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的一声,朦胧的白光刺穿黑暗,胜男艰难地睁开眼睛,前不久所做的梦境已经从脑海里溜走,只记得那里头一切的事物都令她感到十分怀念。

「您该起床了,费娜尔小姐。」

塞尼丝强硬的声音钻入耳中,胜男缓缓地在床上抬起身子,她一边揉着淡淡的黑眼圈,一边回味着这种被人叫醒的感觉,那还是在十岁以前的事情。

胜男并不是个夜猫子,但像这样吃完晚餐后没多久就得乖乖去睡觉的生活还是太为难她了。

每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意识总是混乱得如同在抗议现场一般,那股多余的精力完全得不到发泄,而当在脑海里肆虐的乱流终于平息下来之后,却又马上会听见女仆的呼唤声。

她抬起脚跟踏上塞尼丝放好的拖鞋。

「塞尼丝……我觉得你可以晚一点再叫醒我也没有关系……」

反正也没有事情可以做。窗边装饰在瓶子上的黄色花朵简直就是在讽刺她的灰白生活。

「这可不行,小姐,您已经睡晚了,过去我所服侍过的贝利芬特男爵千金从来没有错过早餐,甚至还常常会早起在庄园里的马场骑上几圈。」

塞尼丝肥短湿润的指节递上拧干的毛巾。

这位年纪稍大的女仆有着圆润的脸庞及宽大的身材,棕色的长发用白色的方布包得紧紧的,身上则穿着女仆标志性的黑白服饰。

胜男一边抹着脸一边偷偷看向塞尼丝,对方的眉间毫不留情面的透露出了不满。

塞尼丝是夏瑞莎修女的熟人,她特地从村子里以佣人的身份将对方雇来帮忙照顾胜男的起居。塞尼丝过去曾经有着服侍贵族的经验,并且在三十岁那年受到主人的恩惠,嫁到了这座小村庄的某位老实农户,而如今也已经与那位丈夫渡过了十二个年头了。

胜男站在床边乖乖地让塞尼丝为自己换下睡衣,眼角余光同时注意着对方令人无比安心的熟练身影,胜男不知为何想起了过去的回忆,内心不禁一揪──

说好的元气迷糊双马尾萝莉跟毒舌傲娇直长发女仆呢?照一般的套路不应该是这样才对吗!

胜男望着塞尼丝头上的几缕白发,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其他人的面前如此抱怨。

等发饰及衣物都穿戴好之后,胜男步出了房间,朝孤儿院的食堂前进,而塞尼丝则继续整理她的卧室。

在走廊上,胜男低头搓揉着领口绑着的白色长结及头上戴着的叶状银饰,心想衣服搭配的款式开始重复了。

她这些天身上所穿的都是夏瑞莎修女过去还未进入神殿时所拥有的衣服,这些衣服都被本人细心的保存下来,布料的状况也大致维持良好。

对向的走廊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胜男抬头望去,看到齐利特跟几个孩子正拿着洗好的餐具走了过来。

他们朝着胜男好奇又拘谨地点点头,唯独齐利特带着鄙夷的目光抬起下巴。

「哼,白吃白喝的家伙。」

胜男嘴角僵硬的抖动,尴尬地与他错过。

就目前的状况来说她完全无法否定这句话。

早餐是热牛奶与黑面包,胜男舀起汤匙喝了一口牛奶,味道上那股微妙的差异已经习惯了一些,但是没有经过杀菌处理这点还是让人难以放心。

至于黑面包的话,她实在很不想将这硬得几乎能够做为武器的东西称作为面包,这简直就是污辱了过去她所拜访过的每间面包店。

想要改善生活的话就从食物开始做起!

她所看过的某几部生活系的异世界轻小说主角都有这样的想法,但很遗憾的,在过去她一向都是外食族,会处理的料理只有荷包蛋、冷冻水饺跟水煮泡面之类方便现成的玩意儿,小说字面上调理料理的叙述也都只是快速翻阅过罢了。

再说,会有人将小说里所叙述某种东西的制作过程认真的背下来吗?

