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哗哗哗！”
渐渐麻痹了五感的暴雨，越发的冰冷。
“哒……哒……”
一步步，搀扶着一旁墙壁，走在坑坑洼洼的小巷上。
——索尔，这样真的好吗？
不知是第几次想起丽卡的话语了，但却是一次比一次要沉重，一次比一次……
让索尔感到动摇。
……居然，在怀疑，在怀疑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只是因为那次的对话……还有这样的暴雨……
缓缓地抬起自己隐藏在黑暗中的头，索尔痛苦地注视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左手，表情宛若堕入深渊一般。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认为安娜是为了你这副德性才牺牲了自己吗！
丽卡……丽卡，姐姐……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怎么可能不懂，我！
“唔，唔唔……呜呜……”
握紧自己的左拳，紧咬着牙关，索尔强忍着泪水。但，在暴雨的冲刷下终究无法隐藏的痛苦，还是融入雨水流入嘴中，传来一阵难言的苦涩。
——最想我活下去的，是安娜姐姐啊！
“安娜……安娜姐姐……”
全身突然感到一股无力感的索尔猛地向前倒去，但在极快的自然反应下，伸出的右脚勉强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绝对……要活下去啊……索尔……
“呜啊……呜啊啊啊啊！”
回想起安娜遗言的索尔，在暴雨中，失声痛哭。
“安娜姐姐……安娜姐姐啊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必须死……为什么是我活了下来啊！告诉我……告诉我啊！”
搀扶着墙壁的右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斗篷，而左手则是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明明你用过的东西……你用过的武器……你最爱的匕首，全部都在……但为什么……为什么拿着的人是我……可恶啊！为什么是这样无能的我……那个时候什么都做不了的我活了下啊！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扑哧！
回忆起从前，回忆起被鲜血染红视野的那一刻，回忆起安娜被贯穿的那一个瞬间，索尔发愣地目视前方，胸口仿佛被重锤狠狠敲击了一般，无数的负面情感立刻便涌向了大脑。
负罪，不甘，愤怒，还有绝对无法抹灭的复仇之火。
——不能原谅。
索尔缓缓地低下头，握紧匕首的左臂青筋暴起。
——不能原谅……
就算是安娜姐姐希望我活下去……我也，绝对……
“我也绝对不能够原谅那个家伙啊啊啊！”
——砰砰！
就在索尔因愤怒而猛地抬起头时，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瞬间便剥夺了索尔所有的力量。
“呜！”
“砰！”
——砰砰！
那家伙……那家伙的诅咒！可恶！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从嘴中流出的口水，瞪大吐出的双瞳，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如波浪般不停地抨击大脑，索尔仿佛要昏过去般失去了平衡。但，在强烈的怒意和意志驱使之下，紧紧闭上了双眼，右手紧握胸前的他以半跪的姿势着地，强行抵抗着诅咒。
不能……绝对不能晕过去……现在……现在……
半睁着右眼看了看眼前这条漆黑的小巷，以及自己被黑色条纹布满的左手，索尔咬紧牙关拼命调整自己的呼吸。
现在不是昏过去的时候！
——呐，伟德，我想稍微问你一个问题。
……菈……菈蒂的话……
——你，喜欢艾丝吗？
“哈……哈……”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想起这句话……明明现在，都是这种样子……
——我，只是有些在意，总觉她这样下去，不行。
这是，我的回答。
因疼痛而混乱的大脑，却浮现出了一个清晰的身影，一个身披紫色斗篷，留着一头雪色长发的精灵的背影。
……艾丝。
居然，在这样的时候，想起她……
说起来，从今天早上开始做的一切，完全不符合我的风格……为什么，明明知道是不能够再这样了，却一次次地，接近那位一次次想远离我的精灵……到底是什么理由，甚至是刚刚那样的情况……
