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明天(中)

野兽自己也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身体会不由自主的来到这个地方。

原本一直在被自己虐杀的‘东西’,现在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被血染红、甚至有些发黑的‘施虐’现场,说实话,现在连自己都已经想不起要虐杀那家伙的理由了。

一直在不断骚扰自己的持刀女子,不知何时也已经不见踪影,但这一些对它来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呜呜呜……”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吟。

——靠近了。

在不净的雪地不断刻下的,它那笔直的掌印,缓慢并带有节奏的步伐踩在厚实的雪层上,没有发出过多的响声,笔直的,踏向那个将自己深深吸引住的美丽事物。

栗色的长发,已经变得黯淡无光的空洞眼神与定格住的神情仿佛在诉说着她的绝望和不甘。嘴巴拖动她那已无生机的身体的一角,轻轻地,用已被冰雪冲刷掉血渍的利爪将她的双眼闭阖,并为她擦掉脸上的血痕与冻霜。

她已经不在了……如同在银河铁道之夜离开乔邦尼的康贝瑞拉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银河铁道之夜是什么?

将一闪而过的杂念抛至脑后。

野兽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它知道,在自己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着:“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她!”

那是他的祈祷,也是他的愿望。

所以,他会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不离不弃,直至死亡。

蜷伏身躯,用自己黑色的皮毛将她紧紧包围,以此抵挡即将来临的暴风雪。

悸动的心跳时缓时快,如同护摩坛中不断忽大忽小跃动的火焰,虽然一直在摇摇晃不定,却绝不会熄灭。

——呐,葙月,请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俯下的狼首滴下泪水,将雪融化。

但是即便如此,紧闭双眼的少女,永远都无法再次醒来了……

……

“......是这里吗?”

“......没错......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的没与雪中,黑色的皮毛覆着雪白的外衣,彻骨的寒冷将自己的意识唤醒,然后便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声音。

“别说找那头狼了,现在连那些血迹都找不到了,你确定没有找错地方?”

“应该没有啊,整座山当中就这个地方惘气多的要死,该不是因为暴风雪的缘故跑到别的地方了吧。反正要是我的话肯定会随便找个山洞躲起来。”

男人的声音暂且不谈,野兽总感觉女人的声音十分耳熟。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那可是对葙月一片痴心的真一哎!那个每次见到他时都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我喜欢葙月’的真一哎,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暴风雪就抛弃葙月不顾呢?依我看肯定是被雪活埋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女人说的话让自己很不爽。

“说到活埋......咱们两个踩的这块石头上次来的时候有吗?”

“忘记了,总感觉不像......”

随着声音的中断,四周变的鸦雀无声。

“我说啊......”男子率先打破沉默,清脆的嗓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动了动爪子,血液开始快速流动,不断加速循环的血液使野兽的身体机能慢慢恢复。

“要不......我们跑......吧?"声未落下,震动耳膜的咆哮声便已从脚下传来。

“呜嗷嗷嗷嗷!!!!”

“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吼声的瞬间,两人慌张的从开始抖动的‘石头’上跳下,同时所谓的‘石头’也露出了原形。

“利亚,准备!”女人头也不回的喊道。同时将勉强站稳的身体定住,左脚前踏,右拳收于腰间,长吁一口气后,周围的灵气开始流动。

“啊啊,我知道啦!!”

利亚立马从背后取下他那似竖琴又似长弓的黑色弧状物,弧的一端被系上一根银色的细丝,另一端却系上了三根。

他拨动了下方的三根弦,夹杂着如绒絮般雪屑的寒风,将他那头美丽的金发吹起,清秀端丽的脸上,挂上了有些兴奋的神情。

“美丽的莫洁卡娜啊,请为我们献上凯旋的赞歌吧!”似吟唱般的歌句从口脱出。

不知为什么,当野兽听到如祝词般的歌句时,身上的毛发都有些战栗的竖了起来,它强压下这股不适感,后肢弯曲准备发力,因为......

