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之间,仿佛听见一个失魂的人,在我耳边低语,头脑似乎遭到重击似的,混乱 疼痛感尚未消除,手臂感到少些寒冷,又觉得指尖的温暖,似是炉火的温热,身上盖着先前披在肩上的挂毯,而又裹着厚重的羊绒被,“艾里克……我……”我仍无法自由行动,视野也模糊不清,只能听见一个祈祷的人,喃喃地说着什么,又似是在忏悔着什么,而不落泪,“威尔?”我尝试着呼唤着,“威尔.米那斯提力斯先生?”回应我的却是沉默,似是死的答复,是无声的 不安而有一些令人窒息的空气涌入肺中,泪水不知何时已经划过脸颊了,连系也断绝了,感受不见生命的气息,而回应我的似乎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我……再一次……”

“不,不是的。”我挣脱那羊绒被将他拥入怀中,“不是的……这不是你的错……”他欲想挣扎,后却变得安静下来了,但身体依旧颤抖着,似是抽泣着,又似是害怕而发抖,“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过去……现在……”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不争气的低吼,男孩脆弱的心灵,在他奔走的那一刻破碎,只是在毁灭的一瞬间倚着责任之心 挪动着脚步,而在途中不免变得麻木而又在恢复知觉的那一刻被痛楚穿刺,变得面目全非了。那不同于士兵的苦痛,也不同于牧师的悲哀,与奴隶的哀鸣相异,而似失魂者刺耳的尖叫,落魄者愤恨的悲鸣,被击碎的脆弱的心,破灭的希望使他无力挣扎。“弱即是恶,恶即斩……”他突然大笑起来,似是疯癫一般地扬起手臂,突然站起挣脱我的手臂向后退着,我挣扎着撑着冰冷的地面,看着他那愚者般的动作,“我……”他沙哑的嗓子说不出任何的话语,呆呆地望着我的动作,失态的喘息,颤抖的身体,“没事,我自己可以……”我体谅他的感受,虽有少许愤怒而更多的是怜悯,强忍泪水故作出微笑。

那几日他便没有再与我搭话,只是独自窝在屋子里,不知在做些什么。“重活就让我来做吧,小姐。”北方的空气是湿冷的,我们被传送的位置十分地不理想,幸事是一位铁匠相助收留了我们,并把里屋的杂货间整理干净些让我们住下。里屋中藏着很多器物,刚搬来时地上还散落着一些铁器和破碎的布匹,壁炉上挂着一副卷起的旗帜,几柄铜剑和长戟胡乱堆放在墙角或是弃置在壁炉旁,铁匠对它们闭口不提并偷偷藏起来了,他不常与我们搭话,即使是吃饭时也只是寒暄似的聊上几句后独自离开小屋出门转悠,但他却建议我们不要出门,说是常有些人狼的异端在城里散布谣言。北国的小城是安静的,若不是从南方来,是无法想象现世的纷争的,更不会想到竟有人欲想无端地将战火引向这与世无争之地。我不知那是否是正确的,但若是就此收手,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流血,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正义与否无关,我只是希望能够保护,那些本与战争无关的人民,或许,这才是王,和作为王的道义。