想起重新回到分部大门的自己，索尔潜意识中察觉到一件事情。
——他，是为了确认艾丝安全而回去的。
“别给我……胡扯！”
否认了这个事实的索尔，颤抖着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我啊……我啊……
一步步朝着小巷的出口前进，伴随着怒火，身上的咒文也越来越淡。
“呜……呜呜啊……”
而这个时候，一只仅剩下大脑和两条腿有肉块，左半头部燃烧着绿火的死灵从索尔后方的小巷走了出来。
精灵族也好，人族也罢……
“呜呜呜啊啊啊啊！”
发现猎物后，本是摇晃着身躯前进的死灵，立刻改变姿势，张开流着鲜血的大口冲了过来，并在极短的时间里猛跑到了索尔后方。
我哪一方都不信任啊！
“给我去死！”
只是一瞬间，转过身的索尔毫不犹豫地摆动左臂，将反手握紧的匕首狠狠贯穿了死灵的太阳穴，将它死死地钉在了墙上。
“唔唔……呜咧……啊……”
而在死灵不再移动片刻之后，索尔只是冷冷地拔出匕首，并转过身，再次朝着小巷的出口走去。
没有一点压迫感……
啧，这种家伙，居然能够占领克顿尔？
诅咒的咒文完全消失，索尔只是低沉着头，稳稳地抓住拐角处的墙壁，将自己拉了出去。
那也只能说明，克顿尔的士兵都是白养的，这么简单而已。
做好心理准备的索尔，抬起头，准备迎接这条布满死灵的大道。
“哗哗哗！”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瞪大着双眼目视着这条径直通往港口的大道，索尔放在墙上的右手自然垂下，眼神流露出惊讶。
但很快，这股惊讶就转变成了另一种感情。
——大道上，什么都没有。
当然，那一刻精灵们打算逃到港口的话，索尔是听到了的，那么索尔自然是想到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才做好心理准备出现的。
但是，此时，除了暴雨以外，通往港口的大道上，什么都没有。
没错，建筑物是有着火，地上是有碎石杂物，看过去是能察觉到战斗的痕迹，但是……
却什么都没有。
……这，不可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没有理由，就算一点也好，至少一只死灵也好！
睁大双眼拼命在大街上寻找的索尔，眼神已经不知不觉从惊讶变成了恐惧。
多年孤身战斗的第六感，与现在所有的情报所结合，索尔得出的……
是深深的不安感。
——出事了。
要离开这里！
有些不知所措地退后一步后，索尔立刻转过身，向着小巷来时的方向跑了起来。
有组织……这次的袭击，难道不是普通的……这到底是……
无数的情况在脑海中推敲，心脏飞速地跳动，奔跑中的索尔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呼吸频率，但从眼神就可以看出，无法掌握现状的他已经开始慌乱了。
“……原来是在这里啊，真让我好找啊……”
索尔，猛地停下了脚步。
怎……怎么回事……这家伙……
此时小巷的另一头，出现了索尔最不想见到的……
“顺着尸体追过来……看来你杀了不少了啊！人族狗啊！”
比斯，以及他的队伍。
……比，比斯这家伙……
注视着眼前这位狂妄的精灵，索尔稍稍稳住了前进的步伐，顺着经验的脚步开始掌握此刻的情报。
“后面就交给你们两个把风了，好好控制你们的人族，别让一只死灵过来。”
比斯的他的人族搭档……两个精灵与一个人族的组合……还有……
很快，索尔注意到了，那个隐藏了自己一半的身姿于比斯身后的精灵，那个身披紫色斗篷拄着木杖的少女。
……艾，丝。
“啧！”
低沉下头，索尔咬咬牙，然后有些火气地说道：
“让开。”
“让开？到现在你还没有掌握情况吗！给我跪倒在地上好好感谢我吧！如果不是我觉得你有利用价……”
看着比自己还要矮小的索尔，比斯露出自大表情打算狠狠嘲弄索尔一番。只是，这样话语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断掉了。
“我说过了……”
缓缓地抬起头，索尔宛若深渊般黑暗的双瞳，死死瞪着眼前的比斯。
“给我让开！”
……心情，好烦躁。
什么都不想管了，让我一个静静……静静啊！
毫无压抑地将心中所有的怒火释放，索尔充满杀气的眼神宛若利剑一般狠狠地贯穿所有与他对视的人族与精灵。
这……这是什么眼神……已经离他离得够远的了的，但这……这……
在与他眼神交汇的瞬间，那股从愤怒与憎恨中衍生出的深深恶意立刻便席卷了艾丝全身，一股寒意直袭后背。
这……这个家伙……居然用这，这种眼神看我……可，可恶！
第一次从人族身上感受到这种威慑力的比斯，感受到恐惧的同时，在身为精灵的影响下，不甘与愤怒立刻涌上大脑。
“你这混账用什么口气和老子说话！畜生！在把你抓来当搭档前得把你往死里折磨！”