——是那个女人,夺走了我牙齿的怪力女!

莫洁卡娜的狩猎曲,这是在以前的世界,利亚经常弹奏的一首战斗曲,透过琴弦与灵力的波动能够暂时性的让各种兽类产生本能的恐惧感,并降低判断力,不过在这里(隐世)使用威力有些减弱就是了。

“那么、拔除开始!”

背后喷涌出青白色的气流,使睦月快速的逼近了蓄力待发的野兽。宛如黑夜般深邃的头发与燃着纯白色火焰的拳影闪过,那道黑白的轨迹,霎那间抵于野兽的面前。

在睦月飞奔而出前就已经做好准备的它,侧身划过拳击,在它想要顺势挥出利爪的时候,缠绕着青色火焰的箭矢射穿了挥出的左爪,还来不及反应,击空的睦月回转身体,一记充满压迫力的右钩拳准确无误的击中它的面门。

“灵击!”

一个曾经听到过的单词悄然飞入耳蜗,然后,便被那记看起来威力很夸张的拳击打退腾空飞出几十米,但是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痛,总的来说还不如被箭矢贯穿的痛感强烈。

唯一让野兽不爽的是,自己刚才被打飞的地方,正下面有名少女在沉睡着。

——果然,你们也是来妨碍我的!

里夕也好,那黑色的‘东西’也好,你们也好,一个个的都来妨碍我!

——里夕是谁?管他的!

“啧果然没办法直接造成伤害吗?”睦月喃喃道。

上一次之所以能够一击拔除掉‘雪女’完全是因为在此之前,铁十郎他们削弱其不少惘气,否则是不可能直接拔除掉的。刚才的那一记‘灵击’明明用掉了自己不少灵力,却只是将黑狼击飞了而已,没有收到什么实际的成效,这一点让睦月有些不悦。

“果然,只能这样了......”睦月千莎再度摆开架势。

‘狩灵装’的推进(boost)使用次数总计为四十发,以分布在全身上下的珠玉为媒介来发动,利用推进(boost)这一功能,无论是快速的接近敌人还是迅速逃出敌人攻击范围都能够很轻松的办到。巫女与巫使来说,利用这股推进力来对惘灵进行超高速的打击,已经成为基本中的基本了。

当然,对睦月来说也不例外。

身体下端。

从怀中抛出两张白色的符咒,这是最后的【弥常】符。

待它们开始围绕自己旋转后,睦月千莎毫不犹豫的再次冲向野兽。

与此同时,野兽也开始用后足蹬地发力,在掀起一阵白色雪雾过后化为黑色的闪电,迎面快速冲向来袭的睦月。

狼的锐爪本身就是一种天然的凶器,能够帮助狼类们去贯穿、撕裂自己的猎物,但......

——只要是击不中目标,那么一切都是空谈!

在即将与黑狼交汇之际,巫女的左肩部喷射出白色的焰气,形成的推力使其运动的轨迹偏离了野兽的预测线,躲过了挥来的爪击。下一刻,巫女的身体做出本能的反应,力量由体内而发,同时身上各处的珠玉一同喷射出虚幻却确实有力的光束,使整个身体转动起来,依靠惯性与推进(boost)使出如旋风般的回旋踢,轰——得正中野兽的侧腹,发出一阵闷响。

虽然没办法削弱惘气也没办法伤害到真一,但至少可以制造出‘击中’的现象!

“嘎呜——!”

面对被踢飞的野兽,以及其发出那一声惨叫,让睦月一瞬间停滞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背后的白光再度聚集、喷射,冲向在空中不断回旋的野兽。

然后不可避免的,睦月最担心的一幕出现了——四周弥漫着的惘气正在快速的集向即将落地的野兽,并将其包围。

野兽在空中快速转身、调整,随后安稳的四足着地。

其身上的伤痕开始快速恢复,同时,它发动了自己的能力——排斥立场。

以野兽自己为中心的惘气,快速凝结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红色屏障,用难以想象的高速开始扩张,就在屏障即将击在迎面向自己冲来的巫女身上时,野兽的嘴角几乎扭曲的扬了上去。

——我赢了,就像上次的那个男人一样,被两股力量挤成肉饼吧!

