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辛普森從賭場被抄父親意外身死之後就投靠了匪幫,然後藉著萊利安隊長在茵夢湖邊調查的機會,騙了這些冒險者來除掉她,既是為了報仇,也是為了打撈的順利進行吧。”

索尼婭想了想道,“不過吉勒姆好像沒有提到這件事情,只說到了水怪是他們編出來的,他不知情嗎?”

雷古勒斯攤攤手:“這個吉勒姆聽起來被限制了自由,所以不知情也很正常。至於辛普森,我的猜想是,雖然里諾斯倒台了,但小辛普森手裡也許還有些錢,也剩下幾個手下,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東遊西盪,正好遇到了這幫從山上來的土匪,便以入股的方式加入對方,接着主動提出由他來料理掉治安隊長,為組織清除障礙。或者他壓根沒有和同伴商量過,是自己決定要做這件事的。”

“問問他們不就知道了。”索尼婭望向幾個冒險者,“那個委託人是什麼時候找到你的?”

“大約三天以前吧。”牧師說,“當時他是一個人來找我們的,並沒有帶什麼手下。一次性就付給了我們一百金幣的保證金。至於說辭你們都知道了,我們早就聽說風臨城的治安官有些問題,當時都信以為真了。”

“差不多就是我們到了茵夢湖着手調查之後一天。”范妮莎說。

“時間吻合啊。不過辛普森死了,也就沒法驗證,只有抓住了匪幫首領才知道到底多少人參與了這件事。”

“就算抓住了土匪頭子,他也不會承認參與過刺殺治安官,只會說是辛普森單獨策劃了這件事,否則不是還要罪加一等?”雷古勒斯說。

“所以老雷,那法芙拉皇帝的劍真的是一件神器嗎?”

“沒見到實物之前誰能清楚呢?就算當年真是一件神器,那也在水裡泡了五百年呢。”雷古勒斯說著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反正事情已經差不多弄清了吧?無非是一群做着發財夢的土匪,和一個來路不明的水怪而已。解決他們費不了什麼功夫。”

“明明還有很多事情要辦,”范妮莎睜大眼睛,“你不要寶藏啦?”

“有萊利安隊長在,你們還想要寶藏?”雷古勒斯嘲笑道。

“不能拿看看也好啊,那可是皇帝的寶藏。”

“沒興趣。”他又打了個哈欠,“我現在只想快點把事件解決了好回店裡交差,然後躺在我的床上蓋着被子好好睡一覺,坐了一夜,腰酸背疼的,年紀大了經不起這樣折騰。”

他望着還在做無謂爭執的阿爾納斯和海倫娜,嘆了口氣,突然覺得意興闌珊:“他們還要持續這種無結果的爭論到什麼時候,要不然我先回去吧。”

“你走了我們怎麼辦啊!”范妮莎急道。

“有什麼好怎麼辦的?不就幾個土匪和一個水怪,對付土匪萊隊長一個就夠了,水怪反正我也幫不上忙,不如回去睡覺。”

“可是茵夢湖這麼大,我們也找不到他們的駐地啊,他們很可能隱藏起來了,直到夜晚才行動,否則也不會我和海倫娜找了三天卻一無所獲。”

“這不是有認路的人嘛,”雷古勒斯踢了踢吉勒姆,本以為會把他弄醒,結果吉勒姆鼾聲如雷根本不為所動,“你們等到晚上,等他睡醒,讓他帶路,手到擒來。”

“那後面呢?”

“後面的事那和我有什麼關係,你們萊隊長手裡又沒有我的把柄。”雷古勒斯又打了個哈欠,望了望還在吵架的倆人,“還不知道是他倆先吵完還是這大歷史學家先睡醒,我真不想待下去了。”

“那你有本事走啊。”索尼婭冷笑道。

雷古勒斯猶豫了不到兩秒,嘆了口氣重又坐下:“算了,好歹把事情了結了吧。”

“你看看,還是不敢吧,‘姐夫’啊,想不到你英雄一世,居然也懼內!”

“什麼叫懼內,我只是不想聽艾莉絲嘮叨!”

“啊?你已經結婚了嗎?對方也是個傳奇冒險者嗎?”范妮莎好奇道。

“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奸商,沒有冒險者等級的那種。”

“別聽她胡扯,一派胡言。”雷古勒斯的臉都皺了起來。

“那是怎麼回事?她怎麼叫你‘姐夫’啊?”

