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细雨的天气,天早就黑了下来,艾莉丝站在店门边,一会望望坐在长桌边奋笔疾书的塞涅卡,一会又扭头瞅一眼昏暗的街道。少了熟悉的喧闹声,店里一片安静,耳边只有羽毛笔在纸面上滑行的唰唰声。

艾莉丝想起茵梦湖边的伙计们。只是去抓个水怪而已,以雷古勒斯的水平而言,更应该担心那水怪才对,可她还是没来由地生出些焦躁来。

“不知道阿隆索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茵梦湖边——

眼看着天黑下来,一行人都躲到树下点起了篝火堆,只把吉勒姆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野地上。任凭细雨湿衣,吉勒姆也不为所动的继续呼呼大睡,这份定力倒让几个高级冒险者也颇为佩服。

海伦娜和阿尔纳斯的争吵一直持续到雷古勒斯在湖边转了一圈回到营地都没有结果,最终在范妮莎的劝解不了了之。两人勉强达成共识:先解决茵梦湖边的匪帮和湖怪,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如今一行人围坐在火堆旁,只等着吉勒姆什么时候醒过来。

“这老兄睡的可够久的了。”雷古勒斯抱着伤腿背靠大树,神色慵懒,“他也该醒了吧。”

“事情变得很复杂啊,先要解决土匪,再要解决水怪,然后是查清法芙拉皇帝宝剑的下落,最后还要去找宝藏。”范妮莎掰着手指头。

“我们不一定要去开启那宝藏,不必打扰法芙拉皇帝的安眠,只要确保钥匙不落在那些恶棍手里便足够了。”海伦娜神色冷峻,说到恶棍两个字的时候刻意瞟了一眼阿尔纳斯。

“你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想要什么宝藏!”阿尔纳斯顿时叫起屈来。

“哪能不要呢大哥!”菜鸟四人组中的游荡者道,在感受到海伦娜锐利的视线之后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这种千年难遇的奇遇,就算不拿点东西,怎么也得饱饱眼福吧,我们不拿,就看看总行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怕有些人看到金光灿灿的东西就管不住手喽。”索尼娅揶揄道。

“我是这种人吗?钱财于我从来只是身外之物!”

“你是不在乎钱,可你在乎宝藏,难道不是这样吗?”海伦娜冷笑。

“这我怎么没听明白呢?怎么叫不在乎钱但是在乎宝藏?”战士好奇道。

阿尔纳斯叹了口气:

“还是我自己来说吧,歪笑的达拉鲁翁,也就是曾经的我,虽然不追寻金钱,却是荣誉的猎犬。对他来说,盗取法芙拉皇帝的宝藏是绝对不能拒绝的诱惑,这次经历会成为他头顶上最闪耀的桂冠,让他成为盗贼公会,乃至整个大陆同行当中当之无愧的第一。所以如果是过去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进入那个宝库,然后拿走其中最具价值和代表性的宝物作为纪念。”

“听起来你的脑袋上戴着好几顶帽子,也不怕把脖子压歪了。”索尼娅点评道。

“反正是不偷最贵的,只偷最难的,你要是让他去撬个土豪家的金库,他兴趣倒没那么大了。”海伦娜道。

“可你那些宝贵的纪念品呢?”范妮莎道。

“明知故问。”阿尔纳斯无奈地摊摊手,“我现在可是一穷二白,连唯一一件魔法物品上次都丢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种行为怎么看都像青春期的小孩子为了表现自己的成熟和特立独行而刻意做出的叛逆行为。”雷古勒斯耸了耸肩,“除了能从中看出不成熟,自我意识过剩和身为反派角色的恶趣味之外,好像没什么别的东西。”

“我怎么就恶趣味不成熟了,不就是年轻气盛争强斗狠了些,冒险者嘛,谁没冲动过,你老雷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因为仗剑逞能吃过亏?”

雷古勒斯的脸色一下子阴了下去,半晌不吭声,反而把准备继续和他扯皮打发时间的阿尔纳斯吓了一跳:“老雷你没事吧?”