“……搭，档？”
听到这个词的索尔，很明显出现了疑惑。
“是啊是啊！这么强的实力不为我所用实在太浪费了啊！作为人族来说服务我们精灵才是本职吧……毕竟……”
马上，马上就是我的了啊……一句话，只要一句言灵就可以到手了，这么强的武器啊！
露出了狂妄笑容比斯，早就被贪婪吞噬。
“没有言灵的你也只能做这种用场了不是吗！”
没有……言灵……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几个关键词时，索尔的脑袋在一瞬间短路。他缓缓地抬起头，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狂妄大笑的比斯，以及那位躲在阴暗处，用双手紧紧抱着木杖的艾丝。
一瞬间，大脑像炸开一样无数的场景，无数的对话涌了出来。
“所以你就别想着从这里离开了……”
——对，对不起……比斯大人……
昨日在大厅中，哭泣着道歉的艾丝。
“成为了我的搭档后可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你做私人的事情啊！”
——没‘言灵’的你根本就不可能参加言灵祭嘛，哈哈哈！
正在拼命嘲笑着艾丝的比斯，还有其他精灵。
“以后的事情可是有得你忙的啊！”
——她啊，一直都是自己独自努力呐，从来都没有依赖过任何人和精灵……所以呢，在我要离开的时候，能够看到你和她这样争吵，我还真的相当高兴呢……
以及今天早上，用不舍与痛苦的眼神说着这样话语的菈蒂。
“呵呵……如果你不想要这么辛苦的话……”
——你这家伙才不是人族啊！
还有在脑海中，如针刺进伤口般痛苦的所有回忆。
“那么现在就好好叫我‘比斯大人’……”
“吵死了你这个人渣啊啊啊！”
不行了……阻止不了了……
可恶……可恶……可恶啊……可恶啊啊啊！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家伙……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混账！畜生啊！
“呵呵呵……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啊！人族狗！”
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内的比斯，只是轻轻一笑，然后露出了蔑视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索尔。
有言灵，管你发多大的火都没有用，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跪倒在我脚前你这只狗（精灵语）！”
“砰！”
“哈哈……唔呜呜！”
怎……怎么回事？
这个声音，不是双膝跪地的，声音吗？
不……不是……这，这是……
这是我左脸被打……牙齿脱落的声音……
“——给我闭嘴你这个畜生啊啊（精灵语）！”
时间，仿佛停止了。
在场全员，都愣在了原地，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不，先不说索尔是如何在一秒不到的时间越过四米多的距离冲到比斯的面前，最让他们惊讶的，是索尔那句话……
精……精灵语……
艾丝，傻傻地站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比斯被索尔狠狠揍飞，径直撞到右侧的墙壁。
“保……护我（精灵语）。”
而第一个在这短短两秒内反应过来的，是在比斯命令之后的人族搭档。只是在一刹那便将剑抽出的他，瞬间便朝着索尔的砍了过去。
“锵！”
理所当然，索尔用左手上的匕首，挡下了剑。
“比斯，你这家伙给我听好了（精灵语）……”
眼前的人族依旧在挥刀持续攻击，而稳稳接下每次攻击的索尔，胸口却是被无尽的怒火充满，双眼死死地瞪着倒在那里的比斯，用着比任何精灵都要标准清晰的精灵语吼道：
“没有言灵又怎么样！拥有言灵又怎么样！成为你这种人渣的搭档？别给我胡说八道！（精灵语）”
完全被愤怒支配的索尔，只是在忘我地骂着。
只是……
索尔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是以怎样的表情痛骂着的，并且自己这些话语，到底真正，是想说给谁听。
“别说是搭档！就连做你的伙伴我都不干！以为有言灵就了不起了吗！我告诉你……像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根本……（精灵语）”
猛地抽刀打偏比斯搭档的剑轨，索尔侧身躲过攻击，并将对方击倒在地。