“這個事情就說來話長了,反正現在閑着也是閑着,聽我給你慢慢道來。”索尼婭學起了吉勒姆說書的派頭,“你要知道平時老雷是絕不可能出門的,這次之所以會肯破例,就是因為啊......”

遠處阿爾納斯和海倫娜還在吵架,吉勒姆一時半會還不會醒過來,四個冒險者坐在不遠處,不再關心阿爾納斯和海倫娜重複且無意義的爭吵,而是豎著耳朵聽索尼婭添油加醋地給范妮莎講《一個傳奇冒險家淪為廚子之後的悲慘故事》,他也許應該慶幸他們其中沒有一位吟遊詩人,否則再經過口口相傳他很可能會變成一個著名的滑稽角色,他懶得和索尼婭爭執,可也不想聽下去,於是拄着拐又站起身,繞着湖向遠處走去。

湖邊的霧還沒有散盡,還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他攤開手掌,細小的雨滴落在自己手裡逐漸匯聚,他慢慢翻過手,水珠順着手掌慢慢流淌着,像天空的眼淚。雨漸漸下大了。

他想回頭,卻想起那些冒險者的背包里也沒有帶傘,總不能跑回去把露營鍋頂在頭上避雨吧,那樣也太難看了。他苦笑一聲,只能任由細雨打在自己身上,沾濕打着黑補丁的粗布衣,就那樣漫無目的地向前走,於是就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小丘上有個穿着黑斗篷的男子正饒有興趣地打量着他,等他感覺到什麼抬頭張望時,男子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雨幕中了。

零夜酒館——

李維並沒有睡多久就醒了,腸胃發出的抗議一時壓倒了睡意,他想起來自己已經大半天沒有進食了,他起身去到大堂。

大堂里還是沒有客人,卡斯還在嘗試和尤希爾搭話。塞涅卡坐在一邊,全神貫注於手頭的書卷,根本不關心卡斯和尤希爾到底說些什麼,卡斯悄悄觀察了塞涅卡一會,確認了他整門心思都撲在那幾張紙上了,於是壯着膽子開口道:

“尤希小姐,你為什麼總是愁眉不展,可否與我分享你的悲傷啊。”

“你不會也是那種人吧,‘把你的煩心事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尤希爾還是沒精打採的。

“是不是店裡的活太多,干不完,太累了?還是老闆娘平時對你太凶,精神壓力太大啊?”

“這樣倒都不是。”尤希爾伸着兩條胳膊趴在桌上,“主要是覺得過的沒什麼意思,沒盼頭。”

“我知道你想出去冒險,我也是這麼想的,等我修養個兩天,我們一起走吧!”

尤希爾看着卡斯這副繃帶人的模樣,實在是沒好意思再傷他自尊說一句“你就算了吧”,她撓了撓頭:“可是我還欠老闆娘好多錢呢......”

“這件事情可以想辦法嘛!在這打工才掙幾個錢,用這種方法還錢還到猴年馬月,簡直是浪費生命啊。要不然你跟老闆娘打個欠條,咱又不是賴賬嘛,出門掙了錢再還她嘛。要是她不肯放你走,就我去和她說,只要你看得起我,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

尤希爾搖搖頭,一方面是搪塞卡斯,一方面心情又確實有些悲觀:“不了吧,我覺得艾莉絲老闆說的也對,就憑我的身手,出門和送死沒什麼差別。”

卡斯又勸道:“那怎麼辦,你就在這小酒館裡蹉跎半生啊?”

尤希爾又搖搖頭,卡斯有些着急了:“那你到底怎麼打算呢?你只管開口,只要我能辦到的絕不含糊。”

尤希爾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

“你看啊,我又想出門,可是又怕死,所以......”

“所以到底怎麼樣啊。”

“所以那你有辦法讓雷古勒斯師父收下我這個徒弟嗎?”

“這.....你糾結了半天就想說這個啊?”

“是啊,你想啊,雖然我現在能力不夠,但是只要有師父教我,加上我自己好好學習,那總會變強起來的。好不容易身邊有一位傳奇戰士,可是現在我都來了一個月了......”

“可你不是喊他師父了嗎?”

