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城克顿尔的生死线
Part 1
暴雨冲刷下的大道，尽是死灵的尸体。
血，骨，肉，内脏，还有……
那在雨水中，仍继续燃烧着的绿色幽火。
“胡说的……这……这！”
“怎……怎么办……”
“不能，不能呆在这里……绝对，绝对会死的！”
恐惧。
那是在从大门跨出，亲眼看到在狂风暴雨的阴暗下，这片早就沦为死城的废墟的那一刻，笼罩在几乎所有精灵心中的阴影。
“保护我……绝对要保护我（精灵语）啊！”
“就算用生命也要成为我的盾，就算死也要先我死去（精灵语）！”
所以，就像失去支柱了一般跪倒的精灵，才会这样近乎疯癫地向着自己的搭档使用言灵之力，不停地命令不停地命令，以妄想安抚自己心中的不安。但，此时，本应该最为恐惧的人族战士们，几乎都只是静静凝视着身旁一直支配着他们的精灵们。
凝视着他们双双早已失去支配者蔑视，而是卑微者祈求的双眸。
暴雨浸湿了他们盔甲下的身躯，眼神也不带有一丝的愤怒，只是一阵，不知是看淡将近的死亡，还是忘掉曾为奴隶的平静。
能够和死灵战斗的，是人族，也只有人族。几百年来如寄生虫般吮吸着人族利益的精灵们，如今，仍有着言灵之力的他们，也只剩拥有着言灵之力。
这样恳求的画面，很滑稽，不是吗？
没有人族愿意为精灵而战，但是……就算这样，没有言灵的人族也只能服从，服从这些抛弃言灵之力之后便什么都不再有的种族。
是的，正如我。
什么言灵都没有的我……
“哒……哒……”
拿在手中的木杖，伴随着脚步一次次与地板敲击。
——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愿意为我而战。
缓缓地抬起头，感受着雨珠坠落的冲击，视线掠过兜帽的帽檐，将这无比黑暗下的所有光景深深地映入双瞳中，这个可能，是最后能看到的视野中。
——所以，精灵也好，人族也罢……
看着大门口那些狼狈地在哭泣的精灵，想到了不曾拥有言灵的自己，那一刻，没有再流下泪水的自己，只能感觉到自己紧握木杖的右手在暴雨下的冰冷，紧咬牙关下的怒意，以及从碧绿色双瞳中射出的，不甘心的眼神。
——我，谁都不相信。
艾丝·诗娜，在心中如是说。
“艾丝，她，不在了吧？”
不过，并不是全部精灵都如此狼狈。
“啊……恩，是的，三楼的办公室也去过了，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转移视线，视野中映入了两个身影。一个是身穿铁甲腰把单手剑的人族剑士，而他紧紧跟着的另一个身披棕色披风的身影……
则是崭尔丁·比斯。
一个不止人族，就连同族都藐视的，真正拥有深层次言灵之力的精灵。
当然，这不仅仅只有比斯。
“如何，比斯？”
“有找到吗？”
在跨出门口的那一刻聚集过来的两支队伍，其两个队长走到了比斯面前。
同样冷静面对这一刻的，正是在丽卡宣布中率先站出来报告的两位精灵。与比斯一样在第一时间参与过维尔斯时间的三个队长，又一次在死城中谈话。
“斯汀娜那家伙早就跑了，东西都收掉了，呵……”
没有丝毫的怒意，只是用平静语气道出事实的比斯，不知为何眼神中带着一丝兴奋。
“原来如此，已经走了吗……”
“那么呐，就没有必要再呆在这里了。”
两位队长，流露出一样的眼神。而将两者看在眼里的比斯，只是轻蔑地笑道：
“那就比比看这次是谁赢了吧？虽然毫无疑问是我们这组啊！”
“——比斯！分部长不在了这是事实吗！”
但，就在比斯嘲笑两位队长的时候，一个瘦弱不堪，一看就是受尽欺凌的精灵有些畏惧地吼道。
“哈？”
看着他，被打断而明显不爽的比斯瞪着他。
“你之所以能这么强……那，那是因为我的‘搭档’……我的‘搭档’给了你！”
因恐惧而颤抖地伸出手，这个精灵指着比斯吼道：
“保护我……保护我们，我们，我们要到港口离开这里！你知道我们根本没有战斗能力的，至少……至少要保护我们！”
用尽全力，却带着乞求的吼声，这让比斯稍微愣了一下。
但，在看到这个看似领导者的精灵，以及背后那些正不停对着自己搭档使用言灵的丧家犬时，比斯改变了他的表情。
“谁管你们啊！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出来。
这……这家伙……
就连在一旁看着的艾丝，都感到了一丝恐惧。
是的，就算自己免疫言灵……不，就算自己真的有言灵，也不能和他正面敌对。
因为，在艾丝的眼里，就连在一旁的两位精灵队长也稍稍退后了一步。
“比斯……比斯……我喊你比斯大人！比斯大人！救救我们……不！”
无力的乞求，被恐惧所扭曲的脸庞，那位紧紧抓住比斯的瘦弱精灵，用那双被死亡的恐怖吞噬的双眼死死地注视着比斯，拼命地喊道：
“只救救我……只是救救我好不！救救我啊啊！”
但是。
“砰！”
挥舞的拳头，狠狠打飞了身为同族的精灵。
——没有谁，敢与比斯为敌。
“给老子滚开！”