“没事,”他苦笑了一声,“没事,都过去了。”

“还是有事啊!”索尼娅道,“老雷你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嘛。”

“是啊,我们保证不乐不就行了吗?”阿尔纳斯道。

雷古勒斯还是苦笑着,固执地摇了摇头,大概是看出他不愿意多说,范妮莎替他解围道:

“好啦,大家都把往事放一放吧,那个吉勒姆看起来快醒了,让他听到这些事不就露陷了吗。”

醒来的吉勒姆发现自己浑身湿漉漉地躺在雨地里,忍不住抱怨阿尔纳斯为什么没有叫醒他。

“你睡的跟死猪似的,踢都踢不醒,还叫醒。”阿尔纳斯责怪道。

“既然你已经吃饱睡足了,那我们也是时候行动了,带我们去那伙歹徒的驻地吧。”海伦娜摩拳擦掌道。

“晚上行动?还是等到白天再说吧海伦娜姐姐,白天他们除了少数几个人放哨或是出去销赃,剩下的都躲在岩洞里,我们堵着门放把火就能把他们全端了,晚上他们都在湖边打捞呢,你和卡哥虽然能打,不过他们可有四五十号人呢……”

“还就是要选晚上,白天我还怕放哨的跑了呢。”

“你确定吗姐姐?就我们这几号人,打不打得过人家还两说,还能不让人家跑?”

“晚上他们都聚在湖边吧?也就是说只要从外围包抄过去,就能一网打尽。”

“是啊,除了放哨的大概会躲在营地里休息……话是这么说,凭我们这十号人去包围人家五十号人……”

“我们就相信海伦娜姐吧。”雷古勒斯脸上的阴云散去,露出灿烂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又找到了发泄对象,“对了海伦娜姐,可以借把剑么?”

达列特最近的生活有点顺。他号称“白藏之狼“,常年靠在白藏山中打劫过往行人为生。而如今行走在茵梦湖畔,他连走路都有些飘然,这绝对不是因为喝多了酒,而是因为那笔意外的横财。想起以前打家劫舍的生活,他觉得自己简直是捧着金碗要饭。过去从不相信神明的他,此刻坚信恶人也存在着恶人的神明,自己一定是凭借在抢劫领域杰出的成就,才感动了某位恶神吧。

谁能想到,白藏山的营地旁边居然就隐藏着这样一座巨大的宝藏,谁又能想到,“钥匙”就这样自己来到了他身边。那个邋遢的侏儒长得虽然不起眼,但在专业领域还真有两下子,来到茵梦湖不到三天就定位了沉船的位置,他做的那些小机械也确实对打捞起到了巨大的帮助,仅仅几夜时间,就捞起了数量惊人的金锭银币和珍稀物件,虽然大多已经损毁,但也有不少保存的完好的,其中又以一把魔法长剑最为珍贵。

和一般扁平的双刃长剑不同,那剑拥有四条棱线和四条凹槽,换而言之是把罕见的四刃剑,剑身刻满凹凸起伏的花纹,如果达列特对瓦兰托卡古代兵器有所研究的话,应该会发觉它的造型比起长剑更接近于传说中的异种兵器“长锏”。那真是把神奇的武器,在湖中浸泡百年居然丝毫无损于它的锋锐,再次出鞘的时候剑身甚至发出了一声惊人的长啸,仿佛是剑本身的意志在欢呼庆祝着沉寂百年之后的重见天日。

他立刻就带着手下最懂行的手下,把它拿到风临城的黑市上去估价,结果是仅仅这把长剑就价值上万。最终他以两万金币的价格把剑卖给了一个蒙面的商人。他说出“成交”之后,那蒙面人二话不说甩下价值两万的宝石,把剑抄在怀里就跑,甚至让他怀疑是不是卖亏了,应该叫价四万才对。

不过没有关系,虽然对曾经的他来说,一万金币可能就是足够大手大脚半辈子的花销,但如今他觉得自己的身份也随着打捞进行水涨船高,和沉船里数以万计的金银相比,区区两万金币的上下不过是小打小闹。在他的监督和金钱的鼓舞之下,每天都会有成担的贵金属伴随着魔法奇物被打捞上来,大顺了,实在是太顺利了,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顺利的感觉,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今天清早的时候,那个侏儒居然逃跑了,这虽然给他一帆风顺的打捞作业添上了了一丝瑕疵,却也无伤大雅。他丝毫也不担心那侏儒去报官,他不是那种自投罗网的蠢货。至于会不会逃亡之后寻找其他势力前来争夺宝藏,开什么玩笑,那种又邋遢又落魄的家伙难道会认识什么狠角色吗?

