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李黎?”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她大概是喝醉了。

 

“呃,你...是谁?”我从没见过她,她是一个高大英气的女人,穿着暴露的衣裳,却与轻浮毫不沾边。她的身体充满蓬勃的生命力,像是要把衣裳撑破一样。此刻,她坐在一楼通行站对面的一间房子里,透过大开的那扇门与我对话。她一只手撑着脸颊,略显醉态,挺着胸脯俯视着我,轻轻眯着眼睛,像看一只可怜兮兮的流浪小狗。

 

“我是你大姐,叫大姐。”她一字一句,口气那么笃定,不像是玩笑。

 

我......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想干什么?”我不想在陌生人面前示弱,但我又害怕。

 

她忽然笑了,笑的很不明显,看得出那是她对自己笑,而不是对我。她稍微坐起,将两只手合起来撑在桌面上,叹了口气,目光炯炯地盯着我,当她盯着我时,她的笑容不见了。

 

我背后发凉。这是一种具有压迫感的威严,令人无法回避。

 

我很想告诉她,我赶着去杀一只猫,麻烦改天再跟我闲聊。可那并不是我。我真正对她说的是——

 

“姐、大姐......”......

 

......

 

......

 

“哈哈哈...”她忽然大笑起来,伴着她的醉意,笑的把脸埋在了臂弯里。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担心今晚会撞不见猫。

 

“去散步?”依旧是玩世不恭的语气,但你如果听到这种声音语调,你一定觉得她在训斥一个犯了低级错误的傻帽。面对她,我毫无尊严。

 

“......嗯...”我想尽快结束这个状况,但我没有什么办法。

 

“你帮我带点东西。”命令的语气,不容反驳。

 

“啊,什,什么东西?”我有些烦躁又有些茫然。杀只猫怎么这么复杂。

 

“呵。”她仰起头举起一只手,做了个喝水的动作,然后......打了个嗝。大概是熏到了她自己,立刻皱着眉头用手在面前扇了起来。

 

我忍住没笑,哈哈哈。威严与幼稚只在一瞬间就完美切换,这是同一个人。

 

她缓了缓重又盯住了我,带着微微一点笑,这次是对我笑了。

 

“可乐。”一字一句,很笃定。

 

“啊!”我惊讶,我想起瑞德给我准备的可乐就在宿舍里,回去拿应该更快一些。

 

“好,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拿。”我急着满足她,否则我无法脱身。

 

她盯着我,那眼神像看一只被她驯服的什么。轻松又得意。

 

我赶紧转身往电梯间跑去,回宿舍给她拿可乐。虽然我来不及问,为什么她不让自己的瑞德给自己准备这些,这都不重要,我急着摆脱她。

 

一路上气喘吁吁,引人侧目,从踏出宿舍门到遇见她之前的那些表演全都作废了,我引起了每个擦肩而过之人的注意......

 

我蹑手蹑脚进入起居室,生怕吵醒了苏玺。来到厨房,看到两瓶可乐,一手一瓶,抓起来就走。

 

轻轻带上宿舍门,我又开始一路狂奔。倒不像是为了摆脱她,倒像是真的在拼尽全力兑现诺言。

 

气喘吁吁。我把两瓶可乐放在她面前。

 

她表情严肃,还带着种无法解释的兴奋,但这兴奋与我无关。

 

“你走吧。”她看了眼手上的瑞德,“十点五十,我马上要睡觉了,你回来时,记得轻点,不要吵醒我。”她看也没有看桌上的可乐。我茫然又尴尬。

 

“嗯...”无论如何,终于结束了,我转身慢慢离开。

 

走到门口时听到一声“带上门。”我乖乖照做。

 

“咔”,门关了,终于不再与她存在同一个空间里。压迫感瞬间瓦解大半,深深松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天。

 

我转身,绕过通行站,直接往宿舍楼大门走去。

 

还好有夜色,我迅速冷静下来。我喜欢黑夜,胜过白天百倍。

 

从头到尾,我没有问过自己,是否一定要这样做,我太想这样做了,这种渴望像一万只蚂蚁在啃我的心脏。我必须做点什么。

 

所以我没有料想到自己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具尸体。

 

我的尸体。

 

一个生前曾与一只猫展开对决的人的尸体。

 

我看到自己将猫死死抓住,掐它的脖子,我使不上力。

 

我急的满头大汗,急的要大声喊出来,但我又不敢喊出来,我恐惧又着急。我急着要杀一只看起来我无法杀死的猫。

 

毫发无伤的一只猫,四只爪子却像利刃一样抓的我两只手血肉模糊。

 

狼狈不堪的杀猫凶手。

 

一人一猫以触目惊心地方式纠缠在一起。唯独,它始终不看我,我们的目光始终没有交汇过。我多想它能看着我,祈求我放过它,或者是威胁我放过它也好。

 

但它没有,生死关头,它对我依然冷漠。

 

我愤怒而无力。流下了眼泪,我要杀了它!我要杀了它!!!

 

我哭的越来越凶,一遍遍的喊出了声来。

 

我要杀了它!!!我要杀了它!!!!

 

最后变成了彻底的大哭。哭的撕心裂肺。我杀不死这只猫。我甚至杀不死一只猫。

 

但我可以杀死我自己。这个想法像一道闪电冰冷地劈进脑海。但却让我迅速冷静下来。

 

这是我看到自己尸体的原因。

 

我扔掉了猫,转身狂奔起来。我要耗干尽最后一点点力气,我要最后最后的再让自己感受一次活着的滋味,每个身体细胞都热烈了起来。我想到了白嘉月,想到了那片我曾躲避,却又去过很多次的体育场。我的眼泪是热的,一直挥洒在奔跑的风里。我边哭,边笑,边不停地跑。

 

我疯了。谁又在乎呢。

 

我看到了自己的尸体,躺在体育场正中央,目光平静,朝着远方的星光。

 

我的头发很凌乱,所以我很想帮自己整理一下,可是,我怕那不是真的,我怕我只是睡着了,我怕我会吵醒我自己。就这样吧,我对自己说,这样挺好。

 

我开始渐渐远离,远离我自己。

 

我离得越远,我的意识越模糊起来,这真的不是梦吗?我越来越模糊了起来......

 

......

 

......

 

......

 

长夜漫漫,该休息了。

 

......

 

......

 

该休息了。

 

......

 

休息。

 

......

 

......

 

休息?

 

......

 

我难道不是死了吗?为什么是休息?

 

......

 

为什么?

 

......

 

!!!

 

......

 

 

我是谁?

 

我是....我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也喊不出自己的名字!

 

我无法喊出自己的名字,我是谁?我知道的,我不知道吗??

 

我想起了那个女人,她叫过一个名字,那就是我。

 

脑海中是她玩世不恭的语气——“你叫李黎?”

 

现在看来,那不是玩世不恭,那是试探!她在试探我!!!

 

我吓得魂飞魄散!我要找回我自己!!!

 

我的尸体!!!

 

不!!!我不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