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

穿着明顯尺碼過大的克蕾歐的換洗衣服,與克蕾歐並排坐在馬車的駕座上的“神明”伊莉安正像個小孩子一樣伸着懶腰打着呵欠,艷陽高照,路面十分乾爽,路旁可以看到羊群和放羊的學徒,連拉車的那匹剛剛成年的小馬的步伐都變得輕快起來。

但是,克蕾歐的心情卻絕對算不上輕鬆。

“不,我只是着急而已。”

她看着被正午的太陽曬得發白的地面,長嘆了一口氣。

“今天怕是不能在天黑前趕到波索了。”

昨晚幾乎一晚沒睡,直到天亮才草草入眠的兩人拜出於好心而沒有叫醒她們的酒館老闆娘貝爾塔所賜,一覺睡到了中午。克蕾歐還花了好一會把對伊莉安充滿好奇的貝爾塔搪塞過去,兩人真正從村子裡出發已經是下午的事情了。

“怎麼,有一定要在天黑前趕到的理由嗎?”

伊莉安咽下了嘴裡的麵包,抬頭看着克蕾歐問道。

“雖然事情不是很急,但是如果在晚禱之前趕不到的話,就不能在教會裡寄住,而要在更貴的旅店住一晚了。”

“要花多少錢?”

克蕾歐聽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的口袋裡着她的零錢包。

“波索的話,大概半個迪納里吧。”

伊莉安聽了,歪着頭皺了皺眉。

“你們的這些亂七八糟的硬幣我到現在都記不住名字,在東方也是如此,每次去人類的地方玩的時候都要被亂七八糟的銅錢搞得頭大。”

“哦?東方也是這樣的嗎?”

克蕾歐驚訝地問道。因為她曾經聽自稱去過東方大陸的人說過,那裡的人交易都是直接使用金塊銀塊,並沒有小面值的錢幣,為此當時剛剛入行的克蕾歐還羨慕了好久,以為東方大陸是個金銀遍地的大寶庫。

“是的,不過他們的錢幣上寫着重量,這一點倒是比你們的銀幣要好得多。”

伊莉安一邊說一邊審視着自己胳膊上的鱗片。為了不引人注目,克蕾歐給了她一件自己露宿時用於禦寒的大斗篷來隱藏她頭上的角和身上的鱗片,幸好她的角並不是很長,通過這種方式還可以藏得住。

“那我就好好給你講講你說的這些亂七八糟的硬幣都是怎麼使用的吧。”

克蕾歐說著,用沒抓着韁繩的那隻手單手打開錢袋,從裡面摸出一枚髒兮兮的、印着某人側臉像的銀幣。

“這就是迪納里,是這裡西北邊不遠處的諾斯坦恩公爵鑄造的,成色好純度高,所以相對的,價值也高一些。一枚芬尼金幣可以兌換21枚迪納里銀幣,所以拿去店裡用更容易見到老闆的好臉色,沒人會拒絕收下迪納里銀幣然後用當地的銅幣或者弗里斯找零這種穩賺不賠的買賣。”

伊莉安拿起那枚迪納里銀幣仔細端詳了起來。

“然後這個,”克蕾歐又從錢袋裡拿出一枚銀幣,這次的銀幣看起來更臟更薄一些,“叫弗里斯,是維羅納公國——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鑄造的,總之含銀量低得很,又輕又薄,正因如此,一枚芬尼金幣可以兌換32枚弗里斯。”

伊莉安一手拿着迪納里,一手拿着弗里斯,想要掂量一下二者之間的重量差別。

“用手是分不清的,必須得用天平。用公認含銀量最穩定的德涅爾幣來對比,就能知道哪一種銀幣質量更好了。當然,還有很多種其他的鑒定成色的方法,稱重不過是最簡便的一個。”

“原來還有這樣的說法……”

伊莉安好像發現了嫩草的綿羊一樣,睜大眼睛仔細端詳着手裡的兩枚硬幣。

“只是這一帶流通的銀幣就有上百種,銅幣的種類更多,要是你想跟着我學習經商,那你的路還長着呢。”

