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萊雅極力避免與人類交惡,她們的存在還是引起了人類的注意。

領軍攻打蜥蜴人部落的騎士很明顯地注意到在蜥蜴人的後方有着一位指揮官,這並非他視覺驚人看到了蘭莉婭,而是根據經驗得出的判斷。

獸人沒有足夠的智能去運用戰術,長久以來人類對此形成了共識。人類一直認為獸人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動物,只不過比野獸要多了幾分人的模樣。

然而,他們面對的敵人卻能夠知道列陣和協同作戰,甚至還懂得分派人手去襲擊指揮官,如果不是背後有人在指揮他們,就是他們進化出了發達的智慧。

騎士更願意相信前者,因為倘若他們真的有智慧的話,在面對遠遠強於他們的對手時,定然會採取逃離這一更為合理的舉措,而不是像一個賭徒那樣垂死掙扎。

對於一個部族而言,保存實力的重要性遠高於負隅頑抗。

因而,當步卒們撕破蜥蜴人的防線,將他們全部擊潰俘虜之後,騎士便立即下令找出他們背後的指揮官。

幾乎不用審訊,騎士就從蜥蜴人的口中得知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不甘於失敗的蜥蜴人將責任歸咎於蘭莉婭身上,他們認定如果不去聽從那個小毛孩的建議此時他們一定會取得勝利,將敵人的腦袋踩在腳下。事實上蘭莉婭提供的指揮反而是增加了他們抗爭的時間,如果任憑他們毫無章法的進攻,想必人類毫不費力就能打敗他們。

“一個金髮的小女孩給蜥蜴人提供了指揮?這聽起來實在是太荒謬了。”騎士的同伴說道。

“她自稱是一個將領的女兒,但我從未聽說過哪個將領會讓自己的女兒去幫蜥蜴人。”

周圍響起一陣竊笑。

“不論如何。”騎士說,“我們應當找到那個小女孩,今天她能指揮蜥蜴人抵抗,明天或許就要領着大軍來破城了。”

於是騎士託付一位同伴率軍返回城堡,自己則帶領十餘名扈從與另一位同伴開始搜索蘭莉婭。在這樣泥濘的土地上,很容易就能找到她們的腳印。

從蜥蜴人部落離開以後少女們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尋找水。

飲用水是寶貴的資源這是一方面,更重要的理由是蘭莉婭不能再繼續忍受腳上的淤泥,因而少女們在一條溪流前駐足。

蘭莉婭拎起裙擺便衝著溪流中央淌水走去,萊雅則藉此將肩上的史萊姆放到水邊,她無意間發現史萊姆可以在體內儲存很多的水,在必要的時候甚至能成為保命的關鍵。

“你不來清洗一下自己的毛嗎?”

在水中不斷踢起水花的少女發問道。

“在這之後還有很長的路呢。”

萊雅從行李中翻出水袋,接着摸出了一小袋碎石和沙礫,蘭莉婭靜靜地看着她將這些東西放在一個墊有布料的漏斗當中,又把漏斗底端接在水袋口。

“這是要做什麼?”

“取水。”萊雅說,“那個人告訴我,野外的水不可以直接喝,因為裡面有很多看不見的髒東西,所以要先經過凈化。”

“我從未見人這樣做過,他們不也都活得好好的。”

“因為得病的人都死了啊,剩下的當然就是健康的人咯。”

“好像是這麼回事。”蘭莉婭似是而非地點點頭。

“其實是因為人類做出了酒啦,喝酒要比喝水安全多了。”

萊雅將水袋灌滿之後,發覺旁邊的史萊姆的個頭已經比原先膨脹了許多,便趕快將它抱起來,原先只有手掌大小的史萊姆現在足有一個頭那麼大。

“我們走吧。”

這時蘭莉婭注意到萊雅的耳朵警覺地抽動,似乎注意到了什麼。

“看樣子我們有大麻煩了。”

“你打算和他們談判嗎?”

“人類是不會同獸人講道理的,他們一定是撬開了蜥蜴人的嘴,現狀對我們非常不利。”

這是基於先前經驗的發言。萊雅並不討厭諾埃爾,只是像諾埃爾那樣不喜歡獸人的人佔大多數。

最佳的選擇是逃跑,避免與人類的正面衝突。

“跑起來,我們沒有時間再磨磨蹭蹭了。”

話音剛落,萊雅便抓住蘭莉婭的手腕沿着岸邊朝溪流的上游跑去。萊雅自然能明白對方必然是追着她們的腳印尋來,若是直接往對岸逃跑必然會在潮濕的土地上留下痕迹,利用水流和石子則可以避免腳印的形成,從而干擾對方的判斷。

“除非他們養了獵犬,否則對腳步的追蹤會在水流前停止,但即便如此,我們也要儘可能地遠離他們。”

“真是令人懷念呢。”蘭莉婭苦笑着,“這樣東躲西藏逃亡的日子。”

“抱歉啦,如果我不是貓而是獅子的話,或許會帶你殺出一條血路呢。”

“不,現在這樣就好。”

另一方面,在萊雅和蘭莉婭剛剛離開不久,騎士的隊伍就找到了溪邊。

“腳印從這裡就消失了。”一名扈從說。

“她們渡河了嗎?若是從這裡橫渡,對岸一定會留下痕迹。”

“對岸沒有發現痕迹。”

“這就奇怪了。”騎士一邊環顧四周,一邊思索,“莫非她們發現自己被追蹤,刻意隱藏了痕迹。”

“她可真是個靈光的小鬼。”騎士的同伴說。

“別忘了她還有一個獸人同伴,小貓的耳朵可是很靈的。”

“這場遊戲對我們不利,我認為我們應該換種思路。”

“哦,你有什麼建議?”

