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危险之人

巫祝白露拿着扇子,在厨房里扇着风。锅里煮着草药和沸汤,草药发散出的刺鼻味道让她的神色有些不好看。

在最后,她划破自己的手指,给煮沸的草药里滴上两滴。

窗外漫天的焰火开始升天,虽然屋子里稍显闷热,草药的味道也越来越大,白露看着桑真对着胖判察官点头哈腰的模样,赶紧把窗户关上。

判察官会不停的来滋事——

这是她的判断。

不管朝廷还是各地出现了什么好事坏事,这些家伙只要有个借口被下派到各地进行巡查,就会造成祸害。

自律一点的判察官在当今的朝廷中已经相当少了,绝大多数人被派到下面来,都会想方设法为自己捞点油水。

今天的飞鸽传书也来得格外地早。她在忙完药汤的熬制后匆忙地打开窗户,悄悄地截获鸽子摘下上面的字条,上面写着一段话:

“能够使用羽衣的人,当与羽衣合为一体时,绽放光芒的华服会焕然一新。羽衣会让人一直抱有飞天的想法。检验羽衣是否为真的关键,是穿上羽衣的人能释放出强大的力量。”

落笔人为:云从。

她在夜深之际秉烛写下回信,悄悄打开窗户让白鸽即刻返程。望着窗外胖判察官心满意足的身影,她不自觉地低语起来:

“这不是云从大人治下的判察官……明明这个地方不归他管辖的。”

灵梓的出走计划泡了汤。

趁着桑真设计出的焰火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她连拖带拽,悄悄地从后门进到神祠里,把悠嫦扛回了自己的房间。

悠嫦在床上一直昏睡到了第二天清早都还没醒过来。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灵梓突然打了个喷嚏,把屋子里的静谧吓到角落里动弹不得后,她如同每天清晨一样,一边喃喃地说着“呜哇,这个点了,再不起来又要受白露姐的惩罚了!”,一边大开大合的弹起身子,重重地在床上弄出响动,宣告自己的复苏。

当灵梓意识到身边还有个悠嫦时,她看到仍旧轻鼾的悠嫦腰间依旧系着羽衣束带,散发着幽暗的紫色光芒。

“两个人睡……这床真是太窄了的说……昨晚上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也忘了把她衣服解开就睡了的说!”

灵梓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刚才一直做着乱七八糟的梦,突然被冷醒后,现在这脑袋疼得厉害。

“快点起来的说!你还要继续扮演小偷的角色,阿梓也要继续捉住你的说!不然大家都没饭吃的说!”

虽然情绪激昂,但灵梓的说话声响象个蚊子在叫。压根就不想把悠嫦给吵醒。

灵梓听到了悠嫦的身上发出了简单而空灵的音律声。这音律声并不是乐器演奏或敲击而成,而是一种灵梓从未听过的,神秘而悠长,超脱世俗的长音律。

“确切的说,就是这根束带发出的声音吧?”

她吞了吞口水,凑到悠嫦身旁,发现居然仅凭单手就能够解开这条束带。

“真奇怪。阿梓还以为,这条束带是悠嫦专用的说!这么轻易就解下来的说……”

灵梓深呼吸一口气,看着束带越来越澄亮的色泽,一鼓作气地把这条“束带”系在自己腰间——

她就觉得自己跌入了深坑一般,强烈的失重感冲击着脑袋,立即出现了诸多的幻觉:

辽阔的草原上,一千匹斑马在狂奔;不明的能飞上天的铁家伙正在整齐地进行飞行表演;大青花鱼射水鱼刺尾鱼鲦鱼叫不出名字的海鱼在深海集体撺掇;花开花落又花开,天色转晴又转阴,就象一年都被浓缩进几秒钟一样,全部在悠嫦的脑海里展现出来。

“刺激的说!”

漂浮在半空中,确切的说是稍稍离地三尺还正对着镜子,灵梓发现羽衣的展开与悠嫦相比,多少不太一样:

样式并不像悠嫦那样有绑缚身体的X型束带,展开后的前摆也很飘逸。虽然手臂上也有不少束带缠绕,但就羽衣整体而言,白色和天蓝色的色调搭配也多了一份安定的感觉,变得古朴而轻灵。除此以外,灵梓的身后还多出了数个光块,这些光块组成了月牙状的图案,这些光块就象把身体牢牢吸住似的,不断驱使着自己的身躯像个气球一样往上升。

灵梓的脑海里还一直有个奇怪的声音在叫唤自己为“我的主人!”

