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久遠的時代,人類尚處在蠻荒之時,羅尼亞城的主宰是一位吸血鬼國王,直到西拉人的思想與文化來到這片土地上之前,這位國王都在統領着他的臣民們在同周邊的人類聚落作戰。他們的敵人無窮無盡,因為必須要靠血液來維生的緣故,他們被人類視作最可怕的威脅,即便是最為愚鈍的野蠻人,也懂得必須要將他們消滅,否則又怎麼敢在黑夜之中安睡。

這位吸血鬼國王的形象後來被鐫刻在凱旋門上,原本立在廣場的雕像卻不見了蹤影。想來是在百年前的那場浩劫中被摧毀了吧,蘭莉婭這樣想。這並不奇怪,這位國王就是吸血鬼們傳說中的戰神,也是長久以來受到崇拜的守護神,對於失敗者來說,神像被推倒是一種極大的精神打擊和侮辱。

在漫長的歲月中,這位國王的事迹經歷了多次的加工,最終成為了後世的吸血鬼們所熟悉的版本。儘管如此,這位偉大國王的統治還是在某個時間點被迫終結,因為那些揚帆起航的大船從遙遠的東方帶來了全新的思潮。

當一個王國中越來越多的公民選擇投身海上的貿易來獲取財富時,那些坐擁土地的舊貴族們便面臨著一個難堪的問題,萬畝良田的產量終歸有限,而海上貿易所能獲取的利潤卻遠無止境。一個全新的勢力開始在國家內取得話語權,他們是由投機商人起步,最終成為海上大賈的新時代貴族。他們從東方帶回了財富,也從東方帶回了西拉人的思想。隨着新貴族勢力的不斷壯大,這些貪婪的商人為了謀求更多的利益,開始插手行政事務,目的是為了獲得對貿易更加有利的政策,他們很輕易地就達成了目的,因為此時舊的土地貴族已經衰落,無力再去干涉他們。

正如某位西拉的大鬍子哲學家所不滿的那樣,權利的天平正向這些新興的貴族傾斜,舊貴族們再也無力同他們抗衡,國家的根基將會因他們這些海上的貴族而動搖。

進步派的商業貴族決心要更進一步,他們學着西拉人的方式去謀求政治權利,以便實現更多的政治訴求。和平的政變讓偉大國王退出了歷史舞台,王政時代宣告落幕。一位由商人們支持的祭司成為了國家的元首,自此羅尼亞迎來了共和時代。

這位受到廣泛支持的祭司很快便成為了大祭司,即奧古斯都。他還獲得了另一個稱號,第一公民,那是由貴族們成立的政治機構,元老院賦予他的,以此來作為國家元首與民意代表的象徵。這位執政者是眾多貴族們的代言人,他被稱作首席執政官。如果他膽敢推行違背貴族利益的政策,在下一次召開公民大會進行連任選舉的時候,他便會遭到毫不留情地否決,接着元老院會推舉一個新的人選,作為他們新的首席執政官,或者說是,新的“民意”的傀儡。

這套行政機制對於當時來說可謂是相當完美,既能夠最大限度的保障貴族們的利益,也能夠調和貴族們之間的利益衝突。共和模式安穩地運行了很久,直到一位野心家橫空出世,破壞了舊世代權貴們的遊戲機制,讓羅尼亞步入了一個全新的鼎盛時期。

完成這史無前例壯舉的,是羅尼亞的第一任皇帝,蘭莉婭的親生父親。

原先這位過着僧侶生活的祭司也是作為元老院的傀儡而接任首席執政官的職務,但是時代又發生了一些變化。在遙遠的東方,西拉人追隨一位偉大的帝王征服了廣大的土地,他們不滿於安居在西拉的諸多小島上,而是將他們的軍隊開往更加東方的領地,他們的征服王要去往世界的盡頭,因此一路東征,率領軍隊擊敗波斯人,最終止步於印迪。

可惜的是,征服王的統治沒有持續太久,便因病而故,許多人猜測他一定是在印迪作戰的時候染上了瘧疾,回國后不治而亡。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死後,曾經被他征服過的諸多王國各自獨立,他們的國王覬覦龐大帝國的遺產,為此互相之間展開了繼任者戰爭,以此來決定誰才能夠繼承征服王一手創造的龐大帝國。

這一切原本與遠在亞平寧的吸血鬼們無關,他們從未被西拉人用武力征服過,但他們的文化卻深受西拉人影響。身為西拉人最好的學生,羅尼亞的吸血鬼們自然也蠢蠢欲動起來,想要進一步擴大他們的領地。而為了順應時代的浪潮,新任的首席執政官凱撒便不得不開啟了漫長的征途,披上戰甲,率領軍團向外進軍

征服之路為他們帶來了大量的財富。靠着掠奪得來的人力和土地,土地貴族又一次興盛起來。由於連綿的侵略戰爭而發了財,他們全都是凱撒的擁護者,這使得凱撒擁有了前任首席執政官從未有過的權利,可以讓他免受元老院的制約。當傀儡掙脫了束縛的線繩,他的野心便開始膨脹起來,進一步展開了更大範圍的征服。這些因他而受益的貴族們逐漸佔據了元老院大半的席位,由此他也就從被元老院控制的傀儡翻身成了控制元老院的人,這離他成為羅尼亞的皇帝已經不遠。