算了,凡事要警惕十全十美,有点瑕疵反而是好事。虽说本来是打算打捞完成就杀了他的,不过看在他带给自己这么大一笔财富的份上饶了他的小命也不是不可以。

事到如今打捞已经进入收尾阶段,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沉船里的东西全拿上来,虽然还没有见到侏儒说的钥匙,不过只是目前的收货就已经让他忘乎所以,再说越珍贵的东西一般都越晚出现,说不定今天就可以捞到那钥匙,对他来说现在需要烦心的反倒是要怎么把那么多黄金运走。全部兑换成宝石显然是不明智的,那么大量的黄金突然涌入风临城会引起治安队的警觉,比较好的方法是兑换一部分,带走一部分,剩下的则找个地方埋起来。总之不管如何他的未来都会非常美好……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水面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他心头猛地一跳,该死,喝了酒居然把那东西给忘了,尽管对于并不需要亲自下湖,又并不十分爱惜手下的达列特来说,那东西不过是个“小麻烦”,是的,达列特鼓舞人心时总说那东西只是个“小麻烦”,但恐怕他那些亲临一线的手下们不会那么想。

那是个彻头彻尾的噩梦,从某天突然出现开始就如影随形,直到现在为止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它’可以完全溶化在水中,直到发起攻击的前一刻都无声无息,当发起攻击的时候就如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然后就是一名同伴惨叫着被黑影卷向湖底深处。

但那东西就像是刻意捉弄他们似的,每次出现都十分规矩地只带走一个人,然后就宽容地放任他们继续工作。面对水怪的威胁,他们只能抽签决定谁负责下水。而由于是两口潜水钟同时作业,所以就算下水遇到那东西也只不过是百分之五十的死亡概率。土匪本来也是刀头上舔血的职业,死亡的威胁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完全无法克服,在金钱的诱惑和达列特的淫威面前,昔日的山贼们依然前仆后继地投身到打捞事业当中去。

这些日子他们已经失去了十余位伙伴,原本五十多人的匪帮只剩下三十多人,活下来的人纵使能看到纸醉金迷的美好未来,想到死去的同伴之时也未免有兔死狐悲之感。而昨夜那东西居然没有出现,让下水的几人大呼好运,连同着今天抽签中彩的人也幻想着能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个漫漫长夜,谁知道这东西居然去而复返。

无所谓了。达列特心想。不过是每次都献出一位部下的性命而已,只要有足够的钱,便宜的部下要多少有多少,甚至,自己何必还要再做山贼,何不卷走这笔钱,从此过上体面的生活。也许他也能在阿卡迪亚城里买一套房子,靠着金钱攻势结交几个贵族,也许还能和某个女贵族成婚,最后靠着裙带关系步入上流社会呢?和这些相比,部下的几条烂命又算得什么。

“别吵!”他不耐烦地叫道,“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活过今夜,我们……”

“大哥,大哥不好了,水下没声了,不仅是米歇,他把格兰特也抓走了!”

“什么,抓两个?这东西怎么变本加厉了!”饶是不把部下烂命当回事,但默认了一夜一条命换安稳打捞的达列特心里还是有种生意场吃了亏的不悦感,“怎么回事,往常不是都一个吗!”

“兴许是格兰特胆子太小,吓晕在下面了?可是两个人都没声了,也不知道那东西走了没,兄弟们都怕了,谁也不敢再下去……”

“一群废物,那钥匙还在下面呢!跟他们说,谁先捞着那钥匙,赏法大头(当然是指印着法芙拉皇帝头像的银币)十万!”

“大哥,坏了,那东西跑到上面来了!”另一个手下叫道,“大哥你快看!”

达列特抬头向手下指的放向望去,顿时瞪大了双眼,那是个什么东西,曾经看到的黑影现在终于显出了真面目,居然是一摊巨大的……水?简直太可笑了,被不知什么力量束缚的水流居然显露出了人形,在水面上愤怒地挥舞着双手,同时将两个倒霉鬼一起丢进了湖中。这和往常的情况不同,往常它会紧紧拖着那个受害者去往湖深处以保证他死透,而今天它好像比较烦躁。

很快它又冲着水面上的其他人发起了攻击,这家伙疯了吗?之前还是颇具耐心慢慢营造恐怖氛围的变态杀手突然变成了愤怒的野兽,这是算准了他们打捞结束的当天,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吗?还是说打算在最后时刻引爆发酵已久的绝望,让他们知道所谓天上掉宝藏不过是个无聊的玩笑,带着宝藏离开这里不过是个无趣的妄想?

