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雅在這時想起了蘭莉婭曾經說過的,魔物需要捕食比自己弱小的魔物來攝取魔力,越是強大的魔物就需要越多的魔力來維持自己的力量。

那麼體形如此巨大的利維坦要捕食巨大的克拉肯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只是這樣的場景並沒有誰見過,因為能活着從這兩隻巨獸手上逃脫的人少之又少。

事實上無論是克拉肯還是利維坦都不會把人類作為食物,人類這種不起眼的生物並不在它們的食譜內,連當零食都不夠格。

可是為什麼航海者們會遭到攻擊呢?也許是因為它們在海面下看到漂浮在海面上的黑影,出於好奇而伸手摸了一下。

它們並不知道這些黑影上搭載了許多小小的人類,儘管它們擁有相當的智能,僅僅是這樣無意的一下觸碰就足以令船隻傾覆。

但少女們眼前是這隻克拉肯絕不是因為好奇才發起攻擊,事實上它只是為了躲避利維坦的攻擊而划動觸手遊動,遊動的同時巨大的觸手在無意間打翻了幾艘戰艦。也就是說克拉肯不是故意要去攻擊他們的,只是出於某種不可抗力,體形龐大的生物在移動的時候總會誤傷一些小型生物,就像人類不會去在意自己在走路時踩死過多少螞蟻一樣。

人類在這樣巨型的生物面前就如同螻蟻般渺小,被巨獸踩死也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情。

克拉肯在被利維坦咬下一條觸手之後慌忙逃竄,它在移動的同時又掀起了更大的波浪。這些巨大的海浪向維京人的船隻襲來,幾乎要打翻他們的船,每個人都被海水從頭到腳淋濕,身上散發著一股令人反胃的魚腥味。克拉肯的斷肢沒有流出任何的體液,但蘭莉婭能看到一些魔力從那裡逃逸出來。

“它們的目標並不是我們。”蘭莉婭衝著嚇呆了的傑弗里大喊,“我們還有機會從這裡逃走。”

傑弗里花了很長時間才從驚懼中回過神,連忙把蘭莉婭的話語翻譯給首領霍爾。

利維坦在咬下克拉肯的觸手之後迅速將其吞進口中,原來利維坦的舌頭上有許多巨大堅硬的倒刺,這些宛如鉤爪的倒刺隨着舌頭的運動很輕易地就能將克拉肯光滑的觸手送進嘴裡。

順便一提萊雅的舌頭上也有倒刺,只不過是軟的。

在克拉肯嘗試逃跑,利維坦準備下一次進攻的間隙,人們終於有所行動,他們收起武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用盧恩語喊着嘹亮的口號,手臂奮力搖動船槳,在這樣混亂的情形下竟然保持着整齊劃一的節奏。

他們儘管勇猛,卻絕不是無謀的莽夫,任誰都能明白同時面對這樣兩隻海上巨獸是毫無勝算的。

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逃走。

萊雅和蘭莉婭協助四個男人用力拉扯連接風帆的纜繩,他們要把風帆的正面朝向風吹的方向,當整面風帆都能與風接觸的時候船隻才能獲得最大的推力。

男人們震天的喊聲夾雜着風與海浪,回蕩在這陰霾的空間里。

只有具有勇氣的人才敢這樣與海與怪物搏鬥,死裡逃生不算是恥辱,而是另一種勇敢,這是勇於追求生命,勇於同死亡戰鬥的覺悟。

海風吹鼓起每一片風帆,海浪洗刷着所有人的身體。狂怒的海洋里上演兩場生死的角斗,克拉肯在用巨大的觸手同利維坦搏鬥,維京人也在同它們造成的巨浪搏鬥。

無論是哪一方,稍有不慎就會葬身於此。

利維坦為了維持生存,必須要吞噬克拉肯,克拉肯為了生存,必須要從利維坦的口中逃脫。被捲入這場狩獵當中的維京人,為了活命必須從兩隻巨獸的夾縫中逃走。

於是造就了這一場頗為壯觀的逃亡競賽。

誰都不想死,誰都想要活下去,他們拼盡全力同敵人戰鬥,他們竭盡全力同死亡賽跑。

利維坦與克拉肯的戰鬥已經無人能看到,最終的勝利者是維京人,他們戰勝了死亡的海浪,逃離巨獸戰鬥的海域,儘管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可是和生命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麼呢?

原先滿載而歸的艦隊遭到沉重的打擊,他們損失了接近一半的戰艦和戰士,因為他們根本無法在那樣的情況下去救援他們落水的同胞。這次劫掠的成果大半都沉入了北海,同眾多的屍骨一併陷入沉睡。

這意味着他們的劫掠幾乎等同於無功而返。

所有活着的人都累倒在船上,大口地喘息着寒冷的空氣。

“我們,確實還活着吧?”