“他教的都是什麼嘛!除了腌蘿蔔以外什麼都沒有教過我,我來這難道是為了和他學做菜的嘛!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所以我就在想,你能不能讓他教我一點武技嘛......”尤希爾說著說著,看到卡斯臉上的繃帶和雷古勒斯揍他時候的狠勁,聲音又低了下來,“雖然我覺得就算你去求他也是白費......”

“什麼話!師父平時最疼我了!我的話他總是要考慮一下的嘛!”

“是啊,是夠疼的,換了我估計得躺半個月的。”正巧李維走出來聽到卡斯自吹自擂,在一邊拆台道。

“胡扯!看着下手重而已,其實根本不疼。”卡斯逞強道,一不小心碰到臉上的傷口,疼的嘶嘶直叫。

“你看看,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

“是,是還挺疼的!可是別人有這待遇嗎?平時師父都不稀罕地出手的,打是親罵是愛,換了別人他捨得這樣下手嗎?”

“別人也沒你這麼作死吶,當著他的面唱time after time的。”

“那誰知道那不是......”卡斯小心地望了一眼還沉浸在思考中的塞涅卡,“不是小白臉而是艾莉絲老闆的親弟弟呢......再說了,不都是你們坑我,明明師父當時就站在我後面,卻不提醒我一聲!”

“哎,這個不能怪我們的啊,這叫人賤自有天收。”

“我覺得論八卦程度的話李維先生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唉......”

“咳......至少我不會當著人家的面反覆橫跳揭人傷疤啊!話又說回來,尤希你找他真是找錯人了,說不定還適得其反呢。”

“怎麼會呢!”卡斯拍拍胸脯,“你這麼說我還就不服氣了,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會讓尤希小姐成為我師妹的!”

“你師妹?”李維橫眼看着卡斯。

“是啊!我先進門的啊,那可不就是師兄嘛!嘿嘿......這個師妹啊......”卡斯想到從此可以藉著師兄師妹的關係跟尤希爾套近乎,頓時又樂觀了起來,“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把這件事情辦妥的!不過嘛......”

“不過什麼?”尤希爾有些興奮地問道。

“你能不能,先喊一聲師兄來聽聽!”

“噗——”正在喝茶的李維頓時一口水噴了出來,“你就這點出息?!”

“我怎麼了嘛!我只是想有個漂亮姑娘叫我一聲師兄而已,這難道不是所有男人的夢想嗎!”卡斯振振有詞。

“啊......突然被這麼要求好像也有點害羞呢,師兄這種稱呼好像還是頭一次啊。”

“頭一次就對了,凡事總有頭一次啊!”

“那......”尤希爾低着頭想醞釀一下,撲騰着翅膀,臉上騰起兩朵迷之紅暈,“師兄這個稱呼總覺得怪怪的,要不然叫前輩或者學長吧......”

“噗——”李維又是一口水噴了出來,“這有什麼區別嗎?不對,這不是更加羞恥了嗎?我受不了了,讓我迴避一下!”

“快走快走,誰讓你在這了。”卡斯不耐煩的說。

“那......好哥哥,拜託了。”尤希爾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然後被卡斯突如其來爆發出的狂笑嚇了一大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卡斯不顧渾身還纏着繃帶,興奮地繞着大廳狂奔起來,“她叫我好哥哥!哈哈哈哈,好哥哥,她叫我好哥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還好店裡沒客人啊,不然又得追出去要錢了。”李維端起茶杯感嘆道。

“他沒事吧。”尤希爾略有些擔心地望着狂奔的卡斯。

“沒事,就是你下次做這種發言的時候最好提前跟我說一聲,讓我好有點心理準備。”李維說完乾嘔了一聲,“畢竟實在是太噁心了。”

“吵什麼吵吵什麼吵!”艾莉絲拎着菜刀從廚房裡沖了出來,“大白天的不幹活在這作死啊!”

“不是我!”“也不是我!”李維連忙辯解,尤希爾也不甘落後。

“嘿嘿嘿是我。”卡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你鬧哪有啊?吃了蜜蜂屎了你這麼高興?還嫌揍挨得不夠是吧。等阿隆索回來看我不讓他收拾你!”艾莉絲之前已經獲悉了卡斯挨揍的原因,對此沒有表示任何的同情,反而變本加厲地拿雷古勒斯威脅他。

“十分抱歉!”卡斯聽到師父的名字,嚇得立刻立正鞠躬。

“給我老實點,好好照看着客人!”艾莉絲環顧大廳,“雖然現在沒有客人,不過萬一有了呢!”

