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子民,我等是承蒙神挑选掌管画廊的使者,听命神的旨意领导各位离开圣堂,请跟随我等的指示行动。」

紫纫高呼过后,吩附站在身旁的艾伦:「艾伦,拜托你帮我疏导人群。」

「唉――」相比长枪,长弓所消耗的精神力非常大,艾伦累透地吐一口气,但很快挺直身子,强打精神:「还好有把小队叫过来待命。」

「但想不到那东西会是空,他也搞得太大吧。」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呢。」

「没时间再想了,现在最重要是尽快疏散人群,让他们远离画廊。」

「对呢,离开画廊远一远就好,反正大玩偶们想去的地方也只有那里吧。」

艾伦扬手,叫唤守在一旁的奉献者还有在场的神职人员,迅速分配工作后便下台阶疏导近万人的民众,打开圣堂左右中央三个出口让民众离去。

首先把市民引离自空突入地方――圣堂右边近讲台的窗户约数米距离。

艾伦临下台前,神色凝重地叮嘱紫纫:「虽然暂时安全,但你还是给我乖乖地待在上面。」

「我才不会这么笨,体力劳动当然交给下人做。」

「……好想现在把你踢下去。」

或者把空击倒令紫纫和艾伦安心起来,两人的神经明显舒缓一下,另一方艾伦一箭击毙空,亦使民众想起画廊有对付空的方法,变得安心下来,不再急着逃命。

只要争取足够时间,就能成功疏导人群,站在台上观望的紫纫如是地想。

然而,再度出现的白色躯体令打破他的希望,且还是以双倍数量冲击在场每个人,民众再度发出惊呼,犹幸这次民众保有些许的理智,没有倾囊而出的恐慌,乱中有序走离空的所在地,甚至有人会扶持无力走动的人。

紫纫稍为安下心,眼角却瞄到一道娇小身影正躲藏在椅底下――离空只有十数步的椅底下。

身影是名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小小的身子瑟缩在最前排椅子的底部,站在台上的紫纫发现到女孩的存在,但台下人却因被椅子遮挡而无法看到,加上空再度出现,圣堂充斥着各种声音,即使紫纫或女孩大声呼喊,台下人未必能听得到。

那是什么都办不到的状况,紫纫清楚明白,无法使用画具的自己走过去,结果很大机会落得和女孩同时丧命的下场,理智劝阻他不要做出愚蠢的决定。

但是――

假如连救一个女孩的决心都没有,那他可以拿什么来保护这个世界,还有保护最重要的「她」!

他妄故身体呼喊的劝阻,三爬两步走落台阶。

两头空分别向两方前进,其中一头沿着长椅朝讲台方向迈进,它掠过女孩所在处,当她看到远去的白色大脚,心稍为放松下来。

这时远去的空却兀然停下脚步,以极为诡异的姿势伸延头颅,准确地停在女孩的脸前。没有五官的白脸孔倏地出现在数厘米前,女孩的恐惧达到极点,彷佛要把肺部的空气全释放出来,拚命尖叫。

空不为所动,扭动身体迫近,不惜一切想吞噬女孩。

因为它渴望取回失去的颜色,却不知道即使吞噬多少人类也无法实现愿望。尽管是令人怜悯的存在,但并不能容许它的行为,所以画廊坚决要消灭这个异等的存在。

──或者这才是救赎它们的方法。

曾目击空吞噬人类的紫纫如是地想。

他气喘不休,但没有停步、不顾一切半走带跨地赶到破窗前,在空把动弹不得的女孩吞掉前,从另一头拉起她,一把反手抱紧女孩,大踏步地逃开去。紫纫在长椅间跑起来,希望能藉由长椅作为阻碍,减慢空追上来的速度,但他却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

除了受神祝福的海洋、大地和天空外,不单止生物,空能吞噬任何无机物,这亦是普通人无法与其匹敌的原因,不论多厉害的武器只会落得被吞掉的下场。

现在空正肆无忌惮地吞噬着长椅,行进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几番三次紫纫差点跌倒却又硬生生地挺起腰,挂在脸上的眼镜已不知掉到哪里,绑在身后的长辫披散开来,其模样惨不忍睹。

