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谣,要说成是歌谣也太勉强了,那只是枕边说起的一个能熬过寂静的黑夜的类似寓言一般的故事,是被噩梦侵袭的时候在身边的那位唯一一次做出了像是符合想象的慈祥姿态,轻抚着头发在空档的房间回响的故事。

那还是在祭典前夕,终于能从各式各样的劳累和修行中逃脱出来,露娜一头倒在棉被上,侧着身子把自己卷了起来,说不上习惯,只是颇为安心而已,然而今晚露娜却没能伴着疲累迅速入眠,只要闭上眼睛,嘶哑的吼声,尖利的哭泣就在远处的黑暗里擅自出演,骑士队长尤索已经在村子外围准备了类似法阵一样的东西,何止本体,就连声音都传不进来,可是,在心底悸动的不安总无法散去,像是某种预示。

露娜猛地坐起身,干燥的舌头在口腔里无意义的翻动,连咽下唾液的声音都显得额外大声,或者,是周围,太安静了,夜晚是很吵的,正因为人们都安静下来了,存在于自然之中的其他事物才展示出原本应有的姿态。忽然,一股恶寒,露娜缩了缩脑袋,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了一个小口,冷风从外面入侵进来,这些漏洞之前明明都补好了,露娜用尚有些模糊的脑子回忆着,更把被子裹紧了准备重新躺下,却僵住了,墙壁的地方,低低的吼声传了进来,就好像它一直在那里一样,露娜慢慢的回头,那里,静静的幽光,与露娜对视。

抽搐,然后逃跑,几乎是同一时间,露娜被紧紧抱住了,如果不是这具抱着自己的身躯传来的温暖的体温,露娜就要发疯了。

“好平啊。”

“笨蛋。”

尽管顺着本能贫嘴了,但预想中的训斥却没有到来,露娜就这样埋入温暖的怀里。

“那么,为了害怕的小公主,我要拿出我珍藏的故事了。”

故事会就这样擅自开始了。

在森林深处有一条恶龙,那可真是相当凶恶的巨龙,它肩负着这个世上最为重要的使命,就是在未来的某一天被不知哪来的勇者打倒,为大陆的历史翻开新的篇章,可巨龙实在太闲了,就出去乱逛了。

露娜察觉了,这恐怕不是什么正常的寓言故事,但现在这荒诞的走向反而让露娜放松了。

巨龙在森林的走啊走啊,很久都没 碰到什么动物,因为巨龙的恶名远扬,根本没有什么动物胆敢靠近这片森林,巨龙无聊的打了打哈欠,真的是很偶然的,在巨龙低头眨巴着瞬膜的当儿,发现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巨龙太高大了,以至于完全听不到兔子在说什么,虽说要将兔子当做伙伴实在是身价不够,不过好歹路上能有点打发无聊时间的玩物在,这么想着巨龙捻起长着厚质的爪子小心翼翼的把兔子放进了胸口鳞片的缝隙里,那是只纯白的奇怪兔子,精神的在巨龙的鳞片上磨牙,偶尔休息的时候,不是说巨龙需要休息,是偶尔巨龙放兔子出来觅食的时候,兔子也时常不安分的乱蹦乱跳,因此巨龙只闭着一只眼睡觉,防止自己一醒来,兔子不知跑哪去了,巨龙觉得这样也不错,虽说自己的第一个伙伴不是预想中起码狮身人面兽神兽级别的魔物不过路上能打发会时间了,自己总不至于无聊到一睡又是数个月乃至数年,这种类似饲养宠物的感觉还是让巨龙有些新奇。。。。

刺目,那是无情的宣告,即使用手指或者被子掩盖,他所预示的并不是指你必须面对怠惰的自己,而是你已经错过了起床的时机,依据你的身份而定,可能会面临更为可怕的后果,这种时候已经无法挽回的情景往往会让人丧失普通的判断能力,进入破罐子破摔的状态,露娜曾有一次,当然,不是指露娜睡过了头,也不是要强调勤奋,对于露娜来说更多是长年累月的习惯刻进了身体而且,清晨的被窝真的很冷,那是刚入秋的日子,天气刚刚转冷,正是让人懒惰的日子,在被子里蜷缩到最后一刻的露娜也爬了起来,看见被大家称作大胡子的铁匠抖动着大胡子怒气冲冲的走进房间把还不清醒的学徒从房间里拖了出来,那真是好一顿毒打,露娜当时想恐怕这位学徒再也不会犯这个毛病了吧,或者说露娜怀疑这位可怜的艾蓓晚上能不能正常的入睡了。

