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轮回破弃  (Liberate The Gate)  

  第二章  开幕,拥抱黄昏

  凌晨4:30

  钥一如既往的在床上醒来,拉开窗帘,在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后,他换上运动服,准备出门跑步。

  既然睡的早,那么起床的时间也就会早。

  比起无限空虚的夜晚,早上那种太阳照下,万物复苏的感觉要让人舒服很多。

  这种毫无青春可言的心境,像老爷爷一样的习惯,连钥自己都不由得感到想苦笑。

  在连便利店都还没开门的道路上,他不断重复着加速和减速,最大限度的消耗自己的体力和身体的极限适应力。

  一小时后,钥大汗淋漓的回到家里,冲澡,做饭,之后将早饭按时放到咲夜房前,虽然敲了门,但对面依旧没有回应。

  最后带上自己和雨两人份的便当,检查一遍笔记,出门上学。

  今天是周五,对于其他高中生而言都周末前最后的忍耐;而对钥来说,这种对休息日的期待也已经成为了诅咒。

  一路上与其他学生反道而行,在上学前,钥其实还有一个每日必做的任务——

  “雨,醒了没有,快起床准备走了。”

  站在熟悉的公寓大门前,钥对门铃实施连击,叮咚叮咚的铃声不断重复,让他自己都感觉很对不起街坊邻居。

  没错,钥的另一个任务就是去叫醒“可爱的青梅竹马”起床。

  雨是个深度宅,经常通宵鉴赏动画,或者攻略游戏直到凌晨,所以起床二字早就从她的字典里剔除了。

  明明是个女孩子,她的“尼特之心”却比通常的宅强大三倍。

  所以,不管是制作便当,还是叫青梅竹马起床,这些重担自然而然全落到了钥的头上。

  明明一般情况下都是反过来才对的吧?钥默默的吐槽道。

  今天也是,不管怎么按门铃,她都没有要起来开门的意思。所以钥拿出她家的备用钥匙,在说了句“我打扰了”后,走进屋门。

  用雨的话说就是:对门铃的“连击数达到33Hit时”自己还是“未觉醒”,就“赋予你打开门的权利。”

  推开卧室的门,就立即能看到床上有一团被子包裹得像蚕蛹一样的蠕动着,看来门铃的连打也并非毫无效果。

  “让我再睡五分钟……”

  蚕蛹中传出了起床困难者约定俗成的台词。

  站在充满玩偶和漫画和游戏光盘和动漫手办的房间里,钥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叹气。

  “喂喂,雨,再睡就迟到了,起床了!”

  抓起地上一把由软胶制成的“Excalibur”,钥对床上类似史莱姆的物体发动了刺击。

  因为毕竟对方姑且也是个女孩子,还是尽可能避免直接的身体接触吧。

  ·蓝野钥,使用了圣剑!

  ·对“少女型史莱姆?”好像没什么效果……

 “起来了,快起来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雨?”

  不过,这家伙明明是个死宅,为什么房间的布局却意外的充满少女心?

  每次来到雨的房间时,钥总会有这种感觉,虽然是个充满玩偶和漫画和游戏光盘和动漫手办的房间,但却收拾得很整洁。

  而且,雨的房间总飘着一股自己卧室里没有的淡淡的香味。

  毕竟她在堕天之前也还是个大小姐吗……

  那眼前这个用被子构筑的“绝对防御”又该如何解释呢?这与日本传统大和抚子的形象有着相当大的差距啊。

  再这样下去就要迟到了,没办法,只好使用被雨强烈要求封印的“Direct attack”了;钥放下Excalibur,伸手抓住雨的被窝,然后一把掀开——

  床上的少女留着一头栗褐色的短发,明明肩膀小臂大腿和腹部都十分纤细,但身体的某一部分却比普通高中女孩要丰满一倍。

  摇摇晃晃的从床上坐起,她一边发出还没睡醒的“呣呣”声,一边伸手试图夺回被子。

  到此为止都是一如既往的节奏了,但这次……

  “我好像看到幻觉了……”

  揉揉眼睛,钥再次看向床上的少女。不,并不是幻觉,自己的眼睛并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雨只穿着半透明的吊带蕾丝内衣!那个设计,那种款式,这套内衣明显不是女子高中生应该拥有的东西!

