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光,从零点五英寸的屏幕上升起。微弱而坚定,温柔又冷漠。

 

一个姑娘躺在空旷的地面上,旁边还坐着一只猫。黑色的猫。

 

这是李黎的故事。

 

在她寻找到自己尸体的时候,同时也看到那只猫,那只正在冷眼凝视这具尸体的猫。这猫非同一般,她心里清楚。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也许自己真的已经被杀死了,被这只自己想要谋杀的猫咪杀死了。

 

她就这样盯着它,而它却一直盯着这具尸体。双方静默的时间不过几秒,对李黎来说却像经历了几个世纪。她第一次从猫的眼神里看到不一样的神采,在那深深的冰冷中,竟然有着复杂的情感在流动。她立刻想到了瑞德,那零点五英寸屏幕上升起的光束。微弱而坚定,温柔又冷漠。

 

接下来的事情,她统统不记得了。

 

雷玲珑接到的任务是试探一个姑娘,试探她是否已经进入某种特殊状态,如果是,则任务结束,如果否,则启动紧急任务,救活那个姑娘。这样的任务雷玲珑并不常做,上一次是好几年前了。

 

这是个让雷玲珑窝火的任务。她心里很清楚,最简单的办法是杀了这个姑娘,不费吹灰之力。但在黑石,她不可以。她还要保护她,而且不能让人发现。

 

她必须抓紧时间,因为这个姑娘的特殊状态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不能及时治疗的话,这姑娘将会彻底丧失自我。

 

为了掩人耳目,她没有走通行站的方向,而是选择自己开车。

 

原本,这种秘密地任务应该悄悄进行,可事实并非如此。那辆概念吉普被开得飞快,发出巨大的声响。如果不是在黑石,你会以为是盗贼团伙或是飞车党在活动。但黑石没有这样的事,就算有,雷玲珑也是维护治安的那一个,而不是制造麻烦的那一个。

 

夜里十二点二十分,她的车子奔驰在汽车专用道路上,在空旷的学院里,汽车引擎的声音回荡了很远。

 

她并不紧张,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两只眼睛里炯炯有神。超速行驶,向来如此。因为熟悉这里的每一条道路与每一栋建筑,即便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

 

余光里,她看到姑娘的瑞德在闪,那是特别提示,她的时间实在不多了,必须更快一些。启动特别动力,汽车喷出一道蓝色火光,向前飞了出去,飞向了天际。划出一道幽蓝轨迹,往医院的方向疾驰过去。

 

十二点半,一袭白衣的女人站在医院正门,不知道是不是在等雷玲珑。急刹骤停发出刺耳地摩擦声,没人会以为这是在护送病人。下车,雷玲珑将姑娘抱在怀里,她发现这姑娘出了一身的冷汗,呵,说明还在挣扎着,总比不再挣扎的好,她想。一边抱着病人朝医院大门走去。眼前,是那个一袭白衣的女人。不易察觉的微笑,变成了可以被察觉的。

 

眼前是个固执倔强的女人,她与她水火不容,可是谁知道呢,究竟算不算水火不容。

 

“紧急情况,跟六年前一样,抓紧时间。”命令的语气。

 

“跟我来吧。”平静有力的声音。

 

两人穿过无人的走廊,上了电梯,到达了隐藏的楼层,来到了一间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病房前。两人步伐矫健干脆,只是,来到这间病房的门外时,白衣女人停下了,她望着门上的封锁标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这间病房是她最不愿意来的地方,并非怠慢这里的病人,而是,作为医生,她不愿意进行这样的治疗。这是一间只进行某种治疗的病房。而这个病房的存在,甚至是没几个人知道的。特别楼层在电梯里是没有显示的。

 

“愣着干嘛,她快不行了,快点!”雷玲珑有点着急,虽然对这条生命本质上是不屑的,但对自己的任务,她很在意。

 

白衣女人转过身看着她,一种特别严肃的表情,“我是不愿意做这种治疗的,这不符合我的职业道德。可是考虑到她会有更严重的后果,不得已我做出这样的选择。”语气在微微颤抖,不情愿,她是真的不情愿,她还在犹豫。雷玲珑看着面前的女人,语言表达不清楚她此刻的感受。心里的感觉是柔软的,也是坚硬的。

 

怀抱里姑娘的瑞德已经开始疯狂的闪烁。来不及矫情了,她想,就是逼着她也要让她完成这个治疗!