羅尼亞城的中心,也就是皇帝一手修建的宮殿,早在他統合三個頭銜之前就已經動工。這裡原本是大祭司所在的神殿,經由羅尼亞最優秀的工匠設計,被改建成了規模宏大的皇宮建築群,直到今日,蘭莉婭來到這裡也依舊如當年那樣富麗堂皇。

這座行宮有一個別稱叫做紫宮,原因是當年的貴族們為了顯示自己尊貴的身份,用紫色的顏料為托加染色,而宮殿內的許多飾物也多用紫色浸染。蘭莉婭出生在專門的一間房內,從出生時起便被紫色的布料包裹,即所謂的生於紫室。

當少女再一次步入這所宮殿,那些無關的人已經被維比婭清理出去,只留下古老而寧靜的建築。在吸血鬼們落魄的百餘年間,這裡成為了歷任教皇的辦公場所。此時現任教皇已經被投入監牢,而那些同樣身穿白袍的人們躲在聖丕德大教堂內,一遍又一遍地朝着聖靈的像祈禱。

這是徒勞的,就連蘭莉婭和芙拉闖入教堂,帶走了放在聖櫃中的黃金桂冠,也無人能夠阻止。不僅如此,蘭莉婭還在教堂看見了一件熟悉的東西,教堂內有一件巨大的雕塑,形象一個是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男人,一桿帝國式樣的長槍刺穿了他的胸口。

那是從前被帝國處死的傳教士,在百年後成為了被白袍人敬奉的先驅,為此還特意立了雕像。蘭莉婭不在意這些,她只是感覺插在雕像上的那桿長槍不錯,便讓芙拉拔了下來。事後她才知道,她手裡的是另一把傳說中的神槍,弒殺聖靈的長槍。

“感覺,意外地普通。”

那是自然的,它本應是桿普通士兵使用的長槍,只不過碰巧殺死了一個德高望重的人,因而成為了聖遺物。但不管怎麼說,蘭莉婭的這一舉動讓那些白袍人戰慄不已,如今瀆神的惡魔從地獄復出,拿到了弒殺聖靈的長槍,還有什麼能比這更糟糕的嗎?吃人的魔鬼不但不懼怕神靈,反而還要將神靈殺害,最壞最黑暗的時代來臨了。

而此時,吃人的魔鬼正帶領她的手下,走在宮殿的過道上。他們能夠看到這座宮殿後來的主人為裡面增添了許多新的裝飾,漂亮的花瓶擺放在轉角處的桌子上,同銀質的燭台放在一起,鑲金的地毯鋪遍了所有的房間,每一扇窗戶都掛着棉織的窗帘,就連牆上和房樑上也掛滿了錦旗。看得出來,他們的確是想盡了辦法來裝點這座古老的建築,以便讓它同自己尊貴的身份和無盡的財富相適應。

“這可真是離奇。”蘭莉婭不由得感嘆道,“就連國王的行宮也未必有如此靡麗。”

“他們是從哪兒弄來這麼多錢的呢?這裡的每一樣東西都價值不菲。”萊雅問。

“這就是皇帝殺害這些人的緣故,他們幾乎不從事生產,卻平白無故佔有大量的財產。這些錢不是從腳下的土地中經過勞動所得的,而是從眾多的信眾手裡納取的,他們利用繳來的香火錢置辦地產,興建教堂,救濟窮人。”

“那不是好事嗎?”

“救濟窮人是他們乾的為數不多的好事,可是他們用於接濟窮人的物資又是從哪裡來的呢?他們把麵包和葡萄酒視作神靈的肉與血,儀式中的必需品,可是那麵包和紅酒卻不是他們自己生產的。”

“就和你們一樣。”

“確實,我不否認這一點。就像有的人要負責生產糧食,有的人要負責行軍作戰,而有的人要負責統籌這一切。每個人都有他要負責的職責,而不應當有僭越,染指別的事務。一個帝國不需要兩個統治者,所以他們必須要被排除。”

“你也要做同樣的事嗎?”

“不,我並沒有這樣的打算。”

這樣說著,蘭莉婭踩在紅毯上,獨自走向謁見廳的高台。少女又一次披上了紫袍,在親衛們的注視下,坐在皇帝的寶座上。

那樣居高臨下的目光讓萊雅感到害怕,特別是在看到侍衛們單膝跪下的時候,一時間讓她手足無措。

“我不會讓他們死的,我和父親畢竟是不同的。一味地製造恐怖氣氛並不能讓我們的統治更加長久,而且他們的影響力非常大,隨意處置他們恐怕會造成相當嚴重的後果。所以維持現狀就好了,等到我們擊潰了國王的軍隊,再用教皇來作為談判的籌碼也不遲。”

那彷彿是皇帝本人在同萊雅講話,這種威嚴的魄力使得白色的小貓再也不敢說任何多餘的話。蘭莉婭看出了萊雅的拘謹,便從寶座上走下,輕輕拉住她的手掌。

“好啦,讓我們暫時忘記這些嚴肅的事情吧,去看看宮殿後面的花園,不知道那裡現在是什麼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