第一，因为他很强。
“丧家犬自己滚蛋去吧！哈哈哈哈！”
第二，因为他从不知心狠手辣为何物。
“不……不要，我不要变成死灵，我不要，比斯大人，比斯大人！”
第三，他以别人的崩溃，为乐。
“——你就变成死灵然后像狗一样爬过来找我吧！废物啊！”
比斯，笑了出来。
“不要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看着这位在雨中抱着头痛苦嚎叫的同族，比斯竟然狂笑了出来。
“嘛……嘛，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先走了吧。”
“是，是呐……”
两位队长有些畏缩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啊呐，这么早就走了吗？我刚还将我队伍的一对搭档派出去前面探路了呐，你们难道就不想捞点情报吗？我的两位好对手哦……”
一脚踹开那位因恐惧而疯掉的精灵，比斯转过身向身后的艾丝确认道：
“怎样，还有多久？”
“差……差不多到时候了。”
被比斯的行为吓到的艾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凭着自己感觉，她立刻判断了情况后重新恢复了冷静。
然后，事实也验证了她的这次判断。
“——比斯啊啊啊啊！”
就在大门对面不远的一个转角口，传来了队友的声音。
“是吧，刚说马上就到了……”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的比斯微微一笑，然后转过头看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司丁！前面的情况快给老子报……告……”
可能是第一次，比斯愣住了。
就算暴雨下很朦胧，但，通过远处仍在死灵尸体上燃烧的绿火，不只是比斯，在场所有看过来的精灵与人族，都看到了。
那位被砍掉右手而布满鲜血的精灵，充满恐惧的模样。
“快……快，逃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响彻这条被死灵尸体铺满的街道，是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哧！”
——下一个瞬间，头部便被一把匕首贯穿了。
“啊啊啊啊……”
吼叫声，停了下来。
“咣！”
就像有什么在他脖子处飞速划过一样，他的脑袋发生了诡异的位移。
“哐当……哐……哐……哐砰……”
掉了下来。
插着一把匕首的脑袋，掉了下来。
所有在场成员，静静地看着它像球一样静静地滚着一圈又一圈，滚到了大马路中间。
“嘭！”
轻轻的一声，绿色的火焰猛地炸开，并开始燃烧着这颗仍带有恐惧表情的头颅。
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精灵，说出一句话。
“哒……”
有人，从转角口走了出来。
一步步，缓缓地朝着那颗头颅走了过来。在暴雨的冲刷下，匕首上的鲜血不停地流落。狂风之中，披在瘦小身躯上的黑色斗篷在不停地抖动。昏暗下，谁都看不清他的脸颊，但即便如此，那如决堤洪水般涌出的恐怖杀意，让在场所有人族精灵动弹不能。
“哒。”
似乎注意到眼前还有这么一群人和精灵，他停下了脚步，并缓缓地抬起头。
“轰隆！”
在闪电的白光下，隐藏在兜帽下的黑暗在瞬间被照亮。
遮过右眼长发一滴滴地滴落着雨水和鲜血的混合液，脸庞上仍沾有无法被雨水冲刷的鲜血痕迹。
但，最让人恐惧的，是那个眼神，那个宛若利剑刺穿胸膛的可怕眼神。
——你们，是不是该杀的死灵？
仿佛在鉴定着，毫无感情，冰冷地判断着。
……开，开玩笑的吧……几个小时前，不，直到刚才不久前还是那个样子……他，怎么可能……
艾丝全身在打颤，那股如大浪般袭来的杀意，让她深深感到了恐惧，恐惧自己会在一瞬间被杀掉。
——怎么可能会是伟德……
“守卫之剑，忘却恐惧（精灵语）。”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艾丝的思考。
眼前，看到这样的伟德出现，比斯在几秒的延迟后居然开始行动了。
“斩断他的右手（精灵语）！”
下一刻，在比斯的搭档人族双眼变得不再有一丝恐惧的下一刻，他已经消失在原地了。
这句言灵！
猛地转移视线注意前方，艾丝注意到了一个事实——伟德，只有左手拿着一把匕首。
……所，所以才这样做的吗！
那，只是在短短几秒中发生的事情而已。
在高速移动下接近的人族，在一瞬间拔出剑朝着索尔右肩砍下。对于精灵来说这个动作太过迅速，再加上现在的暴雨，就连留下的残影都没有办法捕捉到。
但是。
“锵！”
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攻击的伟德侧过身，挥动左手，用反手握紧的匕首挡下了这一次攻击……不，不只是这样，与手臂一同形成钩子状的匕首，在挡下攻击的瞬间便狠狠将位于人族胸前的剑撬到一旁。
