鴟梟與張飛飛所在的地方只是一處小土丘,過去城市發展本來要開發這塊土地,但後來開發商商被爆出財務問題捲款潛逃,又沒人願意接盤,於是這裡留下了許多荒地和爛尾建築。
許多年前陽光小區原本也是很熱門的住宅區,按照設計將建造五棟居民樓,小區里有公園,再開發一條商業區,作為城市擴展的新動能。
可惜這一切都隨着開發商的跑路煙消雲散了,雄心勃勃的藍圖上也只剩下了孤零零的陽光小區。
——其中真正完成的居民樓只有一棟,兩棟接近完成,一棟剛修建到一半,還有一棟影子都沒有。
這片小土丘就是計劃中第五棟居民樓要修建的地方。
張飛飛撥開眼前的枯枝,耳邊聽到的是市區那邊傳來的汽車喇叭聲,以及周遭草叢中的蟲鳴。她跟着鴟梟剛上來的時候氣溫還很悶熱,現在卻覺得有點兒冷,這主要是心理作用。
漸漸看不到鴟梟的身影了,其妖力仍充斥在周圍,張飛飛一邊走着,一邊擔心鴟梟,不多時,她感覺到這股妖力猛地一縮。
“鴟梟……”
回過頭,被層層枯枝遮擋的地方傳來金屬碰撞的巨大聲響。
那個小天師過來了嗎?
鴟梟應該不會有事吧?
張飛飛還是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妖怪,對鴟梟的實力並沒有一個清晰的認知。出於多日來的相處,她不希望面冷心熱的鴟梟出事,另一方面,她也不願意看到那個小天師死在鴟梟手上。
但她什麼都做不了。
無論是勸阻戰意濃郁的鴟梟,還是阻止冷酷無情的小天師,都不是她這個小妖怪能做到的。
這樣安慰着自己,張飛飛鴕鳥一般躲在安全地方為兩人祈禱。
【最好誰也不要有事。】
“這樣的想法還真是天真啊。”
“……誰?”
忽然出現的聲音把張飛飛嚇了一跳,她陡然轉過身,發現月影下站着一個人,黑衣黑帽幾乎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月黑風高殺人夜……地方挑的不錯,”那人摘下帽子放在胸前,微微欠身,“我叫夜兔,是個天師。”
天師?
或許是因為這人出現的太過於突兀,又奇裝異服,【天師】這個名詞在張飛飛腦子裡轉了一圈才驀然驚醒了她。
——天師!
“你、你想幹什麼?”
一邊說著,一邊哆嗦着往後退。
哪怕再天真,她也明白一個【天師】對現在的自己意味着什麼。
“一個天師,遇到了一隻妖怪,要做什麼還需要我解釋嗎?”
夜兔輕輕一笑。
只是這笑容看在張飛飛眼裡是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她咽了口唾沫拔腿就跑,心臟撲通撲通直跳。一開始她本想跑去鴟梟那裡,但想到鴟梟現在正和那個小天師戰鬥,去了說不定會害了對方,於是腳步一轉,朝另一個方向狂奔。
這片荒丘植被不算茂密,枯枝卻很多,再加上夜晚的環境不容易辨別,她跑着跑着就被地上一截枯枝絆倒在地,臉摔進泥里。
如影隨形的腳步聲漸漸走近:
“真有趣,我還是第一次見自己摔倒的妖怪。”
對方的調侃如尖刀在張飛飛心臟上戳,她真切體會到死亡的臨近,顧不得體面從泥地里爬起來再跑。
哈……哈……哈……
小土丘面積不大,再十多米就是老城區的街道,張飛飛心想就算是天師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下“殺人”吧?因此激起強烈的求生慾望,速度再提升了一層。
到了下坡,與對面的住房林立的街道只有一線之隔,她沒有去想為什麼從始至終那個奇裝異服的天師都沒有發動攻擊,只是想着找到人多的地方就安全了,凡人是認不出妖怪的。
夜兔慢慢抬起手,一道黑影激射出去,擦過張飛飛的臉頰。
感覺到身後的殺氣,張飛飛一個激靈從坡上滾下去,落在了街道上。
“救……”
她正要呼救,可抬頭看了看四周,哪裡有半個人?
