業這麼說著,像躲閃似的移開了視線。

看來他是真的不感興趣。

呀,不過還真是沒想到呢,眼前這個文文弱弱的少女,居然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呢。

不得不承認,在這一身緊束裝扮的加持下,她那本就十分傲人的完美曲線更加展露無遺,這引來了周圍不少的目光。

可是,就算做到了吸引眼球,你倒是把那些塗鴉發出去啊。你自己睡着的話不就毫無意義了嗎?

而且還是在這麼偏僻的樹蔭下睡着,完全不得要領。

「喂~喂~,兔子小姐?」

「嗯~?幹嘛~呀。」

「你知道~,采魔仙人~,的故事嗎~?」

「唔唔~很久很久以前……嗚……」

「那個~,我們要加入社團~」

「唔~好呀~」

要是輕聲向睡夢中的兔子小姐搭話的話,好像也會被她回話哦。

啊,還是不要玩了吧,突然覺得好無聊。

然而正當我想要收手的時候,卻聽得旁邊傳來“咔嚓”的聲響。

順着聲響望去,那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她身上穿着松垮垮的制服,梳着一條馬尾辮,戴着一個紅色的發卡,正用一副奇妙的目光看着這邊。

「啊啊,不用在意我的,你繼續你繼續,我只是在拍攝作案證據而已。」

而在她手上拿着的,赫然是一台電子相機。

「呃……這位小朋友,穿着姐姐的制服擅自跑進教會來是不對的哦。你家住在哪裡呀,讓哥哥送你回家吧?」

「嚯,這個還真可以有喔,勾搭小女孩的罪證嗎。呵呵,還挺有趣的不是。因為很有趣就讓我一併保存下來吧。哦,不過,如果你有準備糖果的話我是要的哦。」

「嘖嘖嘖,不對呀。我覺得你應該以邊叫着‘人家才不是小孩子呢’邊衝上來的展開來演比較好哦。不然的話我如何找到一個趁亂取走相機的時點呢。」

「真敢說呢,因為我並不是小孩所以不會發生那種展開哦。順便一提,這可是有聲錄製,你一切的狡辯都會成為呈堂供證的。」

「啊啊,好啦好啦,這只是個美麗的誤會而已啦。其實我和這隻睡美兔是認識的,所以請把你手上的東西放下好嗎?」

嘛,說是認識倒是沒什麼錯,畢竟我們就在昨天互報過名字。

而當我想要接近那個矮小的女孩時,她突然一抬手,耷拉的衣袖下面好像有什麼鋒利的東西朝我刺了過來。

「!」

我本能地想要用手去攔下它,卻見它在快要接觸的一瞬間向下一沉,又向上一挑,撞在了我的臉頰上。

“啵~”