飕——

一张白色的、不起眼的符咒,无声的快速飞出,挡在巫女与屏障的中间,在屏障触到白纸的那一瞬间,四周响起如同玻璃破碎般的声音。

——‘守’符???

野兽的脑海中莫名的闪过这样一个名词,同时也得知(回想起)符咒的效果。

——这种用来拖延时间的东西,根本无法彻底挡下屏障。

拖延......时间?

它瞪大了眼睛。

以那响声为信号,巫女的四周燃烧了起来,突然灼升的高温仿佛要将空气一同扭曲,那橘红色、如太阳般耀眼的火焰形成的漩涡,奋力的冲撞在红色的屏障上。

红色的屏障与橘红色的火焰螺旋所引发出爆裂般的气焰,将周围的一切事物尽数震飞、烧却。厚重的雪层在一瞬间也被融化、蒸发,形成模糊不定的雾气,在两种力量的对峙下,原本纯白的雾气也逐渐染上了不知名的红色。

——即便是这样,还是我更占据优势,只要周围的惘气没有耗尽,我就不可能被打败。

嘴角再度上扬,咕噜噜的发出低吼,红色的气体开始汇集。

吸收、释放、吸收、释放。

随之,第二道、第三道屏障快速的一同叠加在即将被火焰突破的第一道屏障上。

两者彼此开始相互抵消,由无形之壁与焚烧一切的火焰形成对峙,率先出现弱势的,是那橘红色熊熊燃烧的漩涡,那仿佛要烧却掉万物般的高温正在不断的减弱。

“呀啊啊啊啊!!!”少女拼上全力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呐喊,让原本渐渐消退、变的模糊的螺旋再次稳定了下来,迸发出的橘红色焰气再次以燎原之势席卷一切,不断延伸出的火舌舔舐般的摆动着,犹如利刃不断的挥击在由惘气组成的红色屏障上。

打破这番平衡的,是野兽拼尽全力而发的第四道屏障,那是压垮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

橘红色的螺旋被层层重叠的屏障无情的冲破,突破火焰的一瞬间,屏障仿佛再也支撑不住一样,深红的屏障上出现一道道裂纹,而那被突破的火焰,也开始逐渐退散。

轰——

两个持平的力量一同消失,引发出的那道道足以扭曲空间的冲击波与强烈气焰、余烬,撼动着整个空间,就连先前笼罩在周边的雾气,也全数消逝不见。

整个空间如同被红莲所包围的烧灼地狱,充斥不详的血色红光。

“唔——”

巫女犹如折断线的风筝般,从红光中‘飞’出,划出一道略感无力的弧线向地面坠去,在距离地面不到两米的高度,却以近乎平躺的姿势停了下来。

‘飞行(aviation)’符,第二张符咒发动了。

“呼,差点就没命了。”浮起身子的睦月像是要把肺清空一样,左手护着胸部重复的吸气、呼气。

“没事吧?”旁边传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利亚的‘亲切’问候。

他那浑身上下一点污渍都没有粘上的狩衣与睦月的身上已经破破烂烂的狩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甩了下有些变长的黑发,摇曳的发丝中不时迸出小小的火苗,很不爽的说道:“你刚才死哪里去了?不知道帮忙啊?要是我死了你们几个就要成为无业游民了知不知道!”

一如既往的脱线。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在距离你们很远的空中,我可不想被卷入你们两个怪物的战斗中,我是诗人不是战士!”

