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二 英雄登场

【()的主观现实】

少女睁开了眼睛,看着视线里的风景不安定的晃动着。

她想大抵是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在被怪物取走眼球后,她不该还存着这般清晰的视觉,或者说,还存在视觉。

身体与地面的摩擦声提醒少女,她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拖拽着,这显然不是人类对待伤员的方式。

少女想到某条网络论坛上的匿名帖子,在那堆神神叨叨的描述中,逆序会根据接触者最强烈的情绪获得某个性状,而她在遭遇怪物的那段时间显然不会有别的什么想法。

少女尝试着移动了自己的视界,眼前的风景没有变化,她的逆序不存在“某种灵能视觉”这种能让她死的快一点的可能性,既然如此。

神终究还是眷顾了她,在她最不需要的时候。少女知道她被自己的逆序拉回了人世,给正在移动她的怪物再一次收获肢体,或者几次收获肢体的可能性。

少女闭上眼,她毕竟是想活下去的。只要装死,让怪物把她带到某个地点就去寻找新的猎物的话,她还是有机会逃跑的。

拖拽声停了下来,某种有温度的东西靠近了少女。伴随着小腿因摩擦起皮传来的阵阵疼痛,少女自我催眠的小把戏终于失效。有能力那般冷静的分辨肢体部位的怪物显然存在着理智,而这份理智足够让怪物观察到少女恢复如初的身体。

身体被一点一点的撕成碎片的痛觉在少女的脑海中复苏,她看到模糊的黑影离她的脸越来越近。

“别过来!”尖叫声响起,少女的眼前升起了一道白光。是银白的盾墙,铭刻着无数繁复的纹路,那不属于世界上的任何一种语言,每个纹路都在叙述着拒绝与驳回。

于是少女有时间辨别眼前的黑影,那是“知世”。

曾抛弃自己的面具人将手抽了回来,脸上微微惊愕。

“又到了必须支付交流成本的时候了,不过如果是那种能完全能理解我的家伙抢救回来又完全没有价值,真是令人悲伤啊。”

抢救,回来... 她把那种行为,叫做...抢救?

“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如果不补充弹药的话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死在什么地方了呢。”带着防毒面具的人型生物拽着少女的手飞奔了起来。

片刻之后,少女的眼前已经堆起了大量的不健康食物,此时的“知世”将手径自伸向货架上黄桃罐头,用手擦了擦瓶盖上的灰,虽然看不到面具下面的脸,“知世”整个人散发出浓郁的欢快气味。被拍击着的罐头传来悦耳的声音,引来了熬夜看店的柜台大妈的斥责。

“作为预付的报酬,这次的‘弹药’就由我来支付好了。”“知世”用手机扫着店铺的二维码,说出了更不靠谱的话:“来的太急,这里是什么地方...来着。”

“肖花镇。”伴随着伦理剧的噪音,不耐烦的声音从大妈的口中传来。

一头雾水的少女从背后戳了戳正在向着车子搬运货物的“知世”,让本就踉踉跄跄的面具人的可怜工作雪上加霜。“知世突兀的甩掉了手里的方便食品,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转身。在确认了身后的少女后,沉重的换气声从防毒面具下传来。

“哦对了自我介绍自我介绍,还没有自我介绍呢,那就...”“知世”向少女伸出手,带着劣质的热情氛围,“‘调查员’,我的名字是‘调查员’,D·D,也就是对逆序防御组织——的员工,酒神的逆序持有者。”

少女记得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词,指向某个由强烈的情感而产生的不安定的逆序,一看就在使用假名字的面具人应该是某种更不稳定的需要让人回避的异物,但她不知道怎得觉得这份热情没有理由去拒绝,没办法去拒绝,她好像等了很久,她等了很久,所以——

“上官海铃,日神系的逆序持有者”

面具人的动作僵在了原地,随后刻意的大笑:“真是响亮的名字,属于值得被委以重任的人的好名字。”

