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土地上有兩座有名的水城,其一是位於南方的威納托,另一個便是北方的亞亨。

和四面環海的威納托不同,亞亨只有一條流經周邊的河,這條河被當地人叫做索姆河。城鎮沿着河的兩岸往外擴張,乍一看頗有水城的意味。

偉大的國王在征服這片土地的時候被這裡的環境吸引,便將自己的行宮設立在這兒,用來威懾北方的野蠻部族,就是那些時常會來騷擾沿岸地區的強盜。

然而國王本人並不經常停留在這裡,他是個大忙人,總是四處巡視他的國土。他和他忠實的騎士們馬不停蹄地在領地里巡視,從庇里扭斯到巴利,再從巴利到亞亨,接着又動身前去找他的教皇老朋友。

他一刻也不停,每到一處,當地的官員就要為他做好迎駕的準備,因為國王和他的隨從們在這裡要歇息幾天,接着又馬上出發。官員,有時候是修士——國王偶爾會在教堂里和教士們一起休息——必須得準備好足夠多的食物和足夠多的床鋪,國王的隨從很多,這些士兵和傭人能把他們的小金庫吃空。

但他們依舊樂此不疲,只要能讓國王滿意,他們就可以得到一筆撥款作為獎勵,就算是為了這筆款項,也值得他們去努力一番。

在國王的隊伍抵達之前,會派出信使先一步達到城鎮,好讓他們有充足的時間準備接駕。

現在也是如此,身處亞亨的官員們接到信使的通知,正手忙腳亂地指揮傭人清理行宮。他們在街道上掛起旗幟,紋有金色鳶尾花的藍色旗子被豎立在城牆上,那是王室的象徵,同時也象徵著勝利。

不消多久,整座城的人們都會知道國王將要親臨。屆時,當國王的隊伍從街道上走過,所有的居民都會湧上街頭,為他們偉大的國王歡呼喝彩,一路護送直到國王走進行宮。

先一步抵達亞亨的少女們正巧撞見了這一幕。

蘭莉婭藉著騎在馬背上瞥見國王的隊伍,她看到那位英勇無畏的人類國王,紅色的戰袍披在身上,掩蓋不住他那魁梧的巨人般的身軀,他的腰間掛着寬刃的戰劍,一手握緊韁繩,抬起右手向民眾招手致意。

芙拉看到國王頭頂金燦燦的王冠,自己的眼睛也亮了起來,在她有所行動之前就被萊雅按了下去。

“還真是受人歡迎呢。”蘭莉婭不帶感情地說。

“我敢打賭,再沒有比他更偉大的王了。”驢子騎士應聲道。

“原本以為獨裁者應該飽受詬病,看起來並不是那麼回事啊。”

少女輕聲的低語被人群狂熱的呼聲蓋過,因此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發言。

帝國的皇帝是由公民選擇的,他們理所當然的覺得專制是在侵害每一個人的權利,所以在蘭莉婭的生父獨攬大權之後遭到了他們強烈的抵抗。儘管如此,經歷了幾輪血腥的鎮壓和迫害后異議的聲音便逐漸減小了。

皇帝被稱之為第一公民,名義上仍舊是公民的代表者和民意的發表者,但沒有人會真的認為這位在自己的姓氏後面冠上奧古斯都的帝王是和普通公民站在同一邊的。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帝國才真正成為帝國。

蘭莉婭決心不再去想那些往事,她再一次將目光投向國王的隊伍,看到一位漂亮的騎士,長發飄飄,面容姣好。同樣是身着戰甲,她卻和身旁粗糙的戰士大相徑庭。

“護衛里怎麼會有女人?”

“不,那是美男子艾斯托佛,國王麾下的十二位聖騎士之一。”

“咦,明明長得那麼漂亮?”

“雖然是男人,卻可以稱得上是男人們的夢中情人,其美貌令許多女人都自愧不如……”

驢子騎士及時打住,但他的大小姐好像並不在意。

“他也會參加比武嗎?”

“如果國王打算上場,他肯定也會陪同吧。”

“欸,那倒是非常值得期待。”

蘭莉婭望向正在與芙拉打鬧的萊雅,少女們都披上了長長的斗篷,用以遮蓋引人注目的種族特徵。芙拉那從肩胛骨延伸出的翅膀正緊緊貼在手臂上,即便如此還是將斗篷撐起。

“實在是太顯眼了。”蘭莉婭心想。

到底該如何帶着她們去王宮裡參加宴會呢?萊雅倒還好說,芙拉恐怕只能留在外面,但以她的性格,指不定要惹出是非。

“總會有辦法的吧。”

如是安慰着自己,蘭莉婭策馬跟在國王隊伍的尾端,因為她看到先前撞見的領主羅吉爾也在那裡面。

“呀,那可真是一場災難。”

羅吉爾聽到蘭莉婭的聲音,有些吃驚地轉過頭來。

“是你?平安無事真是再好不過,可是你們又是如何從那魔物的手裡逃脫?”

