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晚饭后的校园里萤火几盏,夜空传来晚航的轰鸣声。
鸿阳镇进入深夜,才和老家没有什么差别。
中秋在即,头顶上月亮出奇的圆。
大约是裤子没干的缘故,明明才十点过,身上却吹得冰凉冰凉的。
已经熄灯的宿舍不时嘻嘻哈哈在远处回荡,原本漆黑的环境又静谧了几分。
「不省心的东西,你又给我闯了什么祸?」
医院里,父亲刚进来就失声怒喝道。
「晏汐爸爸,你先冷静一点。」
「你是谁?」
父亲疑惑地看着眼前微胖的男人,怒不可遏。
他刚从医生那里了解了情况,创伤感染急需马上手术,以及天价手术费,差点让他背不过气来。
「我是小汐的班主任,我姓龚。」
「龚老师,是不是这臭小子又在学校给我惹事了?」
「同学相处不融洽是初中经常会遇到的事,尤其是刚离开家开始集体生活的时候,是需要时间去适应的。」
「该!」
他几乎把所有的情绪都塞进了这个字里,嘴唇都在不住颤抖。
「您着急也没用,解决眼下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你妈说的对,早知道还真不如养个女来得省心!」
父亲没有理会老师,而是朝床上的晏汐呵斥道。
「谁对谁错之后再做计较,打骂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要紧的是手术。」
龚老师三番五次劝解,他才终于冷静下来,赶紧开机跑去走廊打电话。
自始至终晏汐都不敢抬头去看他发怒的样子,可是不管等多久,母亲的身影一直没出现。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难道养女儿真的比养儿子省心吗?
反正以后也是废物,不想签完全可以不签,晏汐咬着牙心里愤愤道。
没有拨通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失望地合上手机,随后晏一秋端着杯热水进了房间。
「小汐,该吃药了。」
看着窗外稀稀落落的灯光,晏汐看得入神。
「谢谢大姨,我暂时不想吃。」
「药哪有不想吃的道理啊。」
看他头也不回地发呆,晏一秋干笑着说。
「反正吃了又不会恢复原样,吃不吃都无所谓。」
没精打采地转过身,把手机还给了晏一秋,无所谓地说。
闻言她不禁愣了一下,不用说白天肯定也没有按时吃。晏一秋忍不住垂下眼帘,不动声色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她看了看书桌上翻开的笔记,嘴角又露出了微笑。
「不想吃也没关系,这种处方药要是经常吃对身体也是不小的负担。」
晏汐没有说话,自顾自翻着今天的笔记,囫囵看了一圈又给合上。
她虽然年纪大但看起来比母亲要年轻一些,工作性质让她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即使是面带微笑也有这样的错觉,就像被班主任训话一样。
可到底不是自己母亲,晏汐不敢过多放肆。知道有话想和自己说,于是转过身来。
「今天我让黎雪来帮你补习,相处得怎么样?」
「那个人挺和善的,很好相处。」
果然还是绕开了病情,晏汐有些失落地说。
「那就好,今天我去副校长那里坐了坐,只有一班有空缺,我想着让你到这个班里念着先,过两天手续办下来了我再给你物色宿舍的事情。」
「没有合适的吗?」
「转学手续办下来了才有住宿资格,这样我也有更宽裕的时间去找生活老师。」
「麻烦您了大姨。」
晏汐对这种事兴致并不高,不过也学着父亲的语气奉承一句。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看到你记了这么多笔记下来,我就能稍稍放心些了。」
「哦。」
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父亲的电话并没有拨通,到底该不该和大姨讲今天发生的事情呢?