更何况那种积极向上的态度一向跟她无缘。

胜男暗恋了惠美两年也不敢与对方交谈,之后要不是在因缘际会之下加入了立友的历史小组里,不然她那段丢人的告白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连失败的机会都没有。

她放下了餐具,桌面上仍然留下了半块的黑面包,不过这可不算是浪费食物,因为这块面包很快就会消失在其他孩子的口中,毕竟这是他们平日不常吃的食物。

胜男静静坐着等候她的贴身女仆,餐盘当然轮不到她来洗,即使她硬是要洗,塞尼丝不饶人的碎碎念会折磨她老半天的。

等待的过程中,她百无聊赖的望着周遭空无一人的食堂,这不大的空间里摆着两张可供六人坐的大桌子,还有一张单独位于前方的小方桌,那是提供祭司坐的。

还记得那位主持这座神殿的祭司大人看到她的第一眼──

麻烦,天大的麻烦。

他的眼神毫无掩饰地传达着这个讯息。

要不是夏瑞莎修女及时扶住了他,不然她严重怀疑那位疏着整齐斜分头的中年祭司会当场晕倒。

祭司、院长跟那位老法师三人在胜男自爆的当天就与她进行了密切的对谈,最后得出了她是这块希伯尔特领的前领主大人私生女这种莫名奇妙的结论。

并且在隔天,祭司派出了信使,快马加鞭地赶往领主所居住的城市。

据说这一段路程大概有九天,胜男粗略算了算,似乎也快到了。

她摸向自己的腹部,总觉得胃部这一个区块一天比一天还要不舒服,那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痛楚像颗豆芽般逐渐地成长茁壮。

已经整理好房间的塞尼丝开始帮她收拾餐盘,对于她总会留下某些食物的挑食行为倒是从来不曾多嘴过,只有在一开始曾经稍微赞许她的用餐礼仪勉强达到了及格的边缘。

轻手轻脚地步出了食堂,胜男从走廊望向窗外,外头有几个孩子正提着木桶聚集在井边。

齐利特正利落地拉着绳索,将水井里取出的水倒在另一个水桶里,然后莉莉跟其他几个孩子轮流将水桶里的水抬进屋内,将辛苦取出的水再倒入另一个石制的大水缸里。

像这样的日常工作在孤儿院里被视为是理所当然的劳动,为了孤儿院的营运正常,村民们平日的捐献似乎还远远不够。

依这段日子以来的观察,除了在当初遇见他们的湖边那有几块农地外,他们还需要定期的捡拾木材及野果,甚至在其他胜男不知道的地方,那群孩子们也会帮助村民做某些简单的工作来换取一定的报酬。

齐利特卖力工作的汗湿身影让胜男有些感概,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是在放学的路上互相耍着低级的白痴玩笑才对……不过,这份感伤也就像是在小吃店中看到帮忙家庭事业的小孩一样。

啊,真乖呢,这么小就在工作,想当年我小学的时候……

就像这样只是会在心里说着风凉话的程度。

但是看齐利特像这样一手包办最累人的部份也是让人有些于心不忍,如果是在正常的状况下她倒并不介意出手帮忙,毕竟现在的她也算是暂时寄住在这些孩子的家中,不出力帮点忙的话也让人过意不去不是吗?但是──

塞尼丝端正严谨地肃立在一旁,浑身上下散发出绝对不容许胜男做出与身份不符之事的热情。

胜男暗自叹气,有时候她会觉得这位身材肥壮的女仆不仅仅只是受雇来照顾她的生活。

基本上她现在正处于受到保护的状态,这座布拉诺村里唯一知道她私生子身份──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的三大巨头似乎以安全为考虑,强烈建议她尽量少出门露面。

胜男接受了他们的建议。是的,她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领主的私生子却让自己深深陷入这片泥沼之中。但是她还能怎么办?她没有这个世界的任何情报,也没有任何能够让别人信服的真相……而且,在那一张张哀求、担心、严厉的面容前,她很难去选择拒绝。

