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大姐,就是关键时刻能保护你的人。但是还有一种认知,认为大姐就是那些年纪比你大的麻烦女人。

 

雷玲珑显然不可能是后一种,她现在穿着背心热裤,荡漾着健美地乳房,走路时腿上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真是无比漂亮的大长腿!性感的大长腿!你远远地看见她,会忍不住多看两眼那双大长腿。不过,你却也很容易看得出她那无比漂亮的大长腿随时可以将过于猥琐的你踢得人仰马翻,轻则鼻血喷涌,重则不省人事也是有可能的。正常人都不会称她为麻烦的女人,只要她不嫌你麻烦已经是好的了。

 

她的眼皮是肿的,她不化妆,也不懂得睡前不可以喝太多水。她的瑞德很少跟她讲话,她不喜欢被任何人安排,瑞德必须经常保持静默,才能最大限度保持工作到预定期限,瑞德是个节俭的瑞德,懂得克制才能长久的道理。

 

瑞德可真聪明。比很多人类都聪明。

 

所以你就知道,大姐,是不会有好脾气的。

 

不过这一点李黎早就知道了,从她一路狂奔给大姐拿可乐就看得出,这姑娘也是个聪明的姑娘。

 

所以当一个聪明的姑娘毫无预兆地发现自己是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感觉到浑身无力头痛欲裂,而自己却什么都想不起来,那是一定要问个清楚的。

 

但她却没有问。因为她知道大姐的脾气是不好的。

 

雷玲珑最看不起胆小的人,不过现在看来,胆小的人也最少给自己惹事,这应该是个很大的优点,她很满意,因为她不爱撒谎。胆小的姑娘令她避免撒谎。

 

她依然像看流浪小狗一样看着病床上的孩子。一副高高在上玩世不恭的姿态。当然,还带着那种副有优越感的笑容,你一看到这种笑容,你就会知道,你们不是一个世界、一种阶级、一类认知体系的人。你甚至连自卑都不会,因为你们毫无可比性。

 

李黎现在就这样看着她的大姐。一个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大姐。

 

气球胀破就会变得萎靡,皮筋拉久了会失去弹性,李黎现在正是如此。当所有感受喷薄在她的意识里,令她失去理智的时候,也就是她的意志即将崩塌的前兆了。崩塌后,她才会躺在这里,浑身绵软地,看起来毫无价值却也没所谓地躺在这里。

 

这是第二天中午,雷玲珑结束了早上的工作,过来看望这个折腾了她半晚上的特殊病号。美其名曰是看望,其实大姐还是有自己的小心机的,而这心机自然是能得逞的。现在白衣女人正跟她聊天,李黎看到大姐脸上有不易察觉的微笑,只是那笑容,比她上次看到的更甜。所以丰富的表情首先来自眼神,而不是面部肌肉群。这位大姐,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真是很适合她这不露声色的表情系统。

 

这间病房没有安排其他的病人,白衣女人与大姐就站在她的身边,但她的意识还不够稳固,她听不清两人的对话,呼吸机甚至都还在工作着。病床上有一个大的透明罩子,身上贴着各种东西,嘴巴上罩着呼吸面罩。她动弹不得,虽然她本来也不想动弹。如今的处境,真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啊,李黎这样想。却有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悄悄滑下来。她想起那被流产掉的几个未出世的妹妹们,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啊。可是这种幸运却丝毫不能令她体验到幸福,她的体验只有痛苦,一种几乎不可能被理解的痛苦。

 

生与死,只是一种运气。就像现在一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她根本对自己的生命毫无掌控力。生与死,对她和她那些死去的妹妹都是一样的,只是一种运气罢了。

 

雷玲珑与白衣女人同时注意到姑娘已经醒来,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一同扭头去看,那是一种老熟人间自然而然的默契。

 

“感觉怎么样,丫头。”雷玲珑提高声调,对着透明罩子里的李黎讲话。还有那一双绽放着生命力的炯炯有神的眼睛,不易察觉地微笑。

 

李黎想说话,但说不出,不是因为带着呼吸面罩,而是因为她的眼眶红了。按照她的性格,即便身体无恙,她也是什么都说不出的。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就是知道,自己的命是这个人救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但她很确定这种想法。她忽然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幸运,被救活,才是幸运,被生下却并不是。所以她的眼眶红了。身体的虚弱和情绪的又一次高涨,对这个躺在安全罩里的病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白衣女人皱起了眉头,很快,大姐被轰出了病房。

 

这次大姐没有执拗,而是乖乖离开了。大姐是有心上人的,谁都看得出。

 

李黎看着这一幕,破涕为笑,她觉得温暖,一种扎扎实实的温暖奔腾在她的心里面。内心的阴霾开始逐渐散开。这笑容令她轻松了好多好多。她现在好想见见婉瑶,见见姜男,再去体育场看一次飞行滑板,她想好好上聂海之的课,她想一边泡澡一边跟瑞德聊天。她想快快好起来!

 

病房外,雷玲珑已经走出去好远。她今天依旧开车,因为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她喜欢自己开车。虽然她看起来并不是喜欢躲在自己的世界的人。

 

她清楚自己并不适应这样长久的内心柔软状态,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她都只能跟她保持某种距离。离开病房她的微笑就不见了,换上的是疲惫与冷淡。她现在只想去喝几杯,然后飚车,再然后,吃点好的吧。无聊的人生。

 

白衣女人,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依然忙碌在医院最需要她的地方。这是老熟人间自然而然的默契。夹杂着一丝疼痛的默契。

 

看来大姐的故事,没有看起来那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