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選定的日子還有一天,那些精力旺盛的年輕人決定要去找些事做,他們總不會一直待在大廳傻傻地等着傭人們準備好,未免過於無聊。

行宮裡的所有傭人都手忙腳亂,主管急得快要跳起來,不過他的努力都無濟於事,因為他可不會親自動手幹活,只能扯着嗓子去指揮笨手笨腳的女傭。

大廳里有國王雇來的演員和詩人在進行表演,粗俗的男人們只覺得無趣,再怎麼傳奇的戲劇也比不上一場真刀真槍的戰鬥要來得刺激。

他們正巧聽說后廚需要一些肉,便約上婚禮的主角,國王的第二個兒子小查理去附近的林子里逛逛,指望能獵到一頭鹿或是一頭野豬。

比武要等到婚禮結束之後,在那之前,出去打獵是個不錯的消遣。

這些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大多是王公貴族的子嗣,他們當中一些人和小查理是老朋友,時常廝混在一起,因此小查理便扔下了頭昏腦脹的主管,帶着他的侍衛欣然赴約。

先前遇到的狐狸沒有告訴萊雅的是,在這個王國,有許多貴族會雇傭獸人作為護衛,這些獸人一部分是在“大遷徙”時留下來的,另一些是從部落中出走,到人類的王國里討生活。

獸人在體能上的優勢使得他們比任何人類的雇傭兵都要強力,他們也不貪婪,比起那些漫天要價的亡命之徒,獸人傭兵可謂經濟實惠,就連國王有時候也會考慮雇傭他們。

雖說如此,但獸人傭兵始終是堅持拿錢辦事,他們從不會對僱主抱有忠誠。倘若他們的頭領私吞了傭金,還得把他吊起來毒打,直到他吐出私吞的錢,對待拖欠傭金的人類僱主也是如此。

當這些身材魁梧,裝備精良的傭兵從萊雅身旁走過時,他們總要以一種微妙的眼神瞥一眼貓族的少女,彷彿瘦弱的少女玷污了他們傭兵的名聲。萊雅不敢多說什麼,只好不去在意那些令人發毛的眼神。

“你有去過城外的溫泉嗎?”

提出這個問題的貴族女性看到蘭莉婭的眼睛裡亮起了光。

“這裡有溫泉?”

“有的哦,聽說是帝國時代的吸血鬼在修建浴場的時候發現的天然溫泉。”

“大浴場!”

蘭莉婭的眼前已經映照出曾經在帝國首都見到的大浴場的模樣。

高大雄偉的大理石建築,精雕細琢的精美雕像,仙境一樣迷幻的蒸汽室,空氣中全是橄欖油的香味。

這些美妙的印象浮現在少女的腦海里,彷彿自己真的到了大浴場那樣。

“反正現在時間還早,要一起去嗎?”

“要去!”

幾乎沒有思考,少女便立刻對邀請做出了回答。

國王的行宮坐落於城市的中心,城牆把所有的住房包圍起來,大片的農田則在城牆的外面。這是常見的布局,只有被高大的城牆和強壯的衛兵保護,農民和市民才會感到安心,並且忠實地繳納自己的所得,為國家的財政添一份力。

不過亞亨在建造城牆的時候,由於經費吃緊,只是囊括了大部分的住房,而沒有把溫泉也圍起來,這就使得要去溫泉必須要穿過城門。

和王公貴族們的身家性命比起來,一個療養用的溫泉就算被敵人佔去也算不得什麼大的損失。敵人若是能打到這裡,要圍攻這樣一座堅固的城必然要付出慘重的代價,他們定會忙於掠奪物資,沒有人會去在意不值錢的一池子熱水,何況又不能飲用。

可是對於一個帝國的吸血鬼來講,溫泉的意義便非同小可。

那是他們貴族生活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帝國在和平的年份里假期很長,他們總是一個節日過完后又迎接下一個節日,儘管其中有許多是野蠻人的節慶,他們也不在意,只是隨便找個理由使自己的享樂能夠心安理得。

每個公民都會豢養奴隸為他做活,他們從不需要自己親手勞作,因此有大把的空閑時間。奴隸們種植的作物是他們自己的口糧和經濟作物,他們的主人堅信勞作者的血液才是最健康的食物,不過也有些傢伙更偏愛處子的血。

吸血鬼們把這些空餘時間花費在娛樂上,成日泡在浴場和宴會裡,和其他人交際、辯論,或是去外面找樂子,比如看戲劇、馬戲還有角斗。

如果試圖向他們打聽某位公民的去向,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最偉大的雄辯家正泡在浴場里。”

然而吸血鬼們還未能把浴場修建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便迎來了他們的末日,蘭莉婭也因此對帝國首都的大浴場記憶猶新。