克蕾歐的語氣充滿自豪,畢竟在商會裡,她一直都處於聆聽別人的教導的地位,這是她頭一次扮演老師的角色,自然充滿新鮮感和自豪感。

“唔嗯……頭開始痛了……”

伊莉安把硬幣放到馬車的駕座上,隨後用雙手抱住頭,低聲嘟囔着。

“哈哈,我在剛剛開始學習這些的時候,比你還要厭煩呢。”

克蕾歐一邊這樣說著,一邊用餘光打量着坐在自己身邊的少女。她對伊莉安的存在還是沒有太強的實感,然而,雖然把伊莉安帶在身邊有非常多的不方便甚至是危險,克蕾歐還是選擇伸出了手。究竟是出於各種目的,就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

人就是這樣複雜的東西啊,克蕾歐在心中默默說著。

“可惜西方大陸的水不夠好,要不然我就能現出真身直接帶你飛過去了。”

伊莉安舉起短短的胳膊指向天空,如果不聽她說的話,她看上去就像一個正在數天上飛鳥數量的天真孩童,然而這片天空現在並沒有飛鳥,她所說的話倒像是孩童的胡言亂語。

“所以說,你到底可以變得多大啊?”

昨晚由於驚嚇和勞累,克蕾歐並沒有想到這個問題,現在坐在車上無所事事,她便開始回憶起自己聽說過的各種傳說。能夠變身成其他形態的動物不論在哪裡都是傳說級別的存在,克蕾歐記得最清楚的一個,便是在她的商會所屬地薩特博格北邊不遠處的幾個村落流傳着的傳說。那裡的人堅信控制村子豐收或者歉收的神明是一頭擁有智慧、可以化身成人的巨狼,每年還會為此舉辦很有特色的祭祀儀式,然而實際上,誰也沒有親眼見過那頭狼。

難道說,坐在自己身邊的這個長相與周圍人大相徑庭的東方少女,真的是一個活着的傳說?

“我昨天不是說過嘛,大概會比那條河還要長,比整個村子還要寬,絕——對讓你大吃一驚!”

伊莉安的描述實在太過誇張,讓人無法相信,但是克蕾歐卻不知為何不想去懷疑。

“別別別,你就算不現出真身也夠讓我吃驚的了,你要是真的能變成那麼大,恐怕會嚇死一整個城市的人吧。”

“那也得有足夠好的水才行,那條河裡的水能讓我變成人類的形態都已經很勉強了。”

“那還真得感謝那條河,沒讓你變成怪獸把我吃掉呢。”

克蕾歐說完這句話,伊莉安突然做了個鬼臉,雙手擺出爪子的形狀,朝着克蕾歐慢慢湊了過來。克蕾歐伸出她作為精靈引以為傲的長手臂,輕輕地推開伊莉安的額頭,伊莉安只能揮舞着短短的胳膊,發出不甘心的怒吼。

“你現在的樣子還是算了吧,怎麼看都像是在跟姐姐撒嬌的小孩子……”

說到這裡,克蕾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拍腦門,這也給了伊莉安可乘之機,她一下子撲過來抱住克蕾歐的肩膀,嘴裡還念叨着“抓住啦抓住啦”之類的話。

“我們還沒決定我們之間的關係呢。”

“嗯?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你現在就是我的食物……”

克蕾歐沒等她說完便再次伸手把她推開,隨後閉着眼睛提高聲音說道:

“別鬧,我說的可是要緊事。”

“什麼要緊事?”

伊莉安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睜大了水靈靈的眼睛看着克蕾歐。

“我是說,我們該怎麼和別人解釋我們之間的關係,畢竟一個精靈帶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孩子進城,不接受盤查是不可能的吧?”

“直接說我是你的護衛不就好了?”

“肯定不行,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多大,但是外表看起來你就是個小孩子,這樣說不會有人相信的,反過來說我是你的護衛還差不多,”克蕾歐說著,收回了按在伊莉安頭上的手,“現在有幾個選項,說你是我的女兒或者妹妹,或者說我是你的僕從,也可以說你是跟着我學本領的學徒,你看哪個比較好?”