“一隻妖怪居然想向人類求救?”站在坡上的夜兔嗤笑,“別白費力氣了,這附近被我布置了驅人的結界,除了你和我,不會再有第三個人……哦,你不是人。”
張飛飛打了個哆嗦。
夜兔雖然一直是笑着,眼神卻十分漠然。
這不是看【人】的眼神,更像是在看待宰的動物。
甚至連動物都不如。
【就和那個小天師的眼神一模一樣。】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一定要殺我!”張飛飛大喊,“我沒有殺人,也不想殺人——我只是想自由的活着啊!”
一路逃竄到這裡,她臉上手上都是泥,漂亮的裙子也破爛不堪分不清本來顏色。
夜兔沒有說話,只是打了個響指。
自她身後的黑暗中,亮起一雙雙瘮人的眼睛,冒着幽幽綠光。
野獸饑渴的咆哮聲此起彼伏,數之不盡的大狼狗一字排開出現在山坡上,露出鋒利的牙齒,對下方的張飛飛虎視眈眈。
咔咔咔——
見到這場面,張飛飛當下就腿軟了,牙齒不停打顫。她以前喜歡狗,家裡還養了幾隻哈士奇,可是蠢萌蠢萌的哈士奇和山坡上那些比狼還嚇人的狗顯然不是一個物種。
“去吧。”夜兔淡淡地說了一聲。
得到主人的命令,山坡上黑壓壓一片的大狼狗頓時潮水般涌下,朝張飛飛撲過來。
她甚至能看清它們因興奮而充血的眼白。
說時遲那時快,巨大的危機感調動了張飛飛的妖力,只見一陣妖風捲起地上的塵土罩住了狗群,讓它們的動作頓了一下。緊接着張飛飛從嘴裡吐出一根絲線黏在一棟建築物的牆壁上,將她拉飛起來。
只要待在空中,就不怕這些狗了吧?
正這樣想着,耳邊傳來嗡嗡嗡的聲音,定睛一看,大片黃蜂追了過來。
張飛飛被嚇得三魂出竅,再吐出一口絲將自己拉到樓頂,又甩頭吐出一張巨大的絲網朝黃蜂罩過去。
三分之二的黃蜂被絲線黏住掉到樓下,餘下的黃蜂撲到張飛飛身上,用牙和針刺出大片血花。
“啊——!!!”
尖叫一聲,張飛飛拍打着身上的黃蜂,慌不擇路地擰開樓頂的門跑下去。
一邊跑,她一邊在樓道裡布下層層絲網。
更多黃蜂湧入樓頂,只用了三四秒的時間就將鐵門咬成碎鐵渣,一窩蜂湧入樓道。但粘性極強不是凡物的妖絲阻擋了它們的去路,一層層絲網被黃蜂用身體撞破,又黏在另一層絲網上,不多時,最頂層的樓道里堵滿了黃蜂,而下一層的黃蜂們被累積起來的絲網裹住,如果開了【天眼】,就能看到一團長長的麵糰在樓道里蠕動,彷彿是剛出生的白蠶。
張飛飛一路往下。
她拍掉了身上的黃蜂,又用黏絲把它們裹住扔掉,緊繃的神經一刻沒有停下。
下到五樓的時候,腳步猛地止住。
下面隱隱傳來大量的犬吠聲。
來不及多想,她立刻又往樓上跑,但剛跑了幾步,她想起上面已經被自己給堵住了。
【怎、怎麼辦……】
汗珠從臉頰滾落下來,張飛飛眼眶通紅。
她不想死,更不想被狼狗或黃蜂吃掉。
撲通——撲通——撲通——
心臟劇烈收縮,彷彿被一隻大手捏住。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意識到成為妖怪或許並不如一開始幻想的那般美好,可現在沒有給她多愁善感的時間。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求生的慾望從未有過的強烈。
她哆嗦着抱緊身體,大力拍着一戶居民的門,眼淚大顆大顆淌下來,凄涼又無助。
救救我。
拜託了。
請開門讓我進去吧。
上面的絲網撐不了多久,下面的犬吠聲越來越近。
每多一秒,她就越絕望一分。
終於——
“誰啊?大半夜讓不讓人睡覺了!”
門開了。
張飛飛捂着嘴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