或者是过于松懈了,露娜在椅子上稍微挣扎了一下,依据本能睁开了一只眼。

是雪。凌晨的小雨何时转变成了鹅毛纷飞的风景,看来已经过了很久了,白色的雪已经掩盖了地面,厚厚的雪压弯了尚顽强支撑着的花卉的枝条,而就在雪地之中,有一只妖精,穿着蓝底白边的衣裳,在胸前合襟,脖子上围着白色的毛皮,琥珀的头发扎在脑后用簪束起,宽松的衣袖塞满了细毛,如同动物的爪子一样,腰间围腰系上绳子绑紧,衣裙的下面是高高的厚底靴。

若是平时的露娜,指不定会不会贫一句,不冷吗?但现在只是呆呆着看着窗外,白色的绒毛纷纷扬扬的飘落在拉斯的衣服和发丝上,拉斯把手收在宽大的袖子里,小心翼翼的,像是捧起什么珍宝似的把雪笼在袖子里,在内屋和花园间再度留下一排用模具压制的脚印。

如同,在雪地飞舞的妖精带着淡淡的笑容,慢慢的把雪呈到露娜的面前。

“等一下,我醒了,我醒了,不行,就算你露出这种表情也不行。”

可爱的妖精这才不忿的把雪扔了出去。

“本来打算这样就原谅你的。”

“啊哈哈。”

露娜伸起了懒腰,虽说身体并没有感到疲劳,露娜还是仪式般的做了这个动作,能让自己有动力脱离温软的沙发。

“但是,因为我是个知情达理的大人了,所以还能选择其他方式原谅你哦。”

到底是要原谅什么呢?作为对话,这样的走向未免有些突兀,不提及原因,不提及想法,不提及经过,醒来之时风和日丽,仿佛之前都是黄粱一梦。

“那,到底要我做什么呢,拉斯大小姐。”

“不要叫我大小姐。”

拉斯不知道从那掏出了那本厚厚的白色书本拍了下来,露娜连忙用手挡住了在眼中愈放愈大的阴影。

“下次我会认真的拍下来。”

“明白了。”

这时书本才被移开,取而代之被扔下来的是一套女仆服,露娜花了几秒完全确认了这就是弗拉身上的那件的加长版本。

“诶?”

“明白了?那加油,雪堆起来真的很麻烦呢,房间的打扫也很麻烦呢。”

拉斯抱着书本垫着脚尖转过身去。

“呐。”

露娜利索的开始套起女仆服,可悲的是因为曾经被圣女当作换衣人偶的关系对这类奇怪的衣服的穿着顺序烂熟于心,实际要说,比起巨大衣柜里的便装要舒服许多。

“真是惊讶的合适。要是本人穿的话,反而会有违和感吧?”

“因为我不怎么聪明,可以就这样由衷的高兴吗。”

拉斯打量了片刻,如同生厌了用书顶着露娜的腰部把露娜推了出去。

“好了,我接下来要实验些东西,你就尽管在不打扰我的程度努力吧,还有,好好招待下客人。”

还没给露娜反应的机会。朱红色的木门啪的合上了。露娜保持着被推的姿势在门前僵硬了数秒,如同断线木偶一样垂了下来,原来担心着拉斯要是对昨晚追问过来又生气了怎么办的自己现在看起来跟笨蛋似的。

露娜呼出一口白气,看着一夜间银装素裹的世界,连接拉斯的小屋和前厅的是一条不长的廊道,脚踩的是暗色的地板,扭曲的暗红色花纹遍布其上,头顶的木条以某种规则凿出凹痕,和谐的连接在一起,两边完全没有任何遮拦,毫不掩饰来势的雪花如飞蛾扑火消逝在露娜垂下的手臂上。

客人,到底是谁呢?露娜晃了晃脑袋,总之现在先做好被吩咐的事情才行,或许是混乱的生物钟终于稍微得到了矫正的关系,觉得今天的状态还行,要好好招待客人才行,正所谓,不想被照顾的话,得先显示出有自立的本事才行,什么的不大可能,想揣测这些人的心思,露娜还没成功过。

