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主观现实】

奔跑。

脚步声纷繁杂乱,失去以往的从容。

奔跑。

血花滴落,来自后背和小腿和环绕与她的鸟雀。

奔跑。

足迹伴随草木生长、鲜花盛放,曾引以为傲的权柄为追猎者指明道路。

奔跑。

她嘶哑地嚎叫,只听到自己喉管的气流声。

明明是在闹市中的逃亡,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回应她的求救。

正中小腿的法术飞弹打断了女孩的思考,她扑倒在地,触手随之缠了上去。她得以见到那张不可名状的脸。

她呼唤着草木、潮汐与风,曾行使如手臂的权能随记忆一起不断流失,她只能看着不可名状的“那东西”张开嘴。

法阵凭空成型,燃烧。

“逮到你了。”

扭曲血肉构成的异物将脸部缓缓地移向声音的来源。

“深渊领主。”

模糊的呜咽声与碰撞声惊醒了少女,将她拉回了深夜的高中,除了名字外都平凡的不可思议的高中,国立音十六学府,或者是其他莫名其妙的名字。她记不太清,或者说,无论记住还是记不住都没法改变栖身于中现状的,两点一线的高中生活中,所以没有必要记得清。

只需要记得住许久不曾来访的美梦就好。

作为勇者,无数次将世界拯救,在某个阶段后再也没做过的梦。

少女将目光移向现实,桌面上的水杯作为织造法阵的代价不可避免的跌落到桌下,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十点三十。

她依旧留在教室,在放学后的空教室中。看书也好写书也好,少女惯于留住只属于自己的主观现实。这是青春版学园都市中独属于超能力者的力量,或者说,在这块傻逼至极的以升学高中为核心建立的城乡结合部中,为数不多的只属于自己的时间。少女用班主任反复强调的珍贵的半个小时,三十五分钟,或者四十分钟,升学考试中决定命运的一分,交换一个美梦,不觉得后悔。

呜咽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回荡,清晰到让她不再相信是梦中角色哭泣的残余,或者是自己因为什么原因迸发出的不良情绪,于是少女循着声音走出教室。

排除他人的剧场,堪称经典的开端,甚至还有持摄像机记录自己英姿的大道寺知世,作为足够撕裂无聊现实的剧情已经足够了。

只是“知世”就已经足够了,只是那个摄像机就已经过分足够了,在智能手机普及的现代少有理由携带这般沉重的道具,更别提是在不适合拍摄的深夜。

“知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随后向着走廊一侧的楼梯指了指。

是让自己回避的意思吗?与你无关,不要打扰我们寻找乐子的美好时光,还是抓紧滚蛋?

楼梯上令人作呕的气味融进了少女的思考,无数的校园霸凌片段在脑中成形,她愤愤的瞪了“知世”一眼,大踏步冲向楼上。

莫名的恶感扑面而来,少女禁不住煽动鼻翼,辨别着空气中的气味。比起公共厕所的气味更像是食堂的垃圾桶,如果要描述的更仔细的话,是肉类腐败的气味,只有足够分量的肉食腐败的气息才提供得了楼梯上那种浓烈到刺鼻的气味。

脚步声随腐败气息而至,沉重的绵密的,黏糊糊的。

黏糊糊的。

少女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的“知世”,即便她已经看不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了。本以为是拍摄被害者被霸凌后的丑态的剧情在脑中消散。

他们不是一路的人吗?还是因为她走到楼梯足够深的位置,导致看不到被墙壁遮挡的“知世”了呢。

“走的太深了。”这个想法出现在少女的脑中。

不该走这么深的,会发生很坏的事,很可怕的事情。

少女像电影剧本中的便当角色一般抬起头,而异物也从宿命中来。

难以言数的下肢从楼梯的拐角处伸出作人类的行走动作,每一次的接触地面都会带下一块腐烂的皮肉,或者说组织,没办法分辨具体种类的一块人体组织。

随后是膨胀臃肿的躯体,躯体的部分显得更为充实而丰盈,满满当当的装着什么东西,那些会是许许多多的器官吗?

异物的头部终于出现在少女的视野中,像是人类一般大小,胡乱被摁在脸上的大量眼球一齐向着少女转去。

尖锐的嘶叫声传来。少女知道她该逃走了,不然只会成为恐怖片中活不到五分钟的愚蠢配角,在没人会注意到的角落作作的遭遇怪物,变成主角的无数线索中微不可见的一小段。

不,按照眼前怪物的特性来看,她连给其他人留下线索的机会都不会有,可能会连血液一起加入那具畸形的躯体吧。

但少女不认为她该逃走,她不该辜负如此难得一见的鲜美异常。

因为她可是逆序持有者,是使用秩序之外力量维持秩序的超能力者。

少女心意已定,神完气足。

构建模型,吟唱咒文,让精神,给予自我暗示,并置自己期待的现实和自己所感受的现实。

“立于世界的中心”。

眼前的景物飞快的转动着,也许是咒文产生了效果,身体传来的钝痛也似乎为这个妄想提供了佐证。

少女正确的再认了眼前的景物,天花板在眼前飞快地移动,随后又是一阵钝痛。

异物以自身体型似乎无法做出的高速向少女扑来。

“呼唤希望与爱...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少女意识到了左腿传来的剧痛,或者说幻痛。