  “……………………雨,你平时穿的睡衣呢?”

  “……呣?”

  坐在床上,雨揉了揉眼睛,之后看了看钥,又看了看自己的衣着。

  时间这样凝固了10秒。

  “咿呀————————————————!”

  下一瞬间,钥的膝盖受到了猛烈的下段踢,之后一团被子从天而降,接着是一阵乱打。

  ……

  …

  钥的眼前一片漆黑。

  …………

  <钥你个闷骚色狼,再也不理你了!>

  30分钟后,光荣迟到的钥在上课时悄悄翻开手机,里面的第一条邮件便是这样的内容。

  发型被她抓成一团糟,连制服的领带都被雨那时候的乱打给扯掉了,这还是钥第一次如此狼狈的来上学。

  但好在钥的身上有病弱设定,第一节课的老师并没有特别责怪他。

  “2.12,今天不要去叫雨起床。”

  打开从不离身的笔记本,钥在上面标注道。

  再说了,她没穿睡衣我怎么知道啊!平时睡觉又不会穿成那个样子!

  因为常年担任雨的闹钟,所以钥早就把雨的睡衣看腻了;而如果只是被看到睡衣姿态的话,雨也并不会在意。

  但这次,看到了就是看到了,回想起雨那时衣冠不整且生气害羞的脸,钥感觉这次就算陪她圣地巡游一整天雨也未必会消气。

  要不然问问真帆吧,如果是那个花花公子,哄女孩开心的方法他肯定知道一大堆。

  但问题是,如果把这种事情告诉他的话,之后他对我和雨的调戏势必会变本加厉吧?

  不过,穿着那身内衣的雨真的很漂亮,一瞬间,感觉她都不是那个平常满口游戏和动漫的宅了。

  淡粉色的蕾丝花边勾勒出少女既丰腴,却又苗条的曲线;偏于透明的丝质面料与光影结合,完美衬托出来对高中生而言有些过于成熟的身材;而褐色的吊带,如同缎带礼结一样引人遐想联翩。

  身为正常健全的男子高中生,钥不禁吞了口口水。

  不对不对不对,我在乱想什么呢!对方可是雨啊,这样对她太失礼了!

  他用力的甩甩头,然后用双手拍了下脸颊。

  邪念退散!

  但是,已经看见过的冲击性事物,却不是那么轻易的想忘就忘的。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啊。

  “唉,麻烦……”

  “蓝野,听我的课就这么麻烦吗?我不管你身体到底有多弱,再走神就出门提水桶罚站去!”

  讲台上,一个秃头的中年教师像熊一样大吼道。

  “非常抱歉,熊本老师”钥立即道歉。

  熊本征二,他是湖泽高校里出名的铁拳老师,虽然授课能力并不出众,但他所有的学生都不敢在他教的科目挂科。至于为什么一身体育系肌肉的他会来教古文?甚至都已经成为了湖泽高校七大不思议之一(虽然排行在最后)。

  “啧,要是身体真那么差,干嘛还顶着一张毫无干劲的苦瓜脸来上课,看着就烦!”

  真正头疼的是,熊本很讨厌钥,因为钥时常请假,而且测验还总能拿到满分,所以熊本一口咬定钥是个很擅长作弊的差生。

  而实际上,班上的大家都知道真正原因:他在高一期末测验时的出题犯了错误,被钥在考试中指明,所以一直嫉恨钥罢了。尽管那时候钥的成绩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出众,但古文一直就是钥的长项。

  为什么轮回不能把这种一年前建立的人际关系重置掉?

