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肉身褪下来的皮已经完全角质化,顷刻间成为武装他的铠甲,猩红血目流淌出着鲜血,凝视着所能见到一切事物,但是他眼里只有一个。

“巴斯特!”

那已经不属于人所能发出的哀嚎范畴,就像巨鲸呼唤同伴时的鸣叫,却又那般清晰明确,苍白盔甲包裹的疯子如同狂兽,想要将敌人撕碎。

那是种本能,即便是忘记所有,只要一息尚存行动就不会终止。

一瞬间的短兵相接将一切回忆起,毫无留情誓要夺命的疯狂在蔓延。

大剑被弹开,持剑的手扭曲变形,身体重心偏移还未调整好身姿。

那只还缠绕着铁链的手便已然扼住脖颈,八尺巨人被狠狠地拍在地上,深渊顿时回荡起巨大的声浪。

巴斯特挥舞阔剑骤起狂风,却被对方迎面用脖颈硬接下这一斩。

白色怪物的头颅应声飞起,可那副躯体依旧在丢掉脑袋的瞬间,朝巴斯特甲胄上打上足以让他战栗的一拳。

就在白色恶魔头颅腾空的过程中,沿着脖颈下的伤口处血肉再次凭空编织出一副躯体,甚至只是一个后空翻落地后,便再次朝巴斯特冲去。

“看来你这三百年中也并非简单的被软禁于此,也好,就让那场未完成的决斗就此画上句号,请准许我做出失礼的举动,魔王陛下。”

魔王没有进行授意,但骑士已接收到指令。

巴斯特体内的血脉被就此唤醒,魔族血液奔走于身,血管脉络发出火红色的光,异化生长的一双巨角灿灿发光。

血脉喷涌的感觉仿佛回到几百年前的奴尔克古战场。

巴斯特接住那记冲拳,双方的手臂相互交击。

轰然炸响,两人周围的地面全数崩裂,激荡起古怪的血色尘埃,巴斯特在巨大冲击下被推行数十米,正当他想要确定对方的情况时,那白色躯壳已然以手刀的形式刺向胸腔。

可此时的巴斯特并未展现出应有的惊恐,反倒时脸上显露出计谋得逞的狰狞笑容。

巴斯特那庞大的八尺身躯所展现出的惊人速度,仅是他恐怖爆发力的简短缩影。

在白色恶魔迫近的瞬间,巴斯特原本因冲击而摆开的手却急速扭转方向,一拳重擂在其头部并朝地面狠狠锤去。

大地龟裂血浆四溅,巴斯特满眼尽是惊恐的神色。

那一拳切实将对方嵌入地面,眼下这家伙却以手臂被压烂的代价将部分冲击抵消,甚至双腿还趁机缠上自己的身体。

不过巴斯特身躯过于庞大,即便缠上也无法进行绞杀,因此只能在钳制后顺势将巴斯特丢出。

巴斯特在被投掷后,空翻单手掌地向后落去,当他即将落地白色恶魔锋利的尖爪已经触及胸膛。

随着大地迸裂,巴斯特抬手将白色恶魔的掀起,苍白身影掠过巨人头顶,尖锐的魔角则被硬生生掰断。

巴斯特额头与胸口顿时鲜血直淌,可此时的他却更在意对方的情况

“有意思,原来那时看似普通的你,竟然拥有着这样令人颤栗的力量吗?真是太痛快了!”

被巴斯特那抬手一击轰掉半边胸膛的怪物,将掰下来的角插进脖颈,那硕大的鬼角竟融化进他身体,由鬼角分解而成的黑色物质扭曲的填补上残躯的身体。

巴斯特将大剑插在地上,弓身摆开扑杀架势,而那怪物以同样的架势相对立。

幽静深渊中传来雷鸣般的冲击声,金蓝两道流星彼此追逐相互纠缠,速度之快仿佛已突破音障,无法捕捉两人的动向,只能看到地上凭空出现喷溅状血渍。

骤然间,两人突然出现在踪影消失之处。

男人被打击到扭曲的四肢颤抖着,鲜血染红白色铠甲发出低声嘶吼,而巴斯特则骄傲的站立着。

这是一场畅快的决斗,是百年前未完成的死斗。

尽管巴斯特的铠甲也尽数破碎、身躯之上伤痕累累,可这一场酣战的胜利者显而易见。

但正当他准备给予已经无法沟通的对方高度评价时,那种恐怖的气息再次将巴斯特笼罩。

那已经不知道是由什么组成敌人,面前竟出现闪耀的金色十字。

巴斯特虽然不懂魔法,但仍然能感受到那份气息的恐怖,那是圣灵系魔法,眼前这个家伙在将魔族力量融入身体后,却依然能被神明回应。

无垠的黑暗中有什么在朝对方汇聚,金色的宛若流星雨般的神代铭文在朝着金色十字落下。

“怪物”甩起黑色臂弯抓住光芒中浮现的金色长剑

<圣剑作成>

双手将紧握住的长剑高举,神圣的金色光芒骤然激增,瞬间将漆黑深渊峡谷彻底照亮。

足以泯灭万物的圣光无法再次凝聚收缩,他的身体也不允许那股力量继续存续,向前迈出一大步,金色斩击伴随光芒朝巴斯特奔涌而来。

巴斯特妄图接下迎面重斩,手边的大剑却不知去向。

再次见到的大剑已经被青年拿在手里,同时抬起手为巴斯特抵挡那足以抹除他存在的魔力洪流。

在魔力洪流减弱的瞬间,大剑嵌入白色恶魔的肩膀,轻松卸掉他的盔甲,可以与巴斯特有来有回的他,此刻却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手臂连同双腿被一起砍下,一脚踢开残肢,用阔剑刺穿胸膛高高挑起,将男人掷出钉在墙上。

