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醒醒!”

“小鬼!”

……

“……那好,醫生,就麻煩您了。”

……

刺眼的白色。

迷茫和異常感逐漸緩和,感受到的是硬床板上的柔軟床墊。

男孩突然坐了起來,毫不顧慮左手之上的留置針。

疼痛讓他擺正了自己的位置。環顧了四周之後,真理還是決定乖乖的躺下,等到有人來到這個滿是病號的小屋裡為止。

不過男孩並沒有如願以償。可能是因為他在今天經歷了不少的波折,疲憊還是讓他閉上了眼,安靜的度過這二十四小時中剩下的時光。

真理睜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自衛隊負責疏散行動的部隊最後還是抵達了海岸邊的巨大難民營。婦女和兒童被優先撤離。很難想象,陸自竟然把徵用來的高客作為疏散孩子們的專車,體現出一種莫名的欣慰和奢侈。

然而剩下的路程卻不能讓人感到輕鬆。不明身份的飛行器繼續沿着交通線對平民進行襲擊。即使沒有直接對準了車隊進行轟炸,高速路也變的千瘡百孔。很多的私家車被遺棄在路邊,被路線維護的推土機猶如垃圾般的堆成一坐坐小山。充滿裂紋的柏油路面上散落着各種生活用品。遠處的火光和煙霧、迫近的爆炸聲、濃郁的霧霾使得整場撤退變成了恐怖電影。在這白天彷彿黑夜的一天中,顛簸的旅人期待着光明的到來。

漸漸對慘景麻木的男孩扭過頭去,決定小憩一會。不過他並不清楚,三十分鐘之後發生的事將決定他的剩下十年會在這座充滿廢墟的島嶼上度過。

“自衛官先生,自衛官先生!我們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離開?”

一群衣着像是OL的年輕女士圍在自衛隊的軍曹身旁,而軍曹卻看着西方的天空,沉默不語。

他在猶豫要不要破壞這些無辜平民的希望。

一位機場管理人員剛剛告訴他,已經確定沒有

完好無損的飛行器可以使用,艦船也基本被破壞殆盡。唯一完好無損的兩艘護衛艦隻能運載極其有限的難民,而且艦隻在遠離海岸之後也免不了作為被敵人轟炸的優秀標靶。

軍曹搖了搖頭,表示不能確定情況如何。他在通過平板電腦向遠處的指揮部報告了目前情況之後,便走向了機庫,想詢問在那裡的工兵們還有沒有修復艦船的可能性。

……

“是的。還有可能……不過僅僅是可能而已。”

軍曹示意一位工程師繼續說下去。

“……這艘DDH的甲板被兩枚高爆炸彈貫穿了,一發影響了動力系統,而另一發並沒有爆炸。剛剛下船的評估員對我們說,假如可以拆除IED的話,動力系統將很快被修復。”

軍曹點點頭,立刻把情報上報到疏散指揮部。

……

“所有疏散人員,準備在B2號塢的等候區集合。請引導員帶領好各自負責的隊伍,不要擁擠和……”

但急於離開的真理早就脫離了隊伍,朝着那艘巨大的艦船跑去。他沒有在意廣播,沒有聽到勸阻,更沒有看到近處火光衝天的塔吊。

破碎的水泥碎屑四處飛散,濃煙遮蔽了清晨的陽光。橙黃色的地平線那邊,冉冉的太陽似乎已經要騰躍而起,似乎在太陽的男孩的中間,僅僅隔了一道煙霧而已。

未經世事的年輕人顫抖着,仍未脫離出塔吊倒塌給他帶來的震撼之中。混合在一起的灰煙模糊了真理的眼睛。他止不住的流起了眼淚。他試圖緩緩的爬起來,但是抖動以至於跳動的雙腿並沒有聽從男孩大腦的指揮。他依靠一根斷了一半的鐵樁賣力的站了起來,然後又彷彿是無力一般的倚靠着鐵樁緩緩滑下去。

淚水,終於大量了涌了出來。

不是因為煙塵的刺激,不是因為震撼或是疼痛。這些眼淚更像是恐懼的了結,更像是悲傷的釋放,更像是一個大人所貯存的憤怒在泄洪的一剎那噴涌而出。

“小真理,真理君!”

護士姐姐的呼喚從遠方傳來。真理沒有回應。呼喚反而像是一劑定心丸,真理哭泣的反而更厲害了。

盡情宣洩情緒的哭聲掩蓋了今天最後架次的空襲預警。隨着尖銳的警報聲,又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從真理的前方傳來。被驚動的真理忘記了哭泣,恢復的差不多的他連滾帶爬的向後退了幾步。因為煙霧在他的正前方升騰起來,燃着火的金屬碎片彷彿豪雨一般墜落下來。幸運的小男孩躲過了幾片的襲擊,看着面前的景象獃獃的出神。

隨風而散的煙霧之後,初升的太陽白中發黃。清晨的陽光透過燃燒的殘骸散布在破碎的佐世保軍港上。男孩的面前,正對着大海的海上自衛隊船隻發出了怪異的聲音。那是一艘很大的戰艦。昔日平滑的直通甲板現在已經被高溫和爆炸折磨的凹凸不平。這艘帶着右舷劍橋的龐然大物隨着自己的平衡極限到來,正在漸漸的翻轉過去。剛剛擊中它的炸彈似乎穿透了船體並破壞了水密結構。像奇迹一樣,船上掛着的旭日旗驚人的完好,在清涼的海風吹拂之下進行自己最後一次的迎風飄揚。

來自船隻內部的悶響接二連三的傳來,這條直升機航母最終沒有挺過空襲。在嶄新的光輝之下,海上自衛隊DDH-184“加賀”,徹底的翻沉在自己的母港之中。真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發不出任何聲音。

新一天的太陽高高升起,暖洋洋的晨光照在男孩傷痕纍纍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