床上的悠嫦还有轻轻的鼾声。灵梓的身躯却象个气球一样越来越高,在要撞向天花板的一刹那间,她果断地松开腰间的束带。

羽衣淡淡的光辉戛然而止,灵梓重重地摔在地上。

“疼疼疼……”

“现在我还需要一些调理,请把我放到窗台,我会自行展开。”灵梓的脑内继续响起奇怪小女孩的声音。

灵梓将信将疑地取下羽衣的束带,却发现这束带越来越沉,就好像手上攥着几片金属块似的。她把束带放到窗台上,束带发出了微光,外观上突然有所变化,就象分割成了几块断裂的铁片似的。这些铁片飞到了半空中,随性的拉出了金色的丝线,并在整合的丝线上铭刻上难懂的符号。

“这是……乐谱?”灵梓看到丝线们全都整合成整整齐齐的三行后,不禁在问。

“是啊,三线乐谱。羽衣为了接纳新的主人,需做一些调理,而调理的时候,需要借用音律的力量。”

脑内少女的声音回答着灵梓的疑问。接下来,神秘而悠长的长音律,奇妙的短音律们就像安眠曲一样侵入灵梓的大脑。

上述事情后又过了半个时辰——

像每个没吃早饭的清晨一样,灵梓懒洋洋地躺到了神祠的屋顶上。

灵梓总算弄明白了悠嫦不想一直穿戴羽衣的原因:过去半个时辰后,灵梓的脑袋还有奇怪音律的回声。直到她解下束带后好长一段时间,失重的感觉还在蔓延看来,脑袋里的自己就象被吊起来缚住了双手双脚一般突然升上了天,又突然往地上坠落。

当然,穿戴过羽衣后,至少应该变强了点……吧?

带着这样的疑问产生出的谜之底气,她站起身子双手叉腰。在视线之内努力地期待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个子出现。

结果却是那位每天都清晨跑步过来,顺便每天倾听一下灵梓清晨惯例的咆哮的小孩如约而至。

随着空寂的半空中落下豆大的雨滴,灵梓突然想起自己小镇“复苏之人”的立场。

她像尾巴被点燃的小猫一样抱住被雨不断拍打的脑袋,胡乱地在砖瓦屋顶上踩来踩去。最后却使出吃奶的劲发出了哀嚎:

“下雨的说!悠嫦你到底醒过来没有?不打败你我没饭吃的说!”

雨越下越大,反正先吼了再说。灵梓发现今天没人管自己,神祠的通告栏里根本没有惯例的“惩罚事宜”,昨晚上就算熄了灯,她也听见桑真和白露在说话,好像在谈判察官的事。

——反正没人管自己。

她精神抖擞地望着那个每天来听她嘶吼的小孩向离弦的箭一样冲向小镇,不一会儿,远远的传来了市镇里商人马匹齐鸣的效果。

又是一天唤醒成功。

她精神抖擞地看着视野里闯进了又一个熟悉的面孔。

这个人从灵梓屋的窗户攀出来,三下两下就爬到屋顶,蹬蹬蹬几步就逼近灵梓。她脖子上长长的红色围巾依旧飘逸。衣服不管是覆着胸的内衬、外衣、袖子还是短裤都极省布料。特别是肚皮露出了一大片。

“上钩咯!”

灵梓心生感激,就象突然看到了绿洲一样,一个躲闪,就跳到了神祠下面。悠嫦也跟着跳了下去,灵梓却算准步点,在悠嫦落下的一瞬间,直接把她给扑倒。

“哦哦!看到没有,刚才我试着穿上了你的羽衣,好像自己变得更敏捷的说!”

“……那只是你的心理作用。”悠嫦嗅了嗅灵梓身上的味道,坦然地说着,“真奇怪……阿梓你并没有拿走本人的羽衣,还以为现在在你身上。”

“什么跟什么啊。阿梓刚才只是试着穿了一下,不就又还给你了的说?”