 

“嘭!”雷玲珑一脚踹开了门。“立刻过来帮忙!”她终于紧张起来了。焦急的语气。

 

房间里陈设除了跟普通病房一样,显眼的位置还摆了台特别的机器。看起来治疗将会用到它。只不过机器上罩着一个大白罩子,这台机器大概很久没有用过了。雷玲珑将女孩平放在病床上,摸了她的脉搏,又摸了她的额头,一脸的焦急,时间毕竟不多了。她一边弯着腰观察姑娘的生命体征,以一些非常不专业的动作,一边扭头瞪着白衣女子看,这下她是真的有些害怕了,害怕这个女人拒绝执行任务!

 

这个固执的女人!

 

“救死扶伤不是你的职业道德吗???”雷玲珑已经开始胡说八道了。因为眼前的姑娘并不仅仅是救死扶伤那么简单,白衣女人的任务是消除和重新编排姑娘的一些记忆。其实要救她,简直太容易了,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好像快要死了一样。

 

姑娘瑞德的闪烁速度明显开始变慢,这说明紧急报警已经转为生命体征的具象化提示,闪烁变慢,是濒临死亡的意思。雷玲珑彻底无语。她起身走到白衣女子面前,伸手要拉她。

 

却被一只伶俐的手利落地推开了,白衣女人终于开始行动了。

 

有条不紊。一台好似怪物一样的巨大机器被她摆弄的服服帖帖。配合一些急救措施。姑娘的瑞德开始停止了闪烁,变为微弱的红光,那是修复的标志。说明姑娘已经没事了。而她的记忆,也将不复存在。

 

当然,这是计划中的事情,但实际上白衣女人做了一些治疗手法上的变动。也就是说,既能保住病人的所有记忆,又能让病人无法明白不该想起的事情。

 

有两种惯常的方法,一种是重组记忆,将病人的记忆打乱,重新排列组合,好处是,几乎等于失忆,却有保有记忆的碎片,快乐与感情还在。坏处是,遇到某些病人,可能会有并发症。而根据她的判断,今天这个姑娘,就是某些病人的范畴,如果给她这样处理,将必然会有并发症。

 

而另一种方法是将这段记忆先封存起来,这个封存是有密码的,触碰了密码,记忆将被打开。也就是说,病人并不是真正的被抹去记忆,而只是将记忆遗落在某些地方罢了。隐患是,对于想让病人失忆的人来说,这种治疗相当于埋了一颗定时炸弹。

 

所以她接到的任务是抹除记忆,而不是做其他处理。可她最终没有执行。她执行了自己内心的Plan B。或者说是Plan C。将记忆做封存处理,而不是抹除。作为一个医生,同时准备两套以上的治疗方案,是一种基本的职业素养。她一直做的很好,她很自信。

 

治疗终于完成了,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两个小时。而雷玲珑就这么静静地杵在一旁,看着这个忙碌而专注的女人,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结束了,白衣女人操作机器,将姑娘挪到了一张特制的担架床上。

 

对着领口的微型对讲机:“过来特别区,把这个病人送去普通病房。”

 

不一会,一个小跟班样子的男护士来到了这边,将姑娘往普通病房区转移。

 

一切都结束了,雷玲珑痛痛快快地舒了一口气:“嘿,不愧是你,最好的医生。”

 

而那女人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径直朝病房外走去。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雷玲珑看见白衣女人的汗珠还挂在额头上,并闻到了淡淡的医用药水味。

 

“嘿!合作愉快!”雷玲珑对着这个严肃刻板的背影大喊了一声。长长的走廊里留下的只有这淡淡的医用药水味,还有白衣女子走路时脚下发出的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