“大哥,我知道了,我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了,那东西叫水诡,是不能离开水的!我们只要远离湖面,它就拿我们没办法了!”某个颇有见识的手下谏言道。

“好,大家快跑,都离湖面远一点!”达列特吼道,他站的位置其实离湖有很长一段距离,但他还是带头向远处跑去。

“大哥,大哥不好了,那东西上岸了!”身后传来手下的哀嚎声,达列特惊讶地回过头,见鬼,那是在地面上翻腾的……波浪?那东西居然化作水波直接冲上了陆地,走的慢的顿时被巨浪撞的飞起几人高,掉在地上不是折脖子就是断腿。

“见鬼,那东西突然懂得效率了,它打算把我们都干掉吗?”

“大哥怎么办啊!”刚刚还自恃见多识广的手下现在只能哭了。

“还能怎么办,跑啊!分头跑!”

“大哥这不公平,你抢跑!”手下在身后叫道。

达列特哪还顾得上回答,此刻庆幸的是自己虽然贵为匪首却没有缺乏锻炼,遗憾的是爹妈少生了两条腿。他现在只能祈祷那东西会先去追离它比较近的目标,好让手下们给他争取足够的逃跑空间,拜托了,哪怕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靠着捞上来的钱也足够……

“大哥,前面有个人挡路!”

“这还要问,弄死他啊!挡我者死!”达列特之前早已为了消灭目击证人而杀害了数位渔民,更是放出了茵梦湖有水怪的谣言来混淆视听。连手下的性命都不在乎的恶棍,此刻当然不会在乎个把路过人的性命了。已经无暇去想这么晚的时候为什么会有人专门跑到这茵梦湖边来,他拔出挂在腰间的短刀,全速奔驰着向面前的人刺去。

很不幸,那个挡路的人是个瘸子,而且是读者所熟识的瘸子。所以这不幸不是对雷古勒斯而言,而是对达列特而言的。

当手提长剑的战技大师雷古勒斯目睹达列特那迟缓而笨拙的刺击时,头脑中早已闪过数种克敌制胜的方法。但大师之所以是大师,就是因为有一颗慈悲心肠,虽然有不下于九种办法可以弄死达列特,他却只是伸出那条好腿,恰到好处地绊了达列特一跤,让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啃了满嘴泥。

“这也算直刺吗?我的老师看到的话大概会流下眼泪吧。”雷古勒斯嘲笑着踏了下达列特的后脑勺,让他跟泥土更加亲密接触——好吧,或许不是慈悲为怀,而是达列特连被杀的资格都没有……

达列特只感到一阵绝望伴随着屈辱向自己袭来,但身为山贼的他向来能屈能伸,不就是被人踩头,为了活下去更屈辱的事情也不是不能承受,再说了——从刚刚短暂的交锋中他已经发觉了——对方还是个武技高手,被一个远比自己高的多的多的高手羞辱,也就算不上什么羞辱了。更重要的是,这也许也是个机会呢——

“大佬救命!”他就那么老实趴伏在地上。

“救命?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喊饶命吗?”雷古勒斯悠闲地拄着剑,用拐连续打倒跟在他身后跑来的其他土匪,他下手只略微重了些,打的这些人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是救命,救命啊!后面有个水诡在追我!只要你帮我摆平那个怪物,我自然会重重地酬谢你。”

雷古勒斯本来想说你那笔赃款还是留给治安队吧,但想到自己现在扮演的是“新建盗贼工会的厨子”,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行啊,把沉船里捞到的东西都交给我们,换你们几条烂命,很公平吧。”

达列特先是一惊,对方居然知道沉船宝藏的事情,兴许就是为了这个来的,难道是那个侏儒搬来的救兵?他很快冷静下来,这种时候肯定是保命要紧,但他还是试图讲价:

“您光救我就行了,能不能便宜点?”

“壮士你不要听他胡扯,你顺带着救救我们,我们把钱都给你!”

“你们这帮二五仔!”

“是大哥你不仁不义在先!”

