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佃再次核對了着陸數據,確定B塔台的降落引導準確無誤。

十月的最後夕陽映紅了半個東京灣的天空,被驅鳥廣播驅散開來的海鷗在塔台附近尖叫盤旋。又一陣警報聲傳來,飛鳥四散,遠離了這座濱海的巨型船塢。

井上目送着海鷗高飛,又向市區遠眺。緋紅的天幕映襯之下,落地窗內空曠的塔台之中除了閃爍的燈光只剩下井上自己那那黑漆漆的背影。例行值班即將結束時恰逢艦船臨時進塢,不成文的加班工作再次落在他的頭上,今晚和妻兒計劃的購物又泡了湯。

“K402,確認一下B塔台的引導系統開啟,重複一邊:K402,請……”

上司的聲音從對講機中傳來,井上當然不敢怠慢,迅速回應。

“K402了解,導引系統工作正常,即將進入半自動導引環節,請進行下一步指示,完畢。”他扭動黃色按鈕,仔細檢查控制台的報告,一絲不苟。

“好,K402,目視一下可見光信號是否正常,完畢 。”井上沒有看向金光點點的海灣。而在他的仰視之上,碩大的黑影在塢上數公里漂浮着,淡藍色的微光伴隨着艦船。

合眾國“華盛頓”級浮空母艦“香格里拉”號,第二太空艦隊為數不多的I代浮空艦之一,巨大的機庫裝載了逾200架各型噴氣機,是昂貴的大國玩具兼恐怖的空中鷹巢。

至於讓這種十分虛幻的情景成為現實的愛亞瑞亞(AREA)斥力場引擎,則托舉着空中那數萬噸的鋼鐵之軀。

井上還清楚的記得,在他高中二年級的夏日裡,一個人在燥熱的午夜中翻看着電視機的頻道。在一條引人駐足的深夜報道中,數十位員工在一起激動的合著影,其中不乏歐美面孔的出現。他定睛地看着畫面中四個月未歸家的父親就在那裡直挺挺地站着。具體的報道內容井上並沒有仔細去理解,大致是可以認為電磁力學上重大的科技突破美日科學家聯手成功進行了應用而已。

那就是最初的AREA引擎。回到現在,時光冉冉,當時的世界頂尖技術早已成昨日黃花。

井上套上了連接紅外線成像儀的顯示目鏡,畫面中的“香格里拉”號傳來一陣陣有規律的閃爍光點。三短一長的燈光信號沒有任何問題。他報告了總台,結束了暫時的引導任務,目光又掃過一切正常的指示燈,就癱倒在有些溫熱的電腦椅上。

又一天大致就像這樣一樣結束了。

每天的工作,工作,復而工作,自己成天被各種各樣的關係綁架着。不工作就沒有錢,沒有錢就會使關係斷裂。斷裂的關係可以讓自己名譽掃地,可以讓自己幾乎無法再做一個人。

井上很多時候,都希望日本可以改變。

沉浸在虛假和體面上,浸沒在血汗和金錢上的國家,可能是沒有未來的。

他抿了一口冰涼的咖啡,然後放下杯子。

他感覺空氣在顫抖。

自己在思索當中似乎忽略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控制台,操作台,狀況一切正常。無線電里沒有人呼叫他,塔台仍然一片寂靜。

這個疑惑中的中年男人,突然感覺到窗外的異樣。

沒錯,空氣着實在顫抖,在摩擦,在自己的頭頂上摩擦。

早已失去了平衡的香格里拉號,掛載着10台260000千克的AERA引擎,從34600m的高空高速墜落,其上搭載的一架架F-35B就像脫落瓦片般飛散開來。

他站起來抹了抹眼睛,感覺自己出了幻覺。

井上想要立刻按下警報按鈕,雖然很可能是徒勞的-可是他沒有找到。震耳欲聾的呼嘯聲愈發接近,井上的手在控制台上一通亂摸,似乎找到了正確的位置。

不過,渾身顫抖的他再也沒有機會去摁下這個無足輕重的按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