“虽然有点突兀,我的能力不足以解决之前出现的那种逆序,所以我需要带着资料离开这里。”面具人的声音突然压下来,“那个...你有没有什么...只有你能找到的藏东西的地方。把这些食物的一部分藏在那里,我送你去。”

丝丝恐惧再次缠上了少女,她下意识的觉得眼前的人是可靠的人值得相信的人必须去依赖的人,尽管面具人的举止是如此的怯懦又如此的冷酷。

少女终究还是没想起自己备下的秘密基地,又下意识的不敢相信面具人提供的“相对可信一点的选择”,只得将食物带回家中。

她觉得她不该这么做,又相信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好像有好多不清楚原因的想法,是在某段自己的记忆和逆序一起被夺走的日子里发生的事情吗?

不过不要紧,即便是对于不完全状态的超能力者上官海铃来说,那种事情不会有发生在她身上的机会,所以不要紧。

【调查员的主观现实】

即便是离这块城乡结合部的边界已经不远,陆壬还是心有余悸,虽然她一直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逆序从“质”与“象”上都不适合这份工作,用“酒神”的“不死者”硬撑下去,总有一天会死于自己对逆序方向性的背叛。

是因为过去不安定的回忆,还是因为镇子里的熟面孔呢。正面遭遇的逆序个体不是很难对付,可是一般的年轻人也不会把自己做成那么恶心的形态。

一般的年轻人也不会有这般宏伟的勇气,去挑衅神所立下的“锚”与“楔”。

传说在英雄的时代,深渊领主“思索者”所立足的现实被某个沉醉于妄想的逆序所摧毁。在祂拥有“射程”,将现实纳入庇护的一刻,祂与现世立约,将所辖之土名以无意义的“数字”,以威慑楔入逆序持有者的梦境,锚定脆弱的现实。

陆壬从来都没有信任过这项威慑的力量,也从来都没相信所谓安稳的现实,为了那份只敢隔在“陆壬”这个假身份后面悄悄舔舐的甜美现世,日复一日的接触危险的东西,总有一天会遭遇代价。

但不是现在,不会是现在,即便知道会因为背离逆序的“质”,她还是想要借此鼓起小小的勇气,她可是…

某个锐利的声音划破了她的妄想,她连忙踩下刹车。她的逆序在不停地尖叫着撞过去撞过去用手枪否定挡在路上的那玩意,一定要快点逃走,必须要快点逃走,不然会死在这里。

所谓的“酒神系逆序”就是这种东西,粗暴到不可思议的方向性与固结于方向上的思考回路,持有者沿着逆序的方向跌落,直到彻底的失去自我。

陆壬还是对现实抱着足以被称为“珍爱”的情感,所以只能再次消耗一下另一个自己,她对她的逆序一向有富有信心。

手中已经握着打开保险的枪,“想要活下去”的嚎叫声和“出卖那个开罪敌人的自己吧”的呓语萦绕在脑海中。

是观想法还是疯掉的前兆已经不重要了,陆壬确认了下手中的枪,是放在驾驶座侧门的仿64式。

将已经打开的枪支保险关闭,收入风衣的外侧口袋,“调查员”坚定信念,去面对眼前的现实。

她相信不会站在她对立面的东西和她相信一定会站在她对立面的东西合为一体,挡在她至关重要的逃生通道上,这就是她的工作中一定会遭遇的东西,她的日常生活中一定会遭遇的东西。

即便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陆壬还是想检查自己风衣的口袋,即便是已经检查过很多遍,也许用不到,但在能用到的时候不能是坏掉的。

她想到现在已经死去的某个旅伴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生活就是OO”,难以言喻的事情和无能为力的事情一起发生在那家伙身上,也依旧无法夺走他笑对现实的勇气。

所以他死了。

她也是这种被称为“尊重”的特权的既得利益者,虽然从来不敢于使用。正因为这样她才能格外的能理解,格外的应该去理解站在对面的那个逆序持有者不是吗?

“宝剑侍...”