雷古勒斯干脆坐在了达列特背上,看似饶有兴趣地听他们扯淡,其实已经在严阵以待他们口中的那怪物:“你们慢慢商量啊,商量好了告诉我结果。”

只是左等右等都不见那水怪出现,一群土匪暂时也停止了争执:“那东西怎么还没追上来。不会是歇夜了吧。”

雷古勒斯心头一紧,坏了,难道他们说的水怪去了别的方向,不知道其他人应不应付得来。想到同伴的安危他有些着急,从达列特身上跳起来道:“你们还有其他人?往哪跑了?”

“是啊,我们分头跑的啊,”他话音未落,雷古勒斯就提着他努力地奔跑起来,可惜只有单腿的他纵使神功盖世也实在跑不快,“大佬你干嘛啊大佬。”

“你不是要我救你的命么。”

“那您放我下来我自己跑就行了,这样您多累啊。”

“你自己跑不就跑了吗,我问谁要钱去?”

达列特这才醒悟过来,对啊他不是瘸子么,自己都看着他拄着拐了,却单想着一刀把他撂倒,没想到这家伙是个瘸子跑不快,早知道绕开他跑不就行了。想到这里他脑子活络起来,或许可以从他手上挣扎下来,然后全速逃跑……

“好了,别耍滑头,老实点,”虽然以雷古勒斯的臂力拎着达列特简直如提童稚,但达列特的小动作还是让他焦躁起来,身上骤然间杀气升腾,让杀人无数的达列特都为之胆寒,“我会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可要是因为你捣乱的缘故让我的同伴有什么闪失,那我保证让你想死都难。”

海伦娜的斩击落在“水诡”身上,除了在被它裹挟的某个倒霉蛋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之外,没有对它产生任何效果。她焦躁地瞪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况。普通的兵刃难以伤到元素生物是冒险者的常识,可她手中的附魔长戟居然也无法对这东西造成什么影响,这已经超出了她的常识。

相比起主攻的海伦娜,提着精金裁纸刀的阿尔纳斯只能徒劳地围着那怪物转圈,在这种连魔法武器都作用不大的场合,他的攻击除了分散水诡的注意力来替海伦娜分摊压力之外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这东西还是水诡吗?水元素都没有它强吧!”阿尔纳斯哀嚎道,同为元素生物,虽然本质类似,但水元素的等级是要在水诡之上的,可眼前这东西却同时具备两者的能力,而且从耐打程度来说也不是水诡那种低级怪物所能相比的。说到底水诡不过是被魔法束缚的水罢了,可这家伙散发出的腐败味道和阴沉气息简直堪比怨灵。

“海伦娜,你试过用净化食粮了吗?”阿尔纳斯想起了净水方法,净化食粮这个法术原本是用于被污染的粮食和饮用水,虽然不能消灭水诡,但至少可以消除它的邪恶倾向,一个善良阵营的水诡总要好处理很多。

“早就试过了,根本没有用!这种东西比起元素,怨念程度已经更接近恶灵了吧,用驱散亡灵说不定还更有用一点!”

“可范妮莎不在这啊!”贼骨头继续哀嚎,按照海伦娜之前的战略,他们兵分三路包抄打捞现场,范妮莎和索尼娅带着四个菜鸟跟着吉勒姆负责拦截,雷古勒斯独当一面,而海伦娜则以监视为由把阿尔纳斯栓在身边,自信满满地负责主攻。本以为只是对付几个山贼,没想到却连水怪也一起撞上了,早知道这样海伦娜绝对不会选择分队……

地上七横八竖地躺着几个山贼,更有两个被水诡束缚在它的身体当中,再这样持续下去就算不误伤他们也会死于窒息。不能再犹豫不觉,是时候下定决心了。海伦娜握紧长戟让神圣法力充斥其中,她打算在下一次攻击中全力爆发。

“喂,动手之前说一声啊。”阿尔纳斯倒不在乎几个山贼的死活,他只是害怕近身缠斗的时候被海伦娜的斩击波及,他一个翻滚向后退去,与此同时海伦娜的长戟已经呼啸着斩上了水诡的身体,发出令整个湖面震颤的雷鸣巨响,不仅如此,耀眼的光芒更是从武器上满溢了出来,将本来只是半透明的水诡照的通体透亮。