也因此,造就了现在无限接近于软禁的状态。

她甚至还没有离开这座神殿一百步以上过。

孩子们似乎终于结束了早晨第一份工作,他们瘫坐下来一边休息一边喝着井里的水,在聊得正欢的时候,夏瑞莎修女从另一头的窗户呼唤他们进屋里帮忙。

孩子们马上就站了起来,没有人有想要偷懒的迹象,但是齐利特朝着其中最小的女孩子摆摆手,让她再休息一会儿。

女孩似乎不太愿意,但是齐利特的态度坚决,因此她不太开心地留在了原地。

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女孩似乎打算试着自己从井里取水,她拉了拉井边的绳索,但井里的木桶却像是被卡住了一般,即使她整个人仰倒也拉不起来,摸不着头绪的她跌跌撞撞地爬上井边,似乎想要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不行,胜男下意识的靠近窗户。

「危险,快下来!」

虽然她觉得自己是大喊出了这句话的,但是实际声量似乎还不太够,女孩疑惑地回头,像是没听清楚似的,身子晃了晃,然后──

她掉下去了。

就像是看魔术秀一般,女孩娇小的身影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不过现在可就不是拍手鼓掌的时候了。

胜男快步奔向后院敞开的大门,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女孩的手还攀在井边的矮墙上,她得快点去──

她被撞开了。

塞尼丝踏着比她还果断的步伐,驱动全身超过两个她的重量,将她促不及防地撞倒在门边。

女仆安全可靠的黑白背影在胜男的面前摇晃摆动,两三下就跑到了井边,将哭泣尖叫的女孩拉了上来。

这一阵骚动似乎也惊动了屋内的人们,夏瑞莎修女跟进屋帮忙的孩子们很快就出现在后院之中,他们担心的靠近哭得泣不成声的女孩,同时用眼神朝着塞尼丝发出无声的询问。

塞尼丝对他们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露出了险恶的眼神,然后,她激动的说教起来,就像是开启了某种开关,展露出胜男平日见不到的一面。

「你们竟然敢让菲娜一个人独自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以此为开端,塞尼丝接连朝他们怒吼一串串的育儿经,虽然用词不怎么严谨,许多地方甚至有些粗俗,但是其内容的说服力却让从现代来的胜男感到叹为观止,至少与她印象中的观念已经相差无几了。

几个年纪较大的孩子默默地低下头,就连只比她小几岁,身为雇主的夏瑞莎修女都可爱的缩起脖子,一副十分惭愧的模样。

另一头的窗口出现了祭司忧郁的脸庞,胜男原本以为他是要提醒塞尼丝注意声量,然而,他在一秒钟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齐利特红着脖子,几度想要反驳,但却抵不过乡村大妈凶猛的攻势,每每开口说不到几个字就被塞尼丝以压倒性的语速击坠。

胜男在门边探头望着,这样的场面是她入住孤儿院以来遇到最有趣的事情,但或许是不小心将心情流露在脸上了吧,齐利特转头恼怒地瞪着她。

胜男懒得理会齐利特,她默默地缩回了屋内。这个小家伙虽然不成熟,但在很多地方都会照顾比他小的其他几个孩子,除了会分配给他们适合的工作外,粗重的工作也都是一马当先。

不过就算是这样说,她还是很难对他产生好感,因为他真的很没有礼貌,而且齐利特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可能也只是单纯好面子,或者是想要在某个人的面前表现罢了。

胜男轻轻靠在门边的墙上,微瞇的双眼无趣地望向地上积聚的灰色沙粒。

外头传来的喧闹人声不停地回荡在耳边,胜男感觉胸口泛起了一阵酸楚,就像是喝了一大杯没有加糖的柠檬汁。

她咂了咂舌头,突然觉得好想要喝上一口。

……

圆形礼堂中央,祭司与修女两人神色庄严,他们并肩站立在一座高大雕像的旁边,脚底踏着从地面凸起,正缓缓转动的石制圆台上。

「最后,让我们感谢将四大美德烙印在我灵魂里的众神之母,一同献上衷心的祈祷。」

夏瑞莎修女语调中带着节奏,如诗歌般吟唱。

「求母神怜悯我们的愚拙与软弱。」

阶梯长椅上的村民们高声回应,坐在第一排的胜男在擦汗途中也紧张地低声开口,但仍然慢了一拍。

祭司在中央的低地抬头仰望围绕在周边的信徒,两手慢悠悠地往左右水平伸去,在就定位之后停下,接着他在圆台上转了一圈,平举的双手忽然抬起,在头顶上方拍出一记清脆的掌声。