“本人的羽衣失踪了……”

不分青红皂白,两个人又扭做一团。这次灵梓好不容易把悠嫦按在了身下,自然不想错过机会。她亮出自己的额头,心头给出三个字的呐喊:

“接招吧——”

不过……

砰地一声响起,灵梓捂住自己的后脑勺一个劲地喊“疼疼疼疼疼——”

白露不知在什么时候凑到了她的跟前,操起一本厚厚的书给她脑袋致命一击。

“巫祝们都在等你了。快过来给我开个闭门会!”

虽说是闭门会,但悠嫦也被邀请参加了。

神官桑真,巫祝白露,神祠大大小小的巫祝们,甚至还有侍卫和商户代表们全部都聚集在神祠的大殿里。白露把神祠的大门一关,不客气地瞄了一眼灵梓和悠嫦,就开门见山对大家讲:

“好吧,从朝廷那边下来找羽衣的判察官昨晚上就到了,再等半个时辰就会从小镇的住所里过来,所以我们这次小聚并不长。桑真会给大家讲讲,这个判察官是什么来头。”

每当判察官从京城过来的时候,大家总要聚到一起商量下对策。

“各位,这次的判察官我摸了下情况。好像呢,是京城的富商老爹买了个官给他,基本属于游手好闲的类型。这个人呢,不贪财,也并不太想升官之类的,毕竟家里有的是钱,只是想派头足一点,想成为焦点而已。”

桑真打个呵欠侃侃道来,话音却越来越低沉。虽然是一大早,灵梓却觉得他似乎很疲倦。

“不过这个人想法和常人不太一样,这倒很麻烦吧……昨天半夜还过来拜访我们,而且居然还放了一堆烟花给我当见面礼,这种人啊,果然是傻瓜。可能他喜欢新奇刺激的东西吧,他对羽衣并不感兴趣,昨天只是要求待会儿找个人陪他上山,他想寻宝,也不知被哪个混蛋骗了,说石峰林里有稀世的珍宝,不找到宝贝就不想离开……有个屁的宝藏啊。于是我们为了忽悠他,连夜做了个藏宝图!”

桑真说这话的时候,灵梓的眼睛和他的养父视线不经意间碰到了一起。就这一瞬间,就象找到了解决办法一样,桑真的眼睛突然变得热忱起来,灵梓心里暗暗觉得不妙,身子故意缩成一个球。

“灵梓!老爹给你个任务!”

突然这么高亢的声音传到耳朵里。灵梓还是吓了一大跳。她弹起来不住摆手:

“不不不阿梓再也不想玩惩罚游戏的说!上次那个判察官喝醉了往阿梓耳朵里灌酒,上上次那个判察官逼迫阿梓在晚宴时给你们跳舞,要连续转100个圈的说!阿梓坚决不陪这个肥头大耳的判察官的说!”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赞同灵梓的发言——其实根本没有人出声。白露盯住灵梓,桑真也和善地盯住灵梓。静得出奇的大殿里,灵梓冷汗直冒。

这时悠嫦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支做工粗糙的笛子,悠扬而哀婉的旋律瞬间将整个屋子填满。

“阿梓我……我……还是试试看吧……好啦,别吹了!别吹了的说!”

灵梓颓然地坐下,大殿里瞬间议论纷纷,大家全都面露喜色,整个大殿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氛围。白露接着安排下去:

“阿梓,那待会儿就令你去陪那个判察官开心寻宝了。快找点办法把他赶快弄晕,让他厌倦这里……赶快走人。要是真正管辖这里的判察官过来了,看着我们忙着迎接另外地方的判察官,怪罪下来我们都担待不起。”

——不过呢,也真的需要给他一些好处。

白露拍了拍手,年幼的巫祝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精致的盒子拿了出来,打开盒子灵梓一瞧,竟然就是今天早上试穿过的羽衣束带。

“你们俩不知瞒着我们多少事。这下总算明白了,朝廷要追查的羽衣已经落到了我们月桂泽的地界里了。”

白露冷冷地说着,灵梓明显感觉到悠嫦攥紧了自己的手心。

“看吧,本人就说,自己的羽衣不见了……什么时候拿走本人的东西的……”悠嫦警觉地盯住白露,小声地回应着。

“呵呵,别紧张!我只是借用。我看悠嫦一时半会儿起不来,就用这碗汤药让她多睡了小会儿。”

白露拿出个空碗朝灵梓她们挥了挥,用想让人被激怒的腔调继续说着:

“反正悠嫦你在这里也是白吃白住,不如成为我的汤药试验品怎样?”