“砰！”
“呜！”
然后，是一记脚踢。
被狠狠踹开的人族立刻被踢出两米的距离，在呜咽声中狠狠地跌倒在地上，而他手上的剑，早就飞到了远处。
亲眼看到这一切发生的比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愣在了原地。
另一边的索尔，似乎判断结束了一般，他无视了所有视线，走到那团已经将头颅燃尽了的微弱绿火旁，从中抽出了自己的匕首。
——伟德是我在战乱的边境中找到的人族，有过与死灵战斗的经验。
几乎所有当时在场的精灵和人族，都想起了菲菈大人关于伟德的言谈。
——你们在这之后可以交流一下。
“呼呼呼……”
又是一阵狂风，吹乱了所有精灵的斗篷。肆意飞溅的雨滴打在脸上，使精灵们纷纷闭上了双眼。
而索尔，只是轻轻转过身，好似整个人融入在了风之中。
但，在侧过脸的时候，他却静静地看了艾丝一眼。
在，看着我……
静静与索尔对视着，艾丝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的白光，夺取了所有在场人员的视线。而当他们缓缓打开双眼确认的时候……
——索尔已经消失了。
除了倒在转角口的那具冰冷的尸体，以及那已被烧成灰烬头颅以外。
冻结的时间，再次流动了起来。
“要……要逃跑啊啊啊啊啊！”
“去港口！坐船离开这里！去中央的城市！”
“不要，我不要再呆在边境了啊啊！”
被吓坏的精灵们带着他的搭档迅速地向着相反的街道跑了起来，并因恐惧在不停地嘶叫着。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族这才是问题吧，那样的眼神……根本……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说不出任何感觉，强压着自己心中恐惧的两位队长，表情显得十分动摇。
但是，除了一个精灵以外。
“哈……哈哈……”
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比斯，在笑。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啊！”
明明自己的人族搭档都被打趴在地上，明明自己的同伴都惨遭杀害，比斯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目的改变了啊……队员们！”
那样的眼神，让队伍中剩下的成员感到恐怖。
——居然，还会有期待。
自己的队员刚刚就被虐杀了，是的，先是刺穿后脑勺，后是被狠狠地砍下头颅了，居然还能这样大笑。
“比……比斯……你到底打算！”
剩下的两个精灵成员中的一位站出来，有些畏惧地询问道。
“还用问吗？当然是……”
然后，比斯说出了一句让所有在场的队伍成员发怔的话。
“——招募新队员啊！”
……骗人的吧……
艾丝被震住了。
这样的情况……这样的情况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比……比斯大人……”
缓缓从地上爬起来的人族，如此哀求道：
“不要……不要把我赶走……”
“嘛，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只追求强者吧？”
而面对着他的搭档，比斯只是轻蔑地笑道：
“因为你老母的病而这么努力，还真是辛苦你了，倒是找到新搭档后钱就不会发给你了啊！哈哈哈哈！”
“呜！唔唔……啧！”
紧紧地握紧双拳，却只能将眼泪隐藏在铁盔之中的人族少年，只能强忍着愤怒，不甘地哭泣。
“比……比斯，这样做的话……”
真的不想，再和那家伙有任何瓜葛了……不，是不能，绝对不能……
见到索尔那样面目的艾丝，就连眼前必须要尊重的比斯也无视了。
只是，想尽全力避开他，避开伟德·索尔。
“哈？艾丝，你敢再和老子说一遍吗……你是怎么叫我的啊！啊！”
侧过身的比斯，有些恼火地看着身后的艾丝，双眼流露出杀意。
“对……对不起……”
到底，到底该怎么办……
无法与比斯敌对的艾丝，只能低下头，强忍着畏惧这样说道：
“对不起……比斯大人……”
“没言灵的废物。”
抛下这句话后，比斯毫不顾忌艾丝的心情，转过身再次目视着这条充斥着死灵尸体的街道。
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吧？
将这么多的死灵全部，全部干掉了啊……
一想到自己将会得到伟德，露出了可怕的笑容的比斯，双眼流出贪婪的眼神喊道：
“我绝对要将你夺到手！言灵祭是我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