「母神希莉安啊,感谢您在一片虚无之中创造了大地,感谢您从黄昏之日里选中了人类,感谢您的儿女领导我们击溃魔军的侵略,感谢您的圣洁光辉无私净化每一块污秽之土,在此谨以卑微的凡人之躯恳求您接受我们永恒的祈祷。」

祭司头顶上伸直的双手缓缓落下,在身体的左右两边画下一道圆润的弧线,直至碰触到大腿的外侧为止。

就像是以此为信号,村民们纷纷安静地从礼堂中离去,结束了曦光教每隔十五天一次的固定仪式。

胜男注意到村民之中有几个人偷偷在看着她,她只能装作没看到似的微微低头。夏瑞莎修女也跟在人群之后,似乎打算在神殿外头倡导之前那些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

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既视感,参与了整个仪式的胜男不禁如此想着。

或许这类事情都差不多吧?她望向那座摆在礼堂中央,比平常成年男子还高出许多的女神雕像,这位被称为母神希莉安的神明脸庞有些婴儿肥,身材也颇为丰满,身上披着件古希腊风格的长裙,头上则戴着一顶以藤蔓样式制成的花冠。

虽然看得出大体的外形,不过从五官及身体各个小地方就可以看出这个雕像的精细度,虽然还不到粗制滥造的程度,但就是给人一种量产品的感觉。

胜男很快地便失去了兴趣,但在移开视线的同时又注意到女神的脚底下还有块圆盘将她略略抬高,这让胜男不由得联想起自己收藏柜里摆放的几个PVCFigure。

她怀念过去的生活,不管是平日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家人还是学校中她不擅长应对的人际关系──

若是真的这么想的话,她觉得自己就太矫情了些,才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而已。现在的她更加怀念现代社会中习以为常又随手可得的娱乐,诸如小说、动画、漫画、游戏之类的,能够让他暂时逃避现实,随着角色的前进,溶入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观之中。

礼堂中央的圆台在这时停止了转动,祭司从上头的阶梯走了下来,满是汗水的脸上带着殷切紧张的笑容,前不久的肃穆面容就像是在演戏一般。

他一手拨开额头上汗湿的浏海轻声问道:

「在这里的生活过得还习惯吗?」

不习惯也被你问到习惯了。

「多亏塞尼丝细心的照料,我很满意她的服务。」

只要她不是那么紧迫盯人的话。胜男朝身旁尽忠职守的女仆微笑。

「那就好……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尽快提出来,我们不希望让圣王子孙感到任何的不自在。」

「谢谢。」

如果可以的话,她实在不想当什么『圣王』的子孙,还真亏当初那些人能够想出这么令人害羞的名号。

「斐洛赫大人,我再提醒您一次,请不要再让年轻的女孩子接触您裸露的肌肤,即使她是您的学徒。」

孤儿院院长与那位老法师从外头走了进来。

「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她不会再帮我做“那些事”,如果她不想上岛的话。」

「拜托您不要这样对待她……」

夏瑞莎修女扶着额头,一副头痛的模样。看来只要是身为人类,心中都还是会有属于自己的那一把尺。

「这是伦理问题,如果在今天倡导之后还让村子里的其他人看到你们……」

「他们懂个屁,海蒂就像是我的孙女一样。」

「那么,请至少穿上您的外衣。」

「不行,她的力气太小,会按不到比较深的部位。」

「我可以让齐利特定期过去为您服务。」

「这样就没意思啦!」

「斐洛赫大人!」

夏瑞莎修女的声音尖锐了起来。

斐洛赫法师瞇起了一只眼,像是晃神般来回看了看礼堂周遭虽然陈旧却保养得很好的装饰,就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一样。

「我怎么会在神殿?夏瑞莎修女?我们刚刚正在讨论某件事情吗?怎么办?我完全想不起来了,修女,请原谅岁月对我造成的摧残,这是上神瑞佩德平等且不可抗拒的惩罚同时也是恩惠……哦,抱歉,现在应该是母神希莉安的年代了。」