灵梓从小就知道,白露似乎对草药很有研究。这几年更是经常把她当做汤药的试验品。这些汤药有时会有副作用。

比如说,喝下去后一趟下去,几天之内的记忆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也是灵梓想远走高飞的一方面缘故。最近白露试了很多味药草,她经常不是中毒就是短暂失忆。

“说好了的,我们远走高飞的计划不变的说!阿梓也受够了的说!”

“……你的计划从来就没成功过。再说了,你现在口口声声说要走要走,就象一条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上窜下跳。等白露给你饭吃的时候,你又感恩戴德,忘了自己说的话……”

“阿梓是这样的废物的说?”

灵梓本想和悠嫦一直窃窃私语下去,却突然站起来大声的质询悠嫦,怀疑起自己来。

等到她察觉到失态的时候为时已晚。白露淡定地宣布着结果:

“是的,阿梓。你就是个废物。没一丁点用。像个抹布一样用完就可以被扔了!”

“唔……”

“还是说回正题吧。”

白露连看都不想看灵梓一眼,就拍了拍手,年幼的巫祝将一个印有象鼻团的鼻烟壶呈了上来。

白露接着补充着说:

“还记得两年前吧,有个跟现在这个体型差不多的判察官也来过这里。在巡访石峰林的时候,自己失足落下了山崖摔死了,金象鼻烟壶也就一直放在这里了。作为掩护,这次不妨把这个没有主动的壶当做宝物埋到藏宝图提示的终点算了。”

白露的发言引得了一些叫好声。灵梓也有印象,那些商户和小镇的代表觉得这个鼻烟壶就象个烫手的山芋似的,如果不快点处理掉,这位死掉的判察官的爪牙可能还会来找他们麻烦。

“然而我在想,我们这样做也有些冒险,万一这家伙不喜欢这个纯金鼻烟壶,说要找的不是这种宝贝,赖着不走又怎么办?”

巫祝们倒是议论纷纷。白露示意大家静一静,接着说下去:

“所以阿梓,放聪明点!要故意绕路,把这个胖判察官绕晕了,你说什么他也都会信。”

“说得轻巧的说。”

“是啊,说的是很轻巧……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悠嫦会帮你的忙。悠嫦!我要你这次继续协助灵梓,顺便吓吓胖判察官,让他害怕这里赶紧离开的话,我就准你在神祠安家,几年前你偷盗的事就一笔勾销。”

“哦。”

悠嫦简简单单地回应着,却把灵梓的掌心捏得更疼了。

“羽衣暂时由我来保管,不能让任何外人知道。这点我跟大家先说明了,要是羽衣就在月桂泽这事被泄露出去,让小镇面临危险的话,我可会翻脸不认人!”

白露说着,拿着巫祝递来的宝剑,一剑将木头案台劈成两半。会场顿时鸦雀无声,就连桑真都抱住脑袋,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

白露并不是一开始就在这个小镇上。灵梓能记事的时候听桑真说,她是从京城来这里扎根的。已经在这里待上了很长的时间,但是却奇怪的没有嫁人,一直在这个神祠里担任首席巫祝。

白露后来成了说一不二的人,据说就连婴儿听说白露两个字,都吓得不敢哭泣。而桑真名义上是这个小镇的神官,也算是地方官员,在灵梓眼里,他却只像个二当家。

“在想什么呢?”悠嫦拍了拍灵梓的脑袋。

“没什么……”

灵梓叹着气,思绪回到了当下,才发现开短会的人们正在散去。集会刚好结束。

“本人讨厌这样……”悠嫦反复摸着灵梓的脑袋,“羽衣被白露没收了,真的很不爽。”

“悠嫦你那么想要啊?以后阿梓找机会把羽衣顺回来给你的说……说定咯!到时候要管我三天的饱餐的说!”

“本人讨厌阿梓这样说话不掂量掂量自己分量的人。你有什么办法从白露手中夺回羽衣?”

“看着办吧?阿梓总有办法的说!”灵梓开始傻笑。

“快去准备一下,见机行事吧。待会儿那个胖判察官就会出现……不,是已经出现了。”

悠嫦话还没说完,胖判察官罗克就带着他的随从,非常威风地出现在了神祠门口。

“才听说今天是你这小姑娘带我去寻宝?”