伊莉安聽了,想都沒想,直接一把抱住了克蕾歐的手臂。

“姐姐,給我買好吃的!”

克蕾歐看着她看似天真的表情,不由得嘆了口氣。

“你這傢伙,裝傻的本事倒是挺適合當商人的。”

然而,克蕾歐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是,自己的臉上已經由於害羞而泛起一層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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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天,不知不覺,我們搭乘維羅納公國邊境的貨船來到了波索共和國的邊境,我自己的馬車已經寄存在位於維羅納的合作商會那裡了,進入波索之後,每次出行就都需要僱用專門的客船,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而正如我之前所預測的,夕陽已經西沉,城內大小教會此起彼伏的晚禱鐘聲代表着教會已經停止接待旅行者,我們果然沒有趕上。作為住宿費的那枚迪納里銀幣被伊莉安把玩了一整天,已經乾淨了不少,就等着一會把它塞到旅店老闆的手裡了。

搬運工把船上的貨物一件件搬了下來,我找到了自己的那個不算太大的板條箱,那裡面放着我打算賣掉的高級布料。我已經囑咐伊莉安用斗篷把自己裹得嚴實一點了,畢竟這可是商業共和國波索的首都,即便是日暮時分,港口的人們也是絡繹不絕。

“裡面是什麼東西?”

一個明顯勞累過度的士兵說著帶有明顯塔契半島口音的通用語,趿拉着步子走了過來。

“一些布料而已,大人。”

衛兵僅僅只是看了一眼板條箱,便敷衍地點了點頭。果然,波索的士兵和那些窮酸的伯爵嶺的騎士就是不一樣,並不會翻遍箱子找出任何可以硬說成是違禁品的東西來剋扣商人們的血汗錢。

“嗯……行了,過去吧。對了,這孩子是?”

“是我妹妹。”

他沒有多問,點了點頭便麻利的讓開了路,波索也不像其他城邦會收取人頭稅,這就是商業共和國對商人來說的好處啊。不過,並沒有對我和伊莉安之間的關係產生疑問,倒是我沒有想到的。

我握住伊莉安的手,帶着她往租船人那裡走去。

“哇,我還從來都沒坐過船呢。”

伊莉安瞪大了水靈靈的眼睛,目不轉睛地打量着水面上的各類船隻。

“你……你很喜歡船嗎?”

我把險些脫口而出的“沒坐過船怎麼來的西方”給咽了回去,既然她說自己可以飛,那一定就是飛過來的了。

“不,我只是喜歡大海,”伊莉安說著,轉過身面對我,“這可比在陸地上看綿羊有趣多了。”

“我是個內陸人,還真是抱歉呢。”

我撇了撇嘴,沒好氣地說道。

“只要把你的店開在這裡,你不就也是波索人了嗎?”

她俏皮地笑了笑,踮起腳來用手拍了拍我胸前的錢袋。

“我倒是想開,你給我錢啊?”

“我不過只是你的護衛——哦不,是你的‘妹妹’才對,賺錢這種事我完全不懂的啦~”

一邊鬥著毫無營養的嘴一邊走着,我們總算走到了大客船停靠的碼頭。一路上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我們兩人一箱安穩地抵達了我比較熟悉的那家旅店。

“這裡還真是充滿着大海的氣息呢。”

我和伊莉安合力把貨物抬進客房后,便來到了樓下的酒館。酒館是商人們的天堂——這樣說的並不是因為商人都喜歡喝酒,而是因為在酒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總會有同行或者不相干的人提供一些信息和情報,信息和情報即使說成是行商之本也不為過,對我這種奔波各地的旅行商人而言更加重要。

“這可是整座城都建在海里的水上都市。”

我說著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幸虧我在阿蘭道夫村特意多打了兩袋水,要不然我現在可能要瀕臨渴死的邊緣,伊莉安這傢伙只是在馬車上坐了半天就喝掉了兩大袋水,實在是有點嚇人。

“姐姐姐姐,這裡一定有好吃的魚吧?”