“长生大天尊莅临指导,真是令卑职不胜惶恐。只是待在这个镇子那么久,终究还是有了那么一丁点感情,啊哈哈哈。”

散发锋锐质感的年轻人倚在治安部门的专用车辆上,西装一丝不苟的穿在身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夏天休息日的气味。

“这会是他来杀我的理由”的念头刚刚从脑内冒出,陆壬就听见了自己扭曲变形的声音,“杀了他,杀了他,只有杀了他你才能活下去!”

陆壬直接碰上了她最担心的东西,她不是那种话多的人,一路上只在几个不起眼的人那里提供了“声音”,有能力扭曲整个镇子的东西会有这般的理性,那东西是在什么时候盯上了她,盯了多久呢。

剑“蹭”的一声出鞘,伴随着“此地禁行”的历喝。

是“宝剑侍从”。

“求求你,他们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能求你,放过他们吗?”带着哭腔的话从这个气质坚硬的年轻人嘴里蹦出。

陆壬知道这个年轻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她曾经在无数个夜晚不眠不休,想着怎么面对这份流言。

“宝剑侍从”,陆壬轻轻地开了口,“无论那份资料里,有多少看起来很饱满的细节,那些事情,看上去和我,会有关系吗?”

“如果你是那个,长生大天尊,的话,是不会承认的。”年轻人的喘息声越发粗重,“说服它是没有意义的,要是有能说服这个杀人鬼的可能,也根本不需要去说服它。”

“我是说,会不会,那种资料里,我的命名应该是,长生天尊,呢。”陆壬讪笑,她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动作,为了那些阔别已久的美好,即便知道宝剑侍从的打算,也必须忍下去,不能激怒那家伙。

“即便是有那么多东西可以吃下去,一小份生命依然重要到值得你为了我这种小人物说那么多话了呢。不过也是,毕竟不这么想的话是不会顽固的站在人类社会的对里面的。仔细一想对于只有一份生命的我来说,生命都不是那么宝贵的东西,作为存活至今的掠食者的无数珍藏中的一点点,生命真的是有那么重要的东西吗?”

“滑稽的独角戏该谢幕了。长生大天尊!恐裔!生命,贬值了!”

年轻人吼叫着将凭空成型的长剑插入地面,浓厚的异域感缠上了陆壬,人类社会的正统性对赘生物发起了否定。

这是逆序持有者能力发动的特征,用只属于自己的主观现实置换现实,一如往日,陆壬亲手接回这个年轻人的那一天。

光焰暴涨,此为高呼秩序之兆。

【宝剑侍从的主观现实】

宝剑侍从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学到的知识。逆序持有者们会在使用逆序的过程中,惯性的与自己的逆序同化,越发具有逆序的特性。他们会因为这种特性,只要被楔入异物——比如说与“源论”相悖的现实——就会因“源论”的不自恰而崩塌。

“禁止异常现象发生”这条在他尸位素餐的工作中从来没有用到过的律令,正值得在这个时候用出来。

对于那种不断修改肉体维持青春的怪物来说,小小一条不影响自己的律令,就足以让它自我消化致死吧。

眼前的人形逆序没有变化,面具的位置没有变化,大号风衣的轮廓没有变化。

“我说,年轻人的热血是只能使用一次的东西,用在我这种人的身上,真的不觉得太过可惜了吗?”

人形的逆序缓缓向前行进,语气带着一丝丝犹豫与不舍。越发浓重的“压迫感”从它的身上传来。

宝剑侍从了解过这个存活至今的逆序个体,作为“怪物若不是不死之身,那就没有意义了”理念的代行者,让人类与恐裔不断复生以获取恐惧的恐裔的安全阀,在决定恐裔性命的战争中以同伴的复苏来胁迫自己之外世界的背叛者。眼前的恐裔正在逐渐显现它真正的恶魔形态,再度极尽升华,即长生大天尊位,他必须阻止那东西。

必须阻止!