彷彿試探似的,躺在船上的吸血鬼少女拋出問題與手指,白色的小貓在這時握住她冰冷的手指。

“沒錯,我們還活着呢。”

那樣天真與喜悅的情緒感染了蘭莉婭,於是蘭莉婭笑了起來。

“我在漫長的生命中從未感受到活着會是如此美妙的事情,這是第一次。”

“以後還會有很多次呢。”

“饒了我吧。”蘭莉婭笑着回答,“一次就夠了。”

少女們相視而笑,其他人儘管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卻也跟着笑了起來。很快笑聲傳播了整艘戰艦,繼而如疾病般傳染了整支艦隊。

人們得以重拾信心,再度整裝前行。對於此刻的他們來說,這是值得誇耀一輩子的光榮事迹,他們征服了憤怒的大海,從兩隻不可戰勝的海怪爪下平安無事地逃脫。當他們回到故土之後,人們將會讚頌他們的事迹,把他們當作英雄。

詩人會把他們的偉跡編入詩歌,令他們的冒險永久傳頌下去。那群勇敢的小夥子們,他們在遠航中得到了無盡的財富,因而惹惱了覬覦的海怪,可是他們卻憑着勇氣戰勝了怒濤的大海,躲過海怪的襲擊,帶着財富與榮耀凱旋而歸。

人類的讚歌就是勇氣的讚歌。

他們英勇的事迹會激勵更多的年輕人,奮不顧身地投身於冒險事業當中吧。

充滿魚腥味的驚險經歷給少女們帶來了強烈的感官刺激,恐怕今後也不會輕易忘記。

“我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想吃魚了。”用布擦拭着潮濕毛髮的少女如是說道,“不過我猜克拉肯的味道一定很不錯。”

“這你得去問利維坦。”蘭莉婭笑着回應,“而且,不吃魚難道要捉老鼠吃嗎?”

“不光是老鼠哦,鳥也是非常美味的。”

“呃……”

萊雅那樣的反應好像是認真的。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他們身上的水分無疑是奪取性命的無形利刃,濕冷的外表會更快地喪失熱量,如果不及時擦乾,輕則感冒發熱,重則會凍傷身體,更嚴重的話為此喪命也不是沒有先例。

粗糙的男人們並不知道這一點,他們認為堅定的意志可以抵禦一切寒冷,如果光靠意志不夠,就再加上蜂蜜酒。

萊雅非常清楚這樣硬抗的後果,低溫症可不是靠意志就能抗過去的,儘管她自己身上覆蓋著保暖的短絨毛,卻也需要把水擦乾,更換裹胸布和內褲。

“為什麼要這麼著急把自己弄乾呢?”被萊雅擦拭着頭髮的蘭莉婭歪着頭不解地問。

“這兒可是寒冷的北方,身體如果不能保持乾燥體溫會大幅下降,體溫過低可是會被凍死的。”

“但是那些人類好像什麼事都沒有啊?”

“等着瞧吧,在上岸之前一定會有人得病的。”

沒過多久在艦隊里就出現了病患,人們給他們灌了大量的酒,然而他們當中的一些人最終還是沒有挺過去。他們為這些人辦了簡短的儀式,隨即將他們沉入海里實施所謂的水葬。

他們並沒有因此而士氣大減,因為死亡實在是太過於稀鬆平常的事了。

艦隊繼續開進,由於先前遭遇克拉肯和利維坦的緣故,他們的航線同預計的路線偏離了許多,在修正的時候意外的遇到了另一支船隊。

那不是貿易的商隊,因為商隊的船隻更為龐大,吃水更深,這樣才能夠承載更多的貨物。而對方的船隻明顯同他們一樣是戰船,上面搭乘大量的戰士,當距離足夠近的時候,他們可以看到他們掛在船舷上盾牌的紋樣,那是和他們同樣的花紋。

在確信不是敵人之後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但是他們隨即聽到水下傳來的巨大聲音。

那不是海怪,而是另一種他們非常熟悉的生物。

那頭巨獸從水下探頭,發覺自己正處在戰船的包圍之中,在它下潛之前弓箭已經刺入了它的皮膚,人們得以聽聞它奇特的悲鳴。

那是長鬚鯨,黑色的外皮包裹着白色的腹部,下顎布滿條紋般的褶皺,有着巨大的身軀卻能在海中靈活地遊動。

和利維坦比起來,這樣的巨獸實在是小巧得可愛了,即便如此它的身長也超過兩條戰艦,但是人們卻對它毫無懼色,反而用弓箭和長矛對它發起圍攻。

長鬚鯨被攻擊激怒,利用尾鰭激起巨大的海浪,當即掀翻了一艘戰船。雖然相比利維坦要小了許多,但那畢竟還是鯨魚。

“你們打算去幫他們嗎?”萊雅向傑弗里提問。

“不,捕鯨不是我們的工作。”他說,“我們還得離遠一點,免得被掀到水裡面。”

“為什麼要捕殺那種生物?”蘭莉婭問,“這不是很危險嗎?”

“危險歸危險,只要幹掉那樣一頭鯨魚,光肉就能吃一年了,更不要說可以煉油,鯨皮鯨鬚也是非常值錢的玩意。”

他們只是遠遠地看着這場艱難的狩獵,那頭身上插滿了長矛與箭的巨獸慢慢筋疲力盡,一動不動地浮在海上,流出的血液被大海稀釋。人們用尾端綁有繩索的魚叉刺入長鬚鯨的身體,拖着巨大的屍體回港。

“他們真是好運。”

少女們不知道傑弗里說出這句話是抱着怎樣的心情,但她們知道那絕不是什麼溫順的生物。若不是強運眷顧,恐怕這場狩獵絕不會如此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