商人的嗅覺告訴我——雖然很想這樣說,但其實就算不是商人也能聽懂她在暗示着什麼吧。

“我們之前可是說好了,今天的預算就只有半個迪納里銀幣。”

於是,我迅速築起防線,死死守護住自己的錢包。伊莉安聽了,不情願地嘟起嘴,卻沒有多說什麼。

“嘿喲,精靈小姐,你怎麼還在用迪納里付錢吶?”

突然,我的身後傳來了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我環視四周,發現周圍只有我一個女性精靈后,便確認他說的人就是我。

“失禮了,我叫克西馬·格雷科,和您一樣是個商人吶。”

那人說著,坐到了伊莉安身邊,也就是我的對面。他那張小孩子似的圓臉和頭頂像貓一樣的耳朵告訴我,他是個依加托族人。伊莉安打量了一下他,沒有說話,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叫克蕾歐,抱歉,精靈沒有姓氏。”

我一邊擺出格式化的微笑,一邊伸出了右手。

“很高興認識你,美麗的小姐。”

他也伸手與我回握,他的手掌非常光滑,應該不是需要經常抓握韁繩的旅行商人。

“過獎了。您剛才說迪納里……怎麼了?”

我為了打開話題,首先問道。

“哎呀,實際上呢,和迪納里銀幣沒關係呀,只要小姐您用的不是弗里斯,我都會忍不住過來提醒一下吶。”

聽到他這樣說,我對他要說的事情也大概有數了,恐怕是有什麼消息傳言弗里斯銀幣即將貶值吧。

“弗里斯銀幣……難道說,弗里斯馬上還會貶值?”

“正是如此,小姐,”格雷科說著,壓低了嗓音,探着身子向我湊了過來,“你現在隨便拿出一枚弗里斯銀幣看看。”

啪,他話音剛落,還沒等我解開零錢袋的口子,餐桌中央便響起清脆的響聲。

“這裡有一枚,先生。”

伊莉安一邊說著一邊把手從桌子上拿開,桌子上留下了那枚我在馬車上給她講解貨幣基本知識的時候交給她的弗里斯銀幣。

“這位是?”

格雷科五指併攏,手掌做指示狀指向伊莉安,禮貌性質地問道。

“是在下的家妹,讓您見笑了。”

“怎麼會怎麼會,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客套話說完了之後,格雷科便拿起那枚銀幣,指了指上面的浮雕。

“可能您平時沒怎麼注意,請看這裡。”

我仔細地看了看那枚銀幣,那上面刻着維羅納公爵的側面像,浮雕的溝紋處有着明顯的銹跡和污垢,彷彿敘述着這枚銀幣滄桑的過往。

不過,當我將注意力轉向浮雕整體時,卻發現了某些不太對勁的地方。

“這枚銀幣……磨損得很嚴重啊。”

浮雕的眼睛以及鬍子的紋路幾乎已經看不見了,這種程度的磨損絕非一年半載所能達成,沒有個四五年的時間,這種純度很低、本身就又硬又脆的銀幣絕不至於被磨損成這樣。

“很敏銳的眼神吶,該說不愧是精靈嗎。既然如此,接下來即將發生什麼也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是……‘改鑄’嗎?”

即便我才剛剛入行七年,但是銀幣改鑄的事情我在學徒時期就已經聽師父講過了。一般的銀幣在發行四五年之後就會發生不可避免的磨損,磨損的銀幣自然是人們所不願意接收的,這樣不但會減少發行者的財政收入,更會損害他們的信譽和名聲,所以作為發行者的貴族就必須回收這些被磨損的銀幣,然後重鑄后重新發行。

然而,對發行者而言,如果加入足量的銀子改鑄已有的貨幣,是穩賠不賺的純貼錢買賣,這與投入銀子去發行全新的貨幣完全不是同樣的情況。所以自然,磨損的部分就會用其他便宜的金屬替代,這樣經過一次次的改鑄,銀幣的價值就會逐漸降低,不乏有一步步從銀幣被貶成銅幣的例子,這時貴族就只好重新發行新的銀幣,這也是貨幣種類多得讓人頭疼的重要原因之一。

“沒錯,上次弗里斯銀幣改鑄恰好是在五年前吶,改鑄意味着啥也不需要我解釋了吧。”

“你是說,現在維羅納公爵正準備大量回收弗里斯銀幣?”