「呃,這是……棒棒糖?」

感受着臉上傳來的冰涼,我看清了那個藏在她衣袖下面的“兇器”。

就在此時,那個“兇器”突然收了回去,在空中畫出另一道弧線后,飛向了我的腦門。

「啊嗚~好痛。」

「哼,對付你這樣的小嘍啰,這個就足夠了。」

女孩收回了她的棒棒糖,剝開糖紙舔了一口,神氣地說到。

而整個過程中,她手上的相機似乎都在安穩地工作着。

「嗚,沒想到有些實力嘛。紅業,我需要支援。」

我回頭去求助一旁的紅業,卻見他不知為何的兩眼翻白,有些站立不穩,一副暈乎乎的模樣。

「紅業?」

「喔,這傢伙好像很難受的樣子。」

女孩見到紅業這般狀態,趁人之危似的把他拉到一旁,對着他的後背狠狠地敲了下去。

「嘔——」

「紅業——!」

在紅業吐出一堆彩虹狀的東西之後,彷彿失去靈魂一般暈了過去。

唯一的隊友,戰鬥不能。

「啊,不用當心,只是魔法使用過度的後遺症而已,躺一會就好了。」

女孩說著,隨手把紅業扔到了草地上,轉身向那個端坐在長椅上的兔女郎走去。

「喂~小姐,醒醒咯,果汁買回來了。」

女孩湊到兔女郎的耳邊,喃喃地說到,並從制服里掏出一罐飲料貼在了她的睡臉上。

「哈~噢,曉曉,你回來啦。」

可能是感受到臉上傳來的冰涼,睡美人終於眨着眼睛醒了過來。

「喔,天羽,入部是吧?歡迎~」

而她醒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用軟綿綿的語氣來歡迎我入部,並遞給我一張塗鴉。

「呃,我只是路過而已,沒有那個意思……」

「誒?不是你說,要加入,社團的嗎?剛才說的哦~」

這麼說好像確實……

「唉?有嗎?你聽錯了吧?」

「喔喔,雖然沒想到你還真的和小姐認識,但你是來入部的吧,是吧?嗯嗯,或者我們可以考慮一下,這段錄像該怎麼辦呢?嗯?」

「呃……」

最終在女孩以我人格安全為前提的恐嚇下,我還是妥協……

「好吧,我放棄了,錄像就隨你處置吧。」

不,我並沒有妥協。

「喂!別放棄那個呀,你倒是入部啊,為了你的形象再掙扎一下呀。」

女孩晃了晃手中的電子相機,像是在強調什麼。

「不掙扎了,隨便你了。你也知道事實的展開往往不會如預想那麼順理成章,因為你遇到了我。我呢,面子可以不要,生活必須自由,所以對你用強權壓迫無辜群眾入部的做法,我抗爭到底。」

「死腦筋!」

突然,女孩“嘎嘣”一聲咬斷了口中的棒棒糖,起手一記手……袖刀從下方砸在我的頭上,“呯”的一聲,疼痛感瞬間炸裂開來。

「呀,你、你幹嘛呀?」

一記袖刀之後,她看上去也沒有要收手的意思,兇猛的氣勢讓我如受驚的老鼠般,本能地後退着拉開距離。

「哼,打了也不靈光。」

女孩擺正了姿態,說教似的開口:

「看你是個沒有人要的可憐蟲,我才好心邀請你的,老老實實接受不就皆大歡喜了?你來這邊不是要入部嗎?進來唄,正好我們缺人。裝什麼高貴?嗯?你情我願各取所需,到底有什麼好不滿的?」

「我……我是不滿你的態度啦。要是以後讓人知道我是被要挾進去的,那我的面子往哪放?」

「哦?剛才是誰說面子可以不要的來着?」

「呃……不,我是想說,在招人之前,你至少先介紹下自己的社團到底是幹什麼的啊。就憑那一張奇怪的傳單,又或是什麼沒新意的傳說故事,根本就沒什麼吸引力。」

「沒新意的傳說?嗯?難道,是指采魔的故事?」

「對,就是那個。話說,要向我介紹社團的話,好好說一些具體的東西不好嗎?像是采魔仙人那樣莫名其妙的傳說,也不會讓我產生興趣啊。」

「噗~」

突然,面前的女孩發出一聲竊笑。

「嗯?怎、怎麼了?我有說錯什麼嗎?」

「沒有沒有,我只是突然好奇,你抱的這個是什麼呀?」

女孩帶着憐憫的眼神,指了指我抱在手上的東西。

「誒?這、這是……」

那是一本紅色封皮的書,標題三個大字《采魔仙》。

啊,我突然想起,之前離開圖書館的時候……

“給,你想借的書,記得來還哦。”

似乎,我那時從錄的手裡接過了什麼……但因為意識不在工作狀態,被我忽略掉了。

對,就是那本辨識度極高的紅皮書。此時,它依舊被我穩穩地抱在懷裡,而標題那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則是十分的晃眼。

「呀,打臉未來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呢?不錯的素材,我錄下來了。」

「嘖……不,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比如,你可以理解為,這本書其實是我幫朋友帶的。」

雖然實際上,我並沒有可以幫忙帶書的朋友。

「好吧好吧,置面子為身外之物的同學,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話說,真的不考慮入部么?」

「那當然考慮啊,雖然考慮了之後想拒絕。」

在我斬釘截鐵的回答面前,女孩也沒再和我糾纏,而是轉向了另一邊:

「唉,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小姐?這傢伙好像真的不打算入部誒。」

現在呢,長椅上的兔子依舊端坐在那裡,事不關己地用雙手端着飲料罐,悠閑地享用着。

「誒?想加入?就請他們來部室坐一坐吧。」

她似乎沒能摸清現在的具體情況,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好像是剛醒過來,坐在草地上按摩腦袋的紅業,最終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不,我剛才的話是不想加入的意思吧?」

