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 1月1日 中午 12:33分 非洲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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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炮弹爆炸的地方既要命、又不致命。

受伤惨重的迈雅痛苦地连连呻吟。

她差点被炮弹的威力炸死,但幸好前方的两个士兵做了肉盾。

但尽管是这样... ...

身处被炮火翻过的地狱中间,迈雅只能痛苦呻吟、挣扎,却无法动作起来。

原因无它,尽管她躲在车子边,没有被炮弹太多的伤害到.... ...但是,车子却在承受冲击后翻了过来,刚好压向了仰倒在地上的迈雅!

该说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迈雅最后还是及时地挪开了身体,可是她的右肩臂却被死死的压在了车子之下。

她痛苦地呻吟着,却无法逃离这片地狱。

身上那深色的粗布连衣裙已经破破烂烂,污血从被压着的手臂与车子的缝隙之间流出,一片紫红色的血液滚过泥土,仿若冒着泡似的从缝隙内溢出。

手臂恐怕被压烂了吧?迈雅捂着胀痛不止的脑袋想道。

她微微转过头,看见刚刚还在身旁的两个男人倒在旁边的地上姿势扭曲、一动不动,已经是断了气。

无法求救。

炮火倒是停息下来,看起来对方应该监视着这边,意识到炮弹成功全歼了吧,那么接下来或许是整顿队伍朝这边赶来?

迈雅没有继续思考下去,她扭头打量着四周。

翻倒的车子上的东西都掉落一地,她尚留有红色阴影的视野里,清楚地看见了自己之前在寻找的大块帆布。

就好像命运在嘲笑她一样,偏偏是在她走不掉的时候。

无法运动身体,只要稍微一动便痛得快昏过去。迈雅这才第一次觉得,自己醒着反而是更大的苦事。

被压着的右臂传来无尽的痛楚,在这极度的折磨之下,她连放声喊叫都做不到,只能低呜呻吟着。

不行了,迈雅闭上疲惫不堪的眼睛。

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似的,右手一阵一阵地抽痛,脑袋也是胀痛得要命。

与其这样,不如被一枪打死更加痛快啊!

这场被诅咒的战斗,夺走了她父亲与兄弟,甚至还有她的爱人。却仍犹嫌不足,这次竟想吞噬她跟她的孩子?

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了,身处在贫乏的大地之上,被战争扰乱生活,为什么还要遭受苦难。

孩子... ...孩子... ...

迈雅猛然睁开了双眼。

腹部仍然沉重无比,可是此刻除了早已习惯的重量之外,还传来了一阵一阵的痛楚。

【你在踢我吗?巴布鲁。】

迈雅吃力地转动头部,望向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

【你想要出来吗?我的孩子。】

在下一刻,她的瞳孔猛然张大。

那被高高隆起的腹部顶起的连衣裙,其中出现了被血液浸透的一小团深色印迹。

疼痛,一直在维持的痛苦。

迈雅的脊背在那一瞬间僵硬住。

因为浑身的剧痛,让她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腹部被弹片射入的... ...这一要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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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雅,这个孕妇在开始背负自己后代的重量起,就开始失去以前存在于自己心内的重量。

第一次,那是在六个月前,她的父亲被‘同僚’送了回来。

高达一米八十三公分,重达七十八公斤的魁梧男人。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连同骨灰盒子在内不过三斤的重量。

那个时候,她恸哭着,恨不得把那个一脸遗憾的同僚掐死。

若不是她的丈夫以她怀孕的理由安定住了她,她可能就会哭昏过去吧。

而在那之后没多久,她的丈夫,也被人说动,怀抱着所谓崇高的理想加入了反抗者们。

在他出门前,她再次地哭泣着,仿若已经意识到了恐怖的结果,祈求般地挽留着丈夫。

可是... ...

终究没能留下啊。

那个精壮的汉子,既想给家庭带来幸福,又怀抱着让所有同胞的家庭获得幸福的理想,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连骨灰也没能送回来——被卷入了白磷弹的死亡领域之后,他与同伴们的尸体根本无法辨识。他们的血肉都被化掉般,只留下了布满伤痕的残缺骨架。

这一次,迈雅已经不再哭泣了。

这个家庭仍然需要运行,她不能够倒下了。

她紧紧握着弟弟的手掌,咬破了自己的下唇,不允许自己落下一滴眼泪。

在这个时候,她肚子的重量已经相当之沉,这一会的她还不怎么习惯这高高隆起的腹部。

就这样,强撑着告诉自己还有一个家庭的她,为了自己的孩子而假装着乐观生活。

然后,她的弟弟,不告而别了。

只留下了一张写着大大的加油与幸福的不能称之为信件的纸。

她在那一天早上醒来,便骇然发现自己已是孤单一人了。

她是无法理解的,那些人们所谓的崇高理想。

这个国家又哪里生病了呢?

愤起的卫士们,真的是站在了正确的那一方吗?

他们夺走了她的父亲,又夺走了她的丈夫,这一次,还把她最后的亲人也从身边撕离。

到底是哪里生了病啊?要用这样惨烈的牺牲去兑换遥不可及的理想。

在她还没有意识到国家哪里冷酷的时候,为什么大义先夺走了她的一切呢?

如果可以的话,她根本不想失去任何一个家人,她无法理解大局,但她却深刻体会失去的痛苦!

这是战争吗?亦或者是诅咒呢?