  钥看了看口袋里的笔记本,又叹了口气。

  煎熬了一节课,熊本终于瞪着眼睛离开了,之后钥立即以身体不舒服为由离开了教室。

  “唉,好麻烦……”

  下课时,钥在一楼的走廊漫步,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瓶麦茶后,准备前往图书馆,而这时对面却偏偏走来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双手在胸前交叉,嘴巴撇成“へ”字型,月见家的令嫒,今天全身上下都透露着肉眼可见的不悦气场。

  “……雨,今天早上的事真的对不起。”

  就像是男仆一样,钥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听候发落。

  大概上一节课是体育吧,她穿着体操服。

  雨什么都没说,只是向钥默默的伸出一只手来。

  看样子是想要钥上缴自己刚刚购入的麦茶吧,于是钥立即从命。

  “下次要请我喝果汁!还要陪我去购物,替我从早上排队买新作!”

  在咕咕咚咚的喝光钥的麦茶后,雨做出了如下要求,而钥也全都“是是”的点头答应。

  “那就先原谅你20%,事先告诉你,我可还有8成的怒气槽呢,你可别想这么简单就无罪释放!”

  这下终于能好好对话了,于是钥提出了他之前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所以说,雨,你之前穿的睡衣呢?”

  “昨天公会有会战,必须得通宵,最后早上脱衣服的途中睡着了。”

  “嗯?也就是说你昨天一直穿着那身内衣?不是吧。”

  “什…什么嘛!你有意见吗?”

  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自己的胸部,雨向后退了一步。

  “不是……只是那种不合适的服装雨穿还有些早吧?我们毕竟还是高中生,那样过火的衣服还是等到雨成年之后再……”

  ……虽然很漂亮就是了。

  没等钥把话全说出口,雨就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趾上。

  钥不禁悲鸣,尽管平时一直在锻炼身体,但这种踩脚指的特殊攻击,无论多高的防御力都是无法避免暴击的。

  “最差劲了!偷窥完别人的内衣姿态之后是说教吗?钥你为什么不去死一死!哼哒——!”

  留下捂住脚倒在地上的钥,雨一甩秀发,愤愤的离开了。

  完了,她好像更生气了。

  钥迟了一步才意识到,他刚刚的话真的是100%的自杀行为,简直等于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而因为听到偷窥二字,周围学生的视线全都向钥集中扎了过来,于是钥赶紧捂着脚逃离了走廊。

  时间过去了几分钟,等到上课铃响后,钥一个人坐在图书馆内,看着十几年前的陈腐图书,想到之后还要再去和雨道歉,他发出了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叹气。

  “唉,超麻烦。”

  “啊啦,蓝野大人,您有什么烦恼吗?”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背后对面的椅子上多了个身穿女仆装的金发少女。

  “唔,是副会长吗?”

  放下手中的书,钥转过身来,他面对的女孩向他露出了堪比专业女仆的完美微笑。

  端着一只带有底托的茶杯,她的桌上放着一盏摆满了各式甜点的点心架;这种明明只适合英伦贵族茶会时出场的器物,但只要在她手中,即便是在这间冷清的图书馆里也毫无违和感。

  埃里克西亚·冯·卡尔琉——

  俄罗斯和法国的混血儿,湖泽高校中为数不多的交换留学生之一。

  一个有着灿烂的金发和浅碧色的眼瞳的少女,而身边的氛围里也充溢着神话中妖精一样的神秘感。

  在此之上还有着北欧人特色雪白色的肌肤,和远比一般高中学生成熟得多的身体曲线。

  所谓天使脸庞魔鬼身材指的就是她这样的存在吧。

  她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兼书记,因为湖泽高校学生会有着负责自治和外交两大职责,有选择性的不去上课的权利,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这里。

  至于她为什么一直是女仆打扮,和“为什么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长有堪比理事长的权限”两条并列“湖泽高校七大不思议”第一。

  头戴女仆发饰,肩上挂着把学生会腕章,不过腕章上原本的“副会长&书记”画了巨大叉号,取而代之的是“奴隶一号”的字样。

  据说这是会长的私人爱好。

  至于那位会长也是位只言片语讲不完的才子;但他最近因为有关学校经营的会议而出差,所以暂时不在校内。

  可能是同为逃课的惯犯吧,钥偶尔能在图书馆里碰见埃里克西亚。

  “你的工作呢,副会长?”