“厲害,小姐居然能看到很多人看不透的第二層,不少商人只知道弗里斯銀幣即將貶值而去大規模拋售,其實這可是會白白讓機會溜走的行為吶。”

“大規模收購的話,就可以用銀幣作為籌碼,從維羅納公爵手中拿到好處,沒錯吧?”

“正是如此。了解了這些情報之後,您就可以放心使用迪納里銀幣了。”

到目前為止,談話的內容還都是很淺顯易懂的話題,唯一不明確的就是,這個格雷科到底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小姐您把疑問都寫在臉上了吶,”格雷科說著,滿臉堆笑地把那枚弗里斯銀幣還給了伊莉安,這是我才發現,伊莉安原來一直在聚精會神地聽着我們的談話,“其實我是看出來你是外鄉人,才特意來找你說這個的。”

“何出此言?”

“如您所見,我也是個旅行商人,我所屬商會的總部在西邊的羅納王國,同樣不是本地人,”格雷科的聲音壓得更低了,我都要豎起耳朵利用精靈的感官才能聽清,“您會說波拿巴語嗎?”

“稍微會一點點。”

“Tres bon(那太好了),”他用波拿巴語說道,“Il y a moins de chances d’être entendu(這樣被別人偷聽的可能性更小一些)。”

“Bah……je vous en prie, continuez(呃……您請繼續)。”

我用蹩腳的波拿巴語回應着。伊莉安發現我們講起了她聽不懂的語言,沒趣地撇了撇嘴,揮揮手叫來了服務生。

“C'est le cas, nous prévoyons maintenant d'organiser un groupe d'hommesd'affaires étrangers à coopérer dans l'achat de pièces d'argent(是這樣的,我們現在正在計劃組織一批外鄉商人合夥購買弗里斯銀幣).”

“您好,請問有什麼推薦菜單嗎?”

“Que voulez-vous dire en voulant me rejoindre(您的意思是想讓我也入伙)?”

“稍等一下,小姐……嗯,因為今天是齋戒日,所以我們只有魚肉供應。”

“C'est vrai, il vous suffit de trouver un moyen de collecter 1000 piècesd'argent(沒錯,您只需要想辦法屯集1000枚弗里斯銀幣就可以了).”

“沒關係,魚肉就足夠了,請給我們準備一份值這個價的兩人份菜單。”

“Jepeux y penser. Mais vous ne m'a**ez pas encore répondu, pourquoi cherchez-vousseulement des étrangers(我可以考慮一下。但是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麼你們只找外鄉人)?”

“好的,交給我吧。”

“Laraison en est simple: le duc de Vérone et les grandes chambres de Pozo et deVérone ont déjà commencé à recycler, si elles sont mélangées aux habitants, nosactions seront inévitablement remarquées par eux. Bien que la stratégieactuelle ne puisse pas être complètement détectée, elle est au moins beaucoupmieux que d'être directement rapportée.(原因很簡單,維羅納公爵以及波索和維羅納的各大商會已經開始進行回收工作了,如果混進了本地人,我們的行動免不了被他們察覺。雖然現在的策略也無法完全保證不被察覺,但至少比被直接告密要好得多)。”

說實話,用波拿巴語交談對我來說的確有些吃力,既然關鍵信息已經說完了,我便換回了通用語問道:

“那麼,現在的總量是多少呢?”