我要结束这愚蠢的闹剧,我不会再让机会从我的指尖溜走。

“这旗帜,可以卖给我吗?”那日饭前,我找着机会向铁匠提起旗帜的事,他稍稍有一些怀疑,再挠挠头发,“5枚金币,不能再少了。”我以一颗豆大的红水晶与他交换,“小姐想要用那破旗做什么?”旗帜稍有些破损,被烟熏得有些发黑,但用水洗涤后修补,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柄散发着英魂气息的大旗,绣着精美的纹案和徽标,边缘还留着流苏,见着我满意,他也不再过问而拿着水晶找了间酒屋喝酒去了。接着我便尝试着以古籍中的方法,以金作为媒介将咒文刻印在旗帜上进行加护,古籍大多是以古精灵文或是神代术语编写,虽能够看得明白,但实际的操作要比想象中的来得困难得多。“这个是……”待到铁匠回来,他见我隔着羊毛毯坐在地上盯着大旗,便问道:“请问小姐要用那大旗做什么?”我笑笑,招呼他也坐下,“这是利用咒文刻印进行加护的大旗。”我是这样解释的,他仍是疑惑,“如果只是咒文刻印,使用简单的符咒或是刻录即可完成,但利用金作为媒介,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一般的,我们所使用的符咒是对单一目标进行加护的一次性用品,使用起来十分地不方便,而且浪费材料,因为制作符咒需要使用到羊皮和墨水,抄录时需要大量时间,使用时需要全篇吟诵,在战场上使用是极为不合适的;而刻录虽不需要吟诵,但相对于符咒体积过大,且重量是符咒的数倍,所以一般是使用在阵地筑成或是结界建立时使用的。但是咒文刻印可以只进行简短吟诵就发动加护而且可以只发动其中一个或两个加护,节约灵术能的消耗,但这只是针对器物本身的加护,是没有任何挥发效果的。”我解释着,手指在空中比划,“所以你使用能够挥发灵术能的金作为媒介将咒文刻录在大旗上,大旗可以刻录的位置很大,而且你把咒文写得很小,并隐藏在纹案和花边中,这样能够降低辨认率和增加可进行的加护种类,但是这样撰写无法刻录常驻性的加护,大旗的本身也就会变得危险……”他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找了张木椅,接过大旗,用小刀在我刚刚刻录的金纹上轻轻地刮去一层,刻录上二重咒文,“尝试着在金本身附加上刻印的效果,小姐你看如何?”我感到有些惊奇,但立即发现了其中的缺漏之处,“金本身是并不是十分坚硬,在战场上十分容易由于各种原因而脱落或是改变咒文的精细程度甚至使其失效,先生有什么解决的好方法?”

“利用‘记忆定形’和‘英灵化’加护进行保护就行了。”他挥挥手,翻开我带来的古籍,再从小柜里找出几卷羊皮书,“图书馆的抄录本。”他指着那些长卷,“‘英灵化’是使咒文或非常驻性加护永久性附加在本体上,‘记忆定形’可以使大旗本身不受到由于各种非常规原因而改变的危险……”我翻找着,但由于过于急躁的关系,锋利的书页割伤了我的手指,鲜血滴在羊皮卷上。他突然兴奋地大喊着,“利用血作为媒介如何?”“但是血是诅咒之纹,不是吗?”我开始担心起来,因为血的刻录效果非常好,但在灵术的性质上偏向于负面,所以一开始我是打算避开使用血液撰写的。“仅仅刻录‘战争之殇’就可以了,那个攻击性加护。”我们讨论了许久,他似乎对于符文学有超与常人的造诣,在配对和叠加的方法上令人赞叹,甚至稍稍改变金和铜的比例就能够影响加护的范围和效果,只是“战争之殇”是否利用的定夺,我们一直争论不休。“用吧,我决定了。”最终,我妥协了,因为在一定程度上,它的存在能够避开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又找他买了一柄长戟并把大旗系在其上,算上刻录的花费和材料的费用,一共支出了红宝石五颗 约90克,这比我想象中的要贵得多。

但这仅仅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也只是开始。

“殿下,您在做什么。”我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与我想象中的一样,我所选择的骑士绝不会因为失败而退缩,年轻的灵魂不会辜负我的企盼,“战争的准备。”我的回答是强硬的,“我们需要战争,而且我们要获得最终的胜利。”我握着长戟猛地往地面敲击了一下,“但是……”他显得有一些惊慌失措,“这场战役能够结束战争。”他的心里没有底,因为他不知道我们的胜算究竟在何处,纵使拥有了能够瞬间施放众多加护的大旗,我们获胜了概率依旧渺茫。

而我另有打算。

“‘北方的孤独女王’,你们是这样称呼她的,对吧。”北国莫佩斯特,第三纪元的起点,传奇一般的亚瑟王朝,儿时的童话与传说总使我们联想起那个 令人神往的冰雪王国,在领袖 迪安.亚瑟击败精灵王朝之后通过人类科技与魔法灵术能推动工业发展的人类历史的巅峰时代,却在一夜之间化为焦土。“北方的孤独女王”戴安娜.亚瑟,以世袭继承了父亲迪安的王位,却意外地是一个没有谋略的武夫,“艾里克.亚瑟,我的骑士哟,为何那孤独的王与你,又有几分相似呢。”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突然轻蔑地笑着,“谁知道呢。”艾里克的情绪有一些转变,他显得不再那么消沉,而灵术能又存在负面的倾向,还不时拿出他的吊坠看看,不时还会跟着铁匠出门喝酒,虽然他并不喜欢喝酒。“你要小心那些人狼的异端。”我是这么对他说的,虽然我不常出门,但也能常常听见一些异族用小钉子将传单或是一些我们看不懂文章钉在门板或是砖缝中,夹在门把手上,从门缝中塞到房内,我也常见到铁匠用小锤子把那些传单一张一张地抠下来,把钉子回收起来丢在小盒子里。