“是是是是。”卡斯連連點頭。

“對了尤希,鹽罐里的鹽用完了,阿隆索上次買的應該還有剩,不知他放在哪了,你過來幫我找找!”艾莉絲招呼道,尤希爾急忙起身跟艾莉絲返回廚房,艾莉絲走前還不忘警告卡斯,“給我老實點!”

艾莉絲前腳一走,卡斯的笑容又回到了臉上,雖然不像剛剛那樣滿大廳的亂跑,卻還是咧着嘴流着口水到處晃,一邊還“嘿嘿,嘿嘿,嘿嘿”地傻笑着。

“所以說尤希根本就求錯了人嘛。”李維又喝了一口茶,望着卡斯搖了搖頭,“以艾莉絲對老雷的影響力來看,求她才是更明智的選擇啊。”

等到午飯被端上來的時候,李維才理解了艾莉絲那句“鹽用完了”的含義。他只喝了一口湯就吐了出來:“這是什麼!”

“番茄牛肉湯啊!”臨時大廚艾莉絲道。

“我知道!我是說為什麼壓根沒有番茄味啊!”李維望着面前那碗淡紅色的溶液,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

“這個嘛,其實是這樣的,一開始,我鹽放多了......”艾莉絲撓撓頭。

“這僅僅是鹽放多了的問題嗎!?”

“啊,因為鹽放多了,所以我又加了水啊!”

“加了點水?”

“是啊,然後好像水又加多了,就又加了點鹽嘛,總之就弄成了這個樣子,反正我保證肯定燒熟了......趕緊喝吧,還有大半鍋呢!”艾莉絲若無其事。

“所以說你倒是多加點料啊!你這跟給我們喝鹽水到底有什麼區別嘛!”

“你這也太摳了......”尤希爾努力用勺子在碗里舀了幾下,“這稀的簡直就成水了嘛。”

“瞎說什麼呢!鹽也是要錢的好不好,這一鍋湯成本已經超標了!”

“尤希,我給你說個故事啊。”李維無奈地放下勺子,拿起一塊麵包。

“好啊好啊,快講快講。”

“從前啊有個蠢姑娘和面,她和着和着,發現面多了,就加水,加完又發現水多了,於是就加面,然後面又多了,就再加水,最後面多的把她自己都裹進去了,她只能大喊着向她媽求救說:‘媽快來幫幫我,我被和在面里了。’她媽正在縫被子,聽到這話怒不可遏說:‘你真是個蠢貨,要不是我把自己縫在被子里了,我非打你一頓不可!’”

“好啊我聽出來了,你是變着法損我呢!”

“只是正好聯想起這個故事罷了!”

“真的有那麼難吃嗎?!”艾莉絲不服氣的喝了一口湯,“我覺得挺不錯的啊!.....塞涅卡你嘗嘗?塞涅卡?塞涅卡!”

塞涅卡正坐在桌邊目光獃滯地嚼着麵包,一隻手還翻着書,艾莉絲叫了他好幾聲才反應過來,強笑着說:“我看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吧。”

“怎麼沒有必要!你很久都沒有嘗過我的手藝了吧!快嘗嘗!”

“呃......”塞涅卡強笑着端起碗,心說哪裡是很久沒嘗是從來就沒嘗過。在家的時候,艾莉絲好像從來都是嬌生慣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餓了只要坐在桌邊就有僕人替她準備好飯菜,離家兩年居然都學會了自己做飯,不能不說是一種進步,照理說做弟弟的是應該給姐姐這個面子支持鼓勵一下的,但那湯的顏色實在讓他望而生畏,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碗,靈機一動打岔道,“對了.....那個李維先生,我有幾個問題要請教您呢!”

“哦?我昨天寫的東西你已經看完了嗎?”

“是的,我大概已經看完了,但有一些不是很明白的要請教您,比如這個獨角獸的產後護理,您這段文字是摘自哪本書啊......”

“這個啊,是這樣的......”

李維正要湊上去,艾莉絲一敲桌子:“有什麼事情不能吃完再說啊!都給我吃!”