“不算您的份的話,已經有一萬五千枚了。”

格雷科也配合地換回了通用語,對我比了個手勢。

“那的確不是小數目呢。”

“當然。只要我們的計劃順利,應該會籌集到可以和維羅納公爵索要一條河流的管轄權的金額。”

我在心中大概算了算,一萬五千枚的數目應該不足以完成他說的目標,但是如果這個數目再增加五千枚,恐怕公爵就該乖乖就範了。最近幾年也的確聽說維羅納公爵由於組建軍隊而花費了巨大的資金,利用他不得不改鑄銀幣以及資金短缺這兩個把柄來索要區區一條河流的管轄權,想必也不是什麼難事。

“而且,你應該也知道維羅納公爵也參與了這次十字軍東征吧?作為維斯圖特帝國最靠近波索的屬國,他們沒理由不參與東征,根據之前兩次東征的結果來看,他們必然慘敗,更何況這次打的是地中海對岸的大國佩拉米。”

這正是最近大街小巷探討得甚是火熱的話題,農民們由於戰時的苛捐雜稅叫苦連天,然而商人們的眼裡看到的卻全都是商機。之前的阿蘭道夫村也是獲利者之一,波索共和國為了滿足十字軍的巨額戰船訂單,從神聖維斯圖特帝國進口了大量的木材,位於森林當中的阿蘭道夫村總算是嘗到了保護森林的甜頭,靠着戰爭大賺了一筆。

“看來這次的確可以狠狠地敲他一筆。”

“那當然。到時候我們可就是管轄河流的組織了,說不定還能因此而成立商會吶。”

到此為止,他所說的情報可信度基本較高,不過正因為回報實在是太過誘人,又幾乎沒有風險,所以才要加倍小心。有耐心才是好商人,見到一點利益就被迷住心竅的最後都成了死商人,畢竟在這個世道,破產負債還不如死了來的痛快。

“的確是非常誘人的生意,不過還請容我……們考慮一下。”

我說著看了看正搖晃着雙腿東張西望的伊莉安,把脫口而出的“我”改成了“我們”。我話音剛落,一個女服務生便端着一個大托盤走了過來。

“您點的菜。”

嗯?我什麼時候點過菜了?

“非常感謝。”

伊莉安熟練地微微頷首表示感謝,服務生也對我們行了個屈膝禮然後離開了。

“那我先不打擾二位了,這是我在波索的地址,如果想要合作的話,請務必在一周之內光臨寒舍,畢竟生意可不等人。”

格雷科說著,遞給我一張紙。

“啊,好的,多謝你的情報。”

“不用客氣,期待與您再次相會,美麗的精靈小姐們。”

說完,格雷科便站起身來鞠了個躬,消失在酒館的人群之中。我目送他走遠后,便將目光投向伊莉安,她正調皮地晃動着接觸不到地面的雙腿,笑着晃動手裡剩下來的那枚弗里斯銀幣。

“喂,你……”

回想起剛才我使用波拿巴語和格雷科交談時隱約聽到的伊莉安的聲音,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我幫你好好地保留下這珍貴的一枚弗里斯銀幣了,開心吧?”

隨後,在我憤怒的注視之下,伊莉安用餐刀優雅地割下一塊用我的那枚充當教具的迪納里銀幣換來的高級魚肉送入口中,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我不是說了預算只有半個迪納里銀幣嗎?”

“這是找給您的錢,小姐。”

就在我馬上就要開始訓斥她的時候,一個服務生走了過來,遞給我幾枚價值低於弗里斯銀幣的格羅斯銀幣和一些小銅幣,按照最近的行情,差不多正好等於半個迪納里的價值。

“咦?”

這是什麼意思?我完全沒有理解狀況。

“剛才點菜的時候我學着鄰桌的樣子比了個切硬幣的手勢,這位女士就懂了呀。我們龍族可是言必信行必果的,怎麼可能會擅自用掉你的半個迪納里呢。”

“呼......嚇我一跳,我還以為——”

——你是個不守信用的人呢。

意識到即將脫口而出的是什麼話語的我趕緊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我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我和她才認識不到一天,甚至連她的底細都不清楚,要是她違背了諾言,我直接擺脫她不就好了,為什麼會對這件事心存恐慌呢?

“嗯?啥么?”

嘴裡已經塞滿了魚肉的伊莉安含含糊糊地問道。

“啊,哦,我想說我還以為你真的把整個銀幣都花掉了呢。”

“好啦,別管這些了,再不吃的話我可要都吃光了哦?”

“喂,你一口就吃掉了半條魚是怎麼回事啊!”

“嗯哼`♪”

壓抑住內心的奇怪想法,我專心致志地開始與這條惡龍搶起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