迈雅握着那张纸,跪倒在了房间之中。

这一次,她的眼泪没能止住,滴落而打湿了手中的那张纸。

她对这场政变有着再深刻不过的概念。

在她因为生命的喜悦而慢慢背负起自己后代的重量时,战争却像从她身上撕扯血肉般的夺走了她所有倾注以爱的人们。

但却不得不继续生活。

在心灵伤损到接近一无所有般的空洞时,腹中的婴儿却是日渐沉重。

仿若孩子将所有的牺牲背负起来般,仿若所有深爱的重量都转移到了这肚子里一样。

最后,她的孩子,成为了她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她给孩子取名为巴布鲁,希望会是一个能够茁壮成长,避开一切灾难的健康男孩。

远远地逃离这一切,不涉入两方任一。

只要这沉重的生命能够延续下去,迈雅什么都愿意付出。

本该是这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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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巴布鲁!”

望见腹部被弹片打中的伤害,迈雅胀痛的脑袋猛然轰地一声清醒过来。她发出扭曲到骇人的尖叫,以最大的声响呼唤起自己孩子的名字。

她绝望地嘶喊,重重地用后脑嗑击地面,就像是想要以此逃避现实般。

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让她无法承受!

她根本无法接受这种事情!

就算是自己死了,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未能出世便从自己身边离开。

“啊啊啊... ...”迈雅沙哑的哭声像破损的风琴般难听,这是作为一个母亲她终究不能承受的痛苦,最后的宣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哭喊的声音加高了分贝,迈雅愤怒地把后脑重重往地面嗑击,像是想先撞死自己,好让自己不会继续意识到可怕的现实般。

她的激烈动作让身体传来难言的痛苦,可是心中那种像是被人慢慢撕成两半的苦痛却远远越过了肉体的疼痛。

‘哒。’

迈雅的嗑击忽然停了下来。

她缓缓地扭过头,望向自己左上方的物品。

在她刚刚剧烈的动作中,从她眼角闪过的物品。

一把闪着黯淡亮光的锯子,在她搬家的过程中没有被她落下。

一种疯魔般的思考袭上心头,双眼充血的迈雅猛然伸手抓住那把锯子!

帆布!锯子!

迈雅狠狠地咬着牙齿,回头望向自己被压在车子之下,血肉模糊的右臂。

肚子的沉重因为刺痛被不停提醒,迈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直接稍微翻身把锯刃紧紧按在自己的右臂之上!

“啊啊啊啊啊!!!”她发出惊人的怒吼,用干惯重活的手臂使尽力度地拉动锯条!

飞射出的血液溅了她一脸,惊人的痛苦让她浑身都抽搐起来,手中的力气更是随着拉锯的动作飞快消逝,但迈雅仍然不肯停下!

扭成一团的皮肤与肌肉、血管与神经在锯条中被拉扯锯断,下方白色的骨头也被锯出碎屑。

满脸是血的迈雅,疯魔似地拉动着锯条。

她不会停下来的,不管是这骇人的痛苦还是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止她!

她绝对不会停下来!绝对!

血液在锯刃拉动中四射飞舞,好像有流不光的血液一般,一直在溅射着。

流太多血的话人会死——但迈雅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骨头发出不争气的哀鸣,被锯刃带出无数骨屑,皮肉翻出污秽骇人的内层,疼痛不停响彻在心弦里——但这都阻止不了迈雅,那把惊人稳定的锯子一直在她手中维持着拉动。

那些撕裂的肌肉失血而变成白色、跟血管挤作一团烂泥,一片血污的它们被狰狞地翻开。普通人的话,恐怕看一眼就会昏过去吧?

但是迈雅却没有,她只紧咬着牙齿,发疯似地不停拉动锯刃!

然后... ...终于!

“啊啊啊啊啊啊!!!”伴随着听不真切的连串闷响,迈雅成功把自己的右臂锯断。她扯断最后牵连的皮肤,那块黑色皮肤在被拉长间撕成两块。

直到这一刻,她颤抖的手臂才猛然松开,那把锯子掉落在一旁。

她不停流着泪,痛不欲生。很想抱着手臂痛哭,但现在不是时候了。

她吃力地咬着牙,靠左手扶着车身,把自己的身体扳直。

她知道起来得太快可能会因为血压问题而昏眩,但这一刻却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才起得这么慢。而是她浑身抽搐着,一点力气也快用不出来,好像刚刚疯魔一样锯断自己手臂的人不是她。

在慢慢站直的过程,她窥见自己的下身裙子湿透一片。这不是个好消息,看上去好像是羊水破了一样。

她的巴布鲁迫不及待,渴望来到这个世界。

她吃力地维持抖动的双腿,扶住车身的左手都挤得发白,强忍着,强忍着倒下的欲望... ...

终于她站直了身体。

她颤抖着,迈动两条好像不是自己肢体一般的发麻双腿,走向自己车上甩落的物品,拿起旁边沾满尘土的纱布,抖动的手臂就让那上面的尘埃四散。

只是粗略地给自己断掉的右臂包了一下,迈雅就拖动着那张大帆布走向斜坡。

只要把这张大帆布铺在地上,就可以像滑板一样带着她安全地滑到下方——那是一条车道,很可能就会遇上路过的人,亦或者是顺着车道去最近的医院。

但这一刻,迈雅却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她已经失血过多,眼神溃散,面前的一切都模糊转动,脚步虚浮,肚子的重量像一座山一般。

但也正因为这肚子的重量,让她意识到,自己还不能倒下。

自己还有亲人,还有家。

她再次闭目,做起很久没有做过的祈祷。

【如果真有爱着世人的神看向这里的话,至少让巴布鲁看一眼这个世界,求求您... ...】

【求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