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倩就讀於私立瑪格麗特女子中學,簡稱【青丘女中】,是一所教會捐助的全日制學校,初高中一體。

第一次與張飛飛相遇,是在初中入學的時候。

那時的張飛飛溫柔而靦腆,說話細聲細語,靈動的眸子彷彿流動的清泉,讓人不禁喜歡。

她總是微笑着,舉手投足之間優雅而從容,和少女漫畫里的大小姐一樣。

沈倩喜歡這樣的張飛飛,並如願和她成為了朋友。

從小到大沈倩都是名副其實的假小子,因為母親的關係,她天生具有探索未知的冒險精神。

上樹掏鳥蛋、下河捉魚蝦,比男孩子還要活潑的沈倩自從和張飛飛成為朋友后,刻意壓抑自己的天性,一舉一動都下意識地模仿對方。

在她眼中,溫文爾雅的張飛飛就是女生該有的樣子,羨慕又憧憬。

她們一起用餐、一起享受圖書館裡的寧靜,到了晚上,面對面躺在寢室同一張床上,盯着對方扮的鬼臉發笑。

那是一段難以忘懷的美好時光,但很快所有都改變了。

張飛飛的父親生意失敗,她瞬間從人人羨慕的大小姐變成了被嘲諷的對象,這就像本該是飛在雲端的鳳凰跌落到地上,似乎每個人都可以來踩一腳。

那段時間班裡的同學表面上來安慰她,眉宇間卻儘是幸災樂禍的奚落。沈倩將這些看在眼裡心中氣憤,然而張飛飛並不以為意,還反過來勸她,說“由她們去吧”。

但沈倩感覺得出來,自那以後張飛飛就常常走神,神情落寞。

升上高中張飛飛沒有再住校,有人暗地裡諷刺她說是家裡沒錢交住宿費了,甚至滿懷惡意地造謠她晚上去兼職,補貼學費。

“暴發戶就是暴發戶,有錢又怎麼樣?還不是敗光了。”

“別這麼說啦,昔日的‘大小姐’肯定還是有很多叔叔喜歡的吧?哈哈哈——”

“誒~~是什麼工作呢?”

學校里的流言蜚語滿天飛,忍無可忍的沈倩把那些背地裡散播謠言的女生全都揪出來揍了一頓,威脅再敢亂說話就割了她們舌頭。

不過從始至終,張飛飛一直保持沉默,似乎對什麼都不在乎。

“你也反駁一下啊!她們都那樣說你了!”

“再多的謊言也不是事實,我自己清楚就好。”

“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一昧的妥協並不能讓暴力停止,只會愈演愈烈。

張飛飛的逆來順受令許多人嘗到了欺負人的樂趣,作弄她彷彿變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沈倩只是一個凡人,沒有三頭六臂,即便她拼盡全力想要保護對方,也無法將所有惡意全部隔絕在張飛飛之外。

不知什麼時候,張飛飛忽然憔悴下來。

這是個徵兆,沈倩明顯感覺到對方開始疏遠自己。她想要問清楚發生了什麼,可張飛飛只是意有所指地喃喃自語:

“聖經《舊約》上說:耶和華讓摩西製造一條火蛇,掛在桿上,凡被咬的,一望這蛇就必得活;在《新約》中,耶穌說:摩西在曠野怎樣舉蛇,人子也必照樣被舉起,叫一切信他的都得永生。”

沈倩知道她說的這兩個典故。第一個是《聖經舊約·民數記》里的記載,摩西帶眾人出埃及前往應許之地,因路途勞頓百姓抱怨連連,對耶和華和摩西心有嫌隙。於是耶和華使火蛇進入人群咬死了許多人,人們便醒悟對摩西說:“我們怨讟耶和華和你,有罪了,求你禱告耶和華叫這些蛇離開我們。”

第二個故事是《聖經新約·約翰福音》中耶穌對猶太官員尼哥底母說的話,他預言自己將會像被摩西掛起的那銅蛇一般被釘在十字架上,喻意犧牲而後重生。

她不知張飛飛為什麼忽然提到這個,隱隱覺得不安。

後來張飛飛愈發奇怪,不止不再理會她,還和一些神神秘秘的人走在一起。因為家裡的淵源,沈倩認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古怪——比如中邪——於是就拜託了哥哥。