  “副会长的工作=全力辅佐会长,如果汉尼拔大人都不在的话,我还有什么工作可言呢?”

  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实际上完全是诡辩;而且经验告诉钥,绝不可以顺着这位少女的思考进行对话。

  “原来如此,所以就来图书馆享受Teatime了吗?”

  一边“嗯嗯”的点头,埃里克西亚一边取下点心架上的canelé(可露丽,起源于16世纪的法国)送入口中。

  原来女孩子都喜欢甜食的传言是真的啊。

  看着埃里克西亚品位点心的表情,钥回想起雨经常啃大福的样子,这么一对比,钥心目中,雨的女子力再次大幅下降。

  “不过,我今天可不只是来打发时间的哦,蓝野大人……”

  又是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只茶杯,埃里克西亚向钥递上一杯红茶“您可是我今天最重要的客人呢~~”

  “嗯?此话怎讲?”

  又是又是不知从哪里,埃里克西亚的手上多了一本灰色的笔记本。

  “那是……!”

  钥猛地站了起来,他立即伸手摸向制服裤子的口袋,但自己的笔记本确实在口袋中,马上取出对照,然后他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笔记本和埃里克西亚手中的并不是同一本。

  “呼呼呼……”

  这时,埃里克西亚偷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是被她给耍了啊!

  “不不不不,恕我失礼了,我也没有想到这本笔记对蓝野大人来说竟然是这样重要的东西,呼呼呼……”

  和用词不同,她语气里完全没有失礼的意思。

  “然后,能和人家说说那本笔记的故事吗,蓝野大人?”

  “我拒绝。”

  一推椅子,钥准备离开。

  “万分抱歉……”埃里克西亚立即收起了脸上的玩笑,起身鞠躬道歉“我是无心的,能请求您原谅我吗,蓝野大人?”

  “副会长,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笔记?”

  “因为蓝野大人和这本笔记从来不曾分离,我担心您可能携带了什么隐藏成笔记的其他危险品进入学院,为了排除汉尼拔大人的学院里的一切威胁,我必须顾虑一切的不确定因素。”

  我带危险品?而且会威胁到会长?

  明明她的回答毫无逻辑和道理可言,但从她的态度上看又不像说谎。

  从16岁开始,钥经历了7次为期一年的轮回,在阅历的老练程度上早就超越了普通的成年人。纵使眼前这位不可思议的少女身上有许多看不透的谜团,但这次却没有一丝说谎的味道。

  真是越来越搞不明白她了。

  再次坐回原位,钥盯视着埃里克西亚。

  “那现在我的嫌疑洗清了吗?”

  “是的,我已经能断定,现在的蓝野大人是个除了整天翘课以外,基本就是人畜无害的平庸高中二年级生了。”

  “虽然你的用词依然让我很不舒服,不过也就这样吧。”

  “……蓝野大人,原谅我了?”

  抬起头,埃里克西亚朝钥抛了个媚眼“那么,能和我说说这本笔记的故事了吗?”

  “……我说,副会长,你知道东方有句谚语叫‘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不,并不知道呢,因为我是法国和俄罗斯的混血儿,的设定。”

  “什么设定啊,别轻易质疑自己的出身好不好。”

  埃里克西亚笑笑,之后接着说道:

  “所以说,能和我这下贱的女仆说说这本笔记的故事了吗?还是说,是需要酬劳才肯同意么……我毕竟是奴隶,并没有充裕的财力,那报酬就用人家的肉体可以吗?如果说献上纯洁的话即使是我也是有点抵触的;不过鞭挞,捆绑或者滴蜡的话不论多长时间都没问题哦?”

  “副会长,为什么你脑袋里都是SM和粉红色啊!”

  所以说啊,绝对不可以顺着这位少女的思考进行对话!否则立即会一直脱线到那种话题的!

  “啊啦,我只是选择了最容易成功的选项啊,还是说,这些已经对青春期的男方构不成诱惑了呢,年轻人的潮流真难懂啊……”

  “别太高看男子高中生在性知识上的造诣啊,就算是成年人也没法从日常对话联想那些东西吧!”