“是啊!那又怎样!反正阿梓只帮你这一次的说!”

灵梓拿住桑真连夜绘制的那张“藏宝图”挥了挥,立即吸引了胖判察官的注意。

“不啰嗦了,出发的说!”拉住悠嫦的手,她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看都不想看肥硕的判察官和他的随从们。

森林。

灵梓和悠嫦走在小径上,大步走在前头。灵梓回头看了看,胖判察官坐在轿子里慢悠悠地晃动着,而他的两三个心腹们也是漫不经心地在赶路。

“阿梓发现这藏宝图的终点和森林入口太近了,得怎样才能绕个大弯子进森林呢?”

“灵梓你多想想办法吧……本人只是来督促你完成任务的。”

“所以说快帮阿梓想办法的说!”

悠嫦漫不经心地回应着,灵梓则不住埋怨。

“哎……这个羽衣难道是个祸害的说?”

“本人觉得,阿梓你变聪明了。”

“你这夸奖一点都不好听的说!”灵梓望了望天,继续说着,“悠嫦,你是把它当做宝贝呢,还是把它当做业魔的说?”

鉴于最初是从业魔形态上发展出来的,灵梓始终对这件奇特的羽衣抱有抵触的情绪。更不要说自己穿上好,有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里像火山爆发一样不断涌现出完全超乎想象的画面。

“有点害怕倒是真的……”当灵梓这样想的时候,悠嫦也说出了自己很害怕的心里话,“嘘!我们小声点。”

悠嫦示意灵梓小点声。灵梓也意识到,后面几个抬轿的人和胖判察官的心腹们交谈起来,他们的交流不时还获得了轿中人略微懒散的回应。

“怀疑这些人要叛乱的话,先就把他们干掉不就好了……”

“好几个藩主在密谋举兵呐……”

“那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现在被云从大人收留,暂时还是判察官。但小的觉得,以那个人的嘴脸,将来如果得势,必定会骑在您的头上,大人应该谨慎从事。”

“那个人据说还和国境之外的异族人有联系,据说云从大人也有所耳闻,正在查明真相……”

好像是国家的局势和其他藩主的状况。这些灵梓都不爱听。

白露说过,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一个判察官,就搞定一个,保小镇的安宁。灵梓只是觉得不要来那么频繁就好。

鉴于白露命人将宝贝埋在藏宝图的终点需要一些时间,灵梓也只能尽量拖时间,将胖判察官和他的随从们往森林深处带。

最后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灵梓和悠嫦一合计,大致已到了森林的正中心。

“接下来,该找个路线回到藏宝的位置了……”悠嫦算了算,回到森林边上藏宝的位置,大致又需要一个时辰。

“嗯,这样白露姐她们应该准备停当了的说……但是这样真的有用么?”

灵梓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早上穿上羽衣时浮现的一百匹斑马奔腾的情景,还有那声“欢迎,我的新主人”。

“你说奇怪不,悠嫦!今天早上第一次穿戴上这羽衣时……好像有个小女孩声音叫你主人?”

“嗯,我穿上羽衣的时候,有声音也对我提示过……还说什么‘一日主人,终身主人’之类的……”

两个人正在交头接耳的时候,突然身后再次闯入了不耐烦的随从,把悠嫦粗鲁地推开。灵梓一瞧,胖判察官的随从已经不耐烦了。

“好好走路,说了很多次了!不准交头接耳!

灵梓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悠嫦被他们拽到了后面,还有一个随从紧紧跟住灵梓,催促她赶紧前进。

“你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了!这和藏宝图的终点越走越远!”

“阿梓是向导的说!虽然看上去很近,但是那边有沼泽的说!很难直接过去,必须要绕个大弯,甚至还要上石峰林的说!”

灵梓小心翼翼地悠嫦和她盘算着的话,选了条她自己认为不特别远也不太近的路,开始绕向藏宝图的终点。

早上的新雨过后,林子里润湿异常。林鸟们偶有几声叫唤,就被越来越大的风声所淹没,把林子里的响动变成了惊涛骇浪般的效果。乌云重新集结的时候,灵梓放缓了步子,听到心腹掀开轿子帘子的声音,以及那句“现在天气不太妙,要不要今天打住?”