哥哥調查了很久,並在最後一次調查中失蹤了。

與此同時,張飛飛再沒來過學校。

她從班主任那裡得到了張飛飛一家現在的住址,去找過,但得到的答覆是張飛飛離家出走了,警方也在找她。

更關鍵的是,張家現在的住址和哥哥出事的地方就在同一棟居民樓。

接待她的張伯母表情也很奇怪。

【絕對不止是離家出走這麼簡單。】

哥哥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懷揣着查明真相以及找到哥哥的想法,沈倩打開了面前的棗紅色木箱……

冷凝月剛回來,就發現有個人站在自己家門口。

“我等你很久了,‘月’。”

氣質乾淨的臉龐,如西方古典影視劇里的貴族男孩打扮——這位名為“夜兔”的少女輕抿着唇,摘下禮帽對她微微一笑,姿態從容。

“有事?”冷凝月問,一邊掏出鑰匙擰開了門。

夜兔很自然地跟在後面進了房間。

她們在之前那張茶几邊面對面坐下。

“還是張飛飛的事,”夜兔習慣性地抬起手,發現桌上沒有茶,於是動作不減地捏了捏另一邊的袖口,“你昨天不在?”

“有事出去,你找到她了?”

“這倒沒有。”

“我以為你是很擅長追蹤的天師?”

“人海茫茫找一隻妖怪可不像找一個人那麼簡單,”夜兔說,“我不知你注意到沒有,張飛飛家所在那棟居民樓附近有警察。”

“這很重要?”

凡人警察的調查只要不妨礙到天師,就不必在意。

冷凝月更好奇夜兔為什麼忽然提到警察。

“可能是職業習慣,我通常比較留意凡人的反應。他們不像是在調查那天發生的‘神秘爆炸’事件,更像是在找什麼人,我放了個傀儡混進去,聽到說似乎是有什麼人在那棟居民樓里失蹤了。”

“我覺得與其關心那個,不如找到張飛飛。”

冷凝月皺眉說。

“不覺得太巧了嗎?我認為那個人的失蹤或許和張飛飛事件有關。”

“證據呢?”

“直覺。”夜兔笑了笑。

冷凝月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過了少許才嘆氣說:“縱使那個人和張飛飛有關係,也不過是個被捲入的無辜者,我們當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張飛飛。”

她又說:

“她不是一般的妖怪,在蛻變為【成蟲】之前需要儲備大量能量。這種能量不是人類時期的食物能夠填補的,在更多人遇害之前,我們必須消滅她。”

“但讓人疑惑的是,在她消失的這一周里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死亡案例。”夜兔沉思。

“她很謹慎,知道我們在找她所以暫時不敢下手,”冷凝月說,“又或許,已經有受害者只是我們還沒有發現。”

“死人是一件大事,要短期內不引起注意必然是社會中的邊緣人士或獨居老人,這一方面我釋放出了所有的微型傀儡去監視,有消息的話會過來提醒你。”

說到這裡,夜兔又把話題拉到之前:

“報告上說當天你在處理張飛飛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擅長幻術的年輕天師,除此之外呢?你還有沒有遇到什麼人?”

冷凝月搖頭。

她確信那天除了遇到張昊這個不正經的傢伙,再沒有見過其他人。

即便有,一個沒有能力的凡人恐怕也早在張飛飛的絲網中不知不覺着了道。

“這樣啊……”夜兔思考了一陣,又說,“那麼,能再詳細跟我說一說那個年輕天師的事情么?”

“該說的我上次已經說過了。”

“不不,你誤會了,我不是說你有所隱瞞,只是……我想了解更多細節。比如那個人是什麼時候、在哪裡出現的,以及說過什麼、做過什麼。”

“你懷疑他?”

“該說是懷疑還是好奇呢……他的存在本身就很令人玩味了。”夜兔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