  啊,吐槽好累。得赶紧换个话题才行。

  “那么,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告诉我那本笔记的故事呢?还是说,比起攻,蓝野大人更喜欢做受的一方……”

  “怎么可能啊!我是正常的!”

  “那么……”

  “够了!我跟你说行了吧!”

  不行了,我这辈子是赢不了这个女仆了。

  深呼一口气,钥放弃了。明明这是至今为止在家人面前都没提过的话题,但是,也许是时候找个倾诉一下了吧?

  “这是我恋人……前女友的一件礼物。”

  “嘛~~好浪漫啊,难道是日记吗?是交换日记吗?”

  “…………”

  女人的第六感怎么这么麻烦!

  “嘛~~~~人家猜中了吗?呼呼呼,好开心呢,不过既然还留着过去的礼物,就说明蓝野大人是不忘记过去的那一派吗?那您和那位女性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迫分离的?是某一方家庭的反对吗?是私奔的失败吗?还是表面断绝交往,转为夜晚的地下活动吗?”

  “不,她把我忘了。”

  攥紧拳头,钥只说出了事实。

  他的声音,就像是在自己家中平静接受死亡的老者,又像是在汪洋里的疯狂挣扎求生的孩子。

  自己并没有说谎,她确实是把自己“忘”了。

  世界重置后,他们爱情的痕迹归零,变成了“不存在”,或者说“尚未开始”的状态。

  如果让钥再一次,之后一次又一次的重新爱上那个女孩,他拿不出勇气。

  他也不相信有谁能拿出勇气。

  一年。

  她对自己爱情的记忆只能维持一年,之后世界重置,她的记忆就会归零。

  而钥已经不想,也不敢再出现在没有记忆的她的面前了。

  与周期为一年的轮回一样,蓝野钥和她的爱情本质上也是一个无限循环的Dead End(死回路)。

  “万分抱歉,好像是我因为好奇而打开了蓝野大人不愿想起的回忆了呢……”

  收起刚刚的笑容,埃里克西亚的脸上流露出了忏悔的神情。

  恐怕埃里克西娅也察觉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的沉重了吧。

  “……不,我确实是为这件事陷得太深了,对其他人说出来这还是第一次,实话说心里舒服多了,副会长,谢……”

  这时,埃里克西亚打断了钥,往他嘴中放了两颗Marshmallow(棉花糖)。

  “不开心的时候就吃些甜食吧,蓝野大人,您手中所拥有的时间还有很多富余;愿您早日打起精神,找到人生中真正的伴侣。”

  不,她就是我唯一的伴侣,但……

  因为不能公开自己的秘密,所以钥把两颗棉花糖嚼了嚼吞下,并没有再说什么。

  “对了,听说日本人把Kiss比作最甜蜜的点心,蓝野大人,请保持这样别动……”

  用手固定住自己的双肩,埃里克西亚接下来的动作怎么看都是在拉近两人嘴唇的距离。

  “等等等等等等——!副会长你刚刚不还说你不会献上纯洁的吗!别冲动!”

  “咦?但是接吻在法国明明是很普通的打招呼啊,你想啊,我姑且也是法国和俄罗斯混血,的设定。”

  “别说设定啊!别否定自己的角色啊!别随便吻其他男人啊!男子高中生意外是种容易错意和受伤的生物啊!”

  哇啊,好累。

  别再让我吐槽了,我不是这种角色!

  “真遗憾呢……”

  埃里克西亚仿佛真的很惋惜的坐回椅子,而这时,正好下课铃响了起来,午休开始了。

  “啊啦,都已经这个时间了,我还有些私事需要回学生会室一趟,对了,这些茶点和餐具就放在这里好了,之后会有其他的人来收拾的。那么,贵安,蓝野大人。因为您的陪伴,让我有了一个愉快的上午。”

  提起女仆服的裙摆,埃里克西亚向钥施了一礼,之后就像她凭空出现一样的悄悄退下了。

  “多亏您的陪伴,我的上午可糟透了呢……”

  等到埃里克西亚离开时,钥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疼了。

  而且,居然还会有专人来收拾?我们学校的学生会到底是什么组织?