胖判察官罗克毫不犹豫地否定掉。

“别打扰本官的兴致!我今天到要看看这藏宝图里的宝贝到底是什么?”

森林的小径,再到稍微宽敞的大路。从石峰林的山脚下,再到半山腰俯瞰森林的一切。

在淌水过小溪的时候,灵梓和悠嫦装作不经意一样挨在了一起,两人并没有交头接耳,只是用眼神表达了一个意思:

“继续这样下去……”

两人将队伍带到了森林深处,再借到石峰林的山路,又绕向了森林的另一侧。

其间虽然随从们越来越不耐烦,几次三番的问:

“有完没完?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拖什么时间?”

“再乱走我就不客气了!”

随从结结实实地踢了几次灵梓的屁股,当灵梓忍无可忍就要爆发时,悠嫦麻利地爬到树上摘了几个果子,分发给所有人:

“肚子饿了的话……就先摘果子吃吧!”

其时已到晌午。

灵梓和悠嫦带着一群随从和一顶轿子,终于快要到最后的目的地。

——就是悠嫦居住的小木屋。

按照约定,白露她们是把那个镀金的鼻烟壶宝贝藏在这个地方的。

“已经到了……客人请下轿吧。”悠嫦压低了声音,毕恭毕敬地说着。

“哟,还真不错啊,亏得你们花了那么大心思绕了这么大一圈,把我带到这个地方。”胖判察官下轿后,一脸阴笑,“不过呢,本官在轿子里摇来摇去的也挺舒坦,过瀑流那里也挺刺激……本官在这里待的久不久,就要看你们的表现咯。”

灵梓嫌恶地看着他。看着他指挥着随从们拿着铁锹挖坑。挖坑的人迅速有了成果。他们顺利地拿到了金象鼻烟壶。

“哼哼!就这么个东西啊。怪不得那么多人想找你们的麻烦,原来本官的同僚就死在这个地方。这同僚可好了,有几次差点害得本官丢掉乌纱帽……本官恨不得哪天把他踢下山崖去,现在可好,你们把他用过的鼻烟壶给我,这是几个意思?”

灵梓和悠嫦被胖判察官的随从们团团包围住。

“还有更加值钱的宝贝吧?不让你们吃点苦头好像记不住……就把你们俩变成人质,要挟一下你的老爹也不错?”

“等等等等……这变得也太快了的说!阿梓还没准备好。”

“石峰林的宝藏有很多,白露和桑真都瞒着你们吧?一个鼻烟壶就能打发我走?”

“阿梓……阿梓跟你磕头行不行?你快点走人吧爷爷!你不走的话,阿梓就没饭吃的说!”

灵梓一脸“情报不对啊”的茫然,说好了只是个游手好闲的蠢家伙嘛!怎么现在这家伙突然变脸了?

肯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吧,一定是自己出了什么差错才这样的说!灵梓不经意间就下意识的跪下求饶,磕着一个又一个的响头。随从里几个壮汉模样的人一见有人开始求饶,就三两下就将磕头的灵梓抓起来猛揍小肚子,随后把她撂倒在地。还有的随从准备了火器,瞄准了悠嫦。

“不准动,本官知道你身手敏捷,只要你敢动,你的朋友就会出问题……带我们回小镇,本官要和桑真好好谈谈。别耍花招。”

别耍花招?

灵梓摸着肚子,在地上像只要完蛋的蚯蚓一样扭来扭去,心里万念俱灰。什么忙也帮不上,自己好像也成了累赘。桑真养父老是向她灌输“危机时要镇定,想办法逃出去”,灵梓望了望周围的情况,几个随从就在她身旁,只要她一起身,又会被打。

一起身铁定会被打,赖在地上又会被踢屁股,一哀求悠嫦想点办法,肯定会在事后被耻笑,不,实际上刚才跪地求饶的一瞬间,悠嫦只要讲给小镇的人,就足够被耻笑一两年了。

——所以危机时要镇定,镇定个屁的说!

灵梓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了类似于早上的情景。

一百匹马掠过自己的身旁,数不清的大雁开始迁徙。

太阳开始徐徐上升,花园里的树开始生根发芽。

海里的鱼们被大鲸张开大口一口吃掉,冰面上的企鹅们一排排的驻足观看着流星——

完全没有逻辑的,如走马灯一样闪现的画面里,还夹杂着人声:

“主人,您的意志是?”这是一个熟悉的小女孩的声音。

“让这个胖判察官在本人面前消失掉!”