“——根本就没资格命令我（精灵语）！”
“那，又怎么样……”
然而，反驳索尔话语的……
“因为拥有这种力量的，是你，不是吗？”
是艾丝。
是拄着木杖，缓缓将一旁比斯搀扶起来的艾丝。
“你这个旁观者少给我说教！”
猛地抬起头，在紫色兜帽下早已经流满泪水的脸庞上，那双虽然愤怒，但却无比悲伤的眼神，已经将艾丝所有的心情流露出来了。
——我和你，根本就不同。
——要达到目的，我只能倚赖比斯的身份和地位。
——你别再给我捣乱了啊啊！
“啧！居然，居然免疫……言灵，混账！”
没有一句谢意，毫无顾虑将全部体重压在艾丝小小肩膀上的比斯，借着艾丝地站起。虽然脸上肿了一块，但眼神中流露出来的藐视和狂妄依旧没有一丝改变，反而，还多了一份杀意。
“你这家伙，我要杀了你！……守卫之剑（精灵语）！”
“可……可恶……”
被艾丝痛骂一顿的索尔，就像被锤子击弯的钉子，愤怒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苦与不甘。
我到底……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我……我到底是渴望什么啊！
注视着搀扶着比斯的艾丝，索尔低沉下头，在兜帽下流下泪水。但是，与此同时，隐藏在斗篷下的双手确实握紧了双匕，随时准备好战斗。
……艾丝。
再次回想起所有的经过，心宛若被一股力量紧紧揪住一般，沉重，痛苦。
但是，就算如此，既然结果是这样的话……
——那就算了吧。
猛地抬起头，眼神重新恢复坚定的索尔，又一次死死瞪着比斯。
而愤怒的比斯，也是如此回应了他。
“给我站起来杀了他……（精灵语）！”
“——比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是，这句言灵还没说出来便被打断了。
那是，从比斯身后的传来的喊叫声。
“你这两个家伙！自己管好自己那边……”
因被打断言灵而愤怒的比斯猛地转过头，本打算斥责一番，但却被他所看到的场景打断了。
——两个精灵，停在了空中。
而胸膛，被一根如剑般锋利的脊椎骨贯穿。
这，这到底，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压在艾丝身上的比斯，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死……死灵……不，骗人的……这是，死灵……
而同样转过头的艾丝，也已经吓软了。
——那是完全失去了下半身的一切，只剩下一条脊椎骨的怪物。
靠着那还剩些许血肉的上半身的双臂爬行这只死灵，没有脚，没有腿，下半身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根长达两米的脊椎骨，如蝎子尾巴般弯向天空，并凌空分成两半，狠狠贯穿了两个精灵胸膛。
而在穿过胸膛的尖骨上，正燃烧着从未见过的，巨大的绿色火焰。
就像地狱之火一样。
要，要逃跑……这样同时想到的艾丝与比斯，在一瞬间分开并且转回头。无视了还倒在地上准备爬起来的人族搭档，无视了眼前还愣着的索尔，就这样拼了命朝着小巷的另一边逃去。
克顿尔……克顿尔的这次沦陷……难道说！
而站在他们前方的索尔，也在一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情。只是，在他稳住自己身姿，准备战斗的时候……
“轰隆！”
墙壁崩塌的震耳声响。
“呜呜哇啊啊啊！”
一瞬间。
一只同样的畸形怪物，猛地撞开了小巷左侧的墙壁并摆动自己的脊椎攻击索尔。
“唔！”
而慢了半拍但还是反应过来的索尔，虽然挡住了其尖锐并燃烧着的顶部，却还是没有办法阻挡其猛冲所带来的力量。
“轰隆！”
又一次墙壁崩塌的声响。
索尔，被那只怪物卷进了右侧墙壁里的碎石之中。
“……砰！”
“唔！”“呜呜！”
就在比斯和艾丝被这一切吓到而停下步伐的时候，一只手臂扫过他们脚下，使他们狠狠地跌倒在了地上。而当他们爬着转过身，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后方时，他们才意识到一切的缘由。
“呜啊……比……比……”
将插在脊椎上的两只精灵甩到了后方，那只畸形怪物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了它的脸庞，并用他已经歪掉的眼球，死死地瞪着比斯说道：
“比……比……比斯斯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正是那位被比斯称为丧家犬的逃亡精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