  “今天还能再麻烦一点么?”

  “哟,今天还顺利吗?”

  如同算好了时间登场一样,真帆从书架后走了过来。

  “你会来这里睡觉还真少见啊,昨晚你去干什么了?还有,美男子你发型睡乱了。”

  “没关系,最近慵懒系也很受欢迎。”

  用手整理了一下前发,他大概是刚刚逃课在图书馆里补睡了。

  “我的事情都无所谓,倒是你,刚才为什么不和副会长‘啾’呢?对方可是学校内攻略难度最高的副会长哟,这种机会你估计一辈子仅此一次哦?”

  “你都看见了吗?!”

  “‘蓝野大人,请保持这样别动……’她是这么说的吗?”

  “闭嘴啊啊啊啊你!”

  “哈哈哈哈,钥你太纯情了,不行,一定要留张纪念才行”说着,真帆取出手机,拍下了钥既脸红又抓狂的样子“等下一定要发给雨看看。”

  “你敢?快删掉!”

  “其实我这里还有刚刚的录音呢,就这样一起发给雨吧,之后一定会发生很有趣的事情~~”

  “你想杀了我么?绝对不能让现在的雨看见!”

  否则我就真的要消失了,物理意义上的消失!

  为了夺下真帆的手机,钥扑了上去,真帆向后优雅的滑步准备避开,但毕竟钥也和他相处了这么久,他那点小伎俩早就能看穿了。

  第一击扑空,于是钥单手撑地之后再次起跳追击,平时的锻炼都在此刻显示了出来。

  而真帆完全没预料到钥的二段奇袭,所以两人就这样连人带椅子的倒了下去。

  “快点把手机交给我!”

  “钥,你别冲动……”

  正当两人推搡之际,真帆的手机发出了不详的快门声。

  “……哎?”

  钥和真帆同时凑到屏幕前,发现屏幕上先出现了图片已发送的提示,然后短信界面里出现的是他们两人纠缠在一起的照片。

  似乎是两人刚刚挣扎时无意中开启了自拍的按键,之后又把拍下的照片发了过去。

  照片上,钥压在真帆身上的体势,保守的说,非常糟糕。

  “呀————!”

  这时,就在他们身后传来了两名女生的尖叫,钥赶紧起身,但没等他开始解释,两个女生就一边脸红一边尖叫的逃走了。

  “这是什么鬼展开啊!”

  因为真帆本来在学校里就是绯闻多多的话题人物,再加上他还长着一张中性化的脸……

  这下,两人的传闻估计在几周内是平静不下来了。

  “那个,姑且一说,之前副会长的录音是开玩笑的,所以雨应该不会……”

  没等真帆说完,钥的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那个,我是不会歧视你们的哦?钥,明天你不用帮我做便当了。>

  发信人,理所当然是雨。

  天,已经将我舍弃了吗?

  …………

  尽管发生了许许多多的晦气事,但钥的周五终于也迎来了落幕。

  那之后,钥费了天大的力气才终于向雨解释清楚了误会,倒是罪魁祸首的真帆期间一直微笑的旁观着。

  今天之后就是双休日了,明明应该是可以休息的时间,但钥此刻感到了意料之外的脱力。

  原因究竟是什么?今天叫雨起床时发生了意外?上课迟到了?图书馆和副会长倾诉过去还差点被强吻?再不然是传出了和真帆之间奇妙的绯闻?