“請允許我為您介紹我手下最為忠實和英勇的騎士,馬爾茨。”

驢子騎士跟在後面,聽到蘭莉婭說起自己心裡不禁緊張起來。

“他在那場災難中奮不顧身地同魔物作戰,並且最後殺死了它,要知道那可是最古老的魔物,蒼蠅王別西卜。”

“當真?他真有這個本事?”

“是的,大人。”馬爾茨不自信地回答。

“那我可有好戲看啦。”羅吉爾笑了起來,“讓他參加比武,由我來檢驗他究竟有幾斤幾兩。”

“這是我的榮幸。”

在他們閑談之際,隊伍已經行進到了行宮,管家帶領眾多的僕人出門迎接國王。士兵們則被調集到了兵營,只有領主和少量隨從留下,跟隨國王進了行宮。

由磚石堆砌而成的高大宮殿呈現在少女們眼前,每一面牆上都掛着紋有金色鳶尾花的藍旗,穹頂被裝飾得五光十色。管家費了許多心思,下令傭人們把地面徹底清掃過一遍,以保證在每一塊石磚上都找不出一點灰塵。

少女們壓制着內心的驚喜,裝作無事一般混入賓客的行列。她們沒有受到守衛的阻攔,她們發現一些人帶來的護衛是獸人,那些獸人們大多也是類似的裝扮。

聚集在寬闊大廳的是來自全國各地的領主和富商以及他們的僕從,還有許多人正在趕來的路上。一些顯赫家族的貴婦們站在一邊攀談,講述她們聽聞的趣事和對在場的男人們評頭論足。

蘭莉婭看到那些貴婦們身上華麗的衣裝,又低頭看看自己,覺得自己彷彿是剛才田地里走出來的農婦。

“我也曾有過絲綢的華服,後來它在火里成了灰燼,我也穿過羊絨的金邊長裙,後來它被奪去成了別人的嫁衣。”

“那還真是可憐呢。”芙拉說。

“在那個時候,我的珠寶盒裡放滿了各色各樣的寶石,每次出門都要為選擇相襯的項鏈而煩惱。早晨醒來的時候要用奶油擦面,在一切都打理好之後便開始一天的課程,我的家庭教師是個很有名望的人,也格外嚴厲。我總是想從他的手下逃脫,可是現在看來,那段時光才是我最無憂無慮的時候。”

“時代變了,我的大小姐。”萊雅說。

“我當然知道。”蘭莉婭撅起嘴,“不用總是提醒我。”

白色的小貓識趣地不再講話。芙拉的目光則被長桌上閃閃發亮的銀器吸引,銀色的餐盤和燭台被整齊地放置在桌上,每個餐盤旁邊都放有銀制的酒杯,這些精緻的銀器和精雕細琢的桌椅相襯,顯得格外華貴。

而龍族的少女一心只想把這些閃閃發光的東西收集起來,堆放在自己的巢穴里,假設她有朝一日找到了新的巢穴的話。

蘭莉婭從過去的回憶里回過神來,注意到貴婦們議論的對象變成了自己。沒有人不羨慕她蒼白的皮膚和漂亮的臉蛋,即便只是穿着普通的常服,也能看得出那深刻入骨的貴族氣質。

貴婦們當中的一位拎起長長的裙擺,慢慢朝着蘭莉婭走來。

“我猜你一定有某種美白的秘方。”

“不,我天生就是這樣。”

“難以置信,可以悄悄地告訴我嗎?”

“所以說真的沒有啦。”

“該不會是用了巫婆的秘葯?”

“才不是。”

國王在寢室休息了片刻後來到大廳,他的管家把一封信交給他,並聲稱這是緊急事件。在看過信的內容之後,國王把他的親信們召集到他的房間,同他們商議。

“你們覺得這可信嗎?”

“吸血鬼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死絕,即便有剩下的,也不足為懼。”

“我也是這麼想,那個神甫未免過於緊張。”

“他肯定是被吸血鬼嚇尿了。”

“如果有必要,我們可以去找吸血鬼獵人,他們懂得如何去處理那些作惡的魔鬼。”

提出建議的是國王麾下的十二聖騎士之一的奧利弗。

“你知道他們在哪兒?”

“就在柯西伽。”

“那很好。”國王說,“由你去聯繫他們,讓他們出手來平息這場騷亂。婚禮照常舉行,比武在婚禮結束後進行,別讓那些小夥子們鬧得太歡。”

沒有人發覺他們所警惕的吸血鬼已經混進了宴會,此刻正在和某位領主的女兒攀談。少女們並不足以構成威脅,何況除了蘭莉婭一行,還有其他的人也混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