「嗯嗯,好的呢,跟我來吧。」

蘭嵐說著,自顧自地站起身,自顧自地走了起來。而先前那位身材嬌小的女孩撇了我一眼,也很自然地跟了上去。

「喂,不是啊,你有好好聽我說嗎?」

「不要跟丟了喔。」

「誒,誒?不是呀!紅業,你醒了嗎?你快幫我解釋一下……」

就這樣,我拉着紅業追了上去,想要把事情解釋清楚……

然後就這樣一路追到了她們所謂的部室。

……

「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吧,我的本名是蘭嵐,這個社團的部長,請多關照。這一位呢,是我的副部長,秋曉。」

「你們好。」

「你們好,我是紅業,初級學部一年生。」

「哦,你們好,我的本名是天羽,教會初級學部一年生。」

好吧,暫且不管過程如何,我最終來到了這個所謂的“尋魔社”的部室。

儘管我也想要去模仿紅業那波瀾不驚的樣子,但事實上,從踏進這裡的那一刻起,我的眼界就不停的在被刷新着。

從外面看來平凡無奇的房間,屋內卻是別有洞天。雖然房間不大,可意外的寬敞整潔,彷彿是被精心設計過一般。

而最讓人為之驚嘆的,莫過於那些充斥在屋內各個角落的現代化程度極高的器具。雖然它們的外表可能沒有多麼亮眼,但看到那些分布在沙發扶手上、門鎖上、儲物柜上、窗戶邊上、茶桌上的一個個觸摸屏時,我就無法停止對它們具體功能的無限聯想了。

大到嵌在牆上的電視,小到檯燈和掛鐘,到底是什麼樣的神通,才讓它們夠格用一個看起來很複雜的面板來操作呢?我不禁有些好奇。

雖然教會裡也不乏一些高度電子化的設備,但密度高到這種地步的,恐怕只此一家。

「請用茶。」

而這個房間的主人,這裡的部長蘭嵐,則是平淡而又熟練地為我們端上了紅茶。

此刻,她已經將那一身突兀的兔女郎裝扮換回了教會學生制服,頭上的一對兔耳也換作了一對五角形的彩色花瓣。

在分放好了茶杯后,蘭嵐又轉向一台烤箱一樣的機器前,在美妙的提示音中不停操作着。

這裡的一切似乎都在映襯着蘭嵐高貴的身份,但……

「吶,這些事平時都是蘭嵐在做嗎?」

我還是忍不住向秋曉發出了一個這樣疑問。

「那當然,我家小姐可是很能幹的。」

呃,她好像並沒有領會我的意思。

「請用蛋糕。」

不一會兒,高貴的大小姐又回到了茶桌,並給我們每人遞上了一份做工精美的蛋糕。

雖然蛋糕的分量讓它失去了用精緻來形容的資格,不過作為午飯的話倒是正好。

「那我就不客氣了。」

紅業接過蛋糕,立刻狼吞虎咽起來。看得我的胃也逐漸翻湧了起來。

「哈哈,都是同一級的同學,不用客氣。」

蘭嵐微笑着回應道。

「嗯,好吧,不勝榮幸。」

在疲憊與飢餓的雙重驅使下,我沒有再糾結別的事情,叉起一塊蛋糕就往嘴裡送去……

「唔!」

但,在我舌尖觸碰到蛋糕的那一刻,卻有一種幻想破滅的感覺。

怎麼說呢,精美的外觀,柔嫩的口感,似乎都做到了高級食品該有的水準,但它作為食物的靈魂——味道,實在是太……強勢了。

甜,死膩般的甜。

為了緩解口中干膩的甜味,我忙拿起旁邊的紅茶喝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

而就是這一口茶,差點沒讓我嗆到噴出來。

只因為,面前的紅茶也是和蛋糕同一等級的甜度,不禁讓人疑惑這其中到底加了多少糖。

我前三分鐘建立起的對這個社團的憧憬,就這樣在三秒內破滅掉了。

「怎樣,口味還可以嗎?」

蘭嵐落座在我的對面,優雅地享用着與眾人相似的蛋糕,一面若無其事地問着我。

「呃,可能,甜食還是不太對我的胃口吧……」

我用手半捂着嘴,極力想要掩飾一些不必要的尷尬。

偷偷看看別人的反應吧。紅業,好像吃得正開心,不知不覺間已經消滅了眼前一半的蛋糕。而秋曉,自然也不會有什麼不適的表情。

「怎麼了嗎?好像噎住了一樣。」

我的目光不幸遭到了秋曉的捕獲,並被她一頓嘲諷。

「喂喂,我這一份不會是故意的吧?正常食物哪有這麼甜。」

說真的,看他們三個吃得理所當然的模樣,真我難免起疑。

「哪有,這個甜度挺普通啊。不信的話,你要試試我的嗎?」

秋曉說著,叉起一塊蛋糕就斜着遞了過來。基於各種原因,我紅着臉拒絕了。

蘭嵐好像也注意到了我的不滿,略帶歉意地開口道:

