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啊。

好餓,好想睡覺。

老師同學都在哪裡啊,爸爸和爺爺又在哪裡啊。

少年這樣想着,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豆大的淚珠和臉上的塵埃混合起來,一道道黑色泥線使本來髒兮兮的臉龐更加模糊髒亂。

剛剛答應他不會走開的白衣服姐姐不見了蹤影,喧鬧的人群里根本沒有什麼誠信可言。諸如發放的罐頭和餅乾根本不會與宣傳的量相符合,更何況很快就會被長相兇惡的大人們搶走。

一天天壞下去的,被稱為“疏散區”的野營區內——也許是大人們用來野營的——更可能是城區內出了一些很糟糕的情況,就像哥斯拉那樣的壞事。不過總有勇者會去教訓壞蛋的(雖然自己沒有被幫過忙)。男孩兒想到這裡,悲傷的心情緩緩的淡去,腦內升騰起了對英雄的憧憬和期待了。

我也許也應該像個英雄一樣。爸爸說英雄是不會哭鼻子的。

伴隨着如此的想法,男孩就利落的拭去了淚水,拍了拍積灰的外套,從皺巴巴的毛毯上一個翻滾爬起來,一溜煙的跑向人群積聚的廣場。

繞過陷在泥里橫七豎八停放的本田和豐田車,男孩追隨到了人群的尾巴。渾渾噩噩的人像脫線的人偶一樣有氣無力的扭動,哭喊聲和吵鬧聲不絕於耳,汽車警報也時不時鳴叫起來。然而這些都沒有被男孩放在心上。真正讓他感覺到有一些希望的,是藍色帳篷內,桌上堆成小山的盒裝自熱米飯。

鐘錶上的時針與分針豎直的重合,陰霾中的太陽也漸漸顯現。男孩希望太陽越早露出光芒出來越好,當然自熱米飯要是熟的更快,就再好不過了。

“阿姨,我想吃飯。”

“誒呀呀,米飯還沒好哦,真理君。不要太心急,要不然就會像浦島太郎一樣哦。”

“謝謝阿姨。”男孩鞠了一躬,有些不情願的走開了。他決定去找一些樂子。這個佔地有幾十個足球場大小的“野營地”內,總是有許許多多的、新奇有趣的事物。與其眼睜睜看着沒法立刻放入嘴中的咖喱,不如不要懲罰自己到處去轉轉。

又經歷了數十個帳篷的穿梭,男孩想到也是跑到了自己的目的地——畫著紅色十字,豎著黃色鋼瓶的帳篷群落。十幾輛頭頂紅色大燈的想大麵包一樣的汽車停在那裡。男孩看着汽車,痴痴的想起了什麼事情。雖然以前沒有遇到這麼多聚在一起的白色麵包,但是這種東西卻常常從男孩居住帳篷一旁寬一些的泥路上駛過。每當濺起的一大堆泥巴飛到男孩的身上,他總要對汽車做鬼臉。很多次的,他看到車上的人們熟練的抬着黑色或藍色的長袋放入後面的門內,然後快速的開到靠外一些的大火爐旁邊。這些車很可能是做飯的。那些自熱米飯內的考鰻魚也許就是熊熊燃燒的爐子里做好的。

一個未知的手掌摸着他的頭,使勁的摩擦了幾次,男孩的好奇和驚訝在抬頭的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真理所看到的只是溫柔和和藹的笑容。自稱是父親的學妹的護士姐姐在一片混亂之中收留了真理。這位在曾經在東大學習的女生現在隨着自衛隊的撤離搬到了遠離都內的福岡縣。數個大型難民營在此處設立,幾十萬人等待着局勢的緩和和談判的結束,返回本州島。

護士姐姐嘆了一口氣,告訴真理不要到處亂跑,走丟了很危險。不過,在完全不聽她的勸誡的情況下,男孩還是每天準時回到帳篷中。實話說,護士還是比較放心這件事情的,畢竟這也是這裡為數不多令人欣慰的事情了。

幾個同齡的小孩嬉戲追逐的跑向遠方 濺起的泥水打到了真理的褲子上,不過他並不關心這些。大人們也開始三三兩兩的向著某個方向走去,真理想,這一定是開飯了。於是他立刻和姐姐道別,卯足了力氣向食堂飛奔。

“白根,4202和4203要開始換藥啦,趕快準備!”

護士在後面微笑的看着男孩,然後又轉身投入到下一輪的工作當中。

複數的銀色巨鳥劃過天空,咆哮着劃下白色的軌跡。爆炸的噪聲如鼓點般驟然響起。人群的騷動變成了恐慌的悲鳴,回蕩在每一頂帳篷的周圍。來不及吃飯的難民抱起了飯菜,拔腿就跑向難民營的門口。逃跑的人群向著四面八方來蔓延,這些高等動物就像地震之前的老鼠一樣四方逃竄。

小真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不知道該作何是好。他並不知道正在發生什麼,更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剛剛拆開的飯盒冒着熱氣,桌子卻止不住顫抖。

椅櫃被推翻,帳篷被劃破,這裡彷彿跑馬場的一角,悲鳴和怒罵席捲了這個男孩的周圍。

“轟-”

爆炸的巨響再次敲動了每一個人緊繃的神經。只不過,這一次的喧囂被爆炸聲徹底淹沒。

“小鬼-抓緊!”

路過這裡的一位大叔抱起了真理,像一頭蠻牛似的奔跑,沖向了唯一的出口。

在他的身後,昔日摩肩接踵的居住區早已被熊熊烈火所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