他游移的视线突然定格在胜男的身上。

「啊,这不是那位伟大、英明、充满领袖魅力,舍身为后世创下无数丰功伟业的圣王子孙吗?一段时间没见了……」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胜男真想赞美他间歇性的强大记忆力。

「费娜尔。」

她恭谨的回答。

「对!费娜尔,好名字,包容与友善的代言人不是吗?」

他忽然伸出干硬如枯树般的手掌摸搓着胜男的头顶,将那经过打理的银白长发揉得乱七八糟。

「老希伯尔特应该很高兴多了一位女儿,毕竟这几十年从外面找回来的都是儿子,哈哈哈……」

胜男为难地扭着头,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斐洛赫先生,请不要再戏弄费娜尔小姐了。」

塞尼丝上前阻挡在斐洛赫与胜男之间,厚实的肩膀将他肆虐的魔爪顶了开来。

斐洛赫看起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他整个人弹了一下,上下扫了几眼肥胖壮硕的女仆,接着他露出不明意味的微笑,然后径自离去。

塞尼丝回过身来,脸上神情凝重,就像是接下来要说的话关系到在场所有人的性命。

「小姐,您该离开这里去洗澡了,现在这身模样实在是有失体统……」

女仆目光凌厉,彷佛她盯着的不是一团乱发而是一名罪大恶极的囚犯,让胜男不禁红着脸用手理了理头发,做起无用的功夫。

「说得也是呢……」

她拉了拉被汗水浸透的前襟,贴伏在肌肤上的布料让胸前的小丘更加凸显出自己的存在感,这令她不悦地撇过头。

「我已经让孩子们备好热水,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嗯,塞尼丝,谢谢你的用心。」

胜男走在前头,直往神殿通往孤儿院的小门,在神殿家里蹲的这段时间里她早已摸透了这栋建筑物。

两人穿过了回廊来到孤儿院的院长室,胜男庆幸着没有遇到任何孩子,他们因为帮忙烧水而弄得脏兮兮的脸庞总是会让她感到格外内疚。

「诶?怎么不见了?」

从浴室门口飘散出来的白色水气诱惑着她摆脱身上恼人黏腻的布料,但就在解开衣服的前一刻她发觉到头发上树叶形状的发饰不见了。

一定是那个时候。

胜男想到了刚刚斐洛赫法师的粗暴行径,被他搓揉的发根到现在都还在抗议。

她让塞尼丝继续沐浴前的准备工作,自己则再次前往神殿的礼堂。

在通往礼堂的小门前她一握上门把就听到了里头传出的人声,出于各种无法言喻的心虚,她僵硬的停下了动作。

「她骗了我们。」

斐洛赫法师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不信任。

「依法尔斯寄给我的信,西方诸国里并没有她所提到的任何名字,除非那个国家是近一年之内兴起的新国度。不过,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不相信那个女孩能够在没有士兵的护卫下来到这里,别说是阿基克山了,她刚踏入崔斯坦林沙漠的第一天就会进到某头魔物的肚子里。」

礼堂沉默了一段时间,夏瑞莎修女语气平稳的说道:

「她是个好孩子,即使她选择了欺瞒,我也相信其中应该有什么苦衷。」

「哈,这才是最可怕的,夏瑞莎修女。在西方国度里有许多故事都有像她这样背景的好孩子,你绝对不会想知道他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可是……她的头发不是圣王一族特有的银白色吗?那个光泽……」