“我也不是啊啊!!”少女的白色面具上不知为何的浮现出一个红色的‘井’字。

“第二个问题,你觉得只剩下三发箭矢的我能帮到你什么?还是说你想让我发几个‘符弹’当烟花给你们两个助助兴后再拿我的弓去抡爆它的头吗?至于第三个问题——连工资都不给我们发还强迫我们把所有的钱都上交,不上交就处以极刑甚至连私房钱都不放过的你,有把我们当成过员工吗!!!你这个无良老板!!”

这次轮到睦月无语了。

“......话说真一怎么样了?”她迅速的转过头道。

“周围的惘气这么浓,肯定死不了。不过连你父亲的‘丛原火’都只能跟它勉强持平,那个叫夏晴的家伙真的有办法搞定它吗?”利亚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顺手接过话茬。

“没办法啊,我没办法削弱惘气,你又没有拿双子(Gemini),千华与不动在追击‘惘转’,剩下的只能靠他了。”说着睦月不顾形象的挠了挠头。

红光散去,野兽所在的周遭整个的凹陷了下去,砾石与灰尘四散,身上的烧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呜呜呜......”它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半空的二人,竖立的狼瞳中散发着如摇曳烛火般的红光,此刻的它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要宰了你们两个!

已经耐不住性子的野兽没有等身体完全恢复,便奋力扑向二人,两人在那一瞬间迅速上浮,躲过飞扑后,飞向一旁的森林。

前足着地,目光扫向那片被雪覆盖的森林,后足再次发力,如箭一般的迅速追击。

不断发力、抓地、奔动的四足,让野兽化为了一道黑色的残影,以闪电般的速度全力奔跑。

坚硬锐利的皮毛,每沿经一颗树木就会在树干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飞行中的利亚回头,看着那道穷追不舍的残影,不着痕迹的握住背后的长弓。

“那么。”

利亚背后的珠玉尽数喷射,将速度提高到极致的他迅速回身,射出早已搭在弦的三支。

全数射向野兽的前左足。

对于吟游诗人来说,出去唱歌跳舞外,最拿手的便就是弓术了,即便是再恶劣的环境,也能够做到百发百中!

第一发、第二发弓矢贯穿左足。

但依旧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最多只是有些使不上力而已,就在它这么想时,第三发弓矢接踵而至,那是‘缚’矢。

射中的那一刻,野兽的全身仿佛被凝固了一样,动弹不得,强大的惯性让野兽维持着奔跑的姿势冲倒向雪地,拉出一道长过头的雪痕,期间甚至撞断了不知多少棵树木,来自树木的撞击感如雨点般在脊背处肆虐,一直持续到它‘滑’出这片树林。

它艰难的抬起头,映在瞳中的,是那雪白的世界,以及在这纯白的世界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的黑色身影。

如同在白色的纸张中滴上的那滴黑色的墨水,格外显眼。

然后,它在这个人影身上,嗅到了一股与自己相同的气息,那是‘疯狂’的气味。

......

(你们两个负责去扰乱那头黑狼,不用打倒,仅仅是激怒它就可以,最好的话可以废掉它一只脚,之后将它引到我这里就可以了,剩下的,就交给我!)

“那么,就让我来看看你,不,是你们会怎么做吧!苏止,夏晴。”睦月千莎在半空中呢喃道。

......

“......白痴!”

望着前方不断倒塌的白色树影,夏晴不屑的轻声骂道。

确认右臂部分的狩衣已经自动修复完毕后,他悠闲的甩动了几下。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对着眼前的那片虚空问道:“小鬼,推进(boost)还剩下多少发?”

蓝色的小团火焰幽幽飞了出来。

【谁是小鬼啊!说别人是小鬼的人才是小鬼吧!】

原话是‘说别人是笨蛋的人才是笨蛋吧’,这家伙以为把‘笨蛋’改成‘小鬼’就能蒙混过关吗?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吵架,汇报(report)!”

