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冬风凛冽的夜,呼啸的狂风吹散刺鼻的血腥,墨君一个人看着那双手如利爪的妖物,头皮发麻,他双手微颤地抽出黑鞘剑,慌张地向后推了几步,突然,桌上熄灭的蜡烛掉落在地,不知是被墨君慌乱中扫落还是被阴冷的风吹倒。蜡烛落地的轻响很快被风声吞噬,而那妖怪已来到墨君面前,一爪并拢,如砍刀般向墨君脖子斩去。

墨君背靠墙壁,无路可退,无路可逃,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为病重的母亲煲鸡汤的那天,第一次亲手杀掉的老母鸡,他拿着菜刀,想到床上的娘,终是一狠心砍了下去,然后一直盯着那老母鸡,直到血放完。现在他好像成了那只鸡了,可他怕死,他死了谁给他爹娘烧纸钱呢,阴曹地府那么多鬼,别家清明都拿到大把大把的钱,要是他爹娘拿不到,会不会怪自己不孝呢?

想到这,墨君好像不那么怕了,他双手握着剑柄,向着那只伸来的爪子砍去。墨君并不会剑术,但不代表他这一剑是胡乱的挥砍,他不过是照着自己几年来一直砍柴的动作来挥一把剑。

剑迎着吹来的冬风,咆哮。

像是时隔多年,终于从牢笼中挣脱的困兽。

这一剑,让妖怪一愣,它侧身避开,却给了墨君逃跑的时间。墨君拔腿冲出门,那妖怪不拦着,它望着墨君的背影,渗人的笑了笑,黑色的瘴气从它身体里四散冲出,像从天而降的铁幕,遮蔽了这一方大地。

“你的爷爷奶奶没告诉过你,碰见我们不要跑吗?”

“因为跑,也没用啊。”

在墨君发疯似地用剑劈瘴气时,那双冰冷的利爪按在了他的肩上。墨君只觉得背后发凉,他微微抬头,那妖怪正低着头,诡异地笑。剧痛,从墨君的胸口传来,是那妖怪的长舌贯穿了他的胸膛。

一切都像是噩梦。

墨君的视线模糊起来,像有雾气遮住了他的眼,又仿佛在恍惚之间消散了,这时他眼中倒映的景象不再是黑色的瘴气,而是一条奔涌不息的长河。一条血黄色的长河,河的对岸,有一大片花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楚。

墨君魔怔似地看着这条浑浊的河,望着望着就像要忘了一切,他忽然记不起来自己的名字,记不起来自己是谁。

“别看了。”

那是来自内心的声音,墨君一愣,忽的回过神来,他猛地后退几步,只看见从那河水中伸出的一双干枯丑陋的手,若再晚一些,墨君可能就要被拖进这条河里了。河上突然涌出千万团青绿色的鬼火,万道刺耳的鬼哭声从河底传来,墨君起初有些害怕,却又渐渐变得毫不在意起来,他听着嘈杂地鬼哭,看着河面,像是在俯视河底的那些孤魂野鬼。

“砰砰。”

这条河上,有一座唯一的桥,而这桥离墨君不远。有一个老妇人走来,顿顿拐杖,厉声道:“你们这些死鬼不能投胎就算了,难道还想再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嗯?”

墨君缓缓移开视线,望向老妇人。

“它们都对你有怨言,毕竟你镇着它们好多年了,方才的所作所为也只是一时冲——”

没等老妇把话说完,墨君的一缕发突然变长,那是漆黑色的瘴气之火,直刺河底,河面上浮着的一团火焰顿时熄灭。

老妇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气。

“传酆都大帝旨意。”

老妇拿出一道圣旨,沉默了很久,没有念出旨上的话,因为那道酆都大帝玺印的圣旨上只写了很简单的一个字——“滚”。

最起码,这意味着此时此刻地府不收他墨君。

于是当某君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四周都是尸体,那些他见过面的,或熟悉或生熟,或讨厌或喜爱的人,不论老还是小,都躺在他旁边,像是烂了的稻谷,被随地丢弃,而那个妖怪就坐在旁边,似乎正无聊。

墨君在死人堆里挪了挪身子,沾满血污的脸上不断有血流进嘴缝里,就像开胃菜,流进的越多就让墨君感觉越饿,但比起饿,墨君更想做另一件事。他从死人堆中爬了出来,冷冷地看着那只妖怪的背后。

黑发三千丈。

黑色的火,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