  不管是什么,总之,和平常相比,今天过得简直是乱七八糟。

  提起书包,钥走出图书馆,明明傍晚的太阳还挂在天上,但四周的气温却逼近零度。

  尽管樱花都快落尽了,今年的春天的确冷得有些异常。

  身边的学生们也都为了赶快回家享受暖炉的恩惠,马不停蹄的穿过学校的大门。

  四周不停回响着“再见”“下周见”的固定对白,不仅是低温,因为大家都在离开,所以就气氛也使得整个校庭里显得十分冷清。

  真帆一如既往的打工,而今天也是雨一周一次,必须回本家露面的日子。别看她平时是那个样子,回到宗家时,她必须扮演成贤淑的大小姐。

  用手抚摸着校门口“私立湖泽高校”的牌匾,钥驻留在最后回家的人流中。

  私立湖泽高校,由战后通过经营土地产和治钢业的原大贵族湖泽一族建立,包括中学部在内,这里的学生不论升学,校风,学习自主性,还是体育活动都很出众。

  毫不夸张的说,这里是名校。

  但对于钥来说,这轮回的七年,这里就是一个面积广大的囚笼。

  即使如此,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是还想再看一会书的,因为他并没有其他同学那样温暖的家庭。

  父母都出差工作,虽然也并不讨厌每天为妹妹做饭,但咲夜从不与自己交流的态度确实让他很自责。

  但比起这些,晚饭后,真正空闲时的空虚才是钥最大的敌人。

  七年的轮回,相同的日常,不允许改变的生活。

  无法长大成人,无法自由,无法对身边发生的任何事情感到新奇和兴趣。

  就连友情亲情都会在那一天全部归零,就连爱上他人都不被允许。

  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难道真的是永远吗?

  这种恐惧,无时无刻不困扰着钥。

  天空中的晚霞依旧那么绚烂,但这种对美丽事物感到美的情感已经在钥的心灵开始钝化,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心灵会衰竭,而肉体迟早会成为一个对一切都丧失感觉的,麻木不仁的人偶。

  晚霞之下,学校最高处的楼顶处,有一位少女也伫立着。

  她或许也是因为心情不佳,但也许单纯只在那里眺望着黄昏的街景而已。

  尽管隔着很远的距离,但一瞬间,钥还是有和她对视了的错觉。不知为什么,钥觉得她非常眼熟。

  明明自己在学校里除了雨以外就没有女性朋友了,副会长?不对,那个女孩明显穿的是学校的制服。

  是错觉吧,如是想着,钥打算回头离开学校,毕竟时间也不早了,之后还要为咲夜做晚饭呢。

  虽然咲夜拒绝和自己哪怕多说一句话,不过每次自己做的料理都会被她吃的干干净净,这多少让钥有些心理安慰。

  计划着今天晚餐的菜色,在钥正准备离开时——

  “……嗯?”

  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根本不会发生在正常人生活中的事情:

  那个女孩,双手抓住了屋顶边缘的网状围栏,之后一点点的,费力的爬了上去。

  喂,不会吧,开玩笑的吧……

  努力的爬到了护栏的顶端,那个女孩完全不顾自己的制服短裙随风飞扬,跨过了围栏,她站在了没有护栏保护的屋顶外檐上。

  钥立即翻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但笔记上却并没有记载任何有关今天会看见有人自杀的记录。而且不管是哪一天的笔记里都没有这样的记载。

  这是当然的,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具有这种级别冲击力的事情,哪怕是一年轮回前的记忆也肯定会留在现在的钥的脑中,而就算上一个轮回是没有偶然看见,第二天学校也会停课,这种事件也会出现在钥明天的笔记里。

  等等,今天究竟有什么事是被记在自己的笔记上的吗?笔记上可没有写“今天,不能惹雨生气”,或者“今天,会向副会长讲述自己的初恋”。

  是笔记出现误差了?

  而这时,四周的学生都好像看不见那个女孩一样,他们谈笑风生,向校外走着。难道注意到那个女孩的就只有自己吗?还是说这是钥的幻觉?

  站在屋顶的外檐,那个女孩小心翼翼的向着正下方一楼入口处的位置移动着,她似乎是想寻找到最佳的地点。

  这才不是幻觉!

  一把扔掉书包,钥跑了起来。

  必须要阻止她才行!

  身体在思考之前行动了,他全速奔跑,至于要如何阻止,他却还没想好。

  从校门到一楼入口处的距离起码有600米,而从一楼到楼顶的直线距离又起码有20米,再加上中间走楼梯的话,距离会翻倍的加长。

  自由落体的通算公式是:vt2=2gh,即Vt=2h,不管怎么计算那个女孩落地的时间都只有几秒!