“了解!”

这是悠嫦的声音。灵梓睁开眼时,原本被白露藏起来的羽衣竟然突然闪现到自己的视野里,像离弦的箭一样浮空着,回到了悠嫦的身边。

“羽衣自己能找到主人的说?”

就在灵梓还在纳闷的时候,脑海中女孩的声音似乎给了她答案:

“因为一日主人,终生主人啊!”

羽衣以束带的形态展现在判察官的面前,似乎很快活地悠嫦身边萦绕着。

稍后,它迅速的找准了目标,自行系在胖判察官的腰间。

“这是,这是……羽衣?”一个随从脱口而出。

“是啊,小……小的也听说过,在很久以前的宫廷茶会上,那个贵妃试穿后,也和现在大人穿上后一个效果。”另一个随从忙着确认。

他没有说出贵妃试穿后的后果。

并没有什么奇异的效果出现,只是束带上的光亮持续闪烁着,胖判察官就象一个臃肿的气球一样,在惶恐中升了空。

胖判察官就象一个臃肿的气球一样,在惶恐中升了空。

“诶诶诶诶——怎么回事!”

“大人,快抓住小的!”

“大人——”

五六个随从们和贴身侍卫们跳着搂着,急着把快要升空的胖判察官给拽回来,乱成了一锅粥。

稍后他们发现,胖判察官快比气球都要轻了。如果抱住了他的大腿不放手,自己也快要被带到天上去了。

“别,别放手啊你们这些蠢货啊啊——”

他们果断的放手之后,惊恐万分的胖判察官便朝着石峰林那边飘了过去。在阴暗的乌云天,胖判察官腰部的光芒耀眼如日照一般。

过了不久,束带上的光泽却渐渐转暗,目测胖判察官在要接近石峰林的时候光泽完全消失,整个人也像一颗流星一样,坠落下去。

“快,快去找大人!”

随从们如鸟兽一般散去,灵梓有点懵:

“任务……结束的说?”

“还没有呐……本人觉得,羽衣选择了我们,应该是有原因的……只有我们能驾驭它。快走吧!”

悠嫦突然拽住灵梓就跑下去。

“快去把我们的羽衣取回来!”

“等等……悠嫦你跑得太快了的说!”

话音未落,悠嫦脚下却一个绊蒜,重重摔了下去。

“诶诶诶诶?悠嫦,你怎么了?悠嫦,你不要又吓我的说!”

这并不是脚下绊蒜那么简单。悠嫦的意识,就象坠入了深渊似的,沉入了黑暗当中。

傍晚。

胖判察官一直在坠落的地方不住地呻吟。

他在石峰林的山脚下已经待上了很长的时间。全身多处擦伤,腰部和小腿撞伤不说,摔下来的时候全靠有树枝做缓冲,才保住了小命。

“谁来——救救我啊……”

“该死的奴才们!你们这个时候还不过来找到我!”

“谁来啊!”

林子里的鸟叫声越来越少,一声惊雷响起,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

“谁来救救我啊——哎哟。”

突然,林子的响动声越来越大。胖判察官颇为欣慰地看见,自跌落起一两个时辰后,总算有人找到了他。

前来的女子穿着巫祝服却形单影只,并没有发动小镇的人集中救援的意向。

“你——你来啦?白露?真好……还不快点扶本官起来。你,你要干嘛?”

“别去找你的随从啦。他们被我们的人一一捉住,喝下了我的药汤,这几天的记忆全都消失掉了。”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回收羽衣。”女子轻描淡写地说着,将散落在地上的束带形态的羽衣收回。

“不……不要!”胖判察官突然发狂地叫着,原因是这个女子还端着一碗药汤,准备逼迫自己喝下。

“都说过了,不准给我喝奇怪的东西!”胖判察官猛得一挥手,将那碗药汤打翻在地。

“呵呵,敬酒不吃吃罚酒呢。既然不肯失忆,我也很为难啊。绝对不能向外界透露,你见过羽衣。”

女子从身上摸出了佩刀。

“别……别过来啊啊啊——”

这是胖判察官的遗言。

穿着巫祝服的女子用这柄佩刀精准地扎向了胖判察官的胸口,结果了他的性命。

“这可是保护小镇的唯一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