【确认】原本充满活力的语气瞬间变的冷淡起来,毫无情感起伏的机械音响起。

【汇报(report)——总计二十六发】

“啧,苏止这家伙用掉了这么多啊......算了,设置(set)——导航模式取消,改为手动模式。”他再次说道,同时从腰间抽出那把护身短刀。

【警告......】

“给我闭嘴!”稍带恼怒的低吼无情打断了机械音。

与此同时,野兽也从那片树林中滚了出来,遍体鳞伤的它,抬起头来望向自己,蠢蠢欲动。

“果然,我们很相似啊......”夏晴独自的低喃道。

“我们都是已经疯掉的家伙啊,那么......”左手的‘焰’符快速划过倒映着白色面具的短刃。

“就让我来教训你这个没用的胆小鬼吧!!”

以他的喊声为信号,野兽与夏晴一同奔跑了起来。

散着寒光的刀刃,缠绕着不断涌动的青焰。

——苏止现在的身体状况肯定受不了长距离推进(boost),那么......

他压低身子。

——就在短距离上一决胜负!

利用‘狩灵装’强化过后的身体,一口气跃起三米多的高度,再利用小规模的推进(boost),轻松的欺进野兽的一侧,然后......

左肩、左手背、腰部、左腿处的珠玉,发出强烈的光芒。

“哈啊!”

强大的推力使夏晴整个人在野兽的侧上方旋转起来,燃着青焰的短刃,霎时成为了能够斩断一切的凶器。

——苏止的身体素质即使在强化后,也达不到睦月的那种程度,如果不利用推进(boost)甚至无法砍伤野兽的表层皮肤。

“——”

由上至下的旋转斩击,使大量的鲜血从野兽左腹处喷涌而出,飞溅的血沫染红了白色的巫面,以及周遭的雪面。

胸前的珠玉喷射,来自胸前的反推力使陀螺般旋转的夏晴得以调整姿势,以及避免了与地面的‘亲密接触’。

四肢犹如蜘蛛般的着地,在野兽意识到自己被砍伤的事实时,勉强稳住身子的夏晴毫不犹豫的笔直朝它的右足猛然刺去。

噗滋——

锋利的焰刃没入肌肉当中,尖刃部分传来坚硬的触感,应该是直接深入到骨头部分了。

“嗷哦嗷嗷哦啊!”夹杂着怒意的吼声冲击着耳膜,但对于体会不到痛感的夏晴来说,这些都无关紧要。

右肩与右手背处的珠玉爆发出耀眼的白光,巨大的推力将短刃连带着自己的身体绕着野兽的右足划出一道圆形的轨迹,然后,肌肉与骨骼一同被短刃斩断。

因为强大的惯性,夏晴与野兽的右臂一同被这股力量甩了出去。

腰部泛起白光,左手用力抓地‘刹车’,身体再次摆出如同蜘蛛一样的奇怪姿势,等稳下身体后,远处野兽的右足喷泉似的涌出深红色的液体,不规则的涂满地面。

......

——绝对要宰了你!

野兽疯狂的吼叫着。

——等我恢复完身上的伤口跟右手,就把你宰了......

“?”

没有恢复?

它疑惑的望向四周,然后发现——这个地方没有惘气,或者是说,惘气少的可怜。

因为,这里并非‘那个地方’。

......

巫面下,夏晴的嘴角扬起嘲讽般的笑容。

“果然,现在的你真的只是一头野兽而已,所以才会轻易的中计啊。”

惘气产生的条件有两个,第一是必须有‘火种’的存在,也就是惘灵本身。第二则是通过惘灵本身的负面感情来滋生惘气,并以此来感染、扭曲存在于大气中的灵气,将其转换为惘气。当然,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像是刚才那种惘气多到爆表的‘异世界’一般至少要三到四天的时间才能够创造出来。

因此,在这个原本不存在‘火种’的地方,完全没有可以供它恢复伤势的惘气。

它剩下的的选项只有一个,夏晴想着将身体立了起来。

——嗡

“......咕啊”