兩個人面面相覷,在艾莉絲威逼的目光下艱難地端起了碗,那情景跟喝斷頭酒也差不了多少,碰巧這時候格雷格小跑着溜進了酒館裡。李維看見那飄揚的紅色斗篷就像看到了救主,差點熱淚盈眶,放下碗招呼道:“格隊長!您可算是來了!您吃了嗎!”

“廢話,當然沒吃呢。”格雷格大大咧咧的坐下。

“那您來的真是時候!我這就去給您拿份餐具去!”李維不等艾莉絲吩咐就跑進了廚房,很快從廚房跑回來,殷勤地給格雷格分好了菜盛好了湯,自覺的程度讓格雷格驚訝地抬了抬眉毛:“你小子今天怎麼這麼自覺吶?你不是犯了什麼事吧?”

“沒犯事你怎麼突然這麼熱情?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格雷格搖晃着手指說道。

“哪能呢?我怎麼會盜!”李維搓搓手,心說盜的也不在家啊。

“那你是想奸?”格雷格說著喝了一口湯,噗的一聲噴了出來,“呸,這怎麼這麼咸吶,打死賣鹽的了啊?這不是老雷的出手啊。”

“被你說對了,老雷今天不在家。”李維道。

“他哪去了嘛?”格雷格對雷古勒斯總算是還有幾分敬畏,他掃了掃周圍,“哎,今天少了好幾個啊,老白和小艾都不在啊,他們仨幹啥去了,怎麼還多了個,這姑娘是誰家的?”

“這是我弟弟,叫塞涅卡,你昨天不是見過了嗎?”

“昨天來的匆忙沒注意。他是你弟弟?不是妹妹而是弟弟?你什麼時候有個弟弟了?”格雷格摁着刀柄站起身來,繞着塞涅卡轉了兩圈,“你從哪來,到哪裡去,來幹什麼的?家裡還有什麼人都是幹什麼的?居民證有嗎?”

“啊......”塞涅卡被格雷格盯得有些心裡發慌,格雷格見狀更是盯着不放:“很可疑,非常可疑!”

“老格,你沒毛病吧,查戶口查到我頭上了?”艾莉絲怒道,“你真的假的啊?我爹媽做什麼的你不知道?”

“你別生氣啊老闆娘,我這不是職業習慣嘛,不過我好像還真不知道你家做什麼的?你講過嗎?”

“塞涅卡,告訴格隊長,家裡是做什麼的。”艾莉絲哼了一聲,她和家裡決裂之後就不願提起父親的背景,唯一一次破例是上次為了從吸血鬼手裡救回尤希爾。

“我從帝都阿卡迪亞來,到風臨城是為了讀大學。家裡父母都在,除了我還有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母親是家庭主婦,父親在瓦蘭托卡帝國傭兵公會任職。”

“傭兵公會任職?登記員啊?”格雷格刨根問底。

“不,家父是瓦蘭托卡帝國傭兵公會會長,蒙農·克利爾庫斯。”塞涅卡猶豫了一下,還是以實相告,“居民證在房間里,您需要查的話一會我去拿給您.......”

格雷格只聽完前半句話就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爬起來急忙搖手道:

“不,不不不,我信得過,不用查了,不用查了。”

他又轉向艾莉絲:“怎麼你是......克利爾庫斯家的千金?你怎麼從來沒說起過?!”

“他是,我可不是。”艾莉絲又哼了一聲,“我早就和家裡斷絕關係了,為什麼要提起他們嘛。”

“瓦蘭托卡帝國傭兵公會是幹什麼的李維先生?”尤希爾眨巴眨巴眼睛,“上次好像就聽艾莉絲老闆講起過。”

“你連瓦蘭托卡傭兵公會都不知道?”李維像看外星人一樣看着尤希爾,“尤希你好歹也算個冒險者,你連帝國傭兵公會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尤希爾使勁搖頭,“我那個短命師父又沒給我講過。”

“帝國傭兵公會的前身是克利爾庫斯傭兵團,那是帝國,不,說是大陸上最強的傭兵團也不為過吧。後來克利爾庫斯家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和帝國皇室牽上了線,搖身一變成了帝國官方認證的傭兵公會。你師父可能連加入公會的資格都沒有!”