怪物将整副躯体的重量压在她的左腿上,少女能够看到异物腿的骨片迸出,既然连那般强劲的肢体都承受不住压力,那么她的腿,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如果在王道的漫画中,她会想到以自己的腿作为代价来实现的漂亮的舍身技,这是何种样的意志驱动着那副躯体才能做到的呢。

她没有时间再想更多东西了,只有构建自己的逆序,才能从眼前的怪物脚下逃出。

“赞颂勇...”。怪物掐住少女的脖子,将少女提起。少女只能看着怪物眼睛越发浑浊,也许暗暗佩服着有胆色观察怪物的自己?

已经没法逃跑了,只能专心的完成构建了,少女这般想着。

“让现实,暂时为我让路吧...”怪物将少女掼向地面,眼睛四处环顾。

少女竭尽全力的在过往的妄想中寻求构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是因为紧张吗?还是因为。

本来就肚中没货,又怎么能想得起来怎么做得到。少女艰难的伸出双手,竭力的支撑着身体想着楼梯口爬去,只要多一点时间就能够漂亮的反败为胜了,被压成肉泥的腿也能回来。

不能不自信,不能下意识地自我否定,少女安慰着自己。

“我已经怒不可遏地瞄准你的心窝来个精准一击让你魂飞魄散再也不见!”

这是少女最后能想到的“咒文”了。

如果不是比其他同学晚走那么多,兴许就有人来搭救自己了,至少也该有别的什么人替自己去死。

想这种东西。把自己的主角光环破坏掉,就彻底没有翻盘的机会了。可是又克制不住地想该死的不该是她自己,有别人替她就好了。

她似乎不是那么自信的人,那种有资格立于世界中心的人,明明她是那种被叫做。

某个冷冰冰的声音尖锐的出现在她的脑中“分不清妄想和现实。”

发生了那种事情,记不清现实中的设定和故事中的设定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理所应当的记不清,理所应当的用不出来,用不出来只属于自己的逆序。

她应该是那种自信而强大,如同主角一般的人。

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锚点,锚点,能够将梦中风景固定于现实的锚点,超能力者的自我认知。名字。

她的名字是什么呢,已经缺损到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可是还是继续做着白日梦。

会有人因为自己的勇气在特殊的环境中做特殊的事情来救自己吗?

不可能。

少女曾经因为用信誉对抗在自己眼前行恶的超能力罪犯,被超能力犯罪集团夺走了信誉,平时的她和此时的她一样不可信。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中显然更不可信了。

作为前逆序应对人的家人,会来救自己吗。

也不会。

家人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晚归,他们没有在这个时间段来找自己的理由。

莫名其妙的悲伤笼罩着少女,她想起来自己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怎么想都想不清是什么事情了。

她的逆序,给她能在这个时候能做出什么的勇气的逆序,只属于她的珍贵礼物,她的自信,被什么东西毁掉了,已经用不出来了。

一点一点的试图想起来,她认为自己不该想起来,却又控制不住的去想,是谁呢为什么呢,那么那么难过的想。

难过的出生在如此危险的世界上,难过的被夺走只属于自己的礼物,难过的迎来死亡。

“神啊,将我遗弃在世界上的神啊,你会在那静谧的国中,为我垂下一滴怜悯之泪吗?”

奇迹没有发生,奇迹从来都没有在少女的周围出现,即便是如此的理解这种东西...她不该理解,她应该理解,生命最后一刻却只想着饶舌,该说不愧是她吗?

少女将试图看向无尽远的星空,身体却已经被怪物的多条手臂所钳制,只能看得到走廊的风景。

只能看得到“知世”,极力掩饰着脸和身形却依然手持摄影机的“知世”,Ta肯定能做点什么的,Ta像是知道什么东西一样。

莫名的安全感与恐慌击穿了少女,或者说期待有人替死的卑劣攥住了她那卑微的灵魂。她对着走廊尽头的身影哭喊了起来。

怪物没有动,走廊尽头的身影没有动,那架摄像机的镜头,也没有动,只是在安安静静的履行记录怪物特性,或者记录少女被拆开身体时的奇特影像的职责。

少女知道这里离逆序应对组织不远,这是神所眷之城的城乡结合部,那位被称为斗战圣王的逆序持有者最在意的领地。

但她撑不到那些超级英雄们赶来的时候了,她觉得自己特别蠢,蠢到没有资格用哀嚎打破夜空的宁静。她明明还想要漂漂亮亮的活下去,把那些失去的东西都夺回来的,包括自己的左腿,自己的肾脏,自己的手,自己叫不出名字来的自己的什么部分。

她只能看着怪物沾血而腐烂的伸向自己的眼球。

月凉如水,照在国立音十六学府中,这是何等安详地宁静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