意识传来一阵模糊,脚有些不稳。

“......开什么玩笑,接下来才是关键呢苏止,给我再坚持一会。”

他用力踏出左脚,勉强将身体稳住后,他再度抬头望向不断扭动身体咆哮的巨狼。

然后,仿佛回应自己期待似的,野兽的身体发生了异变。

它那弯曲的后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同时腿部的肌肉隆起,连带着插满弓矢的前左足,不,是左手。腹部收缩,不断隆起的肌肉将身体的各部分勾勒的格外分明。

狼人!

确认到变化的一瞬间,夏晴再次动身。

......

野兽——狼人用嘴咬出卡在左手当中碍事的弓矢,视线一瞥,发现那可憎的黑影已经在快速的向自己逼近,已经吸取到总够多教训的它,开始渐渐地适应了这些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的攻击方式。

——他想打败我的话无论如何都需要近身......也就是说。

视线中的那抹黑色突然消失。

——就是现在!

在那一瞬间,它便扭动上半身,对着眼前的那片什么都没有的空白用力的挥出左拳。

......

出乎意料的,被击中了......

“噗啊!”

最不由得吐出一口鲜血,即便是感受不到疼痛,但身体还是自顾自的发出丢人的呻吟。

它的拳头差不多有一个脑袋般的大小,这一拳的威力使夏晴的视界出现了像是电视雪花点般的画面,恍惚不清。

“唔!”

他迅速的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用左手抓住狼人的左臂,手背、腰部白光泛起,让整个身体跃起,紧接着肩部传来熟悉的推力,朝着狼人的颈部划出一道青白色的圆弧。

“——”

没等看到斩击的成效,自己的身体便又发出‘咚’的一声,再次被狼人击中的他被击飞出去。

——这种攻击对现在的我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你来负责大闹一番,剩下的......交给我!)

苏止那个胆小鬼一直在替自己承受痛感,如果自己不拼尽全力的话......

“别他妈的小看我啊啊啊!!”

脊背处喷发出的强烈波动,使夏晴免于坠地。

快速的调整姿势,将短刀持于左臂上方,然后脊背处再度喷发!

对着狼人的腹部横向挥出,以突刺般的高速。

——哧

出来划破皮肤的手感。

强行扭动右腿,快速的利用右腿后的珠玉喷射使自己转向,对着狼人的背部再次用力挥出。

察觉到背后异常的狼人猛然迅速转身,对着后方使出动作有些愚笨的侧踢,然后——踢空了,因为后方根本没有那团令自己讨厌的‘黑影’。

在狼人回身的前一刻,夏晴将短刀没入了它的脊背处,像是猴子一样趴在它的后背上。

拔出——利用推进(boost)快速的在它的背上跳起,对着狼人的头部狠狠的刺去。

“!”

——不好!

红色的惘气,凝聚着......

——已经出现这么多了!

“嘎啊!”

无形的斥力屏障将夏晴撞向半空,意识又开始变的模糊不清。

——还剩......两发。‘焰’符的持续时间也过去了......

“嗤。”

在滞空的瞬间,夏晴将持于右手的短刀抛向左手。

(千万不要将灵力导入右臂哦,会爆炸的。)

“点燃(right)!”

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摆动着。

腰部喷发出最后的白色光芒,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耀眼,强力的喷射将背后的空间震动,引起一阵涟漪。

身体,化为了青白色的流光,如闪电一般,在空中描绘出一道银色的斩痕。

“哈啊啊啊啊!”

刀刃上那股微弱的火焰,仿佛在回应着主人的意识般,爆裂绽放!将刀身甚至整个左臂一同燃烧起来,那是仿佛要将一切贯穿的、灌注杀意的一击!

“嘎啊啊啊啊!”