晏汐知道大姨是特意找黎雪来的,虽然她非常大方为人开朗,也没有过多介意自己的外表,但不知为何却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到这里来后不仅让大姨破费,还让黎雪连午休时间都没有,脸色不禁又垮了下来。
几乎是被父亲遗传的习惯,越是麻烦别人,就越觉得过意不去。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读书啊,我明明就······」
「因为只有读书才能摆脱你现在的困扰啊。」
晏一秋笑着说,似乎一早就猜到他心里的话。
不过这对晏汐似乎不怎么起作用,他垂着脑袋把刚才的话改了改。
「可我明明不太适合读书的。」
「那你不读书想做什么?」
原以为大姨会非常生气,可是晏一秋没有。
晏汐听到这话却沉默了,他发现一时竟回答不上来,或者说无法选择。
就算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似乎也影响不了既定的规划,像大人必须赚钱小孩儿必须读书一样,不受刮风下雨干扰。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周多,可晏汐还是忘不掉父亲咬牙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表情。
「既然想不到,那就安下心读书,以后慢慢想。」
晏一秋说完,放下水杯就关门出去了。
这一天过得的确充实,可能是身体短暂失调导致嗜睡的缘故,晏汐特别容易感到疲乏,刚结束对话便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
明明只是一个初中生,却整体开始想西想东顾虑重重,也难怪这么容易犯困。
这不才看了大半天书,刚躺下睡意便开始涌了上来。
身上的裤子还是潮湿的,但晏汐不想弄脏苏苏的房间,索性就穿着睡觉。即使难受也只有先忍着,等明早裤子一干就会好受很多。
幸好苏苏的床非常暖和,和自己的床有种差不多的阳光味道,很容易让人做梦。
虽然很容易在半夜大汗淋漓地醒来,不过很快又能继续睡下去。
这一夜总算又熬过来了。
来到厕所习惯性地先检查检查伤口,两侧分别一道约莫半指长的口子上已经结痂,除了上厕所有些费力之外,就是有些瘙痒不敢去挠,生怕再挠出什么差池来。
清晨和昨天一样,为了尽快适应生活节奏于是跟着学校的铃声起床,姨父和苏苏在吃着早餐,大姨在厨房叮叮当当忙个不停。
「早啊晏汐哥哥,快来吃早饭了。」
到周五了苏苏格外有精神,小丫头竟然没有赖床的习惯。
大概因为下午放学后要陪晏汐去买衣服吧,与之相比大姨仿佛才是那个赖床而手忙脚乱的人,见晏汐出来便指着茶几上放着的食物。
「早,小汐。今天吃油条,牛奶自己到冰箱拿啊。」
「哦,好。」
打开冰箱,从冷藏室拿出一盒纯牛奶,走到沙发边细嚼慢咽。
打开喝了一口,却被那清淡的味道堵在了喉咙,难以下咽。
他每周既定的生活费只有三十块,连买水的钱都挤不出来。往常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喝得上一回酸奶或是六个核桃,像这种没有任何味道的牛奶晏汐还是第一次喝。
当然了,他也不会说喝不惯,反正都是喝的往肚子里咽就对了。
「苏苏,走了。」
姨父早早吃完换好了鞋,苏苏动作也不慢,向晏汐打了声招呼便出门了。
晏汐不禁叹了一口气,今天大概也不会让自己独自出门,索性不慌不忙起来。
而且昨天伤口又撕裂过一次,就算想到处走走也要掂量掂量,昨天傍晚走的路已经够长了,再来一次恐怕有些吃不消。
大姨离开前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对他说。
「十二点的时候你记得到校门口接一下你妈妈,她会拿你的转学函和户口本复印件过来。」
「诶?我妈要过来吗?」
晏汐嚼着油条来不及咽下,猛然抬起头说。
「对,你爸爸在原来学校还有些事,我让你妈妈给你送来。」
晏一秋一边拿毛巾擦手,一边笑着说。
晏汐听后不由得脸上一阵兴奋,嘴里咀嚼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恨不得马上去校门口一样,结果差点呛到,连忙喝了两大口牛奶。
仿佛昨晚沉重得心情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般,这可比下午去买衣服要振奋得多。
不过听到父亲在学校还有事忙,他又收敛了许多,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把自己的事情安置妥当了,就该追责清债了。
冲动也好,蓄意也罢。再怎么说,就算是自己有错受伤也是事实,能让那个家伙担责也能稍稍减轻父亲的压力,况且连他自己也咽不下这口气。
「好,我会准时去的。」
「冰箱里有做好的菜,你中午热一下让你妈妈吃了再走啊。」
「哦哦,我知道了。」
晏汐点点头说,怪不得大姨今天忙活这么久。
不过这样搞得自己变成主人家了一样,让人觉得蛮怪的。
好不容易挨到十二点,晏汐正准备出门时,黎雪突然来了。
「你要出门啊今天?」
「对啊,你怎么来这么早。」
「今天放学我把课本和笔记都借给你,周六日你就有时间慢慢看。」
「哦?你不用做作业的吗?」
他恍然大悟,初中周五只有上午有课,下午就直接回家了。
「我做作业都用不着课本的,全记脑瓜子里了。」
「呃呃·······」
晏汐一阵汗颜,大姨挑人果然有眼光。
不过他现在赶着去校门口等客车,实在没有功夫和黎雪闲聊,心里正急得不行。
「真羡慕你啊,还可以玩那么久,我们可就惨了。」
「吹牛,等你真在家闲几天就知道有多难受了。」
「你不知道下周军训啊?除了晚自习要在操场晒一整天,到时候可要把我晒成一块黑炭了,所以书下周还我也可以。」
黎雪闻言却叹了一口气,她掂了掂手里的绿色衣服,无奈地说。
她说到黑炭时不由自主地盯着眼前比她还白的晏汐,那眼中分明带着嫉妒的气息,晏汐忍不住浑身一阵颤抖。
「那就先谢谢你了。」
晏汐尴尬地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慌忙客套完,迈着小碎步逃也似的往校门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