  来不及,不管怎么计算都赶不上!

  啊啊啊啊碍事!身上的一切重物都好碍事!

  为了减重,钥把身上所有能丢开的东西全部扔掉,家门的钥匙,钱包,学生手册,手机,甚至连从不离身的笔记本也丢掉。

  但是还是来不及,因为不论如何,仅靠人类的身体是无法反抗物理定律的。

  那就把上楼的时间和距离都省略掉,哪怕只是在一楼接住她也行!

  但即便如此,时间依旧压倒性的不足。

  同时,伴随着接近,钥逐渐看清了少女的面貌。

  她是一位很美的少女:

  精细得堪比工艺品的五官,混血的灰褐色长发,淡樱色的湖泽高校制服,以及那对微微闭合的双眼,就像是被云朵遮蔽的月亮。

  ……瞳子?

  于此同时,少女,开始下落。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时间什么的都去死吧!去你的物理定律!谁管你什么狗屎距离的法则啊!

  明明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明明她不可能穿着湖泽高校的制服,明明她不可能会自杀。

  (但那是瞳子啊!)

  六番瞳子,我唯一的,也是被轮回毁掉的初恋——!

  她接受了我的一切,相信了我的诅咒,和我立下了终身的誓约,我最初也是唯一的恋人!

  回想起她小臂上浸满鲜血的约定的符号,那光滑的肌肤上,仅仅为了记住自己而刻下的符号,象征着钥罪孽的符号——

  赶上,给我赶上!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就救瞳子这一次,之后不管你诅咒我都少次都随你喜欢!不管用什么来换都行,一定要给我赶上!

  这一瞬间,钥的身边(这个世界)的时间好像放慢了。

  好像一切都像胶片那样成为了慢动作,好像时间和空间的法则遭到扭曲,好像一切都变得几乎暂停。

  在这个滞待的瞬间,好像只有蓝野钥,是被神允许行动的存在。

  而这四周全部的事物也同时在钥眼中变得更加清晰——

  甚至连空气的流动和震颤都尽收眼底。

  既定已被打破,一切都变得充满希望——

  失去束缚,所有不可能,都变为可能。

  残像,使钥如同一阵呼啸而过的突风,他甚至冲上了垂直的墙壁。

  终于,他紧紧的抱住少女,接着传入耳中的是重重的落地音,以及背后如同要把自己压扁了一样的痛感。

  承受两人的地面似乎产生了皲裂,而钥的口中也有了鲜血的味道。

  “呃啊啊……!瞳子…?瞳子!”

  内脏似乎无法承受冲击,但比起自己的身体,钥更在乎怀里的她。

  正视她脸庞的瞬间,钥更加确认她就是自己曾经的恋人。

  钥曾经和她相爱,和她结合,和她立下契约,但因为轮回的重置,钥没有与她再次相见,并胆小的从她身边逃开了。

  如果说钥最愧疚的家人是咲夜,那让他最愧疚的女性便是瞳子。

  即便这种愧疚只有他本人能感到。

  啊,一切都没有变,她的发丝,她的重量,她的体香,她脸颊的触感,还有她脆弱的心跳。

  她还活着……

  这是钥最大的欣慰。

  明明再不急救,自己或许就是将死之人了,但钥却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啊,自己究竟有多久没笑过了,多久没有这么安心和欣慰过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怀里的体温重于自己的一切。

  而在意识到自己终于成功的同时,钥的眼泪也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呜……”

  少女睁开了眼。

  “你……是谁?”

  那一瞬,她盯着钥禽着泪的双眼。

  之后,便昏了过去。

  “……!”

  刚刚的欣喜瞬间荡然无存,钥感到自己的体温降到了冰点。

  她的眼瞳的色彩,并不是瞳子的水色。

  就好像是在讽刺自己似的,那对像是静静燃烧着灵魂一样的赤色双目中,从未有过名为蓝野钥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