狼人压低身体,双腿的肌肉紧绷,身体侧倾将左臂后置,周边仅剩的些许‘红色’有意识般的聚集于此,将整个左臂染成不祥的赤红。

拼上全力的一击,对着那道流光挥出,全身的肌肉发出咕嗞咕嗞的撕裂声。

赤红色的拳击与青白色的刺击相撞。

两者迸发出的撞击引发如同地震般的隆隆声鸣。

呼啸涌动着的焰流,如同发现猎物般的野兽一样,顺着刀刃将狼人的整个左臂烧穿,变的像是焦炭一样。而夏晴则被那赤红色的一击再度轰飞。

咚——

两人一同倒地。

“赢了?”在空中的利亚惊讶道。

两人被夏晴严厉的警告过不准插手,所以只能在一旁看着。

“不......恐怕是夏晴输了,利亚,准备一下。”睦月千莎低声道。

““!””

就在两人准备动身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个摇摆不定、踉踉跄跄的站起的‘影子’。

噗嚓、噗嚓的,脚用力的踩在雪上。

‘影子’踉跄的走到整个左臂被烧焦的狼人身旁,费力的拔出短刀,用右手握住。

——马上就、结束了。

向前迈出,然后不知为何的、朝着眼前的雪地——倒下。

视线所到之处,皆是白色。

——啊......咧?

为什么......动不了了?

苏止?

然后突然的,想明白了。

与苏止的忍耐力无关,只是这具本来就失血过多的身体比自己想象中更早的,崩溃了而已。

连抬头都变的极为困难。

——开什么玩笑!

沙——沙——

“——?”视线再度发生变化,身体像是浮起来一样,视线不断上移,数量不多却清晰可见的‘红色’浮动着,不断的集中在视线的左前方——狼人的左臂。

与嘴角不断滴下血液与口水的狼人对视。

充满恶意与疯狂的瞳孔中,倒映着带有些许血痕的巫面。

动不了,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变的无法控制身体的夏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东西’缓缓张开它的血盆大口......

......

视线一片漆黑,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视线与身体的视线断开了。

聚焦出现问题了吗?

不过,反正肯定没有死就对了。

我如此的想着,因为证据就是来自身体各处的痛感还在不断地侵蚀着自己的意识。

身体如同散架一般,各处的肌肉组织仿佛都在抗议,左手不断的抽搐,狼人拳击的力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强,整个左臂的骨头好像是折断了一样,夏晴是怎么样让它动起来的?

右腿也是,因为强行的扭转与推进(boost)的缘故,现在已经感觉不到是否还存在。

喉咙奇痒难忍,混杂着难以形容的干咳感,让我不由得联想到布满破洞的塑胶管,稍微空咽下就会感觉到犹如灸烤般的痛苦。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流失......是血吗?还是其他什么的?

“——唔!”左腕传来有些‘熟悉’的温度,就在不久前,温度的主人咬下了自己的右臂,恐惧袭来。

“啊啊、唔啊......”嘴巴胡乱的动了起来。

伴随着那股要将表皮下的肌肉与骨骼完全碾碎的痛感,让本来就空空如也的胃部紧缩起来。不断张大的嘴巴连其中的口水都耐不住,顺着嘴角流下。

——好恶心。

——四周真的是一片漆黑吗?

——只是你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吧!

思维开始混乱不清,就像几十根线纠缠在一起一样,乱糟糟的。各种声音突然冒出,既陌生又熟悉,仔细一听,好像是自己的声音。

——睁开眼睛吧!

——你不是跟我们‘不一样’吗?

——你在害怕什么?

——明明......

【明明‘他’就在跟你在一起啊!那个属于仅你(我们)的英雄!】

所有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想象吧(催眠吧),就像那天一样。

(不疼不疼不疼不疼不疼!完全不疼啊啊啊啊!)

在黑色的木屋里,有名少年不断的呐喊着。

——你在害怕什么?

