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環藝二,共有男生28名,女生4名,女孩在我們建築學院向來都是稀缺資源,始終處於一種眾星捧月的狀態。

四個女生平時也很團結,可以說是不分彼此。

不管任何節日,照顧女生都是我們學院的傳統,那可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規矩。

我不太懂人情世故,剛來大學那會問大狗說為什麼,大狗說哪那麼多為什麼,男生照顧女生天經地義。

雖說如此,這次女生節也沒有那麼興師動眾,上課的時候並沒有刻意張揚,畢竟都是大二的老人了,平日里行事都愛低調。

文委,也就是我們舍長,他在環藝男生群吱了一聲今年的計劃,然後在群里籌了款,便拿我們幾個做了代表,在花店挑了花朵,配好了花籃,趁着夜色送到女生宿捨去,也不知道為啥非得在晚上送,好像也是“祖輩”傳下來的。

每個花籃里擺着三十三朵洋桔梗,花枝底下鋪着塑料泡沫狀的保水花泥。

有一段時間大學特別興DIY,也就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美其名曰是為了省錢,實際也是為了省錢,就連男生都學會了弄花弄草。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在網絡風評里,九零后竟然從最叛逆的一代,變成了最精打細算的一代。

一路上我們也看到不少“同僚”,大抵是社團和班級去給女生派花的,也有不少藉機表白的。

驟雨初歇,大男孩們打扮講究,各式各樣的品牌鞋踩着潮濕的水泥地,現充的思念像合歡樹枝頭的露水,淅淅瀝瀝,竟然還有幾分喜慶。

來來往往送的多是玫瑰花和小零食,舍長說買洋桔梗看來是有先見之明的。

花籃是用海草編織的,配上粉白色的洋桔梗,顯得樸素淡雅,籃子的顏色和款式是大狗選的,他說現在女孩都喜歡含蓄的東西。

我聽說台灣人在類似的節日會送西瓜,因為西瓜的英文是watermelon,聽起來像我的美人。

籃子里放個西瓜,好像也還行,不過想想現在還沒到夏天,季節上不大對。

舍長說討女孩歡心是門學問,必須得精通星座占卜,四象八卦,五行水土,聽着還挺玄乎。

可是我看他二十多年來還是一根光棍,距離修成神棍也不過一字之差。

女生宿舍就在男生宿舍對面,我們四人各捧一個花籃,敲了門以後,門內傳來了女孩的聲音。

“誰呢?”

“是環藝男生,給小姐姐們送花來了。”

“你們怎麼這麼搞笑。”

“稍微等一下哦。”

門內嬉笑聲起,屋頂都要升天了。

宿舍門很快打開,內里乾淨,牆上還貼着暖黃色的牆紙,樸素大方還有點可愛。

四個女孩都穿戴整齊,看來是知道我們會來送花,也沒什麼驚喜環節,畢竟這是慣例。

按照大小排行,四位女生分別是大小姐姐,二小姐姐,三小姐姐和四小姐姐,我們常開玩笑說她們是我們專業的四位小姐姐,久而久之也就叫順口了。

“女生節快樂。”

“謝謝。”

“不愧是我們環藝男生,心思細膩。”

大小姐姐捧着花籃,左看看右看看,最後露出滿意的笑容。

“心思細膩?何以見得。”

“別的人都是單送花,更講究一點就送花束,你們居然還配了個花籃。”

舍長說:“花束沒地方放,可能沒幾天就扔了,花籃擺着還能看幾天,就算花壞了,籃子也能留着放別的東西。”

“所以才說你們心思細膩啊。”

我們相視一笑。

“各位小哥哥辛苦啦。”

四小姐姐各自往我們四人手裡塞了顆糖:“天冷了,糖果富含卡路里,可以補充能量的,吃一點應該就不冷啦。”

“我們去年不是說不要那麼多花的嗎?”