“是啊,這幾年公會收人很嚴的,要背景清白出身正派不說,至少也得有個5,6級的水平才能加入。”之前一直傻笑着的卡斯聽到帝國傭兵公會的名字也回過神來,“之前我還想去註冊,結果人家根本理都不理我。”

“和皇室牽上了線?那不就是被收編了?”

“差不多吧,算是半官方性質的民間武裝團體。”李維解釋說。

“是啊,被‘招安’之後可不就是這樣,公會的底子雖然是死老鬼的傭兵團,但這麼些年來官方其實一直在的有意在加強對公會的控制,比如把一些年輕軍官‘退伍’之後塞進公會,或者讓一些宮廷法師牧師的也去註冊。老鬼說起來還是會長,其實差不多都被架空了。”艾莉絲嗤笑道。

“可別這麼說。克利爾庫斯會長雖然只是一個民間武裝團體領袖,但這些年畢竟帝國處於和平階段,真有什麼突發事件,出面處理的往往不是常備軍而是傭兵公會,也就是說,克利爾庫斯會長可比內閣軍機大臣還牛呢!”格雷格說道。

“可是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加入公會之後有什麼好處嗎?有工資拿嗎?”

“好處?那是境內最大的任務發布平台!官方認證就代表了能力和可靠,帝都的達官貴人富商巨賈們在有需求的時候都會優先在公會內尋找冒險者幫助!抱住了公會的腿就等於抱住了一顆搖錢樹啊!卡斯出去做個任務才幾個錢,百十個金幣他都樂的找不着北了,公會收到的有些委託光是稅收都不止這個數!”

“你還說我,你身為法師連個火球都不會搓!”

“你血口噴人!”

“那我能加入嗎?”尤希爾打斷了李維和卡斯的爭吵,向艾莉絲和塞涅卡問道。

“你還差的遠呢。”卡斯不等姐弟倆開口就搶先回答道。

“這不是有會長的親戚在這嘛,就不能走個後門嗎!”

“那個,恐怕不太行......”塞涅卡有些為難地說。

“什麼嘛,這點小忙都不能幫嘛。”

“註冊個毛線啊註冊,任務下來你做的來嗎?就你那兩下子去送死啊?”艾莉絲道。

“其實是這樣......我和姐姐都從來不太了解父親的工作內容的,他從來不讓我們知道他在幹什麼,要不是剛剛聽你們說我還不知道原來父親有這麼大的能量呢。”他又撓了撓頭。

“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格雷格瞪大眼睛,“天啊,要是我爹是蒙農·克利爾庫斯,我走路都橫着走了!”

“好了好了,就不要糾結這種事情了,英雄不問出處,流氓不問歲數!塞涅卡又不要做冒險家,他是要做個哲學家的。”

“但是姐姐,為什麼你提到父親總是要那樣叫呢,父親他其實一直很擔心你的......”

“住口!死老鬼怎麼樣那是他的事,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艾莉絲不屑地說,“比起這個,老格,有什麼新聞嗎?茵夢湖的事情解決了嗎?”

“還沒消息呢,萊隊長應該還在調查當中吧。不過倒是有另外一個新聞。你們都知道塞西克拍賣行吧。”

“知道啊,帝國最大的拍賣行,好幾年前我還去看過呢,不過今年的拍賣會不是延期好久了嗎?”艾莉絲說。

“塞西克拍賣行有個不成文規定,一年只辦一期拍賣會,而且要是沒有分量足夠的壓軸拍品的話,他們寧可不辦。”李維說,“往年都是春季開拍,今年已經拖到秋天了,大家都在猜是辦不成了。這麼說他們總算是徵集到了一件稀世珍寶?”

“是啊。而且這一次會在風臨城舉行呢。早上他們一個管事的去領主府上提交申請,我碰巧路過,還和那人聊了聊,聽說這一次的拍品是近幾年來最誇張的一次,甚至可能是近幾十年來最了不起的一件寶物。”

“近幾十年?”李維想了想,“不會吧,我還記得十年前塞西克拍賣行賣出的那部亞歷士寫給弟子的書札......”