再一次的询问。

——明明你已经不在乎‘死’了不是吗?不然你也不会来这里与那头狼对峙啊!

——想想吧,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我......啊,我想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发狂似的笑了起来,对啊,我在怕什么?死?不不不,怎么可能,死什么的早就无所谓了,对了,我来这里——是报仇的,报我右臂的仇!

这家伙,竟然敢吃了我的右臂!

(我的东西,没有人能够抢走!)

张开眼睛,视线的尽头是那张可憎的狼首,试着动了下左手指,果然,身体承受不住后控制权回到了我这里。

狼瞳中倒映着巫面,倒映着、倒映着、倒映着......

想象吧(催眠吧)、想象吧(催眠吧)、想象吧(催眠吧)......

我啊——根本感觉不到疼......不疼不疼不疼不疼!!!

我说不疼就是不疼,在意识中将各种痛觉屏蔽、清除,从中寻找那一丝身体残余的力气,扩大、扩大、扩大......

张开的血盆大口慢慢的,朝自己靠近。

“别给我得意忘形啊啊啊!!!”

最后的推进(boost)将我的‘右臂’喷射到它的嘴中,手中的短刀顺势贯穿它的下颚。

噗——

鲜血喷射。

“抓——到——你——了——!!!”我拼尽全力的喊道。

“唔!!”眼前的蠢狼发出丢人的叫声。

“哼——!”

将身体里最后的灵力注入右臂——‘臂式’式神。

会爆炸是吧?没问题,反正,我本来就没想过能够活着从这里离开!

......

狼人试图将眼前的疯子从嘴中甩出去,但贯穿下颚的匕首紧紧地卡在嘴中,连带整个人怎么也甩不出去。

哧——

舌头传来被烧焦的声音,嘴中那疯子的右臂发出了让狼人难以忍受的高温,白色的蒸汽从嘴中飘出。

“你,叫相原真一对吧?”

传来有些空灵的、冷淡的声音,自己听过眼前男人的声音,所有可以断定这肯定不是他的声音。

谁?

“就在你咬掉苏止右臂的时候,你的部分记忆流入了苏止的意识中,不过由于一直在苏止丢人的乱喊乱叫,所以就被我读到了,真的是......让我想吐啊!”

声音如此的说道。

“你简直就是一个被抢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总是在抱怨,什么为什么没人来救你、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你啊,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吗?”

狼人瞪大了眼睛。

“你明明没有付出过任何努力,也没有试图改变自己,只是一味的沉浸在一时的幸福中,满足于当下,没有想过要变强,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抱怨?”

哧——

温度逐渐上升。

“这个世界上,比你惨的人数不胜数。是,命运是残酷的,但是别人在努力的反抗命运时,你在干什么?在东京时,你没有求救,也没有想过其他的主意,只是在漫无目的的游荡,最后被击毙;在这里(隐世)时,你一味地沉浸在与那个叫葙月与怜嗣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努力的去变强过,结果就是失去了这两个人。”

“......唔。”

“什么也不做,只是会求救,会抱怨,比起你来,苏止可是比你强多了,人家至少做出了行动,你呢?”

嘴中的右臂变的通红。

“你连当被害者的资格都没有,被害者也是在反抗过后才得到‘被害’的这一结果的,而你,只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鬼而已!!!!!”

“啊啊啊啊啊啊!!!”

苏止咆哮起来,伴随着咆哮的,是已经变的通红的手臂炸裂的响声。

轰——

狼人的整个上半身,被红莲般的爆炎所包围,灼热的空气,躁动起来。猩红色的火焰妖艳的绽放,仿佛朵朵艳丽的彼岸花。

烧焦的肉块伴随着血液四处飞溅、坠地。

火光,冲破天幕。

......

那艳丽的红光,是苏止最后看到的颜色。

意识远离,隐约的听到,某人的呢喃。

“两个人都是笨蛋......”

那是有些无可奈何的、女子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