“蜥蜴人說那個女孩的披肩顏色和薰衣草一樣,這是個非常顯著的特徵。”

“紫色?她們是怎麼搞到那種染料的?”

“天知道,她們總不會一直待在樹叢里,一定要去附近的村莊城鎮里獲取給養,否則要不了多久就會餓死在這裡。”

實際上並不會,蘭莉婭現在以萊雅的血為食,而萊雅精於在林中尋找食物,除非大雪封山,不然這隻小貓是不會為食物發愁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們現在應該直接去終點等她們。”

於是騎士將所有人分成兩隊,騎士帶着五名扈從朝溪流的上遊行進,他的同伴帶領剩餘的人朝下游開進,因為上游和下游都有村莊。

在這個時間點,少女們已經把她們的追擊者甩開老遠,她們決定在前方的村落稍微休息,順便確認一下方位。

“我們要在這裡過夜嗎?”蘭莉婭問。

“說的也是,已經連續露營好幾天了,好想要睡在床上啊。”

“哎呀,我還以為你很喜歡睡在外面。”

“怎麼可能,睡在乾草堆里要比睡在地上舒服多了。”

萊雅老遠便聽到吱呀的響聲,仔細一看那是建在溪水上的一個巨大水車在緩慢轉動,水車旁邊有個磨坊,她看到一個女人拎着一袋麵粉從裡面走出來。

她們一進村,萊雅首先找到這裡的雜貨鋪,將自己隨身的一些快過期的藥水倒賣出去,又買了新的材料,打算在下午調製新的藥劑。

有的藥劑放置一段時間後效果會減弱,鍊金術當中保質期指的是藥效下降至一半時經歷的時間,因而鍊金術士必然會在所有的藥劑上註明這個時間,而商人在收購的時候也是以這個標籤為依據來定價。

煉金產品從出爐的那一刻起就在不斷貶值,正因為如此萊雅才要隨時清理自己的庫存。

“這樣的話不是會虧很多錢嗎?”看着坐在酒館中清點藥劑的萊雅,蘭莉婭不禁發問。

萊雅思考了一會,把一瓶藥劑放在蘭莉婭面前。

“嗯……舉個例子,我採購原材料大概需要三百銀,這些原材料差不多可以做十瓶藥劑,一瓶新藥劑大約可以賣到一百銀,一瓶過期的藥劑則會降到四十銀左右,這樣算下來會少賺六百銀,但是不論是賣新藥劑還是過期藥劑我都沒有‘虧本’。”

在商人眼裡少賺就是虧,而在萊雅的概念里,只要收回了本金就沒有虧。但更為重要的一點是萊雅的藥劑是為了應對戰鬥而準備,所以並不着急賣出去。

“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會過貧困的生活呢。”

“真是不好意思呢公主,現在的這個世道可不是光有錢就能解決一切的。”

“但是啊,有錢肯定是好的吧。”

“完全不會,只會招來強盜小偷還有乞丐。”

萊雅聳聳肩,得出了一個頗為奇怪的結論。

“所以說,錢就是累贅啦。”

酒館老闆聽到她們的對話后差點要笑出聲。

“你這隻小貓倒挺有意思。”酒館老闆笑着說,“人人都渴望金錢,不論是貴族騎士還是強盜小偷,你反倒說金錢是累贅。”

“嘛,畢竟我不是人類。”萊雅自嘲似的笑了笑,“老闆,再給我一塊熏肉,酒就不用了。”

“你已經醉了?”

“怎麼會,才這點程度而已。”

“為何不再來一杯?我的麥酒在這一帶可找不到第二家。”酒館老闆一邊說著,一邊用刀從掛在架子上的熏肉上剜下一塊,“我這兒還有新曬的鹹魚跟新鮮的奶酪。”

“那個就不用了。蘭莉婭要吃點什麼嗎?”

“當然是你呀。”

萊雅頓時覺得坐在對面的少女眼睛裡閃耀着捕食者特有的凶光。

那樣乖巧的坐姿搭配看上去人畜無害的臉蛋,嘴角卻早已咧開露出尖牙。雖然看不到,埋在腿間的雙手一定已經伸出了利爪。

“超可怕!”

“嘿嘿,剛才是嚇唬你的啦。”

“別再有下次了,我真的會嚇死的。”

酒館裡並無旁人,因而沒有人會譴責少女們小小的喧鬧。就在萊雅將新切的熏肉送入口中,還沒來得及咀嚼的時候,一隻被鐵甲包裹的手臂推開了酒館的門。

下一刻,身着鱗甲的男人從容地步入簡陋的酒館,他扭頭望向酒館櫃檯的方向,正好與萊雅四目相對。

儘管對方此時摘下了頭盔,萊雅依舊立即認出了這個棕發的男人,他一定是率領士兵攻擊蜥蜴人部落的那個騎士。

蘭莉婭發覺萊雅的表情逐漸僵硬,便伸出細長的手指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喂,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