祭司紧张的问。

「头发可以经过染料或是魔法来处理,不过关于这一点刚刚我已经检查过了,我不认为有这两种可能性。」

「也就是说……」

「她是前领主不知道从哪里搞出来的私生女的可能性仍然很大,之所以不肯说实话,可能只是为了什么不知道的蠢理由而捏造了另一个更蠢的谎言。」

「嗯,能够确定不是骗徒就好了……」

「还好吧,科夫,你的脸色不太对,虽然这是你的神殿,但也不要再给夏瑞莎修女添麻烦了,这里要照顾的孩子已经够多了。」

「祭司大人,斐洛赫大人说的对,还记得上次您病倒时发生的事情吗?您可是这座神殿不可或缺的人物呢。」

「夏瑞莎修女,我只是神与凡人之间的桥梁,除此之外我一无是处。还记得你刚来到布拉诺村时这所神殿的模样吗?多亏有你的帮忙才能够让母神的光辉继续照耀在这片土地上。」

「不,祭司大人,我没有您说的这么伟大,那只是尽我自己的责任罢了……身为修女的我既没有办法施展圣术,也因为体内没有圣辉而无法协助您的仪式……」

「那不重要,夏瑞莎修女,天生所拥有的能力并不代表什么,你忘了我们曦光教的教义了吗?我尽管拥有母神的恩赐,但在这处远离布扎达维克的乡村遇到挫折时却选择了消极面对,是你的到来才让一切改变。」

「够了,给我打住,你们少在我面前来这套恶心人的玩意儿,倒不如先帮我厘清一下几件事情,我的学生在信尾还问了些莫名奇妙的东西,什么那个女孩的手上有没有奴隶的印记,头发是不是黑……」

胜男放下了握住门把的手,没有再听下去,一个人默默地回到了院长室的浴室里。她向塞尼丝随口撒了个谎之后便脱下了衣物,整个人埋进盛满热水的木桶之中。

她舒服的吁了一口气,比起温馨热闹的场合,他更喜欢像这样私密的空间。塞尼丝当然没有在浴室里,这是胜男的底限,并且也在塞尼丝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这多出来的时间足以让女仆去做更多的事情。

塞尼丝很忙,永远都能够找到事情做,这是胜男最佩服她的一点。

胜男两手摊在木桶的边缘,胸前的粉色及其他引人遐想的部位已经无法再分散她的注意力了。

她想,自己正在无意识地快速熟悉着这副全新的身体。

现在仍然让她感到有违和感的地方也只剩下相较低矮的视野跟敏感娇嫩的手掌了吧。

自从踏入异世界以来,周遭所发生的各种事情都出乎她的意料,并且无法掌控,而过去所习惯的一切却沦为只能够在脑海中想象的虚幻……像这样环境急剧的变化似乎让性别反转这种事情变得无关紧要了。

至于会不会曝露自己曾经是个男孩子?在这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就算是有点粗鲁的动作也只会因为私生女这个身份而让其他人有各自满意的解读。

她抬起被热水烧得有些发红的手臂,透明水珠沿着葱白的指节一滴滴落在胜男小巧的唇瓣上。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现代的话应该就会是恋爱喜剧了吧?」

胜男还记得告白失败时惠美所说过的话──我,不可能会喜欢上男人。

那现在的她有机会吗?如果在下次见面时再告白一次呢?

她无力地放下手臂,激起了一阵小小的水花。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的话一定会被惠美狠狠地嘲讽的吧。

「你的心胸太狭窄了,少年,要胸怀大志呀,都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了,怎么还在想这种无关紧要的芝麻小事?还不快去升级扩张自己的战力,带着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去打倒魔王拯救这个世界!」

胜男模仿着惠美的语调可悲的吐嘈自己。

如果魔王被打倒就能回去原本的世界就好了,但是这个世界有魔王的存在吗?还是说会有其他类似的概念?封印?解谜?净化?复国?有太多种可能性了。

这就是看了太多故事的坏处,她完全不知道该从何起手。

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及能力都在限制着她的行动,甚至还得在被怀疑的状态下面对领主派来认亲的官员。

接下来会是什么发展?进监狱还是就地处决?胜男悲观的心想。

虽然听说过前领主是名好色之徒,在领地各处都有他银白发色的私生子,但是她还是完全放不下心来。

干脆逃了吧?这个念头才刚浮现就被她打了叉叉,太不现实了,立友又不在旁边。

胜男轻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立友人在哪里?她心想,这个充满责任感的好友现在一定拼命的在找她跟惠美吧,不像自己就只会蹲在这座小小的神殿里,一步也踏不出去。

「神啊,为什么要让像我这样的人来到异世界?」

胜男移动着身子,温热的澡水缓缓地盖过她的口鼻。

而且,性转换什么的有必要吗?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