“我想出门转转,房里稍稍有一些闷热。”我借着把图书馆租赁的书籍归还的机会,在小城里转悠,虽然夹着大旗也备了剑,但在不熟悉的巷中行走终是令人少有不安的。“等等,你们别这样……”我听见巷中有人尖锐的哭喊声,奔走的脚步声,玻璃瓶的碎裂声,在城中是十分常见的,因为这里并没有卫兵,酒后斗殴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这我是明白的。但这不一样,我见着三个男人拿着酒瓶正抛击一个四处逃窜的人狼女孩,用雪地靴踩她的尾巴,还用力揪着她藏在头发下的大毛耳朵,“收手吧,先生们。”在异国我是没有任何的权力的,更何况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特鲁伊王国第一公主的身份。“这个畜生偷了我们的酒。”其中一个穿着皮衣的大胡子中年人解释着,他叼着烟,并以一种嚣张的气势冲着我吐了一个烟圈,我稍稍有一些恼怒,但还是努力静下心来,尝试着与他们交涉,“我没有,他们说谎……”那女孩挣扎着,她想要解释却遭到了那中年人的踢打,其余的两人则一步步地往前将我逼退,他们身上散发出浓重的劣等酒的气味,对于我来说那十分地呛鼻。“这里没有卫兵,小姐。”他们见我竖起大旗,欲想将我推开并且发出了警告,“中阶魔法免疫、常驻性灵术增益、剑戟强化、英灵化、立场加护,开始生效。”我故意开口吟诵咒文,举起长戟往地上敲击了几下,“这里没有卫兵,先生们。”

他们趁着酒意鼓着胆子冲上前来,用破碎的玻璃瓶欲敲击我的头部,却被我用长戟逼着向后退,我是不想制造流血事件的,这对我的计划没有好处,但是眼下是救下这女孩。“过来,我们走。”我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拉起女孩,卷起长裙并把挂毯披在她的肩上一路奔走欲想甩开那三人,“怎么了,殿下?”艾里克见着我拽着那人狼的女孩,便将我们拦下想要细问,“我的骑士哟,稍稍帮我一个忙吧。”当他缓过神来那三个男人已经气喘吁吁地拿着酒瓶盯着艾里克的脸了,“别杀人,艾里克。”我见着他已经抽出剑来,叮嘱他不要意气用事,后带着女孩回到里屋。

“先生们,如果我的主人有什么过失 还请多包涵。”艾里克稍稍前倾做出类似于鞠躬的动作,但那是出于礼貌的,因为他并没有什么过失,“她们偷了我们的酒。”艾里克显然是不相信的,因为作为皇女是不能够不经允许饮酒的,他压着怒火想要辩解,却发现言语对于面前这些散发着呛人酒气的蛮汉是没有任何效果的,他很快地将他们放倒并教训了一顿。我们在这城里的名声或许变得了不再良好,但那无关紧要,因为我发现:

我救下了一位人狼少女。

待到女孩睡着,我唤来艾里克让他坐在壁炉旁,他对我的决定产生了质疑,但他又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以表示对我的忠诚,“我们可以从她身上获得一些情报,包括异端在内的宗教问题、种族冲突的政治问题,亦或是 社会问题。”他显得有一些疑惑,还掺杂着一些烦躁的情绪,时不时用木棍翻动壁炉内的木柴,“解决了宗教问题,联合各部分的兵力,就可以使作战管理变得容易许多;种族冲突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政治统治上的压力,在我们与北伐军团战斗时,使他们不给我们的后援军备找麻烦,甚至达到使他们不投敌不骚扰的目的。”他把最后一截木棍丢到炉中,“但是我们只有两个人。”实际上依我的想法,若是与亚瑟王朝建立友好关系并且达成一致目标,或许是一个不错的方案,但是仅仅是建交,不能够达到我们的要求,因为人会受到利益的趋驶而改变方向,这是十分不利的。纵使解决了眼下的危机,在拖延战中,无止的战争会使人失去信心与希望,即使使用强心针或是一些鼓动性的加护也是徒劳的。“眼下先这样吧,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相对的,过几日我要和那位‘北方的孤独女王’进行交涉,你要作为我的骑士出席。”他显得有一些兴奋,但是脸色却是阴沉的,似乎是打不起精神来的样子,沉默着。