不需回头,紫纫也能感受空身上散发的疯狂,然而让他感到绝望的是另一份疯狂正在他面前等待它――本来绕向另一方的空现在伫立在紫纫十数步距离前。

疾走的脚步停下来,后头的空却没有要沾上他的身体时,一道黑影横向介入,对方扬起手上的巨大棒状物,挡住疯狂的源头,发出铿锵一声。

「可恶!」

艾伦以变成长枪的画具挡住空挥过来的攻击,然而对方的力气大到把扎紧马步的艾伦击退数步。

「艾伦!」紫纫担忧地呼喊,艾伦摇头表示没事,但眉头皱紧低喊喃:「不对劲,这些空的力气强得不合理!动作也和常见的空不同,凌敏得多。」

空入侵有色区域并不是罕有的事情,浮世之画的力量会偶尔减弱导致色彩变淡,特别是接近边界地区,很多时候会和流色区域融合起来,令空能藉此进入有色区域。

依据过往经验,空待在有色区域越久力量会越来越衰弱,到最后承受不住色彩的渗入,消失于这个世界。中央区域曾受到空袭击,但通常来袭中央区的空已待在有色区域一天或以上,流失大半的力量,轻易便能消灭,造成的伤亡并没有想象中大。

然而,透过刚刚一击,艾伦感受到这次来袭的空不单没有流失任何力量,更甚且拥有比平常更为强大的力量。

「就像有谁令它们变强了……」

连气都来不及喘,另一只空便从右方扑向艾伦,他只得压低身子,以两手托高长枪,勉强挡住两头空的左右夹击,但只是权宜之计,在力量上艾伦处于劣势,而且还是以一对二,只要一松手,在他身下的紫纫和女孩便会遭殃。

他陷入动弹不能的困境,如寻找救命苇草,扫视附近。

虽然有其他奉献者在,但距离太远,而且全都分散成个数疏导人群,并不能作缓助,再者面对比平时强悍的空,仅能发出神击的画仆是帮不了太大的忙。

就在他的希望之火快要灭熄之际,另一道抵抗空的力量透过一道黑影传来,力量非常强大,甚至比两头空加起来的力量来得强。不消一刻空便被压退,它们踉跄退至窗前,跌落在地上。

光芒重新透过窗棂射进外殿,艾伦和紫纫得以看清来者的真面目,硕大的身影凛然伫立于光在线,描给其完美的身体线条,没有浮夸的累累肌肉,而是恰到好处的柔韧,展现如野豹潜藏的力量。

他的右手执起一支足及人身的巨锤,说是锤却又不尽然,两边锤头并不一样,一方为刀头,一方为圆头,中间部份以极复杂的形态扭曲,那就是专属于埃米以的画具。

「参谋副长!」

「副廊主,艾伦护卫长,很抱歉来迟了。」

「没这回事,你来得刚刚好。」

「刚才为了带各位部长到安全地方而延误时间,但请放心,我命令了注守在画廊的警备到圣堂协助疏导人群。」

「你安排得很妥当。」

「谢谢,但似乎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

刚才被击退的两头空重新站起来,而且在其身后还出现了三只空,五只庞然大物并排在一起,俨然一支军队般。

艾伦再度提起长枪,保持警戒却忍不住大喊不妙,第一击的箭矢和刚才的打斗已消耗他不少力气,但空像免钱般不停冒出来,即便是乐观的艾伦也不得颓然着脸。

站在其身旁的埃米以却极端相异的反应,举起右手,用力挥动画具,他半眯细眸,勾起嘴角,彷佛在为这场战斗而感到愉悦,横跨整张脸的白色疤痕狰狞地扭曲起来,由腹部响起的雄亮声音隐含着兴奋的战意,这是获得「画兽」称号埃米以的真面目。