“亞歷士是誰?”尤希爾打斷道。

“一千多年前一位偉大的哲學家,據說還是一位傳奇法師,至今還被某些神秘組織奉為創始人!別打斷我,這封書札當時賣出了天價,一千多年前的紙張到了今天居然還保存完整,神奇的是上面居然找不到法術的痕迹,要麼就是機緣巧合讓它被保存完好,要麼就是亞歷士掌握了一種已經失傳的法術!更難得的是這份書札中直接提到了亞歷士的某些重要哲學觀點,證明了學派確實是他所開創而不是後人編造,而據說上面還藏着用秘語寫成的咒文,確實可以說是一件無價之寶......”

“天價是多少啊?”尤希爾問。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二十萬金幣,足夠買下一座城堡或者宮殿了。我實在想不到什麼寶物的價值還能超過它......難道是阿奎拉大神的鷹杖嗎?”李維自嘲的笑了笑。

“不知道。但是聽那人的口氣,似乎對那東西的價值還是非常確定的。”格雷格晃了晃頭,“我問他是什麼,他說這是商業機密,他們都被下了魔咒,說出秘密要爛舌頭的。”

“難道是最近又挖到了什麼上古遺迹?”艾莉絲突然想起了早上崔西先生給她的那枚銀幣,急忙從口袋裡掏出來遞給李維,“對了小李子,幫我看看,這是什麼錢。”

“古錢?”李維從艾莉絲手裡接過那枚已經泛黑的銀幣,翻來覆去看了看,“這是奧瑞恩王朝初期的銀幣,存世量不算少,不值什麼錢,不過也沒有什麼人會刻意拿來用了吧,哪裡來的。”

“早上崔西先生付給我的。”艾莉絲撐着下巴沉思了起來,“崔西先生不會錯把他的收藏品拿來付錢了吧,他可是個精細人啊。”

“你怎麼看出它的年代的?”尤希爾問。

“這不是明擺着,”李維把銀幣遞給尤希爾看,“上面印着法芙拉皇帝的頭像呢。”

“啊,原來這是皇帝的頭像,我還以為是哪個大神呢。”

“李維先生真是博學啊,好像這世界上就沒有您不知道的事情一樣!”塞涅卡贊道,“之前的答案我都看過了,短短一晚上就能寫出那些真知灼見,實在是令人佩服。”

“是挺博學的,可你怎的就是連個火球術也搓不出來。”卡斯陰笑道。

李維這次沒反駁,他擺了擺手,有些失落地笑了:“談不上博學,只不過有些死背書的本事罷了。又能怎麼樣呢?”

“怎麼能這麼說?能記住看過的東西也是不可多得的才能啊。”

“是最無用的才能罷了。”李維疲倦地揉了揉眼睛,“塞涅卡啊,你要知道,世界上的書,是永遠看不完抄不完的。對一個學者來說,大部分書都只不過是工具,既然是工具,需要的是管理而不是背誦,你只需要知道他放在那裡,在要用的時候找到它就行了。只有極少數的文字構成了你的核心,那些東西才是學者的根本,是深深刻在你靈魂里的東西——”

“不過呢。”李維話鋒一轉,“既然是刻在靈魂里的東西,就談不上背誦或者不背誦了,當它成為你必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時候,他甚至都不再有文字構成,而是被打碎成為最基本的元素,也就是構成你精神世界的基本元素,在需要使用的時候你才把他重新轉換成文字,並不需要浪費多少功夫。”

“說的太好了!請讓我把這一段話記下來。”塞涅卡從一邊拿過紙張和筆,激動地推開了面前的湯碗。

“不,不要記下來。聽我說下去。很多年前我像你一樣,總想着用筆記下世間的一切。可到現在我才知道,我在這上面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和精力了,導致我根本無暇去解析和運用那些知識,更別提是打碎重構。所以,就像索尼婭她們經常嘲笑的那樣,我是個連火球術都搓不出來的法師。可就算髮現了這點,我也已經停不下來了,只能像強迫症一樣不停的抄記下去。那一賬房的書既是我的寶貝,也是我的桎梏。如果有一天我能狠下心來一把火把他們燒作灰燼,也許我就能突破自己了。”他搖搖頭,“可惜現在還做不到。”

“可......您到底想說什麼呢?我聽不明白。”塞涅卡拿着筆,有些糊塗了。

“我也不知道啊,想說就隨口說了。只是嘛,”李維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樣,沉浸於這些無關的信息,去思考真正有意義,屬於自己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