“我是涅普西斯……”次日我给铁匠介绍了这位少女,我们收养了她,并雇为女仆让她在铁匠的家中做事,“女仆吗……是类似于奴隶的东西吗?还是说是个人财产呢?”他没有听说过这种从属关系,显得有一些疑惑,“类似于奴隶,但是不能欺负她,而且要给她工钱,拥有同等的公民权利,不是个人财产。”北方的大多数国家是实行奴隶制的,但是这种落后的制度使得劳动力得不到充分的发挥而使得经济滞后,这只是我的一个大胆尝试,好填充已经落后于南部与西部王国的经济。不过如何兴起已经停滞的工业,又是另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让资金源源不断地进入这里,并与靠南的小国建立合作,控制粮食的运输。更何况我已经有一个能够使“北方的孤独女王”愿意与我建交的筹码。

那日我们没有出门,我想要知道普通民众对于一个人狼女仆的看法和做法。结果是出人意料的,多数的人并不在意卖给一位异族女仆其所想要采购的食物,但也没有引起很大的骚动,人们愿意认同她的存在并与其相处,这很不容易,她也没有明显的反抗情绪,大多数异族并不是十分乐意接受人类的雇佣,所以我有一些担心她的状况。“主人,采购已经完成了,您希望几时食用饭食呢?”她提着菜篮回到里屋,见我从卧室中出来便先向我鞠躬后把篮子放在餐厅的长桌上,“不急哟,坐下来休息一下吧。”她的身体仍然十分虚弱,尾巴垂在地上,而又不时会卷起尾巴以防止毛上沾着的污雪和泥土弄脏地板,在客厅中也总是穿着拖鞋,她不常说话 即使有时与人搭话时也细声细语,显得有一些胆怯。“多陪陪她吧,艾里克。”铁匠不希望在他工作时有人打扰他,因为那是十分精细的工作,他的工作室常常是紧锁着的,我也总奔走在小城的政务楼、图书馆或是集会大厅中,我让艾里克在屋内待机并限制他的行动范围,他的精神状态很不理想,有时会与涅普西斯一同出门或是一起准备饭食,手艺虽称不上佳,却能节约不少时间。

距离与其交涉的日子越来越近,手中能够利用的棋子依旧没有增加,我有一些焦虑,睡眠质量的降低和灵术能超支让我的掉发严重,原本闪亮的金黄色长发略显憔悴呈现出营养不良的米色,女仆涅普西斯似乎十分担心我的身体状况,虽没有说出来,但我能感觉到门后有人在轻轻经过的声音,陶瓷碗具与铁盘轻微的碰撞声,在犹豫是否要敲门打搅时又把手缩回去,再悄悄离开的人影。艾里克没有任何转变,他就像闹脾气的孩子一样蹲在房间内,不时挥舞剑鞘或是长杆而使剑技不为休整而生疏,他总是照顾那个孩子,可以想象当年威尔是怎样照顾他的,那种男人的温柔。“稍微休息一下吧,主人。”一日她鼓起勇气端着热茶敲击我的房门,见我没有回应稍稍后退轻推房门将茶点和热茶放在靠近床头的矮柜子上,我不想打消她的勇气而一言不发,时不时来重新将已经冷却的茶水温热过后再送回。我从未如此入神地见一位女仆工作,从前王宫内数百名佣人我也没有几位是认识并时常搭话的,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令我有一些失措,却感到安心。铁匠常常一人工作到深夜而后从后门抄近路去临街的酒屋喝酒,又是喝得宁酊大醉被涅普西斯小姐搀扶回家,女仆耐心地照顾着酒醉的铁匠。却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忧虑也好 欣喜也好 愤怒也好,我看不到她的心情,眼睛里也没有异样的神情。

“稍稍放轻松一点吧,我不会抛弃你的,涅普西斯。”我尝试着安抚着她,不依赖药物或是灵术能的作用,我无法治愈她内心的伤痕,无法永远地照顾或是雇佣她,但是至少在我们仍住在这间屋子里时,我会好好地看着她。

 

“请你不要离开我,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