有什麼理由能夠錯過呢?再沒有比在大浴場里泡澡更能讓帝國的吸血鬼高興的事了。

發出友善邀請的年輕貴族女性是領主尼克斯的小女兒卡特,年輕的女孩正期待於像她的姐姐那樣嫁給一個有錢有名望的丈夫,從此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她被蘭莉婭蒼白的皮膚吸引,迫切地想要知道將皮膚變白的方法,因為只有那樣,相貌平平的自己才會更容易被那些優秀的小夥子瞧上眼。

僕人為她們備好馬,早在她們之前就有許多人從馬廄牽走了馬匹。最開始是接到國王命令,急匆匆地趕往柯西伽的聖騎士奧利弗,接着是出去獵野獸的小查理和他的同伴。一頭驢子在馬廄當中顯得格外引人矚目,它的主人望見蘭莉婭騎上了馬背,連忙跑了過來。

“我尊敬的小姐,你們要上哪兒?”

“溫泉,你要和我們同行嗎?”

“不了,接下來我得去保養我的劍,還要給坐騎刷毛,我簡直快受不了那些虱子,真是一群該死的吸血鬼。”

蘭莉婭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對了,你們帶了護衛嗎?”

“有我在。”萊雅說。

“還有我!”

“祝你們玩得愉快。”

“我們會的。”

“那個人是你的什麼人?”卡特問。

“護衛,是個英勇的傢伙,將來也許會幹出一番事業吧。”

“可是,為什麼他的坐騎是一頭驢?”

“所以叫他驢子騎士就好啦。”

少女們伴着笑聲穿過街道,她們遠遠看到一座高大的尖頂建築屹立在城中央,和先前蘭莉婭見到的那些高大的大理石建築十分相似。

“那裡是教堂?”

“是的,明天國王的兒子小查理和他的妻子就要在那裡接受祝福。”

“欸,那些人還做這個啊。”

“你不知道?”

卡特的提問讓蘭莉婭警覺起來。

“不……那個,因為我還沒到結婚的年紀……”

“這樣啊。”

似乎是搪塞過去了。

“你看,在教堂斜對面那裡,就是詩人們的學院。”

少女們沿着卡特手指的方向望去,學院的學生們正聚集在學院門外,手裡拿着各種各樣的樂器,在為明日的歡慶練習樂曲。

先前與少女們同行的吟遊詩人的確說過,亞亨有一所整個國家最好的詩人學院。仰慕藝術殿堂的年輕人從各個地方聚集到這裡,學習詩歌與音樂。讚美詩是必學的課程,因為他們當中許多人將要靠着為領主拍馬屁過活。

少女們繼續往前,馬蹄踏在石板路上,走過市集與橋樑,眼看着就到了城外。大片的田野上許多人影在晃蕩,現在正是春耕的時節,鐵犁如戰車般在土地上橫行,留下許多條長長的印記。她們只得繞開低矮的籬笆,朝着挨近森林邊緣的建築騎行。

在山脈的腳下,呈現於少女們眼前的是由大理石搭砌的建築,布滿條紋的石柱支撐起厚重的屋頂,敞亮的窗戶和拱門式樣的支柱將一切都展現在光明之下,牆壁上裝有未點亮的火炬。

毫無疑問這就是帝國風格的建築,並且時間在牆壁上和石磚縫裡留下了沉澱的印記。

然後,少女們眼中映入的是熱氣騰騰的泉水在方形的浴池中翻滾,蒸汽緩緩地升上天空。

“真是太棒了,我到底有多久沒有能全身浸泡在熱水裡了呢?”吸血鬼少女發出由衷地感嘆。

“有那麼誇張嗎?”卡特笑着問。

“當然,在外旅行有許多不便,總是只能遷就、退讓和容忍,要是做不到這些,可沒法出遠門。”

“你們是從哪裡趕來的?”

“很遠很遠的地方。”

“真是愛故弄玄虛呢,就連美白的秘方都不肯告訴我。”

“所以說真的沒有什麼秘方啦。”

萊雅望着熱騰騰的白色霧氣,本能地轉過身。全身赤裸泡在水裡的吸血鬼少女見狀,高高地仰起頭。

“不一起來嗎?”

“我,我就算了……”

“再怎麼怕水,也要保持身上乾淨哦。”

“我一直都很乾凈的。”

“這可難說呢。”

蘭莉婭瞥了一眼還未下水的芙拉,龍族的少女心領神會,在萊雅扭頭的瞬間把她推了下去。

“救命啊!我,我不會游泳!”

“別在淺水裡撲騰啊,笨蛋,站起來就好了。”

最終蘭莉婭不得不頂着水花把白色的小貓從水裡拉起來。

“真是的,讓貓洗澡就那麼困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