“小姐姐你怎麼還記得去年的事啊。”

大小姐姐說:“那肯定是記着的,都是要還的。”

過往我們已經說過很多次不用還,女生享受這種待遇便好,可她們卻都還是記得。

可也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樂意給她們過節。

“既然花也送完了……”

我站在後面故作平常。

“白懂,阿阮有話跟你說。”

聽見大小姐姐這麼說,我下意識想溜,誰知道三個牲口默契地往後一退,把門堵住了。

我只能硬着頭皮站在原地,心裡唾棄這三個吃裡扒外的。

阿阮,是第四個小姐姐。

她小時候上學早,是剛剛好的00后,在我們班年紀最小,平時都很受班裡人愛護,師兄師姐們也特別喜歡她,阿阮屬於那種讓人很想送她一大束花的小個子女生,最好是一大束向日葵,捧着看起來會很可愛。

前幾天,她向我表白。

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碰到這種事,竟然渾然不知所措,然後一句話沒說,狼狽而逃,想起來真是有些丟人。

接下來幾天都躲着她,今天看來是躲不過了。

這就是我為什麼聽到舍長叫我來送花,還要猶豫的原因。

“小白哥哥……”

阿阮叫我了。

我慢吞吞從後面往前站,感覺前方像是刑場一樣,雙方“家屬”都盯着我,簡直跟逼婚沒差別。

四小姐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珠望着我,剛才她往我手裡塞糖果也是這樣看着我,搞得我都不敢面對她的目光。

“小白哥哥不喜歡我嗎?”

一來就這麼直白。

我下意識退了半步,大小姐姐瞪我一眼,我翻個白眼,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姐姐你瞪我也沒用啊。

“阿阮那麼可愛,我當然喜歡……”

“那為什麼……”

阿阮抱着一盆洋桔梗,垂頭喪氣。

“我當阿阮是妹妹啊。”

我別過頭去,不讓阿阮看到,因為我臉上可能寫着慷慨就義四個字。

“那小白哥哥能不能別躲我了,我以後還能跟小白哥哥說話嗎?”

阿阮拉了拉我的衣袖,兩眼淚汪汪,誰能應付來這種人畜無害的眼神啊……

“好好好,我不躲你就是了,你想跟我說什麼就說什麼吧……”

“嗯。”

“走走走……”

見幾位小姐姐神色緩和,我連忙拖着幾個牲口往回走,躲進夜色里。

“可以啊,大丈夫當斷則斷。”

大狗錘了我一下,他吸着鼻子,看起來好像有些難過。

“你哭兮兮啥,我才難過吧,你們幾個畜生算計我。”

我對這三個人豎了一圈中指。

“我這是欣慰的眼淚,孩子長大了。”

“滾。”

“四小姐姐不挺好的嗎?個子雖然小一點,但可以坐在你肩上啊。”

舍長靠近我說。

這是網絡上的一個玩笑,說是男生為什麼喜歡矮個子的女生,因為個子小小跟在後面有一種被信任的感覺,讓人很有保護欲,還可以讓她坐在自己肩上,讓別人一看就會覺得你很強大,結論是說男人都是蘿莉控。

“這是能開玩笑的事嗎?我又不能決定我會喜歡誰……”

我嘆了口氣:“而且我也還沒準備好談戀愛,耽誤人家幹嘛。”

“矯情。”犀利哥就說了兩字。

“是是是,我是矯情。”

我無地自容,加快了回宿舍的步伐。

“你們怎麼知道阿阮喜歡我?”

我忽然止住腳步。

“平日里都看出來了,阿阮對你態度明顯不同,你這幾天又老躲着她,我們就知道怎麼了。”

大狗哼哼一聲。

“那你這麼聰明,能不能告訴我,她為什麼喜歡我?”

“不是因為你臉蛋好嗎?”

“真的?”

“假的。”

我忽然很想把大狗揍一頓,腳步停頓幾下,想了想他還沒洗澡,還是算了。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無心插柳柳成蔭,因緣際會多唏噓,阿阮喜歡你,自然不是無端端的。”

舍長拍拍我肩膀,神神叨叨。

“說人話……”

舍長稍作正色:“你還記得大一軍訓那會,阿阮中暑暈倒嗎?”

“有這回事?”

大狗翻了個白眼:“有!還是你給送醫務室去的。”

“那時候軍訓,彼此都還不太熟,你臉盲,可能記不住,她當時曬得皮膚黑黑的,大家還不像現在那麼喜歡她,你倒是愛照顧人,從人群跑出來背她去醫務室。”

“就因為這樣?”

“大概。”

雨季的空氣冷冷的,吸進肺里像是薄荷糖一樣冰涼,我一下子悵然若失。

都過去一年多了,我做過的很多事情,自己都已經不記得緣由了,況且我也變了不少,已經搞不太懂自己過去是什麼人了。

可是人做過什麼事情,都會留下印記,有時候是在別人心裡。

“人是這樣的……”

犀利哥拍了拍心口,難得話多。

“誰對誰好,都記在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