「无名秽物,在『石造法式』下消逝殆尽吧。」

埃米以响亮的嗓音像战场的号角,引燃了战线的末端。

埃米以和艾伦连手对付空,但面对数量不明、且拥有比平常空更大力量的的空群,为了保护在圣堂另一边的市民们,他们只能守住其中一方。

这时有只空放弃攻击艾伦,转而走上台阶,艾伦想上前抵挡却被另一只填补空位的空牵制住,只得眼睁睁看着数只空登上前往画廊的廊道。

「里头有其他奉献者,能撑得住,现在先保护市民,直到疏散完毕为止!」

「但是紫兰──」

「现在优先处理圣堂的人民!」

「……是。」

紫纫在后头低嚷,阻止正欲抽身过去的艾伦。

内心渴望能尽快赶到紫兰身边,但理智劝说他不能丢下在圣堂外殿的人民,假如艾伦离开,独留埃米以一人无法抵挡众多的空。然而即使画廊有其他奉献者在,这次空的来袭,伤亡是无法避免,但──

紫纫低首,女孩瑟缩身子窝进他怀内,膝盖有几丝红痕,应是她在逃跑时划到碎玻璃而造成吧,小巧的脸蛋被泪水弄糊,有一刻和紫兰的脸目重迭。

他无法抛下身为副廊主的责任,唯一能做的是──期望有谁能阻止惨剧的发生。

 

 

时序回到稍早前,紫纫和艾伦踏出讲台后,埃米以指导警备们保护莫罗和其他部长到神职部某房间,留下一批警备员便离开去外殿帮忙。

外面传来的异响越来越大,声响令到莫罗无法安下心,迟迟不见紫纫的身影和莫名的不安促使他行动。

「托雷,我想出去。」

「这实在太危险了!属下并不赞成。」

「但我放不下心,紫纫还在外殿,而且还有上万市民聚集……身为画廊廊主不能不理的!」

「但是太──」「护卫长,这是命令。」

莫罗捏紧拳头,金眸辉映着不能动摇的意志,每当莫罗以职位称呼时,托雷知道再反驳也没有任何作用,只得退让。

「那请让属下同行。」

莫罗点头,两人离开圣堂中央区,朝圣堂外殿进发,来到通往讲台的通道时,传来数声惊喊,凭声量来判断,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很近。

托雷挡在莫罗的前方,把双手交错放在腰间的武器上,他谨慎地说:「请不要离开属下的身边。」

就连保持警戒的托雷都吓一跳,空像鬼魅似地兀然出现,白色的身体拉长成条状,像能牵出线的浓稠液体般伸延,如入无人之境地急遽闯进通道来。

托雷自右边白色短鞘拔起一把棒状物,交迭的墨黑长尺发出强烈的光芒,包裹住莫罗和托雷。这是画具赐予的基本能力――能隔离空或在流色区域制造有色之地的结界能力。

在托雷保护下,莫罗得以看清令他毛骨悚然的景象。

空伸延的躯体内有数道类似人的物体,颜色极为浅淡,相信是空吞食了欲阻止它前进的神职部职员。

虽然没有亲眼目击过程,但莫罗能想象出那画面。

轻易地、脆弱地、一丝不留地吞下去。

空受到托雷所施放的结界影响,在其前方停下来,白色团体聚集在一起,再度形成仿似人类的巨大躯体,这时它体内的人类已全然消失,但却无法得到满足。它渴求似地抬起上半部,凝望远方――画廊中央塔的方向。

像渴望见到爱人的思念者、强烈地。

像婴儿需求母亲的乳液、本能地。

像寻求梦想的人类、神圣地。

莫罗有一刻觉得眼前的画面呈现了数种启示。

然后彷佛有谁拿走了空的枷锁般,它绕过托雷的结界,再度拉长躯体,如箭矢发射般冲向出口,连托雷也无法阻止,空闯进了画廊。

――飞儿!她在塔内!

莫罗冲出结界挣脱托雷的保护,朝画廊奔去。

他无法了解这种心情――即使帮不了忙,仍希望保护她、希望能在她的身旁。

假如有人问他为什么,他也解答不了,但他知道他希望保护她。

尽管托雷大声喝止,莫罗也没有回头,因此他看不到托雷被另一头冲上前的空挡住而无法追上来。

莫罗独自一人前往画廊中央塔。

为了保护在不知不觉变得无比重要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