「啊,抱歉,是我的失誤呢。對天羽來說,可能是甜了一點,讓我再重新做一份吧?」

「呃,那倒不用。我不過是好奇,你們是怎麼適應這樣的食物的?我怎麼不行呢。」

「嗯,甜品,是魔法師很重要的搭檔哦。」

「誒?是這樣的嗎?我都不知道欸。」

甜品和魔法師?這有什麼關聯?

「著名的子機曾經說過:糖分,是腦力勞動者最重要的能源。而魔法師,也是一種腦力勞動者。」

身旁的紅業突然開口,差點嚇我一跳:

「哼哼哼,沒錯,因為大腦得到了充足的糖分,我紅業又活過來了。」

紅業咽下最後一塊蛋糕,伸長雙手大呼着滿足。

「多謝款……」

他伸完懶腰,又慌忙按住了腕錶里的什麼聲音。而在這同時,我錯覺似的感到一陣冷風從前方吹過。

嗯,整理下重點吧。甜品,糖分,魔法師?以及,對超甜的食物達成共識的三人。

魔法師是腦力勞動者,腦力勞動需要糖分,而他們三個都喜歡甜的食物,也就是說……

「所以說,你們都是魔法師嗎?

「但,我聽說要滿十二歲才能學魔法啊,不然會影響發育,所以一直沒有嘗試過……」

「「……」」

「咦?」

突然,氣氛不知為何變得有些尷尬,是我說錯話了嗎?

我尋着尷尬的來源,看了看紅業和秋曉。

說起來,他們倒是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比起同齡的人來,體格都比較嬌小。嘛,可能因為是女生,秋曉在這一點上更為明顯。

「說到影響發育……」

「真是失禮啊,你在瞎想些什麼?我是還沒到年齡啦。」

我正要得出結論的時候,卻被秋曉打斷了。

「哈?我?我是今年初才開始學魔法的。年齡上絕對沒有違規,絕對沒有哦。」

而紅業也是突然蹦出一些奇怪的話來。

嘛,我還是不要再追問了吧。我原本是這樣想的,卻有人先一步替我接下了這個話題。

「說到這個,紅業,私自裝改魔導器,在消費合同上就已經違規了哦。」

這是一個熟悉的聲音,但此時卻透露着一股冰冷而危險的氣息,這讓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唔,那、那又怎樣?」

紅業似乎也被這股冰冷的壓力給震懾住了,他下意識把腕錶藏了一藏,有些不自然地反問着。

而他反問的對象——這股壓力的來源,正是蘭嵐。雖然她臉上依舊是那副人畜無害的微笑,彷彿那一閃而過的涼意只是我們的錯覺一般。

但,即使是這樣的風和日麗,此刻也頗有些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般,壓迫着人們的呼吸。

紅業和蘭嵐對視着,無形的壓力在空氣中蔓延。

咦?他們兩個怎麼了嗎?我疑惑地想向秋曉求助,卻被她惡狠狠地瞪了回來。

無奈之下,不明所以的我只好屏住呼吸,靜靜等待暴風雨的來臨。也終於如我預料的那樣,蘭嵐開口了:

「也對哦,這個機型實在是太難用了,改裝,也是沒辦法的事呢。」

嗯?

「哈哈,不愧是蘭大小姐,真敢說呢。我是覺得這個機型的操作性太差了,配它強大的核芯完全是浪費呢。」

嗯?

「對呀,只有計算能力還行,自動化完全不足,連外觀也很土氣,難怪賣不出去呢。」

「嗯嗯,不僅對外輸出太過局限,優化的問題也一直沒解決,所以我都不想等公司那邊的更新了。」

……

但,等到他們真正開口的時候,卻突然演變成了雷聲大雨點小的吐槽大會。

坐在茶桌對角的紅業和蘭嵐就這樣一來一回地聊了起來。而我,就好像因為無知錯過了什麼一樣。

最終也沒能理解情況,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秋曉,只見她一臉黑線,默默低頭吃着蛋糕。

算了,不能理解就當熱鬧看吧。我這麼想着,也往嘴裡塞了一塊蛋糕……

啊,這蛋糕“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