露娜沿着廊道走进前厅,与起居室不同前厅多是石质的建筑,巨大的白色大理石包裹了整个前厅,镏金的门把手牵扯着厚重的大门,洞开了内部辉煌的一角,便紧紧重新闭住了。

进口处稍显狭隘,这两边是用具房以及客房还有厨房之类的,细长的木条刷成金绿两色在墙上铺张成条纹的样式,客房是弗拉居住的地方,所以露娜只从用具房拿出了些用具,看得出平时清扫的用心, 用具按照分类被整齐的摆放,地上不见灰尘。

这个,真的有让我来清扫的必要吗?

走出客房到前面的大厅,两边排列整齐的烛台,摆放在窗边的简单装饰,左手边的窗户看出去是一汪水泉,应该是连接着活水,水面幽静而清澈,雪花无声的消融在镜面。右边能看到延伸出去的顶篷,一些盆栽安置在阳台上。

头顶是繁复的壁画,不过露娜可没有欣赏他们的眼界,推开深红色的前门,前门的装饰是一体式的弧顶,两边的柱子,两层的台阶,如同同一块大理石雕铸而成。

果然,雪堆起来了,白色的台阶上额外铺了一层白色的雪绒,那就先从这里开始好了,露娜拿出了用具房里最大的扫把,细长的枝条用丝线紧紧的缠绕着上端,比起露娜以前用的可谓是不扎手许多了,那种天气,露娜只能希望冷天能把自己的手冻硬点,毕竟不能让出去散步的婆婆走着一条雪路,虽说露娜觉得比起婆婆还是自己滑倒的可能性高点。

那么在露娜扫雪的时候稍微提一下之前的事情吧,打扫终究是无聊乏味的,只有完成后的整洁能填补些许慰藉。

露娜其实并不是才在这里居住,自从露娜破坏了一次房间之后,像是通过了这次事件确定了什么一样,在门口交替的脚步声渐渐不再那么频繁了,就连来照料的侍女都变少了,但露娜仍不被允许外出,还好愿意进来的侍女还是认真负责的,避免了露娜逃避自我的时候对着因随手擦拭而散落一地的花瓶碎片发窘。

现在想起来或许那位侍女就是弗拉,不过也无从认证了,毕竟那个时候露娜被失眠和精神上的困倦包围,偶尔似乎还能看到幻觉。

然后,如同上天安排好的一般,在露娜放弃了的时候,奇迹的力量在露娜身上体现,如同蒙住视野的迷雾被拨开了,目光所及之处能达到远方的边际线,像是大地的黑子的黑色的半球团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已经不再膨胀了,黑色的气流像波纹流过表面,但还是看不清内部。整个楼的细微声响都传达到了耳朵里,衣料的摩擦,剑身和鞘的碰撞,上一秒露娜还是被囚禁在高塔的公主,现在却如同统帅城堡的女王,之前如同沉入海底的窒息感就像原本就不需要呼吸本身般消失了,现在露娜能掌控这片海域,恰逢其时,一个小小的脚步声入侵了这片海域,在海面上激起朵朵涟漪。

稳定的,稍加踌躇的,越发清晰的脚步声,在门前停下来了,在符合这脚步声应有的高度处,发出了有人造访的提示,门打开的时候,她就站在那里,还穿着外出的阳光色的大衣,发红的手,嘴里呼着白气,不介意的吧还沾着尘土的黑色靴子在门外排列好,用翡翠色的眼睛问好。

之后过了几天,露娜就时常在圣堂和拉斯的家里往返。偶尔还会去拉斯的收藏室看看,虽说总是有人跟着,不过他们最多也只会走到这大厅的门口为止,在圣堂和这里,划着一条分割的线。

直到范围慢慢扩大到拉斯的另一个住所,才拥有了不被监视的自由。

那么先回到原来的场景,因为露娜清理的速度还是挺快的。也到了不得不停下来的时候了,一股异常的波动忽然涌现,远处白色的边界涌起了黑色的浪涛,如同要两相呼应,拉斯的房子上方冒出了冲天的紫色光柱,奇妙的纹样交织其上。空气声,脚步声,呼吸声,如同惊蛰般,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