宝剑侍从的双手握住了剑柄,从长剑上不断生长的刃划破了他的手腕。他知道自己的逆序在走向不可控的形态,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人理削弱,律法增强。”

在他的逆序开始成长的时候,这个性质曾引发过灾难。人类相互挑剔与指责,制定着更为苛刻的法律,再以法律惩戒彼此。当D·D出现的时候,周围的人已经所剩无几。而为他植入这个逆序的,道貌岸然的恐裔,在人群面前为他辩解。

取走了人类多少,就要回报给人类多少,自己的性命可能不太够,搭上为恶甚多的恐裔就刚刚好了。

剑刃蔓生,而恐裔仍然径自前行。

带着防切割手套的双手抓住剑刃,而后用力一折。

那把他用尽全力都不曾毁坏的剑刃就这样毁在了他的面前,就像是原本就被设计用来折断一样。

“为什么。”年轻人知道自己要结束在这里了,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去问,这份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他的力量,为什么会一点作用也起不到。

“因为这是,梦想之战,而我的梦想,胜过了你的梦想!”看不见面容的恐裔断言。

宝剑侍从想起在宁静的生活中曾经看过的故事,英雄们付出生命,作为人体实验的对象,去驾驭那源自毁灭的力量。在付出巨大的牺牲后,英雄们终于掌握了那份力量,而后毁灭一侧的异物生产了新的怪兽,具有着崩解力量的力量,让英雄和力量一起埋葬在深渊。

追溯眼前的恐裔力量的来源已经没有意义,他已经耗尽了作为逆序持有者全部的力量,只想着回忆那个故事的细节。

那个怪兽叫什么来着。

“律者,结束了!”带着嘲弄的语气,奇怪的台词从恐裔嘴中冒出,“很抱歉,因为人手不足,让你遇到了这么多难过的事情,一定很累吧。没有援手的日复一日。”

宝剑侍从眼睁睁的看着恐裔离自己越来越近。

回忆,他还有回忆,还有作为人类的力量,可以拿来尝试,真是的,明明是事先做好的计划,为什么会这么犹犹豫豫呢。

一只布偶被从大衣内逃出,是旧时代的遗物,布偶的原型是无论朋友多么窝囊邋遢都会掏出神奇道具让他过的开心的猫型机器人。

他举着布偶的手伸向眼前的恐裔,柔软又温暖的少女躯体一下子朝着他扑了过来。

“好孩子,你费心了...”

恐裔好像在哭,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眼前的“少女”真的是传说中那个以收集生命为乐的怪物吗?是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感觉的呢。

但不能心软,一旦心软了不仅彻底失去削弱恐裔的机会,还会变成恐裔力量的一部分。

最后的底牌,设计为对逆序持有者一击必杀的“开罐刀”此时正备在腰间,只要...

“你费心了啊。”

自己试图掏出“开罐刀”的手被沛然莫御的怪力死死的控制住。

是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感觉的呢。

他不想想起来,一点都不想想起来。

恐裔的声音坚若生铁,“吾等的诚意,看到了吗?”

“吾等人类的诚意,看够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宝剑侍从讷讷地说道。

“试探一下,显然没起到作用啊。”面具人指了指眼前的路,路的尽头连同天空一起被某种灰蒙蒙的东西蒙上。

“年轻人的热血...是某种...关于逆序的...没告诉过我的知识吗?”宝剑侍从希望通过什么方式挽回氛围。

“已经不需要你去知道了,”恐裔极为大声的呼出一口气,将某种药膏涂在了手臂上,“虽然对着这种东西使用你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但是关键的时候依然要不停的使用你啊。毕竟我杀掉你的代价,比你杀掉我的代价,小得多。”

“希望你不要让我有用到这玩意的机会。”

带着面具的逆序持有者晃了晃刚刚夺走的枪,向着刚刚被宝剑侍从截停的车子走去。

“真难为你用着这么劣质的逆序撑了这么久,调查员,调女士。”讥诮伴随着浓郁的异界感从陆壬的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