“奏效了!”虽然不会流血,但阿尔纳斯能感到那生物的气息变弱了很多,毕竟是海伦娜的破邪雷鸣斩啊,也只有怪物才敢硬吃这样的攻击,哪怕是换他挨上这一击可能都会直接一命呜呼,这女人就是这样令人生畏……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两人的预料,水诡并没有被雷鸣斩打的倒退,反而是反手一击轰在海伦娜的胸口,尽管胸甲阻挡了大部分冲击,但雷霆震颤的声音却再次出现,伴随着灼眼的光耀在海伦娜身上爆裂开来,她被震的倒退几步,吐出一大口鲜血。

“怎么可能……是吸收元素?”海伦娜捂着胸口,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她当然见识过这个能够减半反射能量伤害的实用法术,但眼前的对手并不是一位高超的法师而是没有理智的怪物,虽然很多怪物也会拥有施法能力,但她从没想过区区一只水诡如今难缠到这种地步。

“喂,你还好吗海伦娜?”

“问题不大,一点小伤罢了。”海伦娜咽下喉口涌上的鲜血,就算是吸收元素也不能完全抵消伤害,这怪物的气焰也已经被削弱了很多,那么只需要全力攻击就行,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自己能不能经受得住那怪物的反击而已。

“等等,你不会打算硬来吧。”

“当然是要打到这东西趴下为止!”海伦娜抹了下嘴角的鲜血,正要上前,却发现周身的空气中突然出现了淡淡的迷雾,她惊讶地抬头望向那怪物,却发现那东西已经被笼罩在浓雾之中,根本看不清楚——

“该死,是云雾术。那家伙是不需要用眼睛来看的,自然也就不怕迷雾。”

“现在怎么办。”海伦娜已经看不见阿尔纳斯的人影,只听得他的声音从雾中传来。

“我怎么知道。”形势再次恶化了,圣武士虽然拥有施法能力,但海伦娜的法术表上却没有可以应对眼下情况的。一阵劲风袭来,她再次被怪物击中了,性格要强的圣武士只是冷哼了一声,攻击同样也暴露了对方在雾中的位置,她立刻还以颜色,闪耀的长戟再次击中了怪物,而怪物也用减半反射的能力作为回应,结果就是她又一次被震的吐血。

“除了耐打之外也没什么厉害的嘛。”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她已经开始担心,这怪物显然超越了一般怪物的规格,可谓是不知疼痛不知恐惧不知疲倦,照着这样以伤换伤下去,自己是否可以坚持到它先倒下?

“该死,居然一点忙都帮不上!”多年不和势均力敌的对手较量的前武僧如今只有干着急的份,想来也是,他从五年前从事盗窃事业开始基本就告别了生死搏斗,上一次面对一个等级远低于他的游荡者还差点在小河沟里翻了船。但眼下的情况不同,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作壁上观。就算明知道不会有什么效果也该试一试,他将真气灌注全身,闭上眼睛尝试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沉着冷静,放空大脑,让自己的心明镜止水般澄澈,武僧的修行本来就是追求无我的境界,让自己如同茵梦湖畔的风一样……

耳边长戟再次传来破空声,这是海伦娜的攻击,之后那东西就会发起反击……、

“找到了!”白尔狄踏前一步,拳上满溢的真气灌入了水诡的身体,活物体内皆有气,当气的流动被外物阻碍,身体的动作就自然会陷入停滞。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没想到居然对元素生物也拥有相同的效果。没想到自己受训了那么多年,对真气的奥妙却还是一知半解啊,阿尔纳斯感叹道。

得益于他的震慑拳,水诡的反击并没有命中海伦娜,它的“拳”停留在了半空中,精通战斗的圣武士岂能放过这样的胜机,法术位已经所剩无几,她将残存的法力全部注入长戟中。

“给老子死!”情急之下圣武士甚至发出了性别不符的粗鄙之语,辉煌的长戟终于将水诡的身体彻底打散,那坚韧到超乎规格的元素生物终于化作一大滩污水爆裂开来。

阿尔纳斯和海伦娜隔着还没散尽的云雾默默对望,本以为能听到一句道谢的话,结果海伦娜只是一挑眉道:“你终于想到震慑拳了?我还以为要我被那东西打死你才会想起来呢,会长。”

“我……”阿尔纳斯哑口无言,“我怎么知道对这东西也有用啊?”