随着他停止行动,压制巴斯特的恐怖力量也逐渐散去。

看戏看到满意为止后,便下场调停现状的魔王则抱起肩膀。

对方有【不死】特性的加持,巴斯特不可能通过单纯的击打来削弱他的行动能力。

巴斯特固然是魔族最强的战士,但也只是爆发兼体力最强,倘若起手势没能靠信息差完全碾碎对方,那接下来的战斗里体力只会逐渐被消耗殆尽,从而陷入被动挨打的困境。

他现在的对手所背负的【不死】,目前看起来已经是开发完全的程度,“一旦死去便会因其特性再次复活。”

复活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恢复生命力,而是进入濒死状态立刻回到最佳状态,并祛除身上被施加的所有诅咒。

这种特性并非是可以修炼出来的,而是根据持有者自身意志力强弱体现。

以他目前兽化程度,意志力恐怕要比还活着时更加强悍,如果兽化到失去思考能力,就连作为生物最基本的恐惧也退化掉了

倘若就这样放纵巴斯特持续激怒他,片刻后巴斯特会有被撕碎的风险。

至于那个神代魔法。

即便魔王不去提及,粗枝大叶的巴斯特也能联想到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被再次击溃的男人坐在地上,许久没有反应就像重新躺回棺椁之内。

他已经死了,可他又不会死。

因为魔王需要他活着,他只是有些饿而已,饿得失去理智不再以生物的形态留存在这世界上。

所以魔王才会出现在这里,也正是这样魔王才会亲手处决魔界四王,以此来填补他饥肠辘辘的“胃”

被那把大剑刺穿几乎被劈成两半的男人,却仍不甘心地想要爬起,无数的残肢从地面下将男人残躯的身躯托起。

“那是什么?世间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存在。”

在魔族生长数百年的巴斯特却从未见过那副光景,惊恐地看着脚下坚硬地面开始松动,不由得后退到魔王身后。

那是一只苍白的手掌,就像叩开通往自由的大门一样,艰难的从风干的淤泥中爬出,那只断手完全显露在地上后,五指稍作活动就像蜘蛛一般爬往男人的方向。

倘若一只还好说,巴斯特又不是没见过靠回收肢体自愈的家伙,可是眼下的情景却让心大的他心越发慌乱。

几乎脚下每一寸土地都有断肢在陆续爬出,由四面八方聚拢到男人的身边,将他包裹并堆积着形成一座肢体图腾塔

“你还是没能察觉到吗?巴斯特”

魔王有些嘲笑意味的叫道巴斯特,而巴斯特还在呆呆的看着那高耸的图腾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来就没有什么深渊,有的只是男人残念的执着,靠着【不死】特性的恢复效果,不断扯烂四肢来填满将他禁锢于此的星体意志。

“也就是说,我们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高塔,都是这男人身体组织形成的?真是可敬的对手,可他为何要这样做,明明上面什么都没有。”

巴斯特困惑的摸索着下巴上的鳞片,而魔王则显得尤为兴奋。

“神代至今,除那位传说中的人之王外,还没有其他人类能够在活着时来到这里,他们自是不懂得这里的秘密。”

谈吐间魔王挥动手中的神印将图腾塔推倒。

就当巴斯特以为魔王改变心意的时候,魔王也仅仅是操纵着神印彻底压制住男人和残肢的行动。

“他也不懂,但他凭自己的意志相信出口就在上方,在几百年间靠堆积自己的骨头,让底部拔高到这个位置。那些残肢堆叠起的高塔,恐怕是用来支撑上层地面的支柱,甚至四周的峡谷都是由此而来。”

那分析让巴斯特更加惊愕,如果真是那样在他们脚下,怕是已经可以构成一个规模巨大的高塔之都

“但他却在中途放弃了,在不断撕扯自己身躯时精神崩溃,陷入看不到未来的绝望中,而这种渴望自由的疯狂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巴斯特的精神状态逐渐恢复如初,他抬起头看着因男人充满活力的生命而满意点头的魔族青年。

在见识到那惊人力量的巴斯特,终于理解为何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带走,伤痛得到缓解后与魔王一同望着残肢塔堆中失去声音的“怪物”

“是时候让他见见太阳了,希望他还能接受太阳。”

力量、意志,所拥有的一切都被抽离,只能听到在睡梦之间他轻声的问候。

“他人的期待不会再次成为束缚你的工具,刻进骨血的力量不再是你无法摆脱的诅咒,现在回想起你是谁吧,吾友。”

在断肢的簇拥下赤裸着身体躺在图腾塔内部,伤口被断肢黏合上的男人失去苍白盔甲保护,血目消散显露出空洞的眼睛,一如同百年前陨落之时,凝望着遥不可及的破碎星空。

那么,我会是谁呢?