“哼,那我建议你还是回庙里再重新培训一下。”海伦娜皱着眉头走上前,不顾自己也身受重伤,先检查起了被水诡裹挟的两个山贼的伤势,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没救了。”

“管这种烂人做什么,你倒是提醒我啊。”

“见死不救便不配做圣武士了,你觉得在战斗中我还有空教你该怎么做吗?要怪就怪你太缺乏锻炼吧,会长。”海伦娜此刻面色苍白,透支力量的她连使用圣疗的能量都没有了。(注:此处和5E规则不符,圣疗和法术位其实是两套资源,只不过这样写来显得更真实)

阿尔纳斯还想反驳几句,却听得周围的山贼们“哎哟,哎哟……”地叫起疼来,从遭遇水诡到现在其实也不过数分钟,之前一直全神贯注于战斗,现在放松下来才想起来这些家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叫唤个不停,难怪连听声辩位都如此困难。他顿时不爽地踹了脚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家伙:“瞎叫唤什么,这点小伤就爬不起来了?看你们一个个窝囊的样子,一群废物,就你们还做贼?”

“大哥,我们不是做贼的,是山贼,拦路抢劫的。”

“那不是更糟了,没有骨气就算了,连专业技能都没有。最烦你们这些打劫的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好了,别跟他们多啰嗦了。”海伦娜疲惫地坐在地上,“我休息一会恢复下体力,你把他们都绑起来吧。”

白尔狄看着她站立不稳的样子,颇有些自责和心疼,可先前的矛盾和身为男人那点可笑的自尊又容许他上去嘘寒问暖,他只能拿出准备好的绳子,像串蚂蚱似的把一众歹徒都绑了起来。

“大哥,大哥你是做什么的啊大哥,听你的口气也是道上混的吧,敢问大哥尊姓大名。”山贼们知道难以反抗,都老老实实地让白尔狄捆绑,白尔狄一边打结一边没好气的说:“问那么多干什么。”

雷古勒斯不久之后就带着达列特赶到了现场,又过了片刻,范妮莎等人也牵着一票俘虏来到这里碰面。

“哈,老兄,你没想到吧,有一天咱俩的处境会调过来。”吉勒姆眼看大局已定,拽着达列特的胡子嘲讽他说,达列特自然也已经被绑的严严实实,他本以为是栽在了一个远比自己强大的势力手里,也就愿赌服输,可看到被他认定是窝囊废的侏儒居然夹在其中时,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恼羞成怒,冲众人叫道:“这家伙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替他来对付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撑起你的狗耳朵好好听着,这位,就是风临城地下世界的传奇,盗贼公会的会长,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歪笑的达拉鲁翁’的便是!”吉勒姆向达列特隆重推出白尔狄,海伦娜正浑身酸痛地接受范妮莎的治疗,听到这话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吉勒姆忙补充道,“当然还有他的得力助手,风临城的游荡之花海伦娜姐姐,还有他新招募的下属们……”

“原来你就是歪笑的达拉鲁翁?”阿尔纳斯本以为达列特要说“久仰久仰”,正下意识地准备回答“幸会幸会”,却不想达列特摇了摇头,“没听说过,谁啊。”

“……以你的水平没听说过卡哥的名字也很正常。”

“少跟他废话了,剑呢?”海伦娜不耐烦地问道。

“对对对,我怎么把正事忘了。”吉勒姆挠了挠头,继续扯着达列特的胡子问道,“没听到海伦娜姐问你吗?剑呢?”

“什么剑?”“就是你从水里捞到的那把,法芙拉皇帝的宝剑!你把他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什么法芙拉皇帝的宝剑?我没捞到啊?”“就是那天我问你要,你没给我看的那把,后来你不就把我关起来了吗!”

“哦那个啊,你说那把剑啊,那是法芙拉皇帝的剑啊?难怪那么邪门呢!”达列特突然想起什么,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等等,那是法芙拉皇帝的剑啊?!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啊!这沉船里怎么会有法芙拉皇帝的东西呢?!”

吉勒姆看着达列特的表情顿时焦急起来:

“你把剑怎么了?你快说啊!”

众人都屏息以待,达列特恨恨地一跺脚:

“